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警隊長道:“你的出發點是什麼?立威還是做好事?”
我回答道:“都不是!”
“是什麼?”
“是他們的悲慘遭遇感動了我、感染了我、教育了我……並非我的道德有那麼高尚,或者是通過我的好朋友、我的兄弟、龍易的兄弟尋求幫助,我沒辦法拒絕。”
“混賬東西,你對國家、對社會、對人民就沒有責任?”
“我有啊,你們為什麼纏著我?項棟的父母親給了你們曲靖市公安局多少錢?老二在曲靖橫行霸道十幾年,傷天害理、滅絕人性的事做了那麼多,他是怎麼逍遙法外的?”
“干擾曲靖市公安局辦案的人現在正在市紀委接受調查;下命令讓刑警隊、特警隊抓捕你的人現在也在市紀律接受調查;調查結束後會第一時間通過電視、報紙和網路向全市人民公佈,這樣的結果你滿意嗎?”
我不說話,呆呆地看著刑警隊長,我就不信了曲靖市公安局會為了一介草民而公正執法,若真是這樣,發生在龍易身上的那些事還會發生嗎?
刑警隊長說道:“沒有人是炮灰、也沒有人是替罪羊、更沒有人是替死鬼……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無論是曲靖、還是全國,沒有特權階層,聽清楚了嗎?”
“你說了不算,實實在在地做出來,真真切切地讓全市人民看到,這才算。從2000年到現在,‘三講’、‘三學’、‘三個代表’、‘依法治國’、‘從嚴治黨’……中共中央和中央人民政府說一套,你們做的卻是另一套,典型的陽奉陰違。”
“曲靖市公安局確實有敗類,但是只是極少數,別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好嗎?”
我微微一笑,答道:“領導,你是不是說反了!”
刑警隊長向前一步,純屬條件反射,我向後退了一步,問道:“那兩個狗日的為什麼不親自來?我說得很清楚,別讓底下的人來送死;你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在這幾天裏,在我所接觸的員警中只有你和那兩個特警還有點人民警察樣。看在你還有點員警樣的份上,我放了你,讓那兩個狗日的親自來!”
刑警隊長道:“你是想和市委市政府對著幹?”
“是曲靖市委市政府想和中共中央、中央人民政府對著幹,我在替天行道、為國除奸。”
刑警隊長取下手銬,看樣子,眼睛要噴出火來了,刑警隊長道:“你說清楚,曲靖市委市政府如何跟中央對著幹了,說不出個所以然,要麼你乖乖地戴上手銬跟我走,要麼你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我一聲冷笑,說道:“三學、三講、三個代表、依法治國、從嚴治黨……你們都學到狗肚子裏了?誰家的社會關係好、誰的父母職務高,誰就不用承擔法律責任,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是這麼規定的嗎?殺了那兩個狗日的,我會到北京向主席和總理自首。”
此時的我就像是共和國的孤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殺了這個刑警隊長拿走他的槍和錢,一路殺到北京告禦狀,說實在的我下不了手,但是不殺這個刑警隊長我如何脫身?
刑警隊長將手銬放進衣服口袋,說道:“王偉同志,我奉命來到你的辦公室傳達曲靖市公安局對這個案子的處理決定。”
我回答道:“洗耳恭聽!”
交易,共和國歷史上最骯髒的交易。甲方是曲靖市公安局,乙方是曲靖新城老大,交易的條款由曲靖市公安局擬定;大致內容如下:第一,不向海外媒體曝光;第二,不向中央紀委舉報;第三,對案件的經過保密。
我欣喜若狂,無條件接受,真不知交易條款是那個廢物擬定的。完全在我的意料中,曲靖市公安局迫於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協、市紀委、市保密局和共青團曲靖市委的壓力,妥協了。這份合同有一個嚴重的漏洞,就是沒有規定不能報復嫌疑人,既然如此就無條件接受吧!
刑警隊長道:“我只是傳達曲靖市公安局對案件的處理決定,曲靖市公安局跟你的帳算完了;該算算我倆的帳,一個人民警察和黑社會老大的帳!”
我暗自驚心,盯著刑警隊長的眼睛,說道:“我招你惹你了?”
刑警隊長道:“你做的所有事,如果以好事開頭,一定以壞事收場,以壞事開頭,一定以好事結尾,好壞各半;你是不是認為你這樣做我們就拿你沒辦法?你的人生觀、價值觀、道德觀、審美觀一直都在不停地搖擺,你要擺到什麼時候,你最終會擺到那一邊?”
