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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名門 劍劫
天目山又名浮玉山,‘天目’之名始於漢朝,分別由東西兩座山峰組成,頂上各有一泊天然水潭,長年不枯,像一雙眼睛向天朝望而得名,相傳是偉陀菩薩的道場。
金人禍宋期間,北方道場傳人風凌道長為避戰禍,帶領十多名門徒渡江,尋山覓水,最終遊歷至東天目山山巒,修觀參道, 與世無爭的安頓下來。
蒙古大軍滅金初期,實施漢人禁武令,以防叛政,但對儒、道、佛三家的漢人文化,並沒有阻止。 天目道場傳至夏重平這一代時,夏重平為了傳宗沒有從道,另建天目山莊,生息自強, 以獨樹一幟的天目劍法,漸漸在浙江一帶武林上立萬起來,自從夏重平獨敗六魔而技壓其他門派後, 武林上聲名更響。
闖出了名堂,被人仰望的那一刻,江湖便在眼前。
夏重平在天目山中安家立業,儘管從不涉足江湖,江湖人卻沒有無視他。 揚名後不時有南北拳師,黑白兩道的人物慕名上門拜訪,一睹天目莊主的風采,夏重平一一以禮相代,殷切好客。夏重平曉得無事不登三寶典之理, 與拜訪之江湖人士只論劍較技,印證武藝,絕口不談江湖上的是非恩怨。
不管是正道武林享譽的名師,或是早已闖出名堂的黑道豪雄,敗在天目劍下,總是誠心悅服,撫心技不如人,而夏重平持重親善,不但沒有沾沾自勝,還會和對手平輩論交,真誠的以武會友,贏得江湖上一致的尊重。 原先魔宮六魔與他也沒什麼過節的,如非六魔過於欺人太甚,殺戮太多,他也不會出手制止。
東天目山之上,山莊建在東面山谷, 三面環繞天然峭壁, 佔地約兩畝多, 建有十多幢房舍。 山中巨杉取之不盡,可用作建屋材料,經歷了五代的經營,山莊漸見規模, 除了歷代的土牆廟宇外,新建了三座紅磚綠瓦的樓房,雅堂幽院,別具清尚。
在一排房舍的正後方,離地約十丈高處的山壁上, 刻了兩個一丈丁方的朱漆大字 「正劍」,左後方山谷剛好有道水瀑飛瀉而下,仙幕如畫,山水沿溪徑潺潺流向山下的碧玉潭。 天目山莊雖然沒有豪門的高牆樓閣般的大宅氣派,卻隱隱透出名門宗師的涵蘊。
入冬前早已下了第一場雪,這晚天氣極不尋常,雷行雨電,雨水擊打得瓦片登登作響,如一群頑童亂擊碗筷,擾攘清堂。 古雅的主莊院依三進的設計而建,越過正門及前院,便是迎客大廳,右則是卧室別院,左則為香齋書房,灶房及其他起居用房則建在第三進。
書齋內幽檀氳氤,一名清健的中年儒生,正端坐在檀木書案前埋首用功,秀朗的潤顏,配上間白髮鬢,出塵脫俗,正是天目山莊莊主夏重平。只見他右手執筆, 左手虛空比畫,行雲流水,正在全神灌注地輯錄武學招式。
他的左方窗前,是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年,體格粗壯肥胖,濃眉大眼,名字叫梁福來,是夏重平除了獨子及侄兒外,唯一的入室弟子。 梁福來為人僕實,是山中的孤兒,自小被夏重平收養,與大師兄夏成武一起長大,親如手足,夏軍亦很喜歡親近這位性格平和的師叔,一起生活時樂也融融。
梁福來不時往窗外眺望,面露焦急神情,卻不敢發出任何聲響,為怕打擾師父思索劍式。 夏重平好像看透徒兒的心事,勸慰道 : 「雨勢這般大,你的師兄攜著妻兒諸多不便,今晚不會上山的了,福來,光著急也沒用啊。」
梁福來訕訕答道 : 「是, 師父.。」眼睛卻離不開被雨線沖刷的山道。
夏成武這次下山,是為了代表山莊,到臨安城中出席白道武林的議會,兩師兄弟已有一個多月沒有見面,甚是記掛。
過了一會兒, 夏重平耳力不凡,聞見院前山道上傳來急奔之聲,還夾雜小兒哭喊,心神被擾間,人聲轉眼便來到了大宅客廳之中, 一人高聲道 : 「師兄快出來!」
