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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族雙手被綑綁,靠著一塊岩石邊以坐姿睡了一晚。天將將亮,晨星在紺紫雲彩的天際上閃耀著。
火光微弱,只剩燒紅的木材還在劈啪作響。貓族看著微亮的晨空,想著今日這會是萬里無雲的一天。
負責守下半夜的鄭號錫注意到轉醒的貓族,只是淡淡微笑沒有刻意搭話聊天,享受著迴盪輕輕風聲的曠野,而不願破壞寧靜。
貓族從以前經常在這一帶走動,被誘拐為奴的omega他看多了,活生生的人就此變成商品,供人肆意褻玩糟蹋的事情比比皆是。
然而此時他看到的是,在那個防風的帳裡,精靈被護在懷裡酣睡得安然,放肆地緊摟著朧兔的脖子不夠,腳還搭上去像章魚一樣勾住對方,一點把alpha當主人的覺悟都沒有,可見是個十足受寵的傢伙。
昨晚也是,當醫生跟朧兔兩人張羅晚餐,精靈也想要幫忙卻一副笨手笨腳的樣子,身為一個奴隸卻這麼不中用,然而朧兔也沒流露出任何不耐煩,任由對方毫無產值地巴在自己身上等烤肉吃,只是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好奇地看著如何朧兔料理食物。
飯後鄭號錫先休息,由朧兔守上半夜,精靈也賴在他身邊打盹,不願意自己回到帳裡睡覺,依戀著alpha的氣息黏得緊。雖然omega本來就是這樣的生物,但如此毫無防備的依賴是裝不出來的,明顯就是已經認定了對方,貓族不禁在心裡為自己的好友嘆息。
「他們一直都是這樣的。」鄭號錫知道貓族在觀察他們,忍不住開口說。
雖然並不明白金泰亨跟他的哥哥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就他自己親眼所見,不論是神智清醒還是現在這樣,他與田柾國都是明顯彼此相愛的兩人,他這個旅伴從一開始常常被他們親暱的舉動搞得眼睛不知道該放在哪,到現在他已經習慣成自然,看著看著覺得挺溫馨可愛的,不自覺還會露出長輩般的欣慰微笑。
鄭號錫也知道自己是帶有私心,過去田柾國找人時那個既逞強又失魂落魄的模樣他看了就搖頭,不僅丟下了家族的權掌,還跑去各個邊境流浪任誰也勸不回來。就算進入了青春期後某些行為是混帳了點,但還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可以的話他是希望這樣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你們為什麼要找金南俊?」
昨晚的對話裡,他和朧兔對於這個小奴隸的所有權歸屬顯然是沒有共識,但照理來說,小奴隸都拐走了,朧兔還敢帶著人找金南俊,看來事情的確也不全是自己原以為的那樣。
「說是他跟家人失聯了一陣子,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貓族嘆口氣,本來他還想從這些人身上找線索,看來他們恐怕知道的比自己還要來得少。
「……其實我也正在找他。」
───
古城裡魔獸盤據,但過去輝煌時代的遺物仍然使得不少人爭相前往冒險,地上遺跡受人為以及氣候的破壞,可以掠奪的財物早已洗劫一空,但近期不少考古發現,在沙漠底下被覆蓋的塔樓與城鎮,形成了盤根錯節的地下城,反而將大多數的文物古籍都封存在沙塵之下,興起一波不畏生死的冒險狂潮。
在裂谷周圍就有好幾個應運而生的小城鎮來容納這些冒險者,不論是準備出發還是離開,這裡的人潮始終川流不息,不一定是為了前往古城一掘千金,為了供應冒險者們,城鎮裡的民生與娛樂產業也開始興盛了起來,甚至出現了「戰奴」這類型的奴隸交易,某些冒險者就會使用來在特別艱困的環境裡,用戰奴作為馬前卒來替自己開路以保自身安危。
貓族雖然不情不願,但顯然暫時彼此目標一致,他便帶著三人來到自己最後一次見到金南俊的城鎮裡。
在人來人往的炎熱街道,泰泰似乎仍然是不喜歡人多的地方而顯得不安,田柾國牽著他都能感受到他的顫抖。
「怎麼了?」
但泰泰只是搖搖頭,兩手都緊緊握住田柾國的手,小小的手掌又熱又濕潤。
田柾國吸了一口氣一驚,這兩天他身上的草莓味道更重了,但遇見貓族的突發狀況讓他忽略了這代表的意義,他伸手扶住了泰泰的腰往自己懷裡帶,讓他可以從自己身上得到一些安全感。
「找個地方進去吧,不然好像有點引人注意。」鄭號錫聞不到信息素味道,但發現了經過的人們有些都以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金泰亨,他不擔心泰泰的安危會受到威脅,但怕田柾國會把這些人都抓來打一頓而誤了正事。
