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歌號向西南方持續前進，逐漸靠近大西洋中洋脊，朝南美洲航行。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ucj0kZbLj
蘇菲娜依舊未算出ＳＫ大略位置，倒是在定期報告裡提及自己當「小玉」的時候，如何與ＳＫ相處、判斷她是怎樣的孩子等往事。不過弗蒙蘭、韓德爾內心對此單方說法抱持懷疑——無關「蘇菲娜是木靈」這件事，凡某人對另一人的形容、評價、傳聞，兩位年長者皆有「那只是部分資訊、某角度的主觀判斷」認知，聽完留在心裡咀嚼就好，不會成為下判斷的依據。
但把它當成茶餘飯後的閒聊話題，卻很難避免。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K5vQhqHPd
「說起來，我從未見過嬰兒或幼兒時期的『兒玉家獨生女』呢。俟法蘭西絲將女兒帶去大學辦公室時，她已經十幾歲了。那可能是現在的蘇菲娜，不是ＳＫ。」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3aG6sVuO
和兒玉夫婦一直不算太親近的弗蒙蘭確認腦中畫面：聰慧而伶俐，能與教授們討論艱深話題，但生活常識、人際應對有些脫線感、沒啥心機的小女孩。他從未於她身上找到蘇菲娜形容的「假裝開朗、獨處時會沉思，某些瞬間散發難以靠近的氣息、經常詢問廣及哲學、科學、人類價值觀、全球生態問題」等特點。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1eLuPVGs
韓德爾回應：「我倒覺得就算有那些傾向，ＳＫ仍是個正常孩子。早慧嘛，更早思考人生意義、世界為什麼這樣運作，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這樣便代表我們完全沒有對照組說法，難以證實ＳＫ的性格了。」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Abx3Ijdrj
雖然並非什麼重要事情——ＳＫ如今的價值觀及思考模式或許已經改變，探究其童年時代意義不大，可能最後也推理不出什麼線索（納爾森強力主張此點）。但既然起了話頭，弗蒙蘭便很難抑制求知心。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0vaNQihsy
「我倒是對『ＳＫ的行動』比較有興趣。」韓德爾指的是ＳＫ向蘇菲娜說「我們使命相同」，要求她帶自己離家出走，遠赴綠之方舟一事。乍聽之下很像有勇無謀的孩童歷險記，不過蘇菲娜形容彼時年僅九歲的ＳＫ「絕望到極點，似乎下一秒就要尋短」，害她即使懷抱猶豫，仍答應帶ＳＫ走；路途中故意多繞各洲港灣、島嶼、嚴峻海域及天險，將旅程拖長至一整年，盼ＳＫ打消念頭要回家。可她從未吭過一聲，認分地熬過所有辛苦，最終抵達了綠之方舟，展開之後的故事。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SuBNmwi2n
一個九歲小女孩「和家人、同儕、自我成長無關的」絕望與願望分別是什麼？韓德爾非常好奇。
「仿生子宮世代的心理學及社會學研究，不知有無幫助？」弗蒙蘭還在以科學方式思考問題，未若自家長官懷抱濃烈的親情投射，將ＳＫ當作孫女一輩的年輕人來揣摩。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N8LaduY6j
所謂「仿生子宮世代」泛指現今三十三歲以下人口，因百分之九十七靠醫療儀器「仿生子宮」誕生而得名。這群年輕人亦被社會觀察家特別區分、列舉特徵、統計研究，質疑新技術對嬰幼兒身體或人格發展有負面影響，其中免不了各式各樣的偏見及批判，亦經常成為媒體報導世代衝突、親職教養的題材。不過反對方一直提不出夠有力的證據，完全打不倒「連發明者本人都採用此技術生下獨生女，且成長狀況極佳」這個轟動一時的美談。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3hwTfyf6u
「以炒話題而言，由身為母親的法蘭西絲當發明團隊主持人，確實比兒玉樹要來得衝擊許多。」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qutZ6t7sv
韓德爾原欲阻止弗蒙蘭繼續靠數據、研究，甚至外在輿論分析一個人，但旋即又想「有個與自己立場相反的人更好，或許可以激出什麼靈感火花」，便開始適度應和對方意見。
「等到仿生子宮商品化量產後，已是經過各方改良、更貼近民眾生育習慣的機器了；不過原型機呢？會不會尚藏著什麼秘密，導致第一個案例——兒玉蘇菲娜（ＳＫ）表面上是完美寶寶，檯面下卻潛藏其他問題？」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B1oY3IqGV
韓德爾皺眉，手指輕捏下巴問：「你不也是那個發明團隊的成員嗎？怎會不知道？」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F4Qcc8d0I
弗蒙蘭搖搖頭：「我還真的不知道。那個發明案，硬體設計、維持系統、仿生環境部分沒什麼問題，進度突飛猛進。但最後總會卡在某個地方……」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dQVaZ723m
就像蒐齊了生物體的組成成分、提供足以產生化學反應的條件，「生命」本身仍舊無法被創造那樣。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S9CGG3kvN