夏重平馬上放下紙筆,連忙踏著虎步走出大廳,梁福來沒待師父吩咐,把案上書卷小心收摺好,順手放入了隨身布袋中好好保管,隨後跟了上來。
想不到由迴廊轉出,夏重平駭然看見大廳的青石板上躺著一人,面部朝下,鮮血泊泊流出,顯然受傷非輕。 夏重平遠遠一瞥,從服飾便認出了是老僕劉東,心中大吃一驚,客廳中還站著一人,是一名瘦削中年男子,手中抱著一名昏厥了的小孩,竟是長孫夏軍。那中年男子正是為了賀壽而舉家而來的胞弟,夏重安。
夏重平雖然長劍江湖,此刻也驚魂不定地道 : 「重安,發生何事?」
夏重安天生患上勞疾,中氣不足,急奔後喘著氣道 : 「剛才師弟在大門前院打點賀壽事宜,老劉突然滿身淌血的破門而入,背著軍兒衝進來,把軍兒交到我手上便不支倒地,看來傷得極重。」
夏重平冷靜下來,心悉事態嚴重,沉聲向徒兒道 : 「福來,快拿金創藥及復靈丹來!。」 梁福來那敢多問,轉身便跑入內堂。
夏重平蹲下身子,輕按劉東頸項大脈,問道 : 「重安,軍兒如何了,剛才好像聽見他的叫喊聲?」
「是的,剛進來時他神色驚張,胡言亂語,然後便暈倒了。」 夏重安面露憂色,恍神答道。
夏重平探出劉東還有脈象,心神甫定,欲慢慢把劉東反轉過來檢查傷勢時, 驚覺劉東的身體有些異動,倏然眼前銀光一閃,劉東背上射出了兩支五吋長的飛針,衣服內竟藏著極陰毒的暗器裝置。
夏重平不防有詐,本能上避開面門要害,用力把劉東身體推開,右手撥打,無奈事發突然,距離實在太近,加上飛針急勁,倉卒間夏重平的左邊肩頭及右手掌沿已被飛針貫穿。夏重平翻身急退,還沒反應過來,三面門窗嘩啦破碎,三名勁裝黑衣人搶身攻入。
一旁的夏重安急退,喊道 : 「師兄,你帶軍兒先撤走,由我來擋敵!」 把夏軍交到師兄的懷抱中。
夏重平沒劍在手,心想師弟劍術修為不差,大可應付,便挾緊夏軍在脅下向後院退去。 這時夏重安已抽出佩劍,與三名黑衣人動上了手。他先天不足,功力與師兄相去甚遠,但數十年的劍法也不是白練的,瞬間已把敵人困在劍影之內。
夏重平剛走出後院,梁福來正拿著藥物走出來,驚見師父受傷血染衣衫,趕忙接過夏軍,氣急問道 : 「師父,出了什麼事啊?啊啲,師父你受傷了!」著緊之情不言而喻,不禁流出了兩行眼淚來。
夏重平道 : 「帶師姪到山上師母的塚洞暫避,不用多問,快去!」二人急步穿過第三進房舍,誰不知撕心之痛的一幕,在簷前雨幕後映入眼簾,數名隨夏家多年的家僕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斷魂於劍下。
瀝瀝雨線,劍意森森,一股殺氣直透入夏重平的劍心,是來自屍體後方的黑影,是已臻上乘高手發出的劍氣。
滂沱大雨一直沒有停下,園庭裡站著一名如石象般的紅衣人, 外掛黑色斗篷, 面若寒骨,手中提著沾上了鮮血的長劍,阻擋了往後山的唯一道路。 雨水打在紅衣人的面額上,沿手臂流到劍尖,混和了血液流到地上,冷漠無情的劍意,早已鎖緊著夏重平。
梁福來憤怒如火,激動的叫喊 : 「你是什麼人,為何要害我們?」 如果他不是抱著夏軍,已經衝了過去拼命。
夏重平劍心如水,冷靜地道 : 「你們是魔宮六魔的人?」
那紅衣人冷冷的道 : 「我們是誰不重要,卻不怕給莊主知道,六魔在西域已被除了。」
夏重平驚疑不定, 暗想 : 「以他們的武藝,加上手段,看來成武也凶多吉少,今天縱使大難難逃,也一定要保護著軍兒這一點血脈!」
夏重平也不多說,昂然道: 「要我的命便出劍吧!」忍耐著肩頭及手掌的傷痛,運起道元氣功,右手捏指成劍訣,心悉存亡間不能再留情,也沒必要試招,暗運玄功,一出手便是從天劍篇演化出來,新近練成的絕招『天地無我』。
