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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南俊很納悶田柾國為何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也無法理解他出手相助的舉動,但這些疑惑都壓不過看到那人那張臉時,心底怒湧而上的惱恨。
不只是因為對方曾經對泰亨做過的事、造成的傷害,也是對自己無力的憤怒,為什麼沒有更早找到那孩子,為什麼沒能阻止這個人。
他還記得在回音峽谷兩人第一次打過照面,當時其實是為了協助金碩珍穩定住門,而去引開眾人的視線,然而知道把泰亨烙上奴隸紋、把他像一個牲口眷養在身邊糟蹋的人也在此地,他就不顧金碩珍的勸告前去挑戰,畢竟,一旦奴隸主死了,奴隸紋就會自動解除,這是最快放泰亨自由的方法。
而他卻失敗了,後來還是金碩珍勉力施法讓自己脫困,讓金南俊在心底又劃上了悔恨的一筆。對方實在不愧是猶如人間兵器的朧兔一族,即使年輕但實力不俗,即使是自己狀態良好的時候,也不會是個能夠小瞧的對手,而不同於自己已經被憤怒蒙蔽了心智,田柾國冷血而果決享受於戰鬥之中,而自己光是依稀聞到他身上那一絲絲屬於泰亨的氣息,就嫉妒得魯莽失常,只是強裝著面上的不屑與平靜,而內心早已如同架上火烤一般。
那可是他的泰亨啊,不捨得讓他太快長大,希望他永遠保持純真的那個孩子,守著沉睡的他兩百年,在緊要關頭,卻也是被他弄丟的、最心愛的男孩。
此刻的田柾國一味地閃躲,而金南俊雙眼幾近發紅,比剛才的戰鬥中那樣以一擊多時、還來得更加猛烈地攻擊朧兔。這裡的空間雖然相對其他地道寬敞些,但畢竟還是室內,在大劍的揮舞下,朧兔再敏捷也難為躲無可躲,周圍的人不明白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原以為不知道從哪出現的朧兔是強力的己方陣營,沒想到正要鬆口氣的同時身上早已掛彩的精靈劍士卻突然大打出手。
看著眼前的幾近發狂的金南俊,當時在峽谷裡的交手,對方就已經是滿懷殺意而來,那時還不著頭緒索性暢快淋漓地打了一場,現在已經知道是為了什麼,田柾國反而綁手綁腳了起來,不敢輕易回手,這個場面是他離開旅伴們之前,所沒有料想到的。
他懊惱了起來,對方恨自己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在沒有把握對方是什麼反應的情況下,他頭腦一熱就闖了進來,現在顯然絕對不是他大喊幾聲等一下就能停下來的情勢。
「住手!」但他不能還手,還是忍不住喊了幾聲,而理所當然對方並沒有理會。
在有限的空間裡,靈敏的朧兔也沒辦法完美地迴避所有攻擊,一次次他肉眼可見術式抵擋劈斬時正在一次次耗損。通常防禦術式每一次的抵擋都需要臨場施法,維持的時間就是攻擊瞬間的幾秒,就像鄭號錫在群山王國時的輔助一樣。
他從來沒看過有人可以在一個地方畫上法陣,施法者不在現場效果也可以維持這麼長時間,甚至是承受了好幾次下了狠勁的攻擊,即使持續耗損中,但這個法陣已經是他前所未見的精妙。
田柾國看著金南俊,似乎對方也注意到這個不尋常的防禦法陣,顯然也是知道這樣的術式並非尋常人所能使用,或許也比他更加了解,只見他眼神愈發地凌厲無情。田柾國並不了解金南俊這個男人,但他直覺原先他本性並不是如此狠厲之人,現在就好像進入了一種戰鬥狂熱的失神狀態,無視了自己身上的傷以及周圍的人事物,專心致意地要把眼前的目標破壞殆盡。
原來這就是「失心者」的意涵,田柾國第一次深刻明白。
這個遺跡的結構並不穩固,就算他可以繼續跟金南俊消耗下去,但在兩人脫力之前,這座古老的建築可能就會先倒塌。
也許會適得其反,進一步地刺激對方也說不定,但總好過現在這個困境,於是他心下一橫開口:「泰亨他──」也在這裡。
金色的光紋破碎四散,一瞬間空氣好像炸裂開來,防禦法陣碎裂消耗殆盡,金南俊的劍刃有了砍擊的實感,劃破了田柾國抵擋的前臂,這讓他終於回復了一點神智。
「你沒資格提到他的名字。」金南俊苦澀地咬著牙。
到底是什麼最讓他難受?是泰亨的術式保護著朧兔?還是自己終究無可避免地失控?
