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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格非屬佛卡諾島,非時曆七二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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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看著非常悠閒的日子。
平靜祥和的藍天似乎擁有沒有底限的包容度,任由有意無意的朵朵白雲在其懷中翼然生息,微微涼風自山坡底下爬升而上,舒柔地經拂坡上的青矮草原,它輕聲滑過一個弧度,到達了理想的高度之後,這才彷彿滿意地俯溜出坡崖,蜷往另一中意處;崖邊佇立著一棵穩健碩壯的古樹,叢密的綠葉成蔭,恰好包護住一旁的小木屋,而落於其上的葉影與尖端枝頭,皆隨一波波隨性拂掠的微風無所顧忌地搖曳著。
一朵黃瓣白邊紅蕊的小花亭亭立在青矮草原上,即使它在這一片矮綠之中最出頭,也還是無法抗拒微風的撩撥。然而,除了微風之外,尚有兩條黑影急馳而過。
一名中年男子追打著一名看似二十出頭的女孩,他緊緊地跟黏在對方身旁,似乎意圖將對方撂倒在地,但不論他如何出手、招數的間隙有多緊密,對方總能接下並還以相應的格鬥路數,處處顯得悠然有餘,而且不知是有意還無意,女孩總會避開立著花朵或是飛蟲棲息的落點,彷彿護著自己珍愛的家人般,不讓它們受到任何干擾與傷害,然而,這樣的善意在他這裡卻不被以為然,相反的,只要一有機會,他總是會故意去挑戰那些落點,並試圖將之一一踏碎,而女孩也總會還以蹙緊的眉頭並依序拆解那些意圖。
這樣一來一往之下,一方侵行如湍河、一方護解如流雲,兩人看似爭打,他們之間的氛圍和看待彼此的眼神卻不是那種敵我分別的方式,較像是師徒,或是一種家人、親友之間和諧與彼此信賴的方式。
「公會的審核結果下來了。」男子在應對女孩的某套拳法時,突然開口說道。
「結果呢?」女孩的聲音細柔悅耳,而且帶有一種天然純真的感覺,讓人一聽便想再聽些許,如果不看其面容,反倒會以為她只有十五、六歲。
男子在對手的空隙間丟出一張紙卷,女孩接下後,才看了幾眼便撕碎那張紙卷,隨意扔向一旁,然後立即上了一記左勾拳。
如同往常一樣,男子沒有任何困難地接下,握住她相對小而柔軟的拳頭,這時,女孩原地躍起,朝他脖頸處側踢,這一踢來得特快,姿勢非常漂亮,簡直比他認識的某一位女性的長腿側擊還要美!然而讚歎之餘,該應對的還是要應對,於是男子迅速擋下側踢,同時趁勢抓住女孩的腳踝,使得女孩幾乎被箝制在半空處,眼看下一秒就要被摔出去!不過女孩並不因此而慌亂,她只是皺了一下眉頭,另一腳隨即朝男子的胸膛踩了上去,這下讓男子預料之外地驚呼一聲,趕忙放開她,待他退至一旁後,才以一種眼中珍貴的寶物被隨地丟棄的語氣,忙喊道:「那是真品!」
「誰知道!說不定又是你那些怪點子。」
男子聳聳肩,無奈地嘆了聲氣之後,便對著那些紙卷碎片招手,而那些紙屑就像是聽從指令的部下,隨著他的動作上下擺動了一陣後,一邊自行拼湊自身、一邊輕輕地飄回他的手中。
「親愛的佩歐特小姐,經過我們嚴密的審核之後,很高興能夠通知您這項消息:公會同意您的入會申請,請於接收此通知信件之時算起,三日後至公會本部報到,屆時將有負責人員帶領您申辦相關手續,提醒您,請在時限之內到達,逾時將不候,感謝您對本公會的認同與支持。……」男子以服務人員式的高音調將紙卷內容唸了一遍,近乎唸完的時後才發現女孩正準備走進木屋,「喂!有沒有聽到?」他高喊道,「我可是唸得很辛苦啊!」
女孩回過頭,對他做了一個調皮的鬼臉,笑嘻嘻地道:「有啦!」
男子像是父母一向對自己的孩子沒有半點抵抗力地輕嘆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後,也跟著進了木屋。
這間木屋是男子置辦給女孩居住用,畢竟七年前決定接養她的時候,就已經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了。木屋小而精巧,全屋的建材選用最稀有且只有在古座山的「葛衲瑞迦峰」才能取得的龍骨木,它的招牌即是隨光影變換的外表以及因應外界環境的不同而轉換自身形態,前者的性質是色澤介於深紅褐色至黑棕色之間,後者是例如遇到水,木身會變得更堅硬;遇到火則會增加自身的可塑性,變得柔韌且富彈性。
