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沉重的大門被推開,一個身影緩慢地走了出來,那深色的衣裳似乎沾染上了主人陰沉的氣息,與外界晴朗的天光格格不入。
先前早對這位掌門親傳被關禁閉的原因有所耳聞,拿下門鎖的弟子表現得有些緊張,不明所以的蕭縱野只是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便沒有再多看那位弟子。開鎖的弟子匆匆離去,蕭縱野獨自一人站在門口,明明只是一門之隔, 卻感覺外頭的空氣要新鮮許多。
本來他的禁足就沒有明說期限,此番被放出來還是因為不久後門派交流的由頭,也不知道結束後會不會再被關回去。不過至少眼下是自由的了,蕭縱野第一件事便是奔赴流雲殿,只為見到心心念念已久的師尊。
等了許久,蕭縱野才得見談完公事的裴長清。踏入正殿看見裴長清的第一眼時,蕭縱野便覺出不對勁,遲疑地喚道:「師尊……」
裴長清只是淡然點頭,眼中無悲無喜,「出來便好。」
這下蕭縱野便幾乎能完全確認裴長清的改變了,他緊張地問道:「師尊,您怎麼變了一個人似的?」
「有如此明顯嗎?你在禁足時為師沒讓人告訴你,如今你既出來,也該知曉了。」裴長清聞言平靜地道,「為師入了無情道。」
「無情道?!」蕭縱野立刻站起身來,瞪大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對比之下顯得裴長清更加冷靜,「是。」
「怎麼會……師尊為什麼會入無情道?」蕭縱野撲到裴長清面前,神情激動,「師尊是在和縱野開玩笑,對不對?」
「……」裴長清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頓了一下才如實道:「為師之所以入無情道,是因為你。」
這個不加掩飾的答案彷彿一道閃雷擊中蕭縱野,他如同被雷觸一般定格在原地,臉色蒼白,瞳孔晃動,片刻後聲線顫抖地喃喃道:「是因為我,才害得師尊入無情道?」
「嗯。」裴長清只能承認道。
一聲回答短促,卻如喪鐘般敲擊進蕭縱野腦海。無疑他明白師尊之所謂因為自己是指什麼緣故,可是他完全不能接受這個意料之外的答案,因此受到無比打擊。師尊入了無情道,就意味著拋棄感情,也不會再動情……也就是說,現在的師尊已經沒有感情,再不是如以前般發自內心地愛護他了。而師尊此刻心裡已經沒有他,以後就更不會有,他永遠不會再有機會得到師尊心中那獨一無二的位置。一瞬間,一直支撐著蕭縱野的信念崩陷塌方,他無力地跪了下去,頓時感覺未來黯淡無光,失去所有希望。而促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還是他自己。
裴長清嘆了一口氣,試圖將蕭縱野拉起來卻不奏效,只得哄道:「無事了,快起來吧。」
這番輕聲勸慰的聲線如舊,卻再找不見其中感情。蕭縱野一直喜愛師尊的聲音,卻是第一次感覺這把清冷的聲音寒得刺人心窩,叫他痛心。蕭縱野抬起頭來,表情皺成了一團,帶著最後一絲寄望地央求:「師尊,求您告訴我,您是騙我的,對吧?」
裴長清只是搖了搖頭,淡然地道。「事已無可轉圜,你不若想開一些。」
如此話語像是在宣佈他的死刑,蕭縱野的心跌落谷底,猶如被打入無間地獄一般,萬念俱灰。他不再取鬧,只是凝望裴長清,在得到裴長清平靜回看後,才似終於接受事實一般,低頭緊緊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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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派中,弟子和雜役們正忙進出忙出,皆是為了之後的門派交流作準備。
所謂門派交流,是由凌霄派、迴鋒樓、雲夢門三派合辦,固定幾年一次舉行,以聯繫感情、增廣弟子見聞,除了交好的三派中人,也開放感興趣的其他門派弟子前來參觀。而交流會的地點在三派中輪流,今年正是輪到了凌霄。
秋翊致和溫未嵐受裴長清囑咐,亦在忙碌的弟子列中,此刻兩人正在儲物庫中清點要搬出的物件擺設。
秋翊致接過溫未嵐遞來的物件,確認過後低頭在冊子上畫上記號,「這個可以了,另外一樣還缺。」
「是在這裡吧,只要取一件就好了嗎?」
