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整個案件,如果我束手就擒,出看守所進法庭最多只剩半條命,三到五年有期徒刑必不可少,六萬多元人民幣的罰款和員警的醫藥費將由我父親承擔,到我出獄的那一天,我會如何回報這個萬惡的社會?製造對社會充滿仇恨的人,這就是曲靖市公安局的職責!
我靜靜地坐在辦公室裏,外面車來車往,前臺和車間一派繁忙的景象,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好熟悉的身影,可是我卻想不起這人是誰,我肯定認識他,他向我辦公室走來。
來人說道:“不認識了?”
我猛然間想起這小子是誰了,故作鎮靜,說道:“你的手不疼了?”
“疼,我的右手比天氣預報還靈,能夠提前六小時預報天陰、下雨或者下雪,這些年我都不看天氣預報了,真是太感激你啦!”
“我對你說過,我會把我的名字刻在你的骨頭上,你不是不信麼?現在信了嗎?”
“信……你現在……也就內功比我強些!”
“你這次來,是想讓你的左手能夠預測地震?”
“如果你能辦到,我很樂意!要是汶川大地震能夠提前六小時被預測,會少死數萬人!”
“不錯,懂得關心國計民生了,有進步!對女人的胸脯和屁股失去興趣了?”
“你……”
“找我什麼事?”
“你當不了烈士,信嗎?”
“說說看!”
“你是黑社會老大,這是不爭的事實。被你打傷的員警和用槍指著你的員警都是些什麼人,你知道嗎?”
“不知道、不想知道、沒必要知道!”
“曲靖市公安局有很多破不了的案子,你不是向保密局報案了嗎?你肯定知道!”
“繼續!”
“你打了那麼多人,有的人差點被你打死,醫院開出那麼多病危通知,被你打過的人都不敢報警,儘管大多數、包括我都是罪有因得,儘管你保護了很多人,但是你違反《治安管理條例》,你又是黑社會老大,一樣可以把你抓起來判刑,或者隨便找個理由就可以槍斃你。”
“竊鉤者誅!”
“把這些案子的兇手或是主謀換成你的名字,再一槍崩了你,就算你向媒體曝光,向中紀委舉報,也沒人會同情你!”
“竊國者為諸侯!”
“你很能打是嗎?很能打就可以拿員警來練?曲靖市公安局代表的是正義,是正義的化身,是人民的守護神,你讓員警的臉往那擱?”
“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
“你以遊俠自居,到處行俠仗義,遊俠在中國古代其實就是地痞無賴。別以為你在4S店裏穿著黑色的西服、白色的襯衣、系著黑色的領帶、對著平板電腦、用紫砂杯喝茶……你就是白領了,猴子戴上人的帽子也成不了人,你還是一個大流氓、地痞頭子,員警再怎麼打不過你,始終比你高一等!”
“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諸侯之門而仁義存焉!”
“我說你他媽的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回去問你媽!”
“你會遭報應的!”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誰讓你來的?”
“聽說你又一次沒死成,我來看熱鬧!”
“說謊!”
“我希望你能活到我向你復仇的那一天!”
“真的?”
“真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素質、沒修養慣了,別往心裏去,坐,坐,坐!喝茶、咖啡還是果汁,我去給你倒!”
他沒有接受我的款待,他此次來是不相信我沒有被抓,或者是不相信我還活著,來確認一下。
陪他走出公司,一路上我們說著虛偽了不能再虛偽的話,原本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可是在周圍的人看來是老朋友在告別。
確實是老朋友,2002年,我所在的公司超過半數是岩哥和玉妹,因此在傣族潑水節的那一天,我們也過起了潑水節。玉姐玉妹們華麗的民族服裝、婀娜的孔雀舞、清新悅耳的歌聲……讓我如癡如醉。
這小子是附近公司的保安隊長,還是整個工業區的第一高手,尋著音樂聲混進我們公司。潑水開始後,保安隊長對周圍的女孩進行性騷擾,鹹豬手躍躍欲試。附近的男同事多次警告,他非但不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直到趕他出去,這小子翻臉了,恐嚇和威脅周圍的人,非常囂張地說道:“不服氣嗎?來單挑!”