這種木材,光是十公分長、厚度僅五毫米的小枝椏原木便已經是市場上的天價,通常只有魔法師或高階的貴族才有辦法取得或購買,此外,龍骨木除了能夠防水、耐火,還有一個在魔法師之間變得搶手的特性——那就是它的魔法抗性與龍族的外皮和體質是同等級,能夠承受或抵抗高程度的魔法灌注。
由於這些種種條件,使得它成為世界上最好的防護建材,不過,儘管男子再怎麼強調這間木屋的特別性與珍貴性,對女孩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它的外觀以及居住舒適度,為此,她還特別取了「花時居」這充滿女性氣味的名字。
整間木屋最讓男子滿意的是有著精緻花紋的木門,那是他請國內最好的木工雕了九天九夜才有的結果,僅是單單品論門的外觀,若站在遠處觀看,會以為是有一定年歲的木材,實際近看才能細細發現上面精美而隱現的奇幻紋路,尤其拉開木門的時候,它的無聲和輕盈是最讓人得意的部分——只可惜,在女孩看來,這些難以求得的特點是平常性的當然。
另外,他算是被迫必須重視的一點是,不管如何,進入「花時居」之前都要脫鞋子,但是他平日的生活習慣裡並沒有特意去分內外鞋,也不在意室內和室外之間的衛生環境差別,唯一會稍微著重的地方,就只有在自家上床睡覺時,才會換上方便拖,因此他時常在一踏入「花時居」的時候就被女孩叨唸——今天也不例外。
在乖乖地換上室內鞋之後,他一慣來到玻璃圓桌旁的位子坐下,桌上已經備好茶壺和兩盤可可豆餅乾,清涼又帶點微微果酸的茶香自壺口飄溢而出,聞著讓人覺得身心特別舒暢。不論是餅乾或茶,兩者都是他喜歡的味道。有時候他想看看女孩自己喜歡的選項是什麼,而不是這些看似討好的東西,不過他目前還沒想到適當的方法讓女孩知道這一點,因此只能暫時性地將就著接收。
而相較於女孩喜孜孜的表情,他卻是滿面愁容地道:「通過了呢。」
即使女孩站在三、四步之遙的流理檯邊沖洗著茶杯,不必特別看向她,男子在他位子上都能感受到那春風得意的滿分心情。
「當然。」她愉悅飛舞地道。
「別高興得太早,後面還有一關咧!」男子潑冷水式地提醒道。
「我知道啦,就是忍不住。」
男子嘆了口氣,「雖然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但是——」
「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女孩忽然轉為柔聲道,「我會小心的。」
男子看著她的背影沉默了一陣,直到女孩將茶杯擦拭乾淨、帶到圓桌上之後,才緩緩開口並喃喃地問道:「為什麼還是要回去呢…… 」
女孩沉沉地嘆了口氣,似乎這個問題,他們已經談過不下百次了。「你明明知道的,現在的魔法師——」
「我當然知道他們都是個什麼東西!」男子突然拍桌震怒道,「但是——為什麼是妳?」
「我們討論過的。」女孩輕輕地捧著那兩支方洗好的茶杯,「不是『非我不可』,而是我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麼。」
「這是『那東西』的意思,還是妳自己的想法?」他氣勢洶洶地質問道。
「狄伯特……」
「歷任的繼承者都沒能搞懂『那東西』到底是什麼!我多麼希望,它不是在妳身上,而是在別人身上!至少妳不會因為它失去家人,我也……不會失去最重要的朋友……」
「但是,魔法師的確需要它,」女孩看著他,雙眼純澈而明亮,那小小的眼瞳之中,彷彿將所有的事物溫柔地含納在內,「許多生命也需要它。」
狄伯特看了看這樣的她,投降地嘆了一大口氣,他明白,不論自己再多說什麼,該來的、該去的,總是得放手讓它去發生。
「妳的長相……跟媽媽相似,氣質卻像爸爸。」
女孩一聽,馬上起了興致,慢慢恢復笑意地問道:「哪種氣質?」
茶液隨著傾倒的壺口流至灰白簡約色調的兩盞圓杯內,不同於活絡絡的流水聲,狄伯特卻是突然噎著般,一句話也說不出,反倒像是那棵不易為外物所擾動的古樹,靜而半楞地注視著女孩許久,即使他面前的餅乾被女孩故意移開仍是沒有答上半點話,換作是平常,他早為了喜愛的甜點被拿開而叫嚷著。
