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去多久,那猛烈的地動才終於緩慢消停下來。放眼望去,妖獸森林有許多樹木倒塌,枝幹胡亂堆疊橫在路上,廣闊的地面被震出了幾條粗大的裂縫,漫長延伸,有幾隻停下腳步的妖獸不慎跌入其中,發出的哀號聲隨墜落距離逐漸遙遠,很快便失去聲音。妖獸不會御劍,若是不會飛的話,從高處跌落斷崖的後果可想而知。既使對妖獸不至於心生憐憫,自然想像的畫面仍讓秋翊致的表情有一刻扭曲。
到處都是餘悸喘息的妖獸,劫後餘生的妖獸們都顧不著關心周圍,無心再對兩人散發惡意。兩人於空中晃蕩許久,才覓得一無妖獸之處。
落地之後,兩人不約而合,首先做的第一件事都是檢查彼此身上有無受傷。見對方都完好無缺後,互相注視的兩人才長舒一口氣,尋了塊巨石靠坐在前。先是無預警地跌入地下、被怪物抓走,與大妖追逐搏鬥,剛出來便遇上了魔修,戰鬥未停下多久,又是突然地動。接連發生的事情讓一路精神緊繃的兩人都身心疲憊,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只想稍作休息。
也是落地以後,溫未嵐才有時間心思去想,剛才情急之中自己又主動牽住了大師兄的手,大師兄也回牽了他,逃難尋路的途中也一直緊牽著,自四季秘境以後,久違的十指相握,使他嘴角偷偷攀上了一抹暗中竊喜的微笑。
書靈降落在秋翊致肩上,呼了一口氣,「終於停下來了,外面的世界真可怕呀,還好我作為幻靈不會受這些傷。」
秋翊致累得瞇著眼,聞聲看了書靈一眼,以心音道:「你不累吧?能不能為我們把風?我和小師弟需要休息一下。」
聽了這話,書靈的鳥喙往秋翊致靠近,秋翊致是能接觸到書靈的,被啄得發出一道輕聲:「唔。」
只是想啄著玩的書沒有推卻他的要求,說道:「好啦,我替你們看守,你就休息一下吧。」
「謝謝你了。」秋翊致想著,便閉上了眼睛。可才闔上沒多久,這回卻是溫未嵐的聲音傳入耳中:「大師兄,我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那吸魂石還在你手上嗎?」
秋翊致聽見這話立即睜開了眼。不久前在地下感到地動的那個瞬間,他當機立斷地放棄了吸魂石,可如今往儲物環中一查看……
「還在我身上。」秋翊致頓時面色一灰。「這……我明明記得當時是鬆了手的,怎麼會又回到我身上?」
為了驗證心中想法,他站起身來,將黑石拿出,乾脆俐落地鬆手任其跌落,黑石便「啪嗒」一聲摔落在地。他面露疑惑,有些懷疑自己記憶可能出錯時,地上的吸魂石卻發出微弱的鳴動,然後就這麼當著兩人的面被一股無形之力吸引,緩慢上升……
「呀哈!」書靈突然殺出,伸出翅膀將全身壓在空中,秋翊致看不見他正壓制的是何物,卻見原本顫顫巍巍地上浮的吸魂石驟然無力摔落地面。一旁看不見書靈的溫未嵐不禁瞪大了雙眼,道:「呃,這東西好生奇怪,真真是個邪物!師兄小心,別太靠近它。」
秋翊致依言退後半步,後方卻突然傳來一道細微的聲音,「沒錯,不要靠近它,把它給我。」
兩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因為在他們身後的,分明只有一塊巨石。還未待兩人轉身確認,下一刻,原本綠草如茵的森林突然萬物凋謝,氣溫驟降,天空變得灰濛濛的,颳起了暴風雨。
秋翊致施展法術將溫未嵐和自己護在其中,任暴雨肆虐拍打都沒有絲毫感覺。狂風將暴雨吹得毫無秩序,紛亂之中,依稀出現了幾道微弱黯淡的幻光,兩人眼睜睜看著吸魂石像是被隱形的手拿起,從地面上憑空而起,接著從陣法的刻紋處發出了光芒……
「不好!快阻止它!」秋翊致叫道,兩人同時出手,法術打在吸魂石上將其擊落,陣法的光芒瞬間黯去。
「怎麼還來!有完沒完!」書靈跺腳,所言正中秋翊致心聲。秋翊致謹慎地探看四方,後方巨石被藤蔓攀延,縫隙中長出了一株嬌小的嫩芽,帶著一股微弱的靈力圍繞在翠綠的葉瓣上。
溫未嵐也注意到了這一景象,在兩人一靈的注視下,自帶靈力的嫩芽似乎微微發抖,在秋翊致伸手朝其探去時,倏忽往後一縮,躲開了來人的手。