自然而然,我被推到了前臺,看著姐姐妹妹們哭紅的雙眼,我火冒三丈,當即應戰。
在狹長的生產車間裏,才六個回合,這小子就把我逼到死角,我正想逃離死角,這小子微微一笑,雖然一瞬即逝,還是被我捕捉到了,我放棄了逃離,準確地判斷出他要出重拳。什麼是重拳?籠統地說,就是勁道非常足,攻擊速度相對慢的拳。我閃避的同時,右手拉著他右手手腕,向我身後的牆撞去,慘叫聲和磚塊的落地聲一前一後在車間裏回蕩,同事們被嚇傻了,我也被嚇傻了,他的手背露出了帶血的白骨,我的右手也被磚塊劃破了,原本潔白的牆壁憑空出現一個大洞。
公司領導看到我血淋淋的右手以為受重傷的人是我,當即報警。十分鐘後,員警趕到了,姐姐妹妹將員警圍在當中,哭訴委曲,痛斥保安隊長的惡行,保安隊長被員警帶走了,醫藥費由我們各自承擔。我的右手傷勢並不重,只是劃破了點皮,但是未來的一個多月不用洗碗和洗衣服(內褲和襪子除外)了。
這小子的話,句句都說到了我的心坎上,正中要害。刑警隊長要求我好好工作、真誠做人、繼續為人民服務,回報社會、造福社會,我也努力地朝這個方向發展;但是,不管我如何努力,工作如何出色,做人如何真誠,我依舊是地痞無賴頭子,是個大流氓,這是我想改變也改變不了的事實。難道社會永遠都不能接納我,我應該回到黑社會,用我特有的方式伸張正義?
送走了保安隊長,我心裏空蕩蕩的,這小子說得沒錯,我當不了烈士,我的骨灰盒、火葬費、曲靖市公安局的人力物力損失費和員警的醫藥費都將由我父親承擔。原因很直白,我爺爺和父親只是普普通通的中共黨員,事業單位和企業單位的普通員工,項棟和社區警署的那些員警身後都是黨政高官。我明白了,紅花總得配綠葉,我就是襯托紅花的綠葉。
從我出生那一刻起,就註定了,我是替罪羊、替死鬼、墊腳石、炮灰……這樣的事實我無法改變。為了自保、為了伸張正義,我打了幾十個人,我就成了黑社會老大,邪惡的化身;那些屈死在看守所、那些被員警折磨得體無完膚的人,都是罪有因得?視人命如同草芥、張口就是“老子一槍崩了你”的員警,都是人民的守護神、正義的化身?同樣是打人,我打人是為非作歹?員警打人是理所當然?在我今後的工作中,保安隊長的話得到了充分的驗證。
既然當不了烈士,也不能給家族帶來榮譽;那麼下場戰爭——中華民族再次處於生死存亡的危難關頭,讓能夠當烈士人抵禦外敵,讓能夠當烈士的人抱著炸藥包炸坦克、讓能夠當烈士的人用胸膛堵機槍的射擊孔、讓能夠當烈士的人單手舉著炸藥包炸碉堡……我們工農子弟作壁上觀,待能夠當烈士的人死絕了,我們工農子弟再報效祖國。
理想總是豐滿的,現實卻很骨感。下場戰爭——中華民族處於生死存亡的危難關頭,最先遠離戰爭的人肯定就是能夠當烈士的人,讓大嘴和項棟抱著炸藥包炸坦克,可能嗎?下場戰爭——中華民族處於生死存亡的危難關頭,13.6億中國人,率先當漢奸的會是哪一類人?
能夠當烈士的人,你們消耗了太多的社會資源和自然資源、完全淩駕在共和國的法律之上、還在起跑線時我們工農子弟就輸給了你們……你們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對中華民族承擔的責任理所當然比我們工農子弟大,下場戰爭你們先上!
