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殿中,裴長清聽了溫未嵐的陳述後,面色鐵青,睜著雙眼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寧沐風看向一邊的秋翊致,確認道:「你小師弟說的可都是實情?沒有加油添醋吧?」
秋翊致搖了搖頭,道:「小師弟說的都是真的。我也很不想相信,但確是我親眼所見……」
秋翊致不想再說下去,轉頭去觀察師尊神色,裴長清聽聞秘境中事後便一直沉默,此刻闔上雙眼,眉頭緊鎖,面露糾結。若說單憑溫未嵐片面之詞還不能定讞,多了秋翊致這個和蕭縱野感情甚篤的證人,事情頓時就不容置疑起來。
寧沐風卻火上澆油,「你看,為師所說果然成真,你那二徒弟早該……」說著顧及到在場兩個小輩,才止住某些話語,轉而道:「現在他試圖殺害同門師弟,你看該怎麼辦吧。」
「門法置辦。」裴長清這才慢慢睜開雙眼,神情中透露著痛苦。「鞭法一百,幽閉閣中不得出。」
聞言,秋翊致低下了頭,心中難免不忍。這鞭法非同一般挨鞭子,是由執法長老親自行刑,挾入功力,平時犯點門規小錯是遠遠用不上鞭刑的。也只有傷害同門、叛賣門派這等大罪會被判鞭刑,以蕭縱野的金丹修為來說,鞭上約莫一百三十下便至殘廢,一百下鞭刑確實能鞭得蕭縱野半死不殘的了。
寧沐風仍是一副不認同的模樣,「你確定?若你不忍心,為師替你……」
「師尊!」裴長清喚道,寧沐風才止住話頭,一旁的莫辭為裴長清緩頰道,「師尊,以蕭縱野修為境界,裴師兄此罰鞭刑已經比門規多了,真的已經夠重了,再多人就殘廢了。」
對寧沐風而言,如此大一個隱患——不,如今已不能算作隱患,而是顯疾,自是早早除了好。但小輩當前,他又不能宣之於口,只得再次向裴長清問道:「長清,你確定?」
秋翊致不明白師祖為何要多番確認,足足一百下鞭刑已經是短期在不死的範圍內最重的懲罰了,完全能讓蕭縱野數月不能下床,連站立行走都無法了。如此若還不夠,只怕再加重就真的把蕭縱野鞭死了。若是那樣,縱使不敬,他必然也要站出來阻止的。
「作為我的徒弟,縱野要多受比門規多半倍的鞭刑,以儆效尤。如此還有何不夠?」裴長清抬頭看向寧沐風,無法苟同地問。
畢竟掌門之權已經交由裴長清多年,寧沐風見狀終究放棄,擺了擺手,「罷了,你的徒弟,你自己決定吧。」
「未嵐覺得如何?」裴長清又向溫未嵐確認。溫未嵐雖與蕭縱野不合,但畢竟只是被動討厭,也不是真心恨蕭縱野至此,道:「師尊既有定奪,徒兒沒有意見。」
「苦了你們了,是為師沒有教好縱野……」裴長清示意二人過去,拍了拍二人手背,道:「此事是為師對不住你們倆,尤其是未嵐。為師會補償你們的。」
秋翊致和溫未嵐皆搖了搖頭,雖然必須走這一趟,他們卻也不想見師尊如此苦惱痛苦的模樣。
溫未嵐道:「師尊,補償就不必了,只是大師兄一路護著我,遍歷凶險實在辛苦,我卻無以為謝,不如就請師尊幫徒兒向師兄表達謝意吧。」
裴長清點點頭,臉色才有一絲好轉,能見欣慰之色,向秋翊致道:「你此番做得很好,很讓為師欣慰,為師定要好好嘉獎你。」
秋翊致連忙拒絕,卻被一旁莫辭也附和嘉獎,寡不敵眾,最後盛情難卻,只得接下那堆外人看著都眼饞的法寶靈丹。溫未嵐看著倒是開心,殿內的氣氛頓時也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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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秋翊致和溫未嵐後,流雲殿內一時無言。裴長清托著額頭,幸好晏聞不在,否則必然與寧沐風串成一氣,要給蕭縱野好看。只晏聞一人還不會悖逆他所言,加上寧沐風就不一定了。身為執法長老,晏聞也定然不會手下留情,到時定然要講明懲罰程度,如有過責唯晏聞是問,但保蕭縱野一命平安。