「……」這乍然的動靜讓空氣中一陣沉默,察覺自己露餡的嫩芽好像顫抖得更加厲害了。看來這株幼苗擁有靈智,並非普通植物,剛才的異象說不定就是它的傑作。
「幻靈?」秋翊致問道。
「別裝了,我們都瞧見你動了。」溫未嵐道。
聞言,那株幼芽只好化作了一個半透明的幻靈,隨之現身,暴風雨也驟然停止,溫度回升,周圍又變回了草木茂盛的模樣。
「方才果然是你在搗鬼。」秋翊致道。這世間的靈物千萬種,原本平平無奇的景物,除了修練多年,也可能經歷一次契機便生出靈智。有靈之物可能產生幻靈,而本就生於自然、親近自然的動植物,當然是最容易產生靈智的,不過這般弱小的幼芽開出靈智,仍然算是比較少見的。抑或者,這個幻靈的本體並非幼芽,而是這塊巨石。
剛才還一副懦弱之樣的幼芽,在化作幻靈後便一掃膽怯姿態,大言不慚地道:「我躲得這般好,竟然也被你們發現了!」
「你攪起這般陣仗,真有躲藏的想法嗎?」秋翊致忍不住吐槽。幻靈聞言啞口無言了一瞬,氣呼呼地道:「那不算!我那是為了要你們手上的東西才不得已為之的!」
「好吧,那你的本體是這株幼芽,還是這塊巨石?」見幻靈如小孩子般的語氣,秋翊致下意識拿出耐心詢問。
幻靈卻不領情,撇過頭去「哼」了一聲,「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溫未嵐見狀,索性默默靠近那株幼芽,比出手刀作勢要揮,嚇得幻靈渾身一抖,忙道:「別、別,我說!我是那株石中草,前幾年剛開靈智!這塊大石頭沒有靈智,但是已與我同生,我滋養它,它提供我庇護之所。我只是怕你們看我本體小就覺得我好拿捏,欺負我嘛……」
「看來這試煉之地的人和靈一個兩個都不愛回答問題啊。」溫未嵐這才收回手悠悠地道,引得秋翊致低低一笑。
「我們不欺負你,只是你方才攪起幻象,又說要我們手上的東西,可是有什麼原因?」秋翊致問道,這吸魂石是魔教邪物,一個生於自然的幻靈要它做什麼呢?
石中草有些不情願,但是害怕幼小的本體被兩人拿捏住命脈,只好老實回應:「你不知道嗎?那塊小石頭裡面充滿了好吃的東西,我和大笨石頭都是靠這些東西滋養的,餓了自然要吃!」
石中草的表情無邪,彷彿只是在說著簡單不過的事情,秋翊致和溫未嵐聞言卻皆是一愣。
「你說什麼?那器物吸取生物魂魄,你卻仰賴這裡面的東西而生?」
「對啊,怎麼了嗎?」石中草歪頭,面露疑問。
下一瞬,秋、溫二人同時召出武器,琴與扇憑空出現,嚇得石中草慌亂大喊:「哇啊!你們剛才不是說不欺負我的嗎?怎麼連武器都掏出來了!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吸取魂魄滋養靈智,你與殘害生命的邪物有何區別!」秋翊致道,手指已落在琴弦之上,呈蓄勢待發之姿。
「冤枉啊冤枉啊!我一株小草哪有吸取魂魄的本事啊!我只是能將魂魄中的怨氣轉換成養分而已!」石中草哇哇大叫,一旁的書靈忍不住摀住了耳朵,「好吵的幻靈。」
「將怨氣轉換成養分?」秋翊致聞言停了下來,注視著石中草,像是在等待合理的解釋。石中草連忙點頭說道:「沒錯沒錯,這森林中成日有妖獸經過,被獵食含冤而亡的妖獸通常會飄出怨念,我沒辦法吃掉念的本身,但是它們的氣可以被我吸收,變成我的養分。」邊說著邊小心翼翼地觀察兩人的眼色,見他們似是收起了架勢,才舒了一口氣。
「如此說來,你非攝食魂魄的邪靈,而是淨化怨氣的善靈?」
聽秋翊致如此問道,石中草連連點頭,猶豫片刻後小心提問道:「沒錯……那麼可以把那東西給我,讓我飽餐一頓嗎?我和大笨石頭都已經餓一陣子了,真的很饞……」生怕兩人不答應,還丟出了附加報酬,「作為交換,我可以告訴你們去往天湖的路!那是我聽許多經過的妖獸和人族都想要去的地方!」
聽得這一條件,秋翊致挑了挑眉,這天湖一地在他事前查閱資料時曾經見過,的確是試煉之地中存在的地方,據說生長許多靈草,還棲息著一種青色靈鳥,羽毛不僅美麗且靈力強大,是一有名寶物素材,不少修士是為這靈羽而來,天湖本身也稱得上是一處寶地。
