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附近一如以往。建築物數十年如一日,底下的店面來來去去,卻總是同性質的店開在同樣的地方。也永遠有某處施工,答答的噪音、吆喝聲永無止盡。
明明是平日下午,人卻不少。看著人來來去去,廷鈞才驚覺已經暑假了。
悠閒逛街的人群中,一名女性倉促地穿梭其中。她上氣不接下氣,仍堅持跑步,顯得有些蒼白。果不其然,她跑到廷鈞身旁時一個踉蹌,往廷鈞倒來。對方只是看起來沒幾兩重的小女生,廷鈞覺得自己接得住,結果雙雙跌在地面。
有美女跌入懷,甚至從年紀來看可稱為美少女,廷鈞也氣不起來。
他盡可能溫柔地問:「你沒事吧?」
女性嚇得從他身上彈起來,手腳無力的跌在一旁。
她喘著氣說:「對、對不起……」結果嗆到了,猛地咳嗽。
廷鈞只能苦笑著等對方緩過氣,伸手把她扶起來。這才看清,女孩只穿著一件附bra的荷葉邊粉紅碎花背心,加同款棉短褲。廷鈞對時尚不熟,但猜可能是睡衣。以鬧區而言,打扮相當怪異。她還揹著一個笨重的後背包,或許是連睡衣都來不及換的遲到學生。
「怎麼這麼急?補習班遲到?」他打趣地問。
卻見那女孩連交給他的手都沒收回來,便焦急的左顧右盼。廷鈞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她在顫抖。
「……我。」她說,聲音細如蚊蚋。
「什麼?」廷鈞湊近了聽。
結果,他聽到女孩子細軟的聲音在他耳邊說:「有東西在追我。」
說的廷鈞從耳際發麻,長出一片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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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說著,眼淚便撲簌簌掉下來,廷鈞只能急忙把她拉進一旁的冰品店。要正在哭的女孩子大啖剉冰好像不太對,廷鈞點了兩杯青草茶。他把一杯往前推,勸女孩喝點。
「來,你頂著大太陽跑這麼久,喝點青草茶降火氣。」他說。
女孩急忙拿起背包,說:「錢……」
廷鈞伸手制止她,心想沒道理讓在逃跑的學生出錢。
「你還是把什麼追你說清楚吧。」廷鈞想想,又補一句:「要不要報警?」
女孩搖搖頭,說:「報警也沒用。」
廷鈞臉色有些難看,問:「不會是討債的吧?」
女孩臉皺一團,大力的搖頭。就出社會幾年的廷鈞來看,那有點傻氣的動作令人懷念。還沒緬懷完青春,又見女孩收起笨笨的表情,用判若兩人的謹慎態度,仔細看過冰品店內的人員。最後,她神色認真地盯著廷鈞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開口。
「是怪物。」她壓低嗓子說。
「哦?」廷鈞挑眉,不以為然。他說:「不如你說說是什麼怪物,當作茶水錢?」
女孩看著眼前的青草茶,臉色表明了「我竟然讓陌生人擔心,還請我飲料……」的愧疚心情。她似乎是在思索用詞,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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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大學生。這麼多年來,第一次離家到外縣市住。我想先生……哥哥?好的。哥哥你應該知道那種隔很久後才回家的感覺吧?明明是很熟悉的地方,卻覺得哪裡都不對勁,要一陣子才能適應。寒假返鄉時,我也有這種感覺,所以這次暑假回來,也以為只是適應不良。可是異樣感怎麼都去不掉。
後來,我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家裡乾淨得很怪。不要誤會,我們家沒有很髒。可是每個人家裡的乾淨都有個基準值吧?家裡比我印像中乾淨太多了。就連家具邊角、底下,都一塵不染。以前雖然會掃,但那種地方常常掃不乾淨,或不知不覺長了蜘蛛網。這次回家,完全不見那類痕跡。
可是,家裡的擺設,像人偶、盆栽之類,上面就有灰塵。我後來仔細觀察,發現書架也很怪。那些放系列書、套書類型的位置,乾淨得不可思議。放規格不統一書籍的格子就很髒,積了很厚的灰。明明是同一座書架,為什麼只打掃那些格子?