我答道:“我始終站家鄉父老鄉親們這一邊,我再他媽的混蛋也不會站到人民的對立面!”
刑警道:“重複一遍!”
“我始終站家鄉父老鄉親們這一邊,我再他媽的混蛋也不會站到人民的對立面!”
“再重複一遍!”
“我始終站家鄉的父老鄉親們這一邊,我再他媽的混蛋也不會站到人民的對立面!”
“再重複一遍!”
“你有完沒完?”
“我記下了,記在我心裏了,你也把你重複了三遍的話記在心裏!我找了你至少十年,這次要抓你不僅僅是你打員警這麼簡單,而是你始終搖擺不定的人生觀、價值觀、道德觀和審美觀。你身上……這些匪夷所思的武功、超凡的領導能力和組織能力,你走正道,會造福社會、服務社會,要是你走邪道,會對社會造成巨大地危害。綜合考慮,我們認為把你放在外面是對社會不負責任,把你抓起來是想好好教育和感化。”
從說話的表情和語氣看,我相信刑警隊長說的是真的。於是,我真誠地說道:“領導,教育和感化就不必了,大是大非我分得很清楚,是大嘴太神奇了,我已經做好準備讓他打一頓,可是他卻攔住我,問我想幹什麼,要是沒這個多餘的動作事情不會鬧到這個份上。”
刑警隊長答道:“那三個員警,我們會嚴肅處理,絕不護短,項棟現在在看守所裏,會被追究刑事責任。”
“另外兩個員警都是好同志,網開一面吧,別為難他們,他們還在太年青,可以嗎,領導?”
“員警違紀跟年齡沒關係,依據國家的法律和警務條例會作出相應的處罰。我們局長已經和你說過了,你反映的這個情況我們會作為參考!你背後的高人是誰?”
“沒什麼高人,自始至終我都在孤軍奮戰!”
“我就不信了,還不滿30歲就有如此心機?”
“你手上不是有一份比我大腦裏儲存的記憶還要詳細的資料嗎?你認為呢?”
“確實,學壞,你就是黑社會老大;學好,你就是學生會主席,真是涇渭分明。但是我還是不明白,反差為何會這麼大?”
“第一,鋼鐵是在熊熊烈火和驟然冷卻中煉成的,‘熊熊烈火’和‘驟然冷卻’是苦難的兩種極致;只有經歷這兩種極致的痛苦,鋼鐵才能在常溫狀態下無堅不摧。第二,握過冰塊的手再放到冷水裏,不僅不會覺得寒冷,還會很溫暖;痛苦、苦難、艱辛……這些就是冰塊,現實世界就是一盆冷水,從小到大我握過的冰塊還少嗎?第三,快速流動的水永不結冰,從雪山上奔湧而下的水,水溫在零度以下就是不結冰;災難一個接一個,人,想不成長都不行,終究會形成洪流、深潭、汪洋……”
“下一個問題,你家請了多少人到市委、市政府、市紀律、市人大、市政協……為你說情?”
“不知道,我向家人提了一下,至於發生了什麼事我完全不知道。”
“說謊!”
“怎麼了,那兩個狗日的手機冒煙了?”
“你又犯病了!”
……
很多時候,我覺得這個刑警隊長像政委,大道理一通接著一通,被他激勵一次能夠發憤工作好幾天,走在大街上煙頭都不會亂扔。他要求我真誠做人、努力工作、繼續為人民服務、好好改造、造福社會……我都一一答應了。
刑警隊長說道:“我有個不情之請!”
我回答道:“只要是我能夠做到,你儘管說!”
“把武功捐出來!”
“你還是一槍崩了我吧!”
刑警隊長反復做我的工作,讓我把武功捐獻給員警,從而造福社會、服務人民,我一口否決;要是讓大嘴、員警班長掌握這些殺人技能,人民如何自處?社會如何安寧?當人民遭遇暴政,被員警血腥鎮壓時,人民如何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師父就我一個徒弟,正式拜師的前一星期,我死皮賴臉地站在師父門外,一站就是一夜,被蚊子轟炸了一夜,真擔心身上的血液被蚊子吸幹;第二天一早,我的手心和手指甲縫裏盡是血污和蚊子屍體,手臂、脖子、臉……真是慘不忍睹,三四個包重疊在一起。
喂了一夜蚊子,當師父打開房門時,我又氣又怒,差點轉身就走,之所以沒這麼做,是因為站了一夜不知道該邁那只腳,從小到大我就沒有受過這樣的罪。我在心中暗罵:“老妖怪,你也太狠了,不收就不收,不教就不教,為什麼要給我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師父微微一笑,說道:“怎麼還不走?”
