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雖然你想要逃避過去,但是它依然在你的潛意識裡不斷影響你,你之前所做的選擇,都因此受到影響而棋差一著。這一點,你應該隱隱約約感覺到了才是。」
確實,王偃文的確感覺到自己最近的每一次失敗都與過去的經歷有所牽連,他也想從這種惡性循環中逃脫,但是自己身為局中人,豈是嘴上說說就能跳脫格局的呢?所以就算對方明確指出問題所在,他也無從施力,只覺得更生氣而已。
王偃文:「哼!別淨說些風涼話。這種事情我當然一清二楚,但我既然是局內人,哪有那麼容易就能突破?明明是我最想消滅的事情卻不斷的糾纏著我,你能懂這種心情嗎?你看破了又有何用?還不是只出一張嘴說說罷了。」
看似無法反駁的言論,女子卻毫不猶豫地回答。
女子:「可以的!只要有你的幫助,素心苑、你,以及整個圍棋界,都能走出這個艱難無比的困局。」
王偃文:「別再瞎扯了!只要有我的幫助?我一個人又怎能對抗整個大環境?在沒有獲得足夠扭轉形勢的權力之前,我再能打也只是個空有武勇的莽夫,再會下棋也只是現行體制下的一顆棋子。那些把持著權力核心的老不死們就算被打掛被鬥下台,也會把骯髒的文化再交棒給下一代,這樣一點用也沒有你懂嗎!」
女子:「那就讓素心苑成為你的助力。我們擁有長久以來培養積蓄的人力物力,有足以進入棋界核心的機會,更能在你陷入猶豫的抉擇時刻幫助你決斷。相比之下,傳統正道將在未來蒙上虛偽的陰影,暗黑圍棋界更只把你當成棄子利用,即便你成功成為了群體的領導者,也依然沒有辦法實現你的理想。你必須成為棋盤外的第三者,才能綜觀全局,走出唯一的全活之路。而我們,就是最佳的第三者。」
王偃文此時偷偷從指縫間觀察著女子,雖然受到背後燈光的影響依然無法看清面目,但整段談話過程中依舊帶著無比的堅定與果決,到底是怎樣的背景讓她能如此胸有成竹的拉攏自己?自己在未來的作用真的如此重要嗎?
王偃文:「或許你們真的是個實力雄厚的團體,有本錢跟西部的棋會組織們周旋,但這種團體的對抗與進入圍棋界的權力核心是兩回事。對我來說,你們現在就像是在空口說白話一樣,我真的沒有相信你們的理由,更妄談加入你們。我勸妳還是早早死了心,放我離開,我大可不追究你們綁架我的罪行,如何?」
王偃文以一波否定試圖逼對方透漏真正的意圖,只是對方似乎早已料到,只是氣定神閒的說道。
女子:「我能理解您想知道更多細節的心情,若是我站在您的角度,也多少會懷疑為何對方有如此的自信。但是,請您相信我,如果您在這毫無理由的狀態下依然能選擇相信我,世界將會給予我們回應,新的、無可預期且充滿希望性的未來將會被開啟,而在不遠將來的某個時刻,我便能將事情的緣由向您完整說明。」
王偃文:「哼,神秘兮兮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女子並沒有接話,似乎是知道王偃文會進入長考,因此只是靜靜的等待他下決定。
其實王偃文倒也不是真的排斥加入素心苑。
一來自己目前勢單力薄,有個組織在背後撐腰確實比較安心,即便對方不安好心眼只把自己當工具,那頂多也只是跟暗黑圍棋界相同,互相利用罷了。就這點來說,加入素心苑確實有好處。
其次,這名女子的態度的確引起了自己的興趣。
她對我的過去知道多少?
她在素心苑中是何身分?
她背後的勢力究竟有多大?真的能和西部大組織抗衡嗎?
她找我加入素心苑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所謂的整個圍棋界的困局,真的如她所言可以突破嗎?