我問了爸媽──對,我是獨生女──有誰打掃過這些地方?可是,他們也一問三不知。
沒辦法,我只好偷偷觀察家裡。你知道寵物監視器嗎?就是錄影畫面有動靜,才會開啟錄影的那個東西。我架設在那些比較髒亂,沒人打掃的位置。到了半夜,連結攝影機的APP果然跳出通知。
那是媽媽。
媽媽在書架前移動,不知道在做什麼。由於攝影機錄不到太細微的動作,我也看不清楚她有沒有拿東西。她待在那兒一會兒,然後機械式地移到我擺錄影機的架子。接著,她直接轉向錄影機。
她的眼睛是睜開的。
我嚇一大跳,但在半夜,只能死命忍住不尖叫。接著,她像什麼都沒看見,似乎低頭到架子底下做什麼,便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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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媽媽可能是夢遊。如果是夢遊時打掃,那清潔程度不一致也沒什麼。我很擔心,便要爸爸和我一起在半夜再觀察。當然,我也查了應該要如何就醫。只是口說無憑,我希望爸爸親眼見到情況,再一起思考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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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半夜,我和爸爸躲在陽台往家裡看。和攝影機比起來,視野好很多。我終於能看清媽媽在做什麼。她還是用很刻意的步伐走路──怎麼說呢,有種不協調感。她好像沒辦法流暢地轉身,而是定點轉到特定角度,才邁出腳前進。
她這次走到牆角,跪了下來。接著對準磁磚最角落,將臉貼上去。從陽台只能看到她規律地移動頭部,一格格磁磚移動位置。直到貼近陽台,我才看清她竟然在舔地面。她的舌頭自上而下,從右往左,仔細舔過整片磁磚,才換到下一片。每舔完一下,我都見到她的舌頭捲起某種東西,往肚裡吞。
我抓緊爸爸躲在陽台,大氣都不敢喘。
這實在太怪異了。
我不曉得過了多久,爸爸才輕拍我,告訴我媽媽已經離開了。我才發現自己手腳都僵硬了,費一番力氣才鬆開抓緊我爸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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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兩人離開陽台,準備各自回房,卻聽到一種類似打拍子的聲音。單調又重複,是從浴室傳來的。走近了,才聽出那是我媽不斷在說:「規律、規律、規律……」
我們覺得納悶,便往浴室裡瞧。
我看到媽媽爬進浴缸,類似蹲馬步那樣壓低身體,手貼上牆面。我還沒想到這個動作有什麼意義,就見到她開始往上爬。同手同腳的,簡直像某種發條玩具。
我連要避免讓我媽──如果那個還算我媽──發現都忘了,跌在地上想尖叫。我爸眼明手快堵住我的嘴,才沒闖下大禍。它開始像剛才一樣,從頂端磁磚開始,規律的舔起牆面。
偏偏要回房,非得經過浴室才行。我爸攙扶兩腿發軟的我,小心翼翼的走過浴室門口。我覺得那時的時間過得好慢。中途,它好像發現我們,突然停下動作。這種時候應該快跑吧?我的腳卻像生根一樣動也不動。好在它或許認為舔牆面比較重要,沒有回頭。之後我爸送我回房,交代我簡單整理行李,明天一早直接去廟裡處理,或許得住外頭。
之後我們去了大廟。哥哥也是這裡人?那應該知道我在說哪裡。人家都說有問題要去大廟,他們才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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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兒,女孩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桌上有好幾張衛生紙。大概是習慣,女孩摺了衛生紙才擦眼淚。可也稱不上多整齊,還被淚水弄得爛糊糊的,衛生紙還是成了一團團。
女孩吸著鼻子,把吸管插進青草茶裡喝一口,喘口氣。廷鈞胃口被吊著,只等著女孩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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