我氣不打一處來,張開嘴剛想說話,只覺腦袋一陣眩暈,身子直挺挺地倒向師父……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正在打點滴。我被瘧疾和破傷風折磨了一星期,為何會得破傷風?在被蚊子叮咬時,我覺得難受,用手使勁抓,手臂上、脖子上、臉上……好幾處都被我抓破了;手指上盡是血污和蚊子屍體,傷口感染,不得破傷風才怪。
住院期間,師父問道:“學生會副主席和班長哪個大?”
我回答道:“學生會副主席是管班長的班長。”
短短三個月,我成功地由黑社會老大轉型為學生會副主席,師父並不瞭解我拜師之前的人生經歷,而我對此守口如瓶。就這樣,我的政審結束了,在師父看來,我能當上學生會副主席,政治上肯定沒問題;後來,我當上學生會主席,我告訴的第一人就是師父,第二個人是父親,然後是爺爺;再後來,我當上校團總支副書記(主持校團總支的工作),我告訴的第一個人還是師父,然後是父親和爺爺;最後,因為被班主任陷害,我被解除一切職務,象徵性地讓當我擔任所在男生宿舍的舍長,我誰也沒告訴,只是把學校掀了個底朝天……
拜師那天,經過一套繁文縟節,我跪在師父家的供桌前,師父將他父母的靈位從供桌上移開,我百思不得其解,供桌上只剩下一個香爐和一對燭臺。
師父道:“拜天地!”
我定睛一看,供桌正後方的牆上掛著一張紅紙,紅紙上寫著“天地君親師之神位”,天一拜、地一拜、君一拜、親一拜、師一拜,這五拜,拜下了我的人生觀、價值觀、審美觀……
把武功捐獻給員警?何其荒唐!我向天、地、君、親、師虔誠五拜,員警拜了沒?拜下這五拜,意味著什麼?員警能理解嗎?
刑警隊長道:“準備收幾個徒弟?”
我回答道:“一個!”
“需要什麼樣的條件?”
“第一,必須是炎黃子孫;第二,必須擁有中國國籍;第三,必須以國家富強和民族昌盛為己任。”
“你收徒弟,我幫你做政審怎麼樣?”
本想問“憑什麼?”,但是轉念一想,這個刑警隊長有一身浩然之氣;師父曾說:人怎麼做,招就會怎麼出。浩然之氣是天地正氣,有浩然之氣在我的徒弟身上,我的徒弟的招式肯定不會走樣,因此我爽快地答應了。
刑警隊長道:“好,一言為定!”
我答道:“一言為定!”
我和刑警隊長擊掌為誓,刑警隊長道:“你現在這份工作不適合你,來當員警,怎麼樣?”
我略加思索,好大的一個金元寶啊,正正地砸在我頭上,我只覺滿頭包!在中國大陸,員警是公務員,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沒有家庭背景和社會關係還想當員警,洗洗睡吧,或許能夢到!如若不然,我三次報考公務員,三次都比最後一名還低一名,參加徵兵吧,第一輪就被淘汰;終南捷徑自始至終都是為黨政高官的子女打造的,與工民子弟無緣。
我微微一笑,問道:“到你們市公安局……當局長還是政委?還是局長兼政委?”
看刑警隊長的樣子,就像是胃抽筋了,既像笑又像哭的表情著實可愛。刑警隊長道:“你到刑警隊,從最基層的協警做起,你想當局長或者政委只要你好好幹會有機會的。另外,我還有個附加條件!”說到這,刑警隊長有意停頓了一下,就連傻子都知道這個附加條件肯定不是好東西。
刑警隊長接著說道:“我會指定幾個黑社會成員,其中就有你的兄弟,由你親自去抓;並且你還要發表一份聲明,與黑社會劃清界線,就這麼簡單,能辦到嗎?”
這次輪到我胃抽筋了,我盯著刑警隊長的眼睛,真誠地說道:“領導,你找錯人啦!”
刑警隊長道:“這樣的機會很難得,你這一生就這一次,如果錯過了絕不會再有第二次;讓你當員警,你知道我要承受多大的壓力,冒多大的風險?”