對我如此執著的原因,我一定要弄明白。
王偃文如此想。
於是,他打算用一個問題來測試。
測試這位代表素心苑來招募自己的少女,到底有多精準的大局觀。
王偃文:「這樣吧!我問一個問題然後妳來回答,依照我對答案的滿意程度決定我是不是該加入你們,怎麼樣?」
女子:「好,請說。」
意料中的堅決讓王偃文輕輕的呼了口氣,問道。
王偃文:「妳認為之後要達成我和你們的終極目標,最需要獲取的東西是什麼?」
兩秒之後,只聽得女子悠然說出那關鍵之物的名字。
女子:「是三條棋魂中,太田雄藏的魂魄。」
這個答案對王偃文來說,真的是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
意料之中的部分是他的確認為九本真經裡的三條棋魂攸關圍棋界的未來。
而出乎意料的是,對方認為的關鍵竟然是太田雄藏,這跟他自己認定的目標是本因坊秀策有相當大的差異。
因此他忍不住追問。
王偃文:「理由是?」
女子:「這三條棋魂會被封印至今應當是有明確理由的。表面上安田秀策與村瀨秀甫、太田雄藏兩人都下過番棋,就戰績來說是秀甫大於秀策大於雄藏。但實質上從棋的內容來看,秀策與當時還年輕的秀甫對局似乎有所保留,並沒有盡力求勝的感覺。倒是秀策與太田雄藏的對局有來有往,從史料來看,秀策也曾表示過太田雄藏是其一生的盤上摯友與宿敵。若照此關係,似乎封印的目的是為了重現太田雄藏與秀策未完的三十番棋?但實質上並非如此。」
女子稍稍停頓了一下,讓王偃文整理完思緒之後,再繼續她的說明。
女子:「人的魂魄之所以能長時間留存到後世,除了透過術法進行強化和保存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條件,那就是他必須對現世還有著非常強烈的思念。唯有保持強烈的思念,經過數十、數百年沉睡的魂魄才能不忘記自己是誰,以及為何要跨越這麼多年的時間而持續存在著。就他們之間的關聯來說,三人皆是病逝,太田雄藏最早,其次是秀策,而秀甫是最後一位離世的。其中太田雄藏的病逝最為令人疑惑,過程的描述相當簡短,藏有太多的疑點。而秀策對於雄藏病逝的結果一直抱有遺憾,不只是三十番棋未能完成的緣故,更重要的是他失去了一位足以能與他暢快手談的好棋友好對手。同樣的狀況也發生在秀策與秀甫之間,秀策的突然病逝,對於秀甫來說,不只是失去了一位好對手,也同時失去了一位溫柔可靠又善體人意的兄長。秀甫在得知秀策與自己下十番棋時並不是用爭勝的態度來面對,而是抱著愉悅的心情試圖在與自己的對弈中發掘創新的棋步之後,他一定是明白了秀策對自己的認可,以及秀策那無與倫比的棋道初心。這間接地奠定了後來秀甫致力於圍棋推廣的理念,也埋下了未能與盡全力的秀策一戰的遺憾。」
王偃文:「所以,你認為秀策與秀甫都擁有明確接受封印的理由,但太田雄藏卻是理由不明?」
女子:「沒錯,太田雄藏,他一定與將他們三人封印進真經裡的幕後黑手有直接關聯。能找到他,或者說找到他所附身的那位棋士,就能解開這糾結一切的謎團,展開新局。」
聽著女子自信的話語,王偃文嘴角不禁緩緩上揚。
真是太有趣了,這個女人。
雖然自己的目標也是三道棋魂之一,但是與女子不同,自己想找的還是棋力最高的秀策。畢竟之前一直認為要改變現局需要的是能壓倒一切的權力,而在圍棋界中遠超他人的棋力自然是獲得權力的最短路徑,那尋找秀策可謂是必然之舉。
可是,今日女子的一番分析,徹底開啟了一道新的思路。
盤面上最強的一手,不見得是整個棋局的勝負手。
唯有縱觀全盤,看透整體棋路的走勢,才能找出默默隱藏在上百手後的關鍵一子,藉其扭轉局勢,迎向豁然開朗的終局。
這個組織,不簡單。
王偃文:「那太田雄藏在哪?你們已經有頭緒了嗎?」
