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的自動鉛筆決定開始和人說話──技術上來說，是筆談。應該沒必要為了這點事大驚小怪吧。昨天我同學被狗咬，他開心得對狗又抱又親，因為他可以不用來學校了。自動筆有了自我意識一點也不影響上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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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說很討厭。早自習數學小考時，我不能用自動鉛筆在旁邊算數，再把算式擦掉──考卷上留下算式可是會被扣分的。因為我的自動鉛筆不斷在考卷寫下「安安你好」、「可以和你做朋友嗎」之類的話。我只能把它扔進抽屜，撕下空白作業簿當計算紙。
上課時，我才知道麻煩大了。這個小渾蛋把我的課本畫得一蹋糊塗。課本充斥著黑色線團，難以辨認文字。有不少用鉛筆寫的筆記直接糟蹋掉了。少數沒有線團的地方，寫上滿滿的「你為什麼不理我」。老師在台上講課，同學們則用怪異的眼光看著我清理課本。如果隔壁的同學用看起烏漆抹黑的課本上課，我八成也會投以相同眼光。下課時，我理所當然的被叫去說教，大意是愛惜課本、不要浪費父母買的文具。
我可沒有愚蠢到犯下同樣的錯。那隻自動過頭的自動鉛筆，被我抽空筆心塞進口袋。提倡免試入學的時代，你平時不小心惹老師生氣，哪怕是放個屁，都會影響畢業成績。我可不希望被以不愛惜物品、不尊重課堂為由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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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隻自動鉛筆還是把我的筆記本亂畫一通。它怎麼從我的口袋逃走的，我一點概念也沒有。檢查筆身，居然空空如也。且不論它不大乖巧，沒筆芯卻能寫字可以省下零用錢。於是我試著和它談判：只要它上課時聽我的話，我就讓它自由在筆記本上畫畫。反正筆記本都是用剩的作業簿。出乎意料，自動鉛筆簡簡單單就答應了。於是我和自動筆展開一段互利的合作生活。
雖說互利合作，但仔細想想自動筆芯也不貴，一盒也能用很久，根本省不了多少錢，說我自作聰明地放它自由比較恰當。不論如何，我有了和平的上課時光，它有了自由的放學生活，我們還算相處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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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時光都是短暫的。很快的，我的筆記本、廢紙、閒置的便條紙……一切能書寫的空白處，都被自動筆填滿了。它吵著要我買新的筆記本給他書寫。我告訴它我沒那麼多零用錢，沒辦法替它張羅新紙張。
「那我替你考試吧。你媽媽會因為考高分給你零用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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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好主意。
自動筆相當聰明，不僅替我考試、寫作業，還替我做筆記，好像我的成績變好是真有那麼回事。沒有人懷疑我作弊，還紛紛誇獎我用功苦讀終於開了竅。我的課堂筆記──或稱自動筆的筆記，在同學間流傳，似乎讓那些真的很聰明的同學大開眼界。結果我為了不露出破綻，也只好乖乖獨自動筆寫的筆記。明明我想偷懶，反而變得更用功了。但不得不說，自動筆的筆記簡潔又好懂，有時看他的筆記比聽老師上課還好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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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一部份的零用錢買課堂用的筆記本，再撥一點預算買了量販包影印紙，充分滿足自動筆的書寫需求。偶爾，自動筆也會鼓勵我自己解題或為我解惑，可說是相當替我著想。至此，我已經難以想像沒有自動筆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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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自動筆在我們交談用的紙上寫下，它想去陽台吹風。我其實並不知道一枝筆到底有沒有能感受微風的皮膚，但既然它說想去，那就去吧。我倚著陽台的欄杆，和它筆談。
「你真的很單純耶。」
「嗯，這種小事沒關係吧。」
「你就沒想過我會害你嗎？」
「咦？為什麼？」
自動筆輕輕地震動起來。雖然我從沒見過這種舉動，卻隱約感到它在笑。15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xyi5ofWM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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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筆丟掉吧。」
「為什麼？」
「因為我突然沒心情了。我本來想把你推下去的，不過算啦。」
「咦？」這回，我沒用筆寫，而是驚呼出聲。
「我沒有騙你喔。不信你摸摸看口袋，有我寫的遺書。」
我伸手去摸褲子口袋，確實多了一張紙。我以為它只是會超自然移動的自動筆，沒想到還能做到這麼不可思議的事。仔細想，它雖然要求我準備紙張，卻不曾叫我打開筆記或翻頁，或許它本來就會移動紙張吧。但是，我仍舊不覺得一支筆能把我推下陽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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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不是筆談，一個陌生的笑聲從我後方傳來。我下意識想回頭，一股強大的壓力卻迫使我盯著交談用的筆記本。
「捨不得嗎？」
……我的確有想過，能不能等考完會考再丟掉它。各種思緒在腦袋打轉，我最終開口：「……你要走就走吧。」
一抹形似手掌的影子牽動自動筆，輕輕地沿著欄杆滑行，最終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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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不想亂丟垃圾，我特地爬下樓把摔碎的自動筆撿起來，丟到垃圾桶。包含那些殘骸，再也沒有任何筆自己動起來，更沒有一張紙片多出不屬於我的字。我整理它留下的筆記，發現裡頭有著模仿我的字跡，充斥負面情緒的紀錄。我只翻了一、兩頁，便不再往下讀，總覺得它似乎藉著假造我的日記哭訴。
口袋裡被稱為遺書的紙片，只寫了「再見」。我盯著簡單的兩個字，試圖揣測它原本的意圖，但我沒有它聰明，也沒有它那般細膩的心思。
我只能把紙片夾進筆記，當作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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