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號六樓住了一戶討人厭的人家。或許是從未想過會影響他人,總是頻繁拖動家具,發出震耳欲聾的刮地聲。哪怕半夜也是如此。
不知怎地,2號六樓總有永遠也施不完的工。不是請人來做,而是自己來。不分平日假日,清晨深夜,心血來潮就動工。
嘰嘰嘰,碰碰碰。
聽說他們擅自打破承重牆,或許哪天會不經意把樑柱拆了。公寓住戶活得心驚膽顫。
六樓往上是電機房與頂樓露臺,2號六樓覺得礙不著平日進出,從自家門口往樓梯,再延伸到樓上電機房外,一路擺滿雜物。頂樓露臺被擅自架上自製曬衣架,沙拉油桶灌水泥加PVC水管,佔據露臺大部分空間。
一年一度電梯保養時,住戶們才有機會見到慘狀。電梯保養人員皺著眉,2號六樓的老人家則是抬起下巴,撐了撐鼻孔。衣架、雜物是他們家自個兒的東西,誰也不能碰。
「那是公共空間啊,而且你東西擺成這樣,連樓梯都只能走我家這一側,有意外多危險啊!」對面的1號六樓開口勸。或許早看不慣了。
「呸呸呸,什麼意外,唱衰人啊?」2號六樓拉長臉,往別人家門口一指,又說:「再說,誰家門口不放東西啊?」
老公寓沒規劃室內落塵區,大夥兒的鞋架、傘架只能往外放。可2號六樓把走道、樓梯乃至樓上電機房外的空間都堆成了摸乳巷。怎麼看都越界了。
三樓的小弟弟觀察雜物,斷腳沙發、破門櫥櫃、歪傘、鏽鍋和彈簧跑出來的床墊。還有一堆曾是某種家具的殘骸。
「爸爸,他們亂丟垃圾!老師說過,垃圾要丟垃圾車。」小弟弟拉著爸爸的衣角說。
2號六樓氣得橫眉豎目,大吼:「什麼垃圾?現在的小孩都不懂愛物惜物!」他又指著三樓的男主人罵:「年輕人就會浪費,教出這種小孩,台灣新一代都沒救了!」
三樓的護住小孩,想講道理。可在2號六樓心中,不和自己對嗆的全是孬種,便把只想好好溝通的三樓住戶晾一旁。
「對了,鑰匙給我。」2號六樓伸手討頂樓鑰匙,說:「我家在漏水,要去頂樓看。」
住戶們面面相覷,誰也不想把鑰匙交給這個沒公德心的。但畢竟不能對漏水不管,便將鑰匙暫且交由2號六樓保管。
結果,鑰匙果然被據為己有。說是頂樓晾了他們家內衣褲,怎麼能讓人隨意出入。想要回來,竟被回嘴:「頂樓露臺本來就是頂層住戶的。有水塔是不得已,讓其他住戶接天線是他們善良。」
電視台天線被吹歪的二樓很困擾,他們家有電視老人,沒電視不能過活。
兩個老人家吵得如火如荼,二樓的天天拄著拐杖坐電梯到六樓討公道,最後在二樓小孫子幫老人家設定好網路新聞直播才結束。
「不是說漏水才借鑰匙嗎?漏水呢?」三樓困惑的問。
「喔,對。請我認識的看過了,價錢比較便宜,大家平分是這個價。」2號六樓伸手討錢。
「不是你家漏水嗎?」
「哎呀,從頂樓露台漏的呀。不修的話不只我們,你們也要倒大楣呀!」2號六樓回。
「怎麼露臺又變大家的?你到底還不還鑰匙?」
為了搞清楚2號六樓有沒有說謊,大夥兒一塊湊去他家看漏水。他碎念著:「都不信任老鄰居……」還是開了門。
屋內堆滿了泡水家具。或說曾經是家具的東西,把房子塞得幾乎沒有走動空間,把牆拆了也沒比較寬鬆。
怪不得他們天天發出挪動家具的噪音。要是不邊搬邊走,根本沒辦法移動。四散的生活雜物難以分辨哪些是垃圾,哪些是正在用的東西。
一行人擠在雜物之間前進,像奇怪的毛毛蟲,好容易走到漏水處。既然真有漏水,住戶們再請2號六樓那個會水電的朋友解釋漏水原因,最終乖乖掏錢,要他務必好好處理,別讓整棟公寓遭殃。
結果,也不知那朋友到底正不正規。只見他與2號六樓把錢往口袋一插,紅白塑膠袋往上一拎,便是一陣叮叮咚咚不知是抓漏還是製造漏水的工程。
也不知怎麼搞的,2號六樓宣稱漏水好了,2號五四三二樓卻開始陸續漏水了。想請水電再好好從頂樓開始抓漏,2號六樓又不願意了,還要他們自己家漏水,自己出錢。