我微微一笑,答道:“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不是黃天霸,也不是董天寶,我從未想過要當黃天霸,要當董天寶;因此,我不會用兄弟的性命換一身官服。”
“誰是黃天霸,誰是董天寶?”
“黃天霸,明末清初人,用自己義兄義嫂和數百兄弟的命換了一身官服;董天寶是張三豐的師兄,為了一身官服不惜出賣自己的師弟。領導,你找錯人了!”
“我真是看錯你啦!”
“多謝你的美意,2000年,我連續三次報考公務員,每次都比最後一名還低一名,參加徵兵吧,第一輪就被淘汰;當今中國,尤其是曲靖,由出身決定命運,在我出生的那一刻我就被你們拋棄了,對於這個骯髒的社會而言我是多餘的,我想有所作為,但是這個骯髒的社會不會給我任何機會,因為我爺爺和父親只是普普通通的中共黨員,我的命運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了。你讓我當員警,無非就是為了我這身絕學,當我把這身絕學教給你們,你們就可以卸磨殺驢,隨便找個理由殺了我;要是讓大嘴和員警班長掌握了我的這身絕學,當出現暴政的時候,人民面對員警的血腥鎮壓還有活路嗎?”
“什麼是暴政,中國何時出現過暴政?”
“視人命如同草芥、肆意踐踏法制、惡意扭曲事實、運用人民賦予的權力殘害人民、站在人民的對立面……這些都是暴政!”
我猜,刑警長隊知道我在說什麼。還記得那兩個特警嗎?特警說,如果我拒捕,他們可以開槍,上面會派人來處理;還記得曲靖110指揮中心那個不算什麼領導的領導嗎?不算什麼領導的領導說,他只是個傳話筒,讓我承擔所有責任,這是曲靖市公安局黨委和局領導的意思。還記得那個未知電話嗎?電話那頭說,我的家庭情況他們都調查清楚了,我爹在曲靖不算什麼;我當不了烈士,烈士豈是我能當的……
刑警隊長沉默良久,說道:“王偉同志,對於曲靖社會的陰暗面,我接觸的面比你廣,認識也比你深刻;但是這些醜惡的人或者事從未動搖我的信仰,也從未改變我作為一個人民警察的職責。有個案子,局領導打過招呼,市領導也打過招呼,我公正執法,然後有人在我家窗臺上放了三顆子彈,我家就三口人。我兒子還小,我不想他像你的結拜兄弟那樣,被人逼著吸毒,成為黑社會老大賺錢的工具,危害社會;我要履行作為父親的職責,因此我要撫養他、教育他,直到他成年,當他樹立起正確的人生觀、道德觀、審美觀、價值觀……時,我會用生命兌現一個共產黨人在黨旗下的誓言、一個人民警察對人民的責任,你拭目以待吧!”
在之後的歲月裏,我總感覺這個刑警隊長就不是隊長,而是指導員或者政委,在我人生最黑暗的時刻,他總是為我抹亮一片天空,或者在我人生的道路上遍佈荊棘、泥濘坎坷時,為我點亮一盞明燈。
刑警隊長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是不是認為我們刑警隊和特警隊都抓不了你?”
“從沒這麼想過!”
“說說看!”
“隔著玻璃牆或者是玻璃門,只需要一槍,要活的還是死的你們說了算!”
“知道就好,千萬不要讓我後悔當初沒有這麼做!走啦,你好好工作、真誠做人、造福社會……”
我沒有送刑警隊長,他也不會讓我送。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氣,感歎道:“空手奪下曲靖市公安局架在我脖子上的屠刀,好險!”
員警不會再來抓我了,項棟和大嘴要倒楣了,至於黑社會,刑警隊長雖然沒說,但是我敢肯定,溫柔將會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不會出現在我的辦公室。
非常地忙,儘管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是有那麼多車進廠維修,同時也還是有那麼多車出廠,一切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就算是死人了,明天還會是新的一天,太陽依舊會升起,地球離了誰都會轉。
第二天一早,我準時上班, 接下來要做什麼?報仇的時機已經成熟了,那些雇傭員警和黑社會來打我的人該償還血債了。
我的怒火再次被點燃,殺戮、毀滅的欲望充盈著我的軀體,一幕幕血腥的畫面在我的腦海中交替閃現,我將牙齒咬得咯咯響,拳頭握得咯咯響,放眼望去,我目光所及之處,景物都在晃動,如同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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