女孩拿起其中一塊特別大片的餅乾,無所謂地咬了一角下來,然後再喝上一口茶,滿意地「嗯」了一聲,「哪一種啊?」伴隨著天生性子裡即有的俏皮,她迅速吃完第一片之後,接著又拿起第二片。
「就是……這方面。」狄伯特若有若無地道。
女孩皺了眉頭一下,似乎不太滿意這個答案。
「哪方面?」
「這方面。」狄伯特漫不經心地喝著茶,再次說道。
女孩瞪著他,哼了一聲,將椅子挪至他斜對面坐下,翹著腳喝茶。
狄伯特撓了撓他整齊的油頭,略顯無奈地苦笑道:「我是不是把妳寵慣了?」
「我十八歲就被你丟在龍谷自生自滅,懂嗎?」
「那也是為了現在。」狄伯特為自己解釋道。
「對啦對啦,為了現在什麼都可以。」女孩故作一副高傲不滿的模樣,像是那些任性而蠻橫的貴族小姐,不過這模樣沒能維持多久,她的氣勢一下子便掉了下來,自顧地笑了一下,道:「總之,明早我就出發,有什麼好建議嗎?」
「除了身分證明相關文件——」他攤平雙手,抿緊雙唇,意思表達得很明確。
女孩臉上的笑容又落至谷底,不悅地道:「公會啊!我可是要進入公會的耶!天知道又有什麼我不該說或不該做的!」
「該給的建議,之前都給了。」他道。「只是有很多不可知的變數,我自己也沒有多少把握。」
「還有什麼能逃得過你這副會長的慧眼?」女孩雙手比著「OK」的手勢,放在雙眼上轉了轉。
狄伯特握著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拉下,臉上的表情是半笑半憂:「別鬧了,我在說正經的事。」
這次女孩倒是老實了些,改為認真的面色,問道:「如果我被發現的話……怎麼辦?」
「不會的。」他似是備有許多方案,深謀遠慮地笑了一下,「如果真不行的話——」像是在逗弄孩子般,比劃了個桶子炸開的手勢,同時,還不忘搭配著雙唇由內向外翻出、「啵」的一聲,生動地表明他未說出的看法。
「不好笑。」女孩意思性地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好吧,那我換一個。」
「別!」女孩趕緊阻止他,一副像是如果不及時插手阻止,就會發生什麼災難一樣,「問一個問題。」她急忙豎起食指地道。
「哦,」狄伯特期待獲得某種趣味性地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請說。」
「常常聽你說公會的不好,那個地方……你真的很不喜歡嗎?」
他臉上的笑容忽然落至谷底,神色也跟著凝固在一種暗沉之中,雖然他料到女孩必定會問起這個問題,可他還是覺得自己沒有足夠的準備在這個時候來面對它。
至於女孩本身,她也非常清楚,這個問題在很大機率上一定會戳中狄伯特心中的某塊特別區域,然而,女孩依然想知道,無論是對方的情感,亦或是那些被刻意不去提起的事情,她都想知道它們的真相,而那些真相,或許就能解釋她心中那股深沉的飄泊感到底何來何去,以及解釋她為何會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原因。
因此,不論是她,還是有著幾分抗拒或迴避的狄伯特,那些被刻意掩藏的事物,總是需要適時地在兩人之間攤開。
「嗯……那地方,總會讓我想起很多不愉快的事情。」如女孩所料,他眼中的光彩突然黯淡了許多。
「例如……『那天』?」女孩略為謹慎地選用適宜的詞彙。
狄伯特看著女孩不說話,又看向杯中茶液,直到杯緣的溫度比室溫再低上一些,他才勉強答上話地道:「那天之後,魔法師之間的結構變得不太一樣了,公會也沉寂了一段時間。」
她悄悄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保持著小心翼翼的態度問道:「因為……我的家族嗎?」
「一部分的原因是。但主要的原因……妳知道那個詞嗎?」
「哪個?」
「家族的領頭。有一個專用的詞。」
女孩默默觀察了一下狄伯特的情緒和反應,她感覺對方似乎已經從暗沉之中恢復了平穩,這才敢大膽地回答道:「『有心人』?」
他點頭。
「那個人……有一個很大的功用,就是協調。」
「協調什麼?」女孩天真地問道。
「魔法師的平衡啊!」狄伯特像是刻意維持平靜的心情道,「妳應該知道,魔法師本來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以前的魔法師比較像是不受管教的小孩,後來有了公會的約束效力存在以及歷代『那個人』的努力 ,魔法師才會維持現在的模樣。」