此問句一出,女子隨即輕笑出聲。
女子:「呵,這第二個問題可以視作您已經同意加入我們素心苑了嗎?」
對呀!剛才忘了只問一個問題就要做決定的,王偃文心想這小妮子可真夠沉穩,倒是自己對於機會來臨過於興奮,問題就這樣衝口而出,實在是讓對方見笑了。
為了稍稍挽回顏面,王偃文清了清喉嚨,重新整理情緒之後,才鄭重地回答了對方。
王偃文:「咳……關於這個問題,妳剛剛的答案回答得十分有條理又有遠見,我相當滿意。既然妳如此需要我助你們一臂之力,那我也就不再推辭,就答應加入素心苑吧。」
聽到王偃文答應加入,女子便一邊示意後方的男子打開電燈,一邊向王偃文說道。
女子:「既然王大哥答應了,那我就兌現一開始的諾言,開燈並為您解穴。」
隨著老舊日光燈閃爍的燈光亮起,一時被燈光刺得睜不開眼的王偃文,只能先用手半遮著眼睛。等到稍微適應亮度之後,原本靠在門邊的男子已然來到他面前,以極快的身手連點了人迎、膻中、肩井和氣海四穴,隨後王偃文便感覺原本麻木的五感和遲滯的氣血再度恢復正常運作,而眼睛也已適應現場的亮度。
定睛一看,只見靠前的男子留著俐落短髮,五官英挺卻帶著些許憂鬱氣質。身穿黑色牛仔褲和白色短袖襯衫,前排鈕扣幾乎沒扣,露出了胸前在狂風巨浪中穿梭翻騰的龍形刺青,腰上的暗金色皮帶扣也是龍紋圖樣,十分顯眼。
而後方身著短袖白襯衫與深藍色百褶裙的女子,短髮俏麗,劍眉含笑,眼波靈動英氣四射,朱唇微揚柔情萬丈,身姿端正傲骨嶙嶙,聖光氣場隱隱待發,驚得王偃文瞪直了眼睛,連呼吸都被遺忘,半响說不出一句話。
為了避免剛加入的盟友氣絕身亡,龍形刺青男子只得先伸出右手做握手狀,以自我介紹打破這似乎已是慣例的沉默。
男子:「在下『翻江龍』游澧御,歡迎王兄加入。」
王偃文被游澧御的問候驚醒,這才匆匆握手致意,並詢問後方女子來歷。
王偃文:「喔喔!是游兄啊,幸會幸會。對了,還沒請教後面這位女施主如何稱呼?」
游澧御:「王兄聽了可別太驚訝,這位便是我們素心苑的苑主,人稱『白冷聖女』的賴杏雨賴苑主。」
王偃文:「竟然……是苑主?」
賴杏雨雙手輕壓裙擺,淺淺鞠了個躬,接著說道。
賴杏雨:「讓王大哥見笑了,不過還是要稍微補充一下,我姓賴,不姓賴普拿疼,這點可別叫錯囉。」
王偃文:「呃……沒想到苑主也挺會說冷笑話的啊,失敬失敬。」
賴杏雨:「呵,我們素心苑在人員相處上是很輕鬆的,這點我想王大哥很快就能有所體會。那麼事情既然已經談妥,我們就先行告退,讓您好生歇息,等明天白天再介紹苑裡的各位朋友給您認識吧。」
游澧御:「嗯,王兄剛解完穴或許氣血還有些不穩,就不耽誤你調理了,我們明日再來相邀,請。」
王偃文:「好吧,這時要是不休息反倒變成我不識趣了,請。」
賴杏雨:「請。」
三人拱手行禮之後,賴杏雨和游澧御便緩緩離去,只剩下王偃文一人在房裡,暗自回味剛才初見的餘韻。
是說兩人臨走前雖沒忘了把電燈關上,但桌上的那盞檯燈倒是還亮著。也不知是真忘了還是刻意留下的,檯燈旁還放了一本小小的像是手札般的書,被回味到一半的王偃文注意到。
可能因為一時之間無法睡下,王偃文便打算起身看看那本書到底是什麼,順便把桌上的檯燈給關掉。
靠近桌旁仔細一看後才發現,那是一本標準尺寸的聖經。深紅色的皮製封面上印上了燙金的五個英文大字,以及一個只能用樸素來形容的十字架。翻了翻內容,就是本正常的新約聖經無誤,倒是翻到封底的時候又有個東西引起了王偃文的興趣。
那是在封底角落處,以鋼印壓製而成的三個小字。
「白冷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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