劍刃轉向重劈在田柾國左側的岩壁上,嚇得朧兔冒了兩滴冷汗,建築隱隱因為這次的衝擊而晃動了兩下,而後回復了平穩,正如同似乎眼前已經冷靜下來的金南俊,田柾國鬆了口氣。
一捲乾淨的紗布扔到了朧兔身上,他順手接住並轉頭看,已經收起巨劍的金南俊一副很不自在的樣子:「傷口包一包,解釋一下你為什麼在這裡?」
田柾國的這方面的情商就算再不怎麼高,也大概明白自己剛剛過了一個關卡,也許後面還有好幾個,但管他呢,現在還過得去就好,此時他有些過於樂觀地心想。
「因為你跟泰亨他們斷了聯繫,他很擔心你,所以他現在……」瞬間田柾國所有樂觀想法一掃而空,泰泰現在污染傷痕惡化,神智還沒回復過來,並且身上還烙著奴隸紋,脖子上還有自己剛咬下的新鮮咬痕,這不太妙,簡直是百口莫辯的經典範例。
「泰亨他怎麼了?」金南俊看穿了對方的故作鎮定,眼神銳利地直視。
眼見對方無法立即回答,明顯是心裡有鬼,本來就不信任對方的金南俊,欺上前去瞇起雙眼直問:「他在哪裡?」
「他就在這裡。」
興許是貓族的步伐太輕,直到他出了聲兩名熟練的戰士這才發現閔玧其的到來,他揹著看起來正熟睡的金泰亨,身後是剛趕上不久的鄭號錫。
金南俊想要馬上查看金泰亨的情況,但無奈剛剛一起奮力戰鬥的人們似乎發現了什麼緊急喊走了他,金南俊只來得及留下一個等待解釋的嚴厲眼神就先走遠。
「貓大哥,你們怎麼馬上跟來了?」剛才經歷過一場物理上的靈魂拷問,田柾國此時看到閔玧其以及鄭號錫只覺得萬分親切。
聽見對方的稱呼閔玧其嘴角一抽,一個兩個的都愛用怪稱號叫他。
「他不久前醒來就說你有危險,非得過來救你不可。」
鄭號錫從旁接續解釋:「但在路上他又暈了過去,幸好這邊動靜鬧得很大,途中就算沒有泰亨指引方向我們也還是能找過來。」
閔玧其讓田柾國接過了自己的omega,順便環視了周圍的人們,低聲道:「這些人都是戰奴,也就是被人利用來開路的奴隸。看來金南俊又攬下了麻煩事。」
鄭號錫發現了不只是田柾國受傷了,就連附近都是受傷的人們,於是自動地開始了自己的本業,包紮完朧兔就移動到下一個傷者救治。
聽了田柾國描述自己稍早看到的情景,閔玧其嗤笑一聲:「那些軍隊是帝國的爪牙,他們從來就沒有真正把髒手抽離過這裡,這幾年都在遺跡鬼鬼祟祟的,你們之前說的靈脈開始紊亂魔獸躁動的事情,我看跟他們是脫不了什麼關係。」
金南俊隨著身邊夥伴的探查,原來是有人發現了可以撤離的路線,折返途中發現了多了一個醫生在診治傷患,似乎是跟泰亨一起來的人,同時閔玧其居然跟那個田柾國一副熟捻的樣子在說話,而他的弟弟臉色紅潤地窩在朧兔懷裡緊抱著對方熟睡。
金南俊面色不善地上前表示,此地不宜久留,示意著所有人馬上跟上一起離開。
朧兔一行人跟在了大隊伍的最後,只能遠遠看見金南俊一個透著不悅的背影。
「理解他一下吧。」閔玧其嘆了口氣。
「他守著那個弟弟很久了,一直說自己就是負責要照顧他。現在這個樣子,有哪個alpha受得了?」
田柾國當然能夠理解,正因為能夠理解,他此時才會心底發虛。如果換作是自己,早就把搶老婆的小人給千刀萬剮。他手臂上的隱隱刺痛的傷痕並不深,對方恢復神智的瞬間就收了力,否則照金南俊當時的氣勢,直接把他被砍成兩半都有可能。
他們穿越了地道,從人造的遺跡通往了自然地形的峽谷,附近有個隱蔽的聚落,看起來就像是臨時搭建起的幾個營地組合起來,金南俊說明這都是由逃脫的戰奴建立來接應持續被救出來的夥伴,於是傷患們很快就能在此地互助安頓了下來,顯然金南俊這陣子在這片地區都在忙這些事情。
「在這裡通訊術式容易被干擾,而我自己前些禮拜被那些帝國人盯上攻擊,被困裡面好一陣子才脫身,所以才跟家人們斷了聯繫。」
金南俊說明了這裡的概要情形後,帶他們到了自己的營地,讓一直昏睡的金泰亨可以好好休息,得知了泰亨受了那樣的傷,他忍不住責難似的瞪了田柾國一眼,又懊惱地收回視線,他怪罪是自己又沒能保護好他,不是旁人的錯。
「別擔心了,白熙草外面還有很多,會沒事的。」貓咪找了個地方枕著手躺下,用著漫不在乎的語氣寬慰著一臉愧疚的友人,不等對方有什麼反應就逕自沉沉睡去。