「那麼,『有心人』的工作就是——」
他耐心地等待女孩自行挖掘出答案。
「班級導師?」
「我覺得……比較接近班長。」
「所以現在沒有班長了。」
他特意做了個表情看向女孩。
而女孩立即讀懂對方的意思。
「喔!我完蛋了!」
狄伯特小小地嘆了口氣道:「所以我才不同意妳又回去那個地方,妳明明……就沒有必要去繼承這種麻煩的工作,如果妳身上那東西夠聰明的話,就會明白,沒有任何生命應該被某種傳承規則束縛,他們應該享有自己的自由,就是——妳可以隨自己意願做妳想做的事情,或者做妳認為可以做的事情。這世界不應該有『因為什麼而必須做什麼』這種被動性的行事條款,妳不應該被這種東西牽絆住,妳只要好好的生活,好好的體驗這個世界就行了——唉,說得有點亂,這樣妳聽得懂嗎?」
女孩撐著下巴,看似呆愣呆愣地點著頭。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我開始覺得妳應該撐不過三天。」
「什麼話!」女孩撇嘴道,「信任一點我這個學生好嗎?這幾年可不是白受的!」
「我的確擔心過妳會突然死掉。」
「那是我該感激的事情嗎?」
「不,回給我一個眼神就好。」
女孩瞥過一個自認為非常兇狠的眼神,效果不錯,他一看便笑得樂了起來。
「正經點!」女孩跟著笑了一下之後,很快地轉為凝肅的樣子,「再一個問題。」
「嗯?」每當她想要提出問題的時候,他總是很好奇這丫頭又有什麼鬼靈精的想法。
「進公會之後……我還能……依靠你嗎?」
狄伯特聽完的當下,心中像是被一道閃光由內而外地貫通全身,他知道自己必須穩住,不能驚亂了手腳,因此他沒有立即表示自己的想法,而是讓自己保持一個成熟的成年男性應有的模樣:也就是沒有任何開懷過頭或肆意的放笑,僅只是嘴角微微彎起,淺淺地透露出一股彷彿進入某種近似於喜悅頂點的感受和心情。
「當然,妳可以依靠我一輩子。」他十分平穩且肯定地說道。
這句話讓女孩頓時憶起十六歲時,狄伯特將她接走的那天,包括對她坦承自己為何要照顧她、對她的期待與目標,以及對她承諾的那些事。
七年來,雖然為了那些對她的期待和目標,讓她吃足了大量的苦頭,甚至讓她幾度懷疑對方的動機和背後隱藏的某些沒有說明白的事情,也許事情的真相不如她表面接收、了解得單純,更甚於,她曾經想動手殺他、離開他,然而,直到她進入了「有心人」才能進入的「門」之後,她才明白,狄伯特所做的一切以及沒有明說的用意,事實上一直都是始終如一。
尤以聽到這句話的現在,她更加如此地確信。
「那就好。」女孩淡淡地說道,實則喜悅的心情再難藏掖住,而不同於狄伯特那沉穩的輕易,她快速地起身,端著茶盞走到流理檯,直挺挺地背對著狄伯特,道:「晚了,不留你了,送客!」
狄伯特沒再說什麼,僅是順著那句話地離開座位,默默走向門口。桌上的可可豆餅乾除了女孩咬走兩片之外,基本上沒被動過,雖然甜食一向是他的最愛,不過比起口舌所貪愛的甜,心裡的甜則是更讓他留戀不已。
「到了之後,知會我一聲。」他在離開之前提醒道。
女孩仍舊背向他,淡淡地回了一聲「嗯」。雖然沒有半點聲響,沒有回頭也沒有反光物可以看到後面的動靜,但女孩就是知道,對方已經離開,就如同這些年來,每一次進出都是那樣的隨意與輕便。
她輕輕地笑著,淚水早在走向流理台的時候就已經不聽話地滑落了下來,相較於以往總是只有一個人在另一邊拼命地為了什麼事情而努力,這次則是有種終於能夠和對方一起穩穩地扛負著某件擔子的感覺,而且更讓她高興的是,自出生以來便失去父母和整個家族的自己,即使至今、至很久很久的以後,仍然有一個人在她背後堅定地守護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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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圖將於下周更新時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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