溫未嵐轉過身往旁邊的櫃子伸手拿取物件,見高度不夠,他踮起了腳,指尖勉強觸到了物件,卻不慎將其碰落,連同周圍幾件物件隨即一個碰一個地往下跌落。
秋翊致抬頭正看見這一幕,眼看物件就要砸到溫未嵐頭上,下意識站起身將溫未嵐拉往自己,護在身前。溫未嵐猝不及防地被拉入秋翊致懷中,倏然睜大了雙眼,下一刻幾樣物件便砸在了秋翊致手背上,接著在即將跌落地面之時,被兩人施法緩住停在空中後慢慢放下,才倖免於難。
鬆一口氣後,兩人的視線交會,才發現兩人的距離近得幾乎是貼在一起。秋翊致還維持著抬手護在溫未嵐頭頂的姿勢,被溫未嵐這麼一看,也被自己的動作驚到了,正要收回手時,卻突然定格在原地,原來是溫未嵐縮短了剩餘不多的距離,伸手抱住了他。
感受到搭在自己背上的手,秋翊致臉色漲紅起來,猶豫了一刻,像是下定決心一般,亦然輕輕回摟了溫未嵐。溫未嵐先是略感意外,而後嘴角忍不住染上了幸福的笑意。兩人便這樣擁抱著,聆聽著彼此的呼吸聲,除了身體以外,感覺心的距離也被再次拉近。
「大師兄總是第一時間保護我。」溫未嵐將臉靠在秋翊致肩上,小聲如呢喃一般,聲音卻清晰地傳入秋翊致耳中。
秋翊致聽得耳朵發燙,低聲回應:「小師弟凡事也總是第一個想到我。」
「這樣是不是代表師兄也在乎我?」溫未嵐問。
秋翊致停頓了半拍才回應,「我想,這是很明顯的事實……」
溫未嵐低低的笑聲從頸肩處傳來,秋翊致感覺有些酥麻,面露幾分赧色,「小師弟別總是引導師兄說些會害羞的話了。」
「冤枉……這是最不令人害羞的版本了……」
兩人正說著悄悄話,突然一道人聲從微敞的門口傳來,「秋師兄,你和溫師弟清點得如何……啊、你們?」轉眼看去,一個有些眼熟的弟子詑異地定格在原地,嚇得兩人立即鬆開擁抱,拉開了距離。
「是……白師弟?那個……」被撞破的秋翊致有些尷尬,開口想說些什麼,卻發現眼見即為真,根本沒什麼好解釋的。
白其羽自推門以來很有節奏地愣了三拍,一愣是撞見秋溫兩人抱在一起的場面時,二愣是被秋翊致喚及時,三愣是秋翊致支支吾吾解釋不出話時。見白其羽從滿臉驚愕默默變成了了然,再轉過頭去作一副「非禮勿視」的模樣,秋翊致「呃」了一聲,終究什麼都沒解釋出來。素日裡伶牙俐齒的溫未嵐也一言不發,看起來是覺得這板上釘釘的事實沒什麼好解釋的,甚至是樂於被承認的。
「沒事,我什麼也沒看見,真的。」白其羽的目光依舊定在木門的雕花上不敢轉過來。
秋翊致放棄了掙扎,道:「方才所見……還請白師弟不要外傳,多謝。」
「明白,畢竟我什麼也沒看見,自然不能說什麼。」白其羽點點頭,看起來是會為兩人保密的樣子,秋翊致這才輕出一口氣。
待確認了清單進度和事務流程,白其羽才迫不及待地離開了儲物庫。看著白其羽跑得飛快的背影,秋、溫兩人一時都有些無言。
「白師弟平時看著穩重,現在卻跑得很快……」秋翊致道。
已經遺忘白其羽此人的溫未嵐問道:「他是誰?看著倒是很眼熟。」
「晏聞長老的六徒弟,與你拜入師尊座下同年成為晏長老親傳的。」秋翊致解釋道,白其羽雖然較他年長,卻比他晚入門,恰好在他與小師弟的梯次之間,故而仍稱他作師兄。
「原來如此,好像有些印象了。」溫未嵐眨著明亮的眼眸,明知故問,「話說回來,大師兄為什麼看起來如此心虛?」
「這個……」秋翊致停頓了一下,想起方才兩人的親密互動,再次紅了臉,最後如實說道:「我……還沒有習慣。」又怕溫未嵐誤會自己的意思,忙補充道:「我會試著適應的……」說著語速逐漸慢了下來。
看大師兄如此靦腆卻認真說著會努力的話,溫未嵐感覺心彷彿化了一半,想去拉秋翊致的手,卻又提醒自己已經觸碰太多,因為強忍而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我明白的。」
秋翊致卻是誤會了溫未嵐的表情,連忙擺手道:「小師弟,我說的是真的。」
溫未嵐趕緊止住了秋翊致的話頭:「師兄,我明白,我只是在隱忍。」
「隱忍什麼?」秋翊致聞言停下,不解地問。
「……隱忍住我的行為,讓師兄能慢慢適應。」溫未嵐說完,終於是知羞一般,有些懊惱地雙眼一閉,乾脆接過秋翊致手上的冊子埋頭清點起物件了,徒留後知後覺的秋翊致紅著臉立在原地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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