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燈光掩蓋的夜晚，亮處刺眼，暗處混沌。連事物交界也模糊曖昧的影子中，有某種東西蠢蠢欲動。
是影子？是活物？亦是介於存在與不存在之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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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感情或許也如那團東西不明不白。不同人遇到同件事，想法也不盡相同。儘管人類定義許多詞語描述心情，但當某項情緒被歸類，再被他人解讀時，早就不是原本的東西了。所以，人終究無法明白他人情感，進而低估他人的傷痛。
人會忽視人的情感，但它們不會。宛如惡毒言語留下的殘渣，宛如紛紛心事糾纏的團塊，它們被人類的負面情緒吸引，悄悄從陰影狹縫中鑽進人群。那是追尋母親的本能，也是覓食本能。你悲嘆「如果可以有人理解我」時，你輕語「如果可以從世上消失」時，你累得只想睡到再也不必睜眼之時，它們便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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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躺在棲身之所，裹著令人充滿安全感的被單，它們卻穿過窗戶狹縫、鑽進門底──彷彿延展而無體積的影子，入侵你的生活。
它們包圍你視之堡壘的小窩，伸長或許能稱作臂膀的部分，入侵只屬於你的王國拉扯你的靈魂。你聽見甜美的誘惑，邀你成為它們的一份子，成為純粹自由的存在；你聽見憤恨的唾棄，責怪你的愚蠢、不經折磨，如果將身體讓給更好的人一定能更善加利用。伴隨層層相疊的譏笑與勸誘，它們穿過身體抓取你的靈魂，直到身心分離的恐懼將你喚醒。
它們鑽入你的王國──你的夢境。
不過是惡夢，你如此告訴自己，卻無法忘記那複數耳語後隱約可見的面容。那難以辨清卻像一張張人臉的影子，是不是恐懼造成的錯覺？那清晰的話語，是否只是自己的妄想？
撫摸在夢中被穿過的部分，冰冷的像失去什麼。
一晚也許還好，兩晚或許也還行。三晚、一周、幾個月、數年……你如此努力抵抗，夜夜與它們奮戰。放棄抵抗與努力存活的念頭，如旋轉中的硬幣一體兩面，連結兩者的僅有你的疲乏。偶有停下也不過瞬間，它們會繼續把玩成為夢中囚徒的你。在你放棄之前，硬幣只會不斷旋轉下去。
或許你在某晚不知不覺鬆了手。它們首次有了明確的個體，其中之一取代你，而你成為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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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人生解放的瞬間，你是自由的。你丟下世俗賦予的枷鎖，丟下他人遺忘你卻掛懷的芝麻小事，丟下日復一日宛如永無止境的疲倦。捨棄肉體的你不再勞累，不再受心情左右，輕盈如風。
揚言能做出更好的人生選擇而取代你的那個黑影，輕易地做出你做不到的選擇。它丟下你的軀殼，回歸黑影之中。
你覺得你該氣憤，也同時覺得無所謂。事實上，你已經模模糊糊，遺忘「感覺」是怎麼回事。成為影子的你沒有皮膚，沒有體積，沒有你我也沒有個體。你們是巨大的聚合物，每晚被與你們有相似靈魂的人吸引，鑽入他人的領域放肆。
你們說，你真可悲。你們說，你真可憐。你們說，放下吧，來到夥伴身邊，來到絕對自由的世界吧。
你看著某個脆弱年輕的生命，殘存的一點點記憶使你久違的感到怒火與渴望。你能做得更好。擁有這些好條件的人居然一心求死，簡直過得太幸福。你急躁地扯動年輕的生命，要他讓出空位。
一夜又一夜，一年復一年。
你終於回歸睽違已久的肉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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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你早就遺忘肉體的重量。那些鮮明的記憶、那些小病小傷帶來悶悶不絕的厭煩、那些被他人嗤之以鼻卻在你腦內繚繞的苦痛。你身為外人會毫不在意，成為當事者才終究明白的不可承受之輕，輕輕地把你送回黑影身邊。
你看向年輕的黑影，有點譏笑，有點無奈。而不管你們是什麼，你們只感到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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