「受傷的人很多,這裡醫療物資不夠,你跟我一起去鎮上補給吧。」金南俊繃著一張臉,不知道醞釀了多久才說了出來,整句話生硬的不行,而受話者田柾國馬上理解過來這是找他單獨出去說話的藉口,否則幹嘛不找對醫藥更熟悉的鄭號錫。
「這裡有我看著,你們去吧。」鄭號錫就坐在熟睡的兩人之間,微笑地看著田柾國,顯然也是看出了金南俊的用意。
一路上兩人都悶著沒人先開口,尷尬的沉默持續到了城鎮周邊。
田柾國內心痛苦地抱著頭,這比對方直接提劍來砍還讓他難受,他寧願直接打上一架更痛快,但想著如果真的這麼做了金泰亨醒來肯定會敲打他一頓,這還算是好的,要是不理他了那自己要找誰哭?他就怕金泰亨會討厭暴力的自己。
「你……」
「他……」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上嘴,金南俊很不開心地感覺到一件事情,就是這小子跟自己在某方面還真是相似的人。
「你請先說吧。」田柾國自暴自棄地開始用了敬語,說來這是老婆的兄長,這樣說也是應該的。
「他身上的奴隸紋又是怎麼回事?」即使從閔玧其的態度他已經知道顯然這並不是因為遭受朧兔的強迫所烙下,但他還是需要了解前因後果。
一開口就直搗核心,田柾國內心忐忑著對方會不會相信,但還是說了實情。
「……他說自己太顯眼,這麼做最省事。」
「就為了掩人耳目?就知道胡來。」然後沒想到的是金南俊似乎毫不懷疑這說法的真實性,看來是對於泰亨的個性心裡十分有數。
「但實際上也真的很有用。」
「你為什麼要跟著泰亨一起來找我?即使知道了他真實的身分為什麼還這麼執著?以你家族的地位跟我們這種異端扯上關係沒有好處吧。」
「對我來說他比其他任何事都還要重要,我也知道他身上的重擔,我會一起分擔,以後他跟孩子我都會負責照顧,不管他要走到哪裡我都會跟著。」
面對田柾國突如其來的告白,金南俊停下了腳步,淡淡地看了過去。
「我不會相信你說的話,只會看你接下來實際的作為。」
一陣沉默後,兩人開始置辦起了物資。
金南俊從旁觀察著田柾國,確實跟以前心浮氣躁的小子是稍有不同。
泰亨被逼著長大,在他沒辦法踏足的時刻。在他抱著含辛茹苦產下的新生兒哭泣,面對alpha不在的喪失感所造成的巨大空洞,一旁的自己卻什麼做不了。而最令金南俊痛苦的是,即使泰亨承受了這些,即使流過這麼多眼淚,即使始終隻字未提,他還是看出來了,泰亨心裡有那個人的身影,消散不去。
「涅涅,」金南俊突然開口。
「什麼?」田柾國感覺好像是聽到他說了自己兒子的名字,轉頭看著對方,發現金南俊的視線停留在一個店鋪櫥窗前,是一件件澄黃剔透的手串與項鍊,各種飄著圓潤清香的飾品,有的古樸有的雍容華貴,沉澱了千百年的餘香。
「在我們的語言裡,這東西的俗語就叫做涅涅。」金南俊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垂目看著那些美麗的珠寶,好像這件事實本身就撕裂了他某部分的靈魂。
田柾國一楞,那是個專賣琥珀的珠寶店鋪,透著一股輕淺的木質芬芳,和他與生俱來的信息素系出同源。原來那些日子裡他也一樣想念,如同自己也變得嗜吃草莓,雖然沒有一個真的聞起來完全像他,但他總咀嚼著當作安慰劑。
「他總是什麼也不說,可能那時也打定主意永遠不見你,但在他最應該要恨你的時候,他把自己的孩子取名叫做涅涅。」
就這麼無法忘記那個人嗎?當他第一次聽到孩子的乳名時,內心滿滿的酸楚,但也只能旁觀他垂眸低聲唱著歌,把懷裡孩子輕輕哄睡。
那時他就明白,那個說長大要嫁給哥哥的漂亮孩子,已經永遠都不會屬於他了。
「如果你還是很不舒坦的話,不如直接打我吧,我受得住。」
聞言,金南俊笑了出來,帶著一點點的釋然:「我已經打過了,再打下去,他知道以後會討厭我的。」15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gnHXD2cv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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