漫天劍氣瞬間凝聚,夏重平身影倏地消失在夜色中。 紅衣人瞬間凝聚劍意,立起門戶,僅一息間,全身三十六處大穴已像被利劍所指,夏重平的劍氣竟形成了一道劍籠,牢牢的把他困著,天上打來的雨水亦被一股道氣隔絕,紅衣人來不及驚愕,已經無處可逃。
夏重平知悉此戰再沒什麼可以保留,生與死,只在一招間。
紅衣人,在江湖上沒有名字,也沒有人知道他使的是什麼劍,因為劍下必成亡魂,江湖上只能為他的劍送上一個稱號,亡魂劍。
紅衣人低呼了一聲 「好劍!」,亡魂劍式一圈, 「錚」,平身向上一躍, 黑暗中如一團烈火,硬闖出了道氣強大的劍籠,嗤嗤嗤,身上斗篷化成了蝶蝶碎片,血霧沖天,身上已多出了十道血痕。
真正高手的一念間,會毫不猶豫的負傷破招,否則,遲疑的後果便只有敗亡。
要破中原第一的劍,能不負傷嗎? 劍中高手,就是能從實戰中用自己的血換出破敵的方法來。
亡魂劍這一躍竟達兩丈多高, 間不容髮避過了夏重平全力施為的劍氣,如非夏重平有傷在身,他根本破不了此招。 亡魂劍居高臨下, 喝道 : 「看招!」
夏重平只見銀虹激射而下, 紅衣人頭下腳上, 人劍合一,順著雨勢,劍刃發出了尖銳的「嗚嗚」如鬼哭神嚎之聲,劍勢像惡鬼般凌厲撲下,猶似掠奪眼前亡者之魂。一般劍手看見此勢,早已被震懾得心膽俱裂。
夏重平劍指一轉, 使出天目劍法地劍篇專破上路的『挈峰頂天』, 把功力凝聚於一點, 指向敵人劍影的中央。 這劍式必須有極高修為才能使用,劍式化繁為簡,以鋒破銳,相方功力悉敵時,便全看誰的劍精,誰的氣純。
亡魂劍果然不敢硬拼,否則那怕重創了對方,性命也會賣給了敵人。電光火石間,亡魂劍顯露出過人的輕功修為,凌空輕巧旋迴,向旁一滑, 轉攻夏重平受傷的左肩。
夏重平步法按天地九宮一轉,不退反攻,肩膀斜勢向前一撞,暗帶風雷之聲, 使出兩敗俱傷的打法,如給他撞中也得重傷,以攻破攻,祈收得奇效。
亡魂劍想不到受了傷的夏重平如斯神勇,劍勢無功而回下,唯有收勢再刺。 但正合夏重平心意,搶佔先手,以劍指近身搶攻,身法更愈戰愈快。
搶攻,是因為他已感到,功力已如洪水般流走,可以斷定,針上有毒。
亡魂劍雖然劍握在手,卻如無物,被夏重平以劍指逼得手忙腳亂。 這時梁福來趁紅衣人被壓得露出空隙,讓出了上山之路,遂把握時機摃起夏軍,衝出山路往後山跑去,總不時回望莊中師父的戰況。
夏重平久經風浪,眼見徒兒已脫包圍,收斂心神專心對敵。 兩人眨眼間已交了二十多招,夏重平搶佔主動中,厲聲道 : 「你是東海羅陰島的殺手。」
亡魂劍剛避開一指, 陰惻惻笑道 : 「中原第一劍果然好眼力!」夏重平旋風式攻了數招, 發覺身體開始力不從心, 道 : 「羅陰島殺手分黑、白、紅三級,你是紅衣十煞之一的亡魂劍。」
亡魂劍嚓嚓嚓嚓攻出四式快劍, 狠辣無匹, 接道 : 「不錯,那莊主應該曉得我們的規舉,不死不休!」
夏重平也不多言, 他曾聽聞羅陰島的殺手死士無慾無情, 一生只有任務與死亡。只要是島主接下來的任務,不論目標是何人,都會追殺到底,至死方休,這就是他們組織的生存之道。
一年多前, 雄霸湖廣武林的鎮劍門一百多口慘遭滅門, 門中上下男女老少無一生還,震撼整個中原武林。鎮劍門主及兩名兒子更是身首二處,頭顱掛在十里外的山神廟外。 當時六魔已敗走西域,沒有人把帳認在頭上,後來不知道為何漏了風聲,說是羅陰島的殺手所為。故此黑白二道當聽到神秘組織羅陰島時,都不願高談闊論,免得惹禍上身。
劍影重重,兩大高手交鋒了十多招後,夏重平終究是一代宗師,雖然身受劇毒重傷,但對武學之道確有過人之悟力,此時已悉穿了亡魂劍法的奧妙之處,便以泰山劍法及無極劍派加以變化出來的劍式,以追擊為劍意,連環封剎對手的劍招。