「彼時犧牲掉不少小鼠胚胎。牠們剛放進機器的前幾天尚可健康存活，然而沒多久便停止細胞分裂，遑論成長至胎兒階段。」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MnFRQq6iy
內有重大技術瓶頸，外有兒玉生技各方面干涉壓迫，研究團的存續岌岌可危。
「接著某天，兒玉樹宣布已跟他大哥達成協議，讓兒玉生技參一腳，提供豐富資金、設備和技術。我以為他打算把研究結果雙手奉送給他哥，一度氣得想退出團隊。」弗蒙蘭表情複雜：「但兒玉功他們也卡在那個地方，白白燃燒經費。我們是小團隊還好，大不了中止研究；兒玉生技卻得向股東會交代。很快地，情勢優劣完全逆轉，我才知道兒玉樹從一開始就打好算盤——他早已曉得瓶頸的解決方法，故意拿它來坑殺一直迫害自己的原生家庭。」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PwHaKkXS
喃喃碎念「被當作家族鬥爭的棋子真令人不爽，他們家務事與我何干」，弗蒙蘭至今仍滿腹抱怨。幸好他分得清楚自己是法蘭西絲的朋友、蘇菲娜的師長，不會因為對兒玉樹反感即棄她們不顧。
「等團隊成員親眼見到所謂的『解決方法』時，兒玉蘇菲娜已經是十六週大的胎兒了。究竟怎麼辦到的，全是秘密——我看就只有他們夫婦倆曉得吧。」弗蒙蘭語氣酸得令韓德爾不禁嚥下一口口水。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23XwheG3E
老中將尚在猶豫該從哪個點切入、怎麼挑選回應詞彙，科學家便取出耳掛式手機，拉開長條觸控螢幕，邊操作邊說：「那絕非先讓法蘭西絲懷孕十六週，才把胎兒置入機器裡。為免作假嫌疑，我們全體成員二十四小時輪流監控那台原型機，用五種儀器記錄存證。實景錄影的原始檔案我還留著——」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7ocfXRUJ9
以為自己將會看見滿布血絲的胎兒肉塊影像，韓德爾嚇得倒退一大步。但瞇起眼細盯螢幕，弗蒙蘭首先展示的卻是一張人數不多的合照：當年的研究團成員圍繞那台原型機，或蹲或彎腰地留下歷史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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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影像，在蒙塵已久的伍德宅邸裡亦有一幅。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fOJ4l1F7q
深藏於閣樓儲物室最內側，本就罕有機會接觸陽光；兒玉樹擇此打造網路直播專用背景後，更是未再動過那扇唯一的大窗戶，人工光源亦會避開電子紙相框收納區，不讓它們顯現影像。十九年前主人不告而別，傷心欲絕的法蘭西絲鎖起閣樓，連找回女兒後也沒有重新開啟，導致生活了近十年的蘇菲娜對它竟一無所知。
此刻，封閉已久的大窗戶發出驚悚嘎吱聲。略微變形的窗框幾度想攔阻外部力量朝內推擠，但終究還是贏不過那股巧勁，「哐」一聲拆裂遮陽板，向室內彈甩攤展，任海風與陽光大舉入侵。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n5Z2fzpQn
缺乏陰影的鏤空女性人形根本擋不住光線。角度、位置正好直接面對窗戶的五十四吋電子紙相框即刻顯影，影像內容令準備由窗戶踏進屋內的鏤空人形腳步凝滯，怔愣地盯著它看。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Pdn6RTk1R
比「這幅照片不是早已收起來」的疑問更快，法蘭西絲立刻理解自己過去犯下什麼疏失：十九年前，丈夫把這幅影像重新取出擺放，代表他對於該怎麼追尋女兒是有點頭緒的。再環視地板散亂雜物，清點不在場的物品，確實少了裝有仿生子宮核心關鍵、記錄女兒成長狀況的那些紙本證明、晶片載具及某台平板電腦——最末一項因經歷漫長旅途嚴重毀損，內部資料早已軼失，僅餘丈夫在綠之方舟臨終前錄下的遺言影片。
當年忙著傷心的自己，居然忽略了這麼多小細節。體認到此事實，法蘭西絲心情更沉重，重得於閣樓地板踩出像人類的跫音，而非木靈輕飄飄的無聲無息。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5weRTnVLY
「你一直都是這樣……知道答案後擅自行動，從不跟我討論……」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KAphw5ZzP
但兒玉樹每次皆能漂亮地解決重大困境，她即使不甘心、抱持懷疑及些微自卑感，仍舊對丈夫莫可奈何。直至他敗給「尋找女兒」這個難題，再也回不了家，法蘭西絲才真正堅強起來，負起養育蘇菲娜的責任。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phN5K7YA
「線索在照片的哪個角落呢？仿生子宮主機？胚胎狀態的蘇菲娜？某個團隊成員？當時的實驗室？」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bVrY6vm3j
又有很多很多情緒湧上，透明女子表情悲傷惆悵，無法真正冷靜仔細思考。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m2EI4bCrZ
「……先四處看看吧。」像是想逃離失去丈夫的事實——如今還加上連遺體都下落不明，法蘭西絲轉頭便朝門口走去，輕鬆從內扭開門鎖，藉樓梯快步向下移動。1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G7mGCyVS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