見石中草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加上這條件十分值得考慮,秋翊致看向溫未嵐,徵詢意見:「小師弟覺得如何?」
溫未嵐沒有即刻回答秋翊致的問題,略一沉吟,反而先向石中草提起了另一個疑問:「你可知道此物為何能夠使人產生痛覺嗎?」按理來說,器物和幻靈產生的幻象僅限於視覺與聽覺,如吸魂石般能影響痛覺的,頗為稀罕詭異。
石中草再次歪頭,眨了眨一雙綠色瞳孔,「拿給我看看的話,說不定我能看出一二。」
兩人互看一眼,點了點頭,秋翊致才將吸魂石遞出,一旁的溫未嵐還不忘附加恐嚇:「我們只是先讓你觀察看看,若是你敢使詐,逕自吸食,便休怪我們手下無情。」
「我知道了,我不敢的。」石中草唯唯諾諾地應聲,接過那圓潤黑石,在手上搗鼓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看出來了!這東西除了可以吸取魂魄之外,還可以藉由裡面的魂魄怨念和相同之物呼應,達到影響外界的效果。」
兩人聞言思路便通,若如幻靈所言,深淵洞穴處的眾多屍骸血軀,正好可以解釋吸魂石在那裡時頗強的控制力,以及為何在出洞穴後力量便變得微弱。
「原來如此,是我誤會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溫未嵐轉而露出一個笑容,變臉速度堪稱一絕。
石中草充滿自信的點點頭後,反過來向兩人問道:「可是這種控制手段非常依賴環境因素,你們是不是去了充滿亡魂的地方啊?那是哪裡?」
「此物有靈識嗎?」溫未嵐卻彷彿沒聽見一般,兀自接問道,忽視了石中草意有所指的問題。
「介於有和無之間吧……就是,怎麼說呢,有念無智,十分饑渴,只會想著吃!」石中草迅速說完,再次追問道:「你們去了哪裡?可不可以告訴我呀?」
「你問這個想做些什麼?左右你也無法移動到那麼遠的地方,知道了又有何用處?便莫要再問了吧。」溫未嵐依然面帶微笑地說著,乍聽語氣溫和,卻透露著一股不容置疑。石中草本還想再問,被果斷拒絕之後,只好露怯低頭,小聲嘀咕道:「對呀,反正你也覺得我去不了,告訴我又有什麼關係嘛……」
秋翊致聞言輕微地蹙眉,看了溫未嵐一眼,只見溫未嵐眼中已生懷疑,卻按兵不動,佯裝無事地向他說道:「那麼,大師兄,我們要不要將此物借給它試試看?」
橫豎他們凌霄派並無修煉引魂控魄的功法,此物落在兩人手中也是暫時無法處置的了,假如其中魂魄流失,兩人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就怕這幻靈拿到後會作亂。不過既然有此疑慮,便有了準備,反正兩人也不是第一次逃命了,好像也不差這一回?
秋翊致點頭,不忘叮囑道:「好。那幻靈你千萬要守諾,吃了怨氣就要給我們指路。」
「沒問題!」對此毫無察覺的石中草頓時笑逐顏開,將吸魂石抵在胸前,轉而面帶猶豫的看著兩人,「我要開始吃了,你們要繼續看著我嗎?我的吃相可不太好……」
見兩人沒有轉頭迴避的意思,石中草只好咽了咽口水道:「那麼好吧,可是我事先提醒你們哦,吸收怨氣不太簡單的,萬一等一下有什麼異象,你們可不要誤會、出手打我!」
在秋、溫兩人淡淡的目光中,石中草閉上雙眼,兩人皆是戒備,默默將手重新按在武器上。周圍驟然颳起一陣陰風,吸魂石上的陣法再次發起微光,一絲絲半透明的黑色之氣從中被引出,由石中草額頭緩緩注入,只見其稚嫩的面容逐漸變得扭曲,身周的風也染上濃墨般的暗色,天空更小範圍的重新落下陰雨。
秋溫兩人見之警惕,雙雙後退一步,下意識展開了防禦法術,不過這一刻的功夫,那片狂風陰雨便迅速凝聚出一片黑霧,石中草操控著濃重的怨恨之氣,凌厲地朝他們撲襲而來!1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eSuVWiRx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