眼見亡魂快劍也一浪接一浪的抵擋,夏重平閃身一退,右手劍指虛空一劃,改指變掌向亡魂劍面門拍落,亡魂劍知道是虛招,舉劍一削擾敵,左掌直取夏重平腰腹, 夏重平提膝一格,右掌突然改為擒拿,一手扣著了亡魂劍脈門,運勁一摔,亡魂劍手腕劇痛,配劍脫手墜地,拚命打出左拳擊中了夏重平左肩。
夏重平毒針患處傷上加傷,強忍痛楚,右手劍訣運起道元氣功拚死一戳,亡魂劍慘叫一聲,右眼依然中了劍指報廢,整個頭顱更如遭電殛,不得不向後疾退,以防夏重平追擊。
快如火石電擊的比鬥勝負已分,奪劍取目,夏重平技壓亡魂劍。
奈何夏重平擊出了這兩敗俱傷的招數後,也累得單膝跪在地上, 左肩傷口迸裂,右手虛弱無力,只能潛心默默地調息運氣。
亡魂劍左手按住右眼傷口,鮮血由指縫流出,回身正提起地上飛脫的青鋼劍。 這是他出道以來最大的恥辱,冰冷的臉上卻看不出他內心的震怒及詫異, 「中原第一劍」的實力遠超自己的想像,今晚若果夏重平持劍在手,他深信十招內必敗無疑。
就在後庭的角落處,黑暗中傳來了一把響亮及威嚴的聲音: 「亡魂兄,可以到此為止了。」 一個拔高六呎多,身披深紅色長袍的魁梧男子,慢慢地從黑暗中現身,身後跟著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 大雨落在魁梧男子身上,竟化成一團白色薄霧, 他的衣衫完全沒有被大雨沾濕。魁梧男子負手在後,緩緩的踱向夏重平。
此人年紀約三十出頭,皮膚黑褐,濃髮揚眉,雙眼赤紅,說不出的詭異。
「真不愧為中原第一劍,現在應該可請得動莊主了。」聲線猶如由無底深淵中傳上來般駭然。
以夏重平的修為,即使大戰中也能耳聽八方, 竟然也察覺不到暗角裡一直有兩人侍觀,可見飛針毒力之強,侵損了他的觀能。這時,背後傳來了師弟夏重安的腳步聲。
夏重平猜想師弟已解決了大廳的敵人,當他正想提醒師弟還有強敵時,突然腦後受到一股猛風侵襲, 本能地向旁閃開,無奈戰後乏力,頸椎要穴依然被掃中,頓覺黑前一黑,天旋地轉,回首一看,夏重安瘦削的臉上,竟帶著邪惡的獰笑。 茫然間一股熱浪席捲而來,夏重平危境中運起道元氣功,正欲反撲逃生,「噗噗噗」,身上數處大穴如被火燒灸封,神志驟斷,依然不醒人事。
熱浪是由魁梧男子的掌吐出,此人濃髮如獅,目吐紅芒,正是也密力火寺的吐火倫。
夏重平傷重暈倒後,夏重安恭敬道: 「赤麟帳王,是否該斬草除根呢?」
吐火倫木然的盯著地上的夏重平,淡淡道: 「本幫自有更好的安排。」向身後的少年道: 「星兒,這裡的後事由你處理吧。」少年冷冷道: 「遵命。」
夏重安瞥見那少年肩闊背厚,角子口面,眼中閃著精光,修為竟是不淺。夏重安仍是一副恭維神色道: 「赤麟帳王,這位小兄弟是?」
吐火倫道: 「星兒是本座徒兒,將會代本王征伐中原各派,麒麟幫的少幫主,段星。」
夏重安掩不住心中的驚訝,眼前少年雖然說不上乳臭未乾,但無論怎樣看也像初出茅廬的小子。夏重安當然不能說不,道: 「原來是段少幫主,失敬。」
段星目光如電,冷冷道: 「夏先生此刻已是天目山莊的莊主,麒麟幫已兌現了承諾,請把無目訣搜出來吧!」
吐火倫道: 「我們會按杜當家的計劃行事,夏莊主有勞了。」 話畢,兩名黑衣手下從黑暗中躍出,摃起夏重平身軀,四人瞬間隱沒在黑暗之中。
亡魂劍完成任務,早己負傷不知去向。
第三章完
預告: 第四章 金頂 聚義
名門遇襲,白道武林決意除害,五大門派牽頭聚義,此舉會否步入曹社之謀? 無目訣下落不明,夏軍的命運又會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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