我當不了烈士,因為如果我是烈士,就意味著那些黨政高官家的小雜種都是罪犯,那些黨政高官家的小雜種是罪犯嗎?肯定不是,因為曲靖市委市政府代表的僅僅只是黨政各級狗官和資本家的切身利益,而不是人民的利益。
公司出了這麼大的事,沒人被開除,行政部經理還是行政部經理、銷售部主管傷好出院後還是銷售部主管、銷售部經理助理還是銷售部經理助理。至於雇傭黑社會大哥大溫柔當打手一事,雇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溫柔當了替死鬼和炮灰,一個月後,曲靖市中級人民法院以領導和參與黑社會的犯罪活動、強姦未成年少女、收保護費等多項罪名判處溫柔死刑,剝奪政治權力終身。
公司的組織結構沒有發生任何變化,我一直都很困惑,主人階層為什麼這麼恨我。好恐怖的主人階層,同時有員警和黑社會撐腰,能夠全方位地受到共和國法律的保護,能夠輕而易舉地逃脫共和國法律的懲罰,主人階層不僅僅是公司的特權階層,還是曲靖的特權階層。
小太爺例外,空手奪白刃,擊破主人階層的特權神話,用謀略和暴力伸張正義。
但是曲靖市公安局遲早會反應過來,我是通過114查號聯繫曲靖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紀委、市政協、市保密局和共青團曲靖市委,我的苦難征程才開始。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因為這就是一個活活地將人變成鬼的世界,惡魔就在你身邊。
不經意地抬頭,我看到一只蜘蛛徜徉在進門右手邊牆壁和天花板的連接處,真是:采菊東蘺下,悠然見南山。
這只蜘蛛分明就是從大嘴的黑心手槍裏死裏逃生的那只,在此之前,我從未發現我的辦公室裏有蜘蛛,並且這只蜘蛛和從大嘴的黑心手槍裏死裏逃生的那只蜘蛛一模一樣,人世間哪有如此巧合的事,分明就是同一只蜘蛛。
我欣喜若狂,暗下決心,一定要如同保護我的親人般保護這只蜘蛛,不僅如此,還要將這只蜘蛛養得又肥又壯,要是有一天,有幸見到公安部的政委或者部長,我就用大嘴之蜘蛛賄賂他,請他為曲靖人民做一件事:別把兵帶得跟土匪似的。
從那天起,我天天抓蒼蠅,將抓到的蒼蠅重重地摔在辦公桌上,直至摔死,再將死蒼蠅放在檔櫃上。第二天,那些被我謀殺的蒼蠅只剩下翅膀和腿,身體不見了。
我正忙著給蜘蛛做晚餐,只覺辦公室的光線突然一暗,我有如驚弓之鳥,急忙看向門口,嚇我一跳,原來是個大美女。李豔,我們公司的客服專員,是全公司公認的美人兒,說她是廠花也不為過,聽同事們說再過一星期她就要結婚了,我以為她是來給我送請柬的,看她的表情,應該是來得不善。
李豔說道:“王偉,狗雜種,你怎麼還不死,你在這家公司就是一條狗,只要我一句話就可以讓你滾,我真是想不明白,員警為何不一槍斃了你!”
想我死的人有很多,不差這一個,我正準備開口,李豔搶先說道:“狗雜種,你要是敢打我,我哥來了砍死你!”
我微微一笑,說道:“你就是個婊子,打你會髒了我的手!說吧,你哥是誰?”
“你沒資格知道,我哥若是想弄死你,如同踩死一只螞蟻,你以為你是新街老大,在我哥面前一文不值!”
“你哥是誰?”
……
如果我將李豔的話完整地復述出來,《以身相許》將會成為禁書,因為全是污言穢語,李豔在我辦公室的一言一行就像是一個沒有接受過教育、沒有家教和修養的潑婦在罵街,李豔的言行舉止和她的相貌身材完全成反比。
我忍無可忍,向前一步,李豔轉身就跑,邊跑邊從衣服口袋裏取出手機,我脫口而出:“這是誰家的小婊子?”如果這是個男人,很好辦,我會讓她橫著出去,打女人很丟人的。
看著辦公桌上的死蒼蠅,我感覺李豔就是一只蒼蠅,飛進我的喉嚨,讓我即吐不出也咽不下,要多噁心就有多噁心。
我陷入沉思,思考如何收拾李豔,讓曲靖的妓女每人抽李豔一記耳光,抽到她入洞房,女人打女人不算丟人吧;然而婚姻是神聖的,如果真這麼做了,維納斯、丘比特和月老肯定不會寬恕我。
怎麼辦呢?我忽然想起李豔剛剛邊跑邊從衣服口袋裏取出電話,有了,今天或者明天,李豔的哥哥會帶著一大群人來打我,到時我一個人打一群人,被我打成重傷的人會把他們承受的痛苦以一個幾何倍數的形式從李豔兄妹倆的身上找回來,真是好辦法,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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