至於鑰匙,就別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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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還是那樣過,2號六樓的雜物漸漸蔓延。
「對不起,我公公都不讓我們丟這些東西。對不起對不起,你們家東西比較少,借我們放過來一點。」他們家的媳婦一面道歉,一面把自家鞋櫃堆到1號六樓家門前。
氣得罵人也沒有用,雜物只是不斷增長。2號六樓宣稱那些都不是垃圾,一股破敗的氣味卻開始淤積在公寓頂層。 甚至,他開始將雜物往樓下擺,漸漸侵占正棟公寓其中一側的樓梯。
不知不覺,已經可以從中庭見到堆在頂樓露臺的雜物了。三樓的想去一探究竟,找了鎖匠打算溜上去,結果才出電梯,便被某種家具的背板卡住。樓梯也基本上不去。
不知是受夠其他住戶抱怨,還是發現三樓企圖溜上樓,2號六樓氣得宣布:「這棟公寓的住戶只顧自己,都不為鄰居著想,我要搬走。」
這恐怕是2號六樓唯一一次博得滿堂喝采。眾住戶不再找2號六樓吵架。就算天天被搬家具的噪音騷擾,也聽的滿心歡喜,恨不得他搬多一點,早早走人。
三樓的小弟弟搞不清楚,問:「他們要乖乖把垃圾丟掉了嗎?是不是被老師罵了?」
他爸摸摸他的頭,說:「他們不是在丟垃圾,是要搬家。」
「可是,他們都用丟的耶。」小弟弟納悶地歪著頭:「這樣家具都壞了,到新家還能用嗎?」
他們一起看向捨不得請搬家公司,用力把家具摔上發財車的2號六樓。一般而言,被摔壞的家具怎麼想都比搬家費貴。
小弟弟觀察好一會兒,似乎想通了,說:「喔,可能是他的家具本來就壞了,再壞一點也沒關係。」
三樓的只能忍笑,要小孩子別在外亂說話。只是又觀察一陣子,發現搬出來的家具幾乎都浸了水。也許水又漏了,那些家具散發噁心的氣味。
最終,家具還是沒全搬走。2號六樓把廢棄家具堆在中庭,一路擺到大門口。若非公寓大門向內開,恐怕所有人都要被堵死在裡頭。那些家具不是爛了就是霉了,可氣味總算從公寓內轉到公寓外,叫人鬆口氣。
堆放了幾天,2號六樓叫來處理的人總算到了。他們用機械臂把家具摔上卡車,破的破爛的爛,留下一地木屑、碎玻璃,外加一個夾不動的巨大保險箱,便走人了。2號六樓的不願意打掃,說不是他的責任,隔了好一陣子才讓媳婦下來掃地。
結果也只是把垃圾裝袋,丟在保險箱旁,連丟進垃圾車都不願意。甚至,保險箱上還多出一箱乳酸飲料。中庭好不容易沒了家具的陳腐氣,卻多了食物的腐敗味。
那保險箱或許也浸了水,鏽得厲害。從門縫留下液體,也不知是上頭發酵、破罐而出的飲料,還是內部的積水。
「好臭呀,六樓的都不處理嗎?」二樓問。
「他都不回話了,看來打算擺爛。」四樓回答,又確認了一次手機。
沒人想接手2號六樓的爛攤子,也沒人處理的了機械臂都動不了的巨大保險箱。東西就先擺著,住戶討論著能不能告侵占。結果,是別棟的住戶受不了,報了警。
警察來的那天,保險箱開出2號六樓的屍體。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卻又覺得不意外,連是誰下手都懶得問。
「比起殺人兇手,我更擔心2號六樓陰魂不散。」二樓的嘆口氣,又說:「你說,他會不會覺得我們沒注意到他被殺,也沒發現他的屍體,要對他負責任?」
住戶們兩兩相望,也只能嘆著氣,無奈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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