寧沐風放下茶盞,略微生氣地道:「你這兩個徒弟是很好,中間那個卻是個大逆不道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長清,你果然還是心慈手軟,為師多番勸你放棄蕭縱野,甚至如今出了如此大事,你都不願意聽為師一言。」
裴長清平日尊師重道,現下為了維護徒弟,卻是不會服軟的,見寧沐風如此堅持,強硬地道:「徒兒已經下令重罰縱野,師尊還想做更過分之事,便與弒同門之罪無異,可當領罰?」
莫辭聞言一驚,勸道:「師兄,這話說不得……」
「好啊,為了那撿來的野小孩,你都如此頂撞為師了。」寧沐風氣得不輕,將手放在劍柄上,「當初看中你在一眾師兄弟中最為穩重,才將掌門之位交予你,如今竟是讓你縱容那個禍患無法無天了!早知如此,便該在你帶那姓蕭的小子回來那天,一劍將他砍了!」
「師尊此話言重了,縱野有什麼錯都是徒兒教導不善,師尊儘管打罵我,卻不要禍及我的徒兒們!」裴長清語氣仍重,隨寧沐風站起,亦然起身。
「師尊、師兄!」莫辭趕緊介入二人之間勸阻,「有話好說,莫要動粗,有傷和氣!」
被莫辭阻攔著,寧沐風搖頭,重重嘆道:「悖逆啊!你確實不會教徒弟!你那姓蕭的徒弟連師弟都想殺,還有什麼不敢的?恐怕哪一天就要騎到你我頭上來!」
「縱野一直愛戴徒兒,不是不尊師重道之人。」裴長清堅持道。
「長清!我寧沐風為何教出你這般眼瞎心盲的徒弟!」寧沐風恨恨道,「你終有一日會明白為師苦心!」
「或許吧,還請師尊不要再動氣了。」裴長清定立如木,寧沐風實在氣憤,恨嘆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莫辭看著寧沐風憤而離去的背影,又回頭看向裴長清,無奈地勸道:「師兄,你莫要與師尊置氣,我會再與他說說的。」
「如此有勞莫師弟了……」裴長清重新坐下,疲憊地搓揉太陽穴,「師尊他為何對縱野如此堅持,非要置縱野於死地不可?縱使有修魔道之資,縱野如今不也已在仙途嗎?」
莫辭既不明白寧沐風對一小輩的堅持,沒有徒弟的他亦不十分明白裴長清維護徒弟之心,老實回道:「我不知道。可是堅持的不僅師尊,師兄你亦堅若磐石,無人能移你倆。」
「莫師弟,如果今天師尊要殺的是翊致,你當如何作想?」裴長清問。
莫辭一驚,忙道:「我看著翊致長大,明他心性,他定不是那般悖逆之人,絕對不可錯殺!」
「若是翊致犯錯,師弟可能大義滅親?」裴長清又問。
「我……」莫辭的聲音低了下去,他亦有私心,莫說不願見此,連相信也不想。
「師弟如何作想,我對縱野之心亦是如此,於師弟有勝無減。我是縱野唯一的師尊,除我極力維護,還有誰該護他?」裴長清看向莫辭,「如此,莫師弟可能對我苦心理解一二?」
莫辭方才點了點頭,「裴師兄,我會再多勸勸師尊和晏師弟的,你……便再多關心你那徒弟吧。」
聞莫辭之言,裴長清亦想起不久前秋溫二人所述事實,面色十分難看,長嘆一口氣,「終究是我沒教好縱野……師尊說得沒錯,是我不會教徒弟。」
莫辭見他如此神色亦十分為難,只好勸道,「師兄亦不要過於自責了,翊致和未嵐都是好孩子,未必是師兄不好,許是蕭縱野那孩子……唉。」話到嘴邊,到底說不出口,莫辭只好跟著嘆氣。
「本性……終究不可改麼。」裴長清卻是閉著眼,緊蹙眉頭,無可奈何地道。蕭縱野幼時緊抱著他的模樣浮現於腦海,裴長清喃喃道:「我到底……該如何相信。」3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w8BrkHBW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