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站在雨中,黑茅山孤兒院的外頭,就在她翻過圍牆的地方。那輛威佛仍停在那裡,像是頭失寵的獵犬,被主人遺棄。她前來挖掘真相,一個關於那男人的不願公諸於眾的秘密。然後,她找到了更加驚人的東西,卻無法確定那是否是她渴望的答案。或者,她其實是在一大堆破碎的線索間東拉西扯,然後惹出更多謎團。
「孩子,剩下事情,你得親自去找麥達爾。」
從茶室的閣樓離開後,霏便一路冒著雨,穿過後院,回到圍牆邊。沒有人攔她、看見她,就連狂暴的雨水都樂於忽視她內心的混亂。
卡辛朵沒有再透露更多,除了替她指出方向。問題是她要怎麼從麥達爾口中問出那種事?
「為什麼要我自己去找他?」離開閣樓前,她這麼問。「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麥達爾對我做了什麼?他跟我的出生有什麼關係?」
「因為我不想承擔那樣的責任。」卡辛朵回應。
「你怕他找你算帳?」
「沒那麼簡單。
」
「沒那麼簡單,什麼叫沒那麼簡單?」
「一旦你知道自己的來歷……」
「你也會和我一樣——對自己痛恨至極。」他看著她,讓她看見自己臉上的慚愧。就連那樣扭曲的外表都無法藏住的慚愧。
你會希望那種力量從來沒有存在過。
霏抬起頭,望著月色黯淡的天幕,望入濃密的黑。她闔上眼,收回壁虎的基因,允許雨水打下,將她打濕。真正地濕透。
卡辛朵從沒存在過的聲音,她透過傳訊素向她吐露的一切,依舊停駐在她耳邊、她腦袋,她的內心,如同此刻落下的雨,反覆衝擊著她全身上下的細胞。那些曾經喚醒她的雨水。
她向來就不是一名虔誠的費茲加斯信徒,然而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她卻希望祂能聽見自己的祈求,啟發她、給她答案,就像那時候一樣。每一名幻形都曾經歷過的時刻。
幻形,任何一名幻形都不會忘記自己擺脫凡人之軀的日子。他們也許會活得比常人久,久到足以遺忘某些事情,但是蛻變日……沒有人會忘自己在蛻變日當天發生了什麼。
那份真實,那種深刻和美好……
那怎麼可能會是一個錯誤?霏問自己。每一次,當她見到同類談起他們被賦予的力量,臉上總是掛著自豪,即便是那些曾經栽在他們手裡的幻形,他們帶著優越感的吹噓也是其來有自——他們注定要與眾不同。注定要運用那份天賦為人所不能。
霏繼續站在雨中,夜瀑在幾個小時前就已經開始,將她周圍的世界裹上一層又一層幽暗的簾幕,變得撲朔迷離。
她要從何解讀卡辛朵臉上的罪惡感?即便沒有明說,她所暗示的事情顯然和她過去的認知背道而馳。那場雨,那個屬於她的夜晚——她以人類的身份踏入雨中,以幻形的身份歸來。
在同類間,那場賜他們能力脫下第一張皮的大雨被認稱作「費茲加斯的審判」。
如同其他幻形,那一晚,她也被祂所選中。
她要怎麼相信打從一開始,那就是祂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