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清晨,某個男子走在某條陌生的道路旁。
這天早上,氣溫不太冷也不太熱,或許是有風在吹拂的緣故吧。仔細一聞,還能察覺風裡帶著些微的一絲鹹味。
並不是風吹來的方向有誰哭了,而是那風的來處,正是傷心太平洋。
男子:「一波還未平息,一波又來侵襲,茫茫人海狂風暴雨;一波還來不及,一波早就過去,一生一世如夢初醒……」
男子默默哼著歌詞,一步也不停留的緩步往前。
雖然這日天氣並不熱,但其實正值夏季。一旦過了早上八點,氣溫將是直線升高,這樣的天氣裡男子卻身著長袖長褲,還在其外披了一件咖啡色斗篷大衣,大衣上的兜帽將男子的臉龐深深隱藏其內,就好像不想再跟這世界有所關聯一般。
這條道路很長,前後都像無限延伸一般看不到盡頭,而且道路兩旁人煙稀少,偶而要走個兩三公里才能遇到一戶人家,要想找間小雜貨店更可能要走上十幾二十公里才會碰到,至於有沒有開門營業又是另當別論。
男子就這樣在漫漫長路上不斷地往前走著,你不知道他是從何時開始起步,也不知道他何時才會停歇,唯一確定的就是那道一直微微吹著衣角、由東往西吹拂的海風,以及他前進的方向。
一路向北。
男子不斷的走著,經過了村落,經過了荒蕪的平原,經過了飄著細雨的河口,直到由右吹拂而來的海風變成從左側吹來,直到傍晚的斜陽將他的影子向左拉成一道瘦長的剪影,他才緩緩的抬起頭來看向遠方。
那道視線的遠方,有著什麼?
是未來?
是希望?
是繼續向下沉淪?
還是實現自我的心靈救贖?
男子此時依然看不清這些。
他看到的,是一幢幢座落四方的學舍,以及學舍前的熱鬧城鎮。
男子:「傷心太平洋唱完了,接下來是要唱永夜、天涯、風暴還是浪花一朵朵呢?」
男子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天色將暗,考量過了此處之後不知何時才能再遇到城鎮,男子稍微猶豫後便決定在此地停留一晚,等待隔日再行上路。
此時,遠處學舍的屋頂上,兩名拿著望遠鏡的男子正在竊竊私語著。
其中一人面如脂玉、紅潤祥和,猶如觀音一般的相貌,令觀者自然而然升起一種祥和平靜的心情。另一人則是身形與面相盡皆削瘦冷峻,舉手投足威嚴卻不失優雅,儼然是位學養深厚的學問名家。
威嚴男:「魏兄,目標如今已在眼前,汝有何打算?」
冷峻威嚴的男子開口一問,面相祥和的男子臉色卻未曾變過。似笑非笑的嘴角究竟是平靜還是愉悅?就連認識已久,甚至可說是同病相憐的威嚴男也無法了解這表情背後代表的意義,但他說出口的答案或許可以姑且代表他目前的心境。
觀音男:「劉施主,昨日是非已遠逝,今日劫緣猶可追。如能順利將其渡化,不論是對你我或是苑主而言,甚至對整個棋界而言,都是功德一件。」
威嚴男子一聽此言有理,也就放下心頭大石,果斷下了決心。
威嚴男:「那就按照計畫今晚進行吧。」
雙方頷首道別之後,便各自施展超絕輕功,往市集而去。
傷心太平洋男子緩緩走進城鎮,此時夜市的商家才正要熱鬧起來,他雖未特別想吃什麼,但過往為了把妹而在網路上搜尋的特色小吃,此時一一映入眼簾,包子、鋼管紅茶、蚵仔煎、烤肉串、炸螃蟹,還有那一直很想吃但從沒吃過的炸彈蔥油餅,雖然熟悉當地小吃的人都說那是觀光客才會去吃的東西,但他就是想吃,而且他也真的就是個觀光客。
至少現在還是。
於是他打開錢包確認了一下盤纏,大概只夠一個星期的食宿費用,如果要在此處長期住下,勢必得趕緊找個工作才行,食慾的部份只好節制一些了。
所以他只買了炸螃蟹、蚵仔煎以及鋼管紅茶,然後趁著排炸彈蔥油餅的時間把螃蟹跟蚵仔煎吃掉,順便觀察一下附近的環境,準備找間旅館棲身。
二十分鐘後,傷心太平洋男子一邊咬著蔥油餅,一邊信步轉進一條小巷子中,那是他查了網路資料之後找到夠平價又乾淨的旅館所在處。
小巷子本身既安靜又整潔,跟巷子外的夜市有著不小的反差。最主要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巷子裡沒什麼商家,只有兩三間旅館,剩下的全都是民宅。所以除了盆栽以及機車之外,巷子兩旁幾乎看不到任何異樣。