沙漠地區盛行一種鍋物料理,把根莖類跟肉、豆類放在一起燉煮,特殊的鍋具形狀防止水蒸氣流失而保留了食材本身的鮮甜,再以辛香料調味,在炎熱的氣候裡十分刺激食慾。
貓族熟門熟路地指了間店,熱心的店員介紹著餐點,田柾國看了菜色就皺起眉頭:「只有辣的?」
帶位的鷹族店員發現朧兔臉色不好,又連忙說明食材採自行挑選之外口味上也可以調整。
「我去前面看一下,有些東西泰泰吃不了。」
坐在泰泰對面位置的貓族,手撐著頭有些吊兒郎當地看著小奴隸。
「小傢伙,你身為一個奴隸過的倒是很滋潤。」
「什麼是滋潤?」
「別的奴隸都是提鞋倒水瞻前顧後,就你是飯來張口的,哪有你這種奴隸,都不用服侍主人。」
泰泰聽了貓族的話,頂著一張漲紅的小臉,義正嚴詞地反駁:「小國說我不是奴隸,是他的老婆。」
一旁喝茶的鄭號錫聽了這麼單純直白的話,忍不住嗆噴了一口水。
泰泰低下頭,摸著冰冷的項圈。他還依稀記得第一次被戴上這個項圈時,自己心裡那股絕望的悲傷,好比是原本被捧在手心卻被無情放手摔碎一地。
但他已經不難過了,相反地,現在他很開心很開心。
昨晚他對貓族說小國是他的好主人,睡覺的時候小國說他講錯了,泰泰很擔心被人看見,但小國還是抱著他偷偷親了一遍又一遍,說著悄悄話要他別再把自己當作主人看待。
以前在水晶花園的時候,他學到了alpha可能有好幾個奴隸,但是真正的伴侶只有一個,這意味著就像他只有一個小國一樣,小國也只會有他一個泰泰,而不是什麼用完就能丟掉的玩具。
這些話他想哭又想笑,小國看了揉揉他的後頸,笑他是個小傻瓜。
「你戴著這個東西還敢相信那種話啊。」貓族輕蔑中帶著不解。
鄭號錫開始覺得這個話題不太妙,同時心想從沒看過有人可以像他笑得如此爽朗又與譏諷並存。
泰泰瞪著大眼,思索片刻想找一句跟對方一樣有力的話來反駁,但最後只吐出了一句:「……小國對我很好。」
「你們看這裡還賣羊肉串呢……」鄭號錫弱弱地想轉移話題,試圖讓泰泰把注意力放在午餐上。
貓族斂去了笑容,正色說道:「喔?那有你哥對你的好嗎?」
泰泰頓時啞口無言,只是傻傻看著對方。從小到大南俊哥都看顧保護著自己,雖然是個有點粗手粗腳的人,但總是盡他所能把最好的都保留給了自己。而現在的小國也是如此,但一開始的小國不僅有點可怕,還會把他的屁股打得又紅又腫,把他關在房間裡不見天日。
泰泰思肘著,比較起來果然還是南俊哥對他比較好。
貓族嘆口氣,好像是懊惱著自己的多管閒事,揉了揉鼻子還是忍不住勸道:「小傢伙,你就不怕被搞大肚子嗎?」
精靈的臉色紅潤,香甜的信息素逐漸釋放出來,現在任何一個身體健全的alpha都能輕易察覺這個omega發情在即,而且似乎還沒被人完全標記,就像一顆引人採擷的甜美果實。
貓族看著他後頸上依稀可見的淡淡齒痕,現在還不算不可挽回,就怕找到人時為時已晚,有些頭痛想著金南俊看到了肯定是會大為光火。
「大肚子?」
「你哥如果知道你懷了別人的孩子會很傷心的。」
「……。」
聽了貓族的話,泰泰低下了頭,就像一個挨罵的孩子。
他突然想起來了,矮精靈的艾琳姐姐臨走前說,想要見他的寶寶,他那時還很納悶為什麼這麼說,但人已經走遠也來不及問。
他想起了回家的那天,自己說著要生下孩子時,南俊哥什麼也沒說,但一臉落寞隱忍的神情。他想起自己孕期反應最嚴重的時候,什麼也吃不下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南俊哥四處奔走找任何他能吃下口的東西。
寶寶終於出生的時候,南俊哥又刻意保持距離,就好像是無法面對這麼的一個外族孩子,但後來最疼涅涅的還是南俊哥,擔心寶寶會吃不飽穿不暖,三天兩頭就送東西過來。
「求求你快別說了!」鄭號錫慌忙地想阻止貓族繼續開口,一邊連忙遞著紙巾給泰泰。
「怎麼了?為什麼泰泰在哭?」
田柾國沒想到自己才離席幾分鐘,回來時他的omega已經哭成淚人兒,鄭號錫手足無措張口又不知道該從哪裡解釋,感覺不管怎麼說都會使場面更加混亂。
但田柾國看到貓族一臉事不關己雲淡風輕的模樣,就馬上明白肯定是他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十之八九就跟金南俊有關。
「發生什麼事了?嗯?」田柾國暫且不對貓族發作,率先關心垂淚的金泰亨。
「我是壞媽媽,忘記了涅涅。」他粗魯地抹著自己的臉。
情緒一時被釋放出來,眼淚就沒辦法止住,就好像自己早就一直掛念著的一次被翻攪而出,再也無法被壓抑住。
明明是這麼重要的人,他卻忘記了,而且他想不起來涅涅現在應該在哪裡,一股恐慌油然而生,他害怕涅涅過得不好,萬一哭了自己卻不在他身邊怎麼辦?
「我想涅涅,我想南俊哥,我想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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