幾乎,除了男子要找的那間旅館以外。
其實說是異樣,倒也不是髒亂之類的,而是很奇妙的有人在旅館外擺了一些矮桌做生意。
男子走近一看,這才發現矮桌上放的不是商品,而是圍棋與棋盤。
看起來像是老闆的中年老伯,此時正翹著二郎腿、抽著煙斗吞雲吐霧的跟對面兩組客人下著棋。
中年老闆的衣著很普通,上半身穿著白色吊嘎,外頭罩著一件釦子敞開著的卡其色長袖上衣,翹著二郎腿的下半身則是米白色短褲配上拖鞋,小腿毛清晰可見。
雖然老闆的衣著就像是個普通的中年人,但是他的相貌可就不這麼簡單。扣掉白皙福態的臉型以及蒜頭鼻不談,光是那髮型與眼神,還有正叼著的那柄煙斗,就夠讓人印象深刻的了。
先說說髮型。頭頂全禿的狀態下,卻在兩側的太陽穴上方長著整齊且刻意修短的灰髮,髮線的分界以一條非常平直的直線往後腦杓延伸,若從正上方往下看,頭髮就如同一個U字掛在他頭上一般。
至於他的眼神,雖然因為單眼皮的緣故,平常就像是眼睛沒張開一樣,但當他盯著棋盤時,細小眼縫裡透出的陣陣寒光,著實昭告著那對目光深處有著不凡的精髓。
最後是那柄煙斗。隨著香煙的普及化,這年頭還抽煙斗的人不多了,尤其是用海泡石做的煙斗,那表面有著細緻雕花的乳白色海泡石斗身,已微微泛黃並透出光澤,顯然使用已久。
雖說抽煙斗是老一輩人常常保留的習慣,尤其是退休老兵以及老公務員更是如此,但一柄老海泡石煙斗在當年可也不是什麼尋常人就輕易買得起的東西,除非老伯是買二手貨,否則多半是某種因為功績卓著而收受的贈禮吧。
這讓傷心太平洋男子不敢掉以輕心。
雖然附近並沒有擺上任何招牌或是標語旗幟,但男子大概也知道這位老伯做的是所謂賭棋的生意。通常賭棋在圍棋會所裡比較常見,但因為台灣並不盛行圍棋會所,因此賭棋者多半轉移進入夜市之中。
男子暗自思量。
如今風頭未過,自身處境之險實在不宜聲張,圍棋短期之內還是別碰為妙。正打定主意默默移開目光轉進旅館時,棋攤老伯反倒叫住了他。
老伯:「那邊的小哥,你是要住店嗎?」
男子:「呃,是啊。怎麼了嗎?」
老伯低頭看了看手錶後,才回過頭來跟男子說明。
老伯:「你如果要住店的話,這家旅館過了晚上八點之後會有八折的折扣方案,現在是七點出頭,還有大約一個小時的時間。我看你好像會下點圍棋的樣子,怎麼樣,要不要來一盤消磨消磨時間啊?」
男子沒想到老伯會如此直接的邀請他下棋,但自己身上的盤纏必須嚴格控管,而且也為了避免多生事端,因此還是委婉回絕。
男子:「不好意思,您是做賭棋生意的吧?雖然您好意相邀,但我最近手頭不算寬裕,恐怕要辜負您的一番盛情了。」
老伯:「這樣啊?那是我這老頭子失禮了,只能說我跟這兩位熟客下棋下到有點兒膩,這才突發奇想邀小哥來下下圖個新鮮感。」
客人:「師伯你怎麼這麼說啊?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耶!」
師伯:「呵呵,抱歉抱歉!誰叫您倆的棋一直沒啥進步呢。啊!要不這樣吧,我跟這家旅館的老闆也算有點交情,你花個一百塊陪我下一盤棋,待會兒我進去幫你說說,讓他幫你把住宿費打個五折,你覺得這樣如何啊,小哥?」
男子:「這……先謝謝老伯的好意了。」
男子一聽這位被稱呼為「師伯」的棋攤老闆能幫他把住宿費折半,這對當前經濟拮据的自己來說無疑是個相當大的誘惑,折衷考慮之下,也就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反正只要自己謹慎些別露出馬腳,應該也不會被認出身份吧」男子想。
一聽男子答應了,老闆立刻把第三桌的棋具擺好,並且讓男子持黑棋先行,自己則回過頭去繼續跟兩位熟客下棋。
師伯:「來者是客那就你持黑吧!你下了之後再按鐘即可,算是你答應陪我下棋的一點小小福利。然後啊,這只是消磨時間,你可別太認真了,畢竟我一次下三盤可是很有壓力呢呵呵!」
男子:「那就請多指教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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