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十幾日太平無事,蕭子逸和香詞一外一內只費心操辦四月的婚事,婚床箱奩、浴盆腳桶、針頭線腦、米缸銅盆、刀剪尺子、龍鳳碗筷、錦被鴛枕、衣裳首飾……連番不絕地往別苑的新婦房送去。在蕭子逸的堅持下,什麼都要是最新最好的,兩人暫且搬入停雲齋,坐忘閣做為未來的新房粉刷得煥然一新。嶄新的傢俱被搬進來一一安置妥當。
宅中僮僕女使也是滿面欣喜,平日和香詞好的自然是發自內心祝賀她,沒那麼好的,眼看她即將成為以後的當家主母,少不得也要來著意問候。更有那嘴頭兒乖巧的,時不時就在蕭子逸面前賀他恭喜他,又誇讚未來的大少奶秀外慧中才貌雙全,樂得蕭子逸心花怒放,賞錢兩百三百流水一般地賞下去,畢竟是喜事,香詞看著他樂呵呵的德性也莫可奈何。
這日兩人在停雲齋裡核對嫁妝單子,兼看溫三嫂送來陳列著的各色新服,蕭子逸一忽兒對著香詞的新裝點頭讚嘆,一忽兒又對著嫁妝單子指手劃腳。
「我還是覺得嫁妝畫不能少,何止不能少,還該多備一些。」蕭子逸據理力爭,捍衛權益:「春宵秘戲圖、漢宮春暖和閨中絕色圖都是好東西啊。」
「這樣的東西你已經有很多了,何必還再買,」香詞低著頭做針線不去看他,還是忍不住紅了臉:「再說了,嫁妝裡放那麼多春意圖豈不是讓人笑話?」
「溫三嫂說這些圖冊本就是壓箱底的東西,不用怕人看到的。」蕭子逸不死心:「既然如此多買一些又打什麼緊?當初二少爺成親時我也私下送了他不少,你看現在以倫、以群這麼活潑健康,說不定就有那些圖冊的一份功勞。我已經在棚橋書市選好了三十套……」
香詞瞪他一眼:「最多三套,不能再多了。」
蕭子逸立刻順著桿子往上爬,笑道:「那就方才說的那三套吧,到時我們一起看。」
「你還敢說,上次哄我和你看的那什麼東西,鬧得我大半晚上都沒得睡。」香詞咬著唇,紅霞上臉:「要看你自己看。」
「我自己看完了還不是找妳,妳還不是大半晚上都不能睡?」蕭子逸逗她:「兩夫妻,一起看個畫本有什麼好羞手羞腳的?」
「你總有話好說……」
「妳從方才就一直在繡什麼東西?」
「是你之前說過想要的香囊,吶,榴生百子。」香詞揚揚手上的繡繃子:「我昨晚描的圖,今早才開始繡,現在還看不出模樣呢。」
「替我繡的麼?一定好看。」蕭子逸笑得眉眼彎彎:「只是妳也別太累著自己,這最近都在忙婚事,做香囊也不急在這一時。」
「我想如果能趕著繡好了就放在嫁妝單子裡,你說過的,榴生百子是好意頭。」香詞眼睛轉了轉,含笑看他:「總比放你那春意圖來得強。」
「都放,都放,」蕭子逸目光溫柔:「我們一定會有很多孩子的,但靠香囊或春意也盼不來孩子,我們還是得認真點幹活才行……」
「你別再靠過來了,大白天呢,我手上拈著針呢,」香詞嗔著:「正經事不做,你老打斷我,這個香囊繡到年底也繡不好。」
他又把手探向她腰際:「我現在做的也是正經事啊……」
翌日一早蕭子逸就往綢緞莊去看新進的宋錦,香詞繼續在停雲齋繡香囊,繡不多時只聽到門外趙管家的呼喚。
「大少奶。」
其實四月才要成親,但蕭家的僮僕女使討好蕭子逸,許多都已經改了對她的稱呼,趙管家也是如此,這些日子為著嫁妝和新房的佈置,趙管家更是時時都來請示她的意思。
香詞聽到叫喚,連忙走出停雲齋,就看到趙管家恭敬等在門外,卻是一臉凝重。
「怎麼了呢?」
「有件為難事要請大少奶示下,」趙管家一嘆:「門外來了兩個客人,說是為了賀大少和大少奶成婚之喜,特地備了禮物想進屋一敘。」
香詞搖頭道:「現在大少不在,我只怕不便出面接待兩位貴客,就煩趙管家替我對貴客們說分明,我們先收下賀禮,回頭告訴大少一聲,改日請大少再登門致謝就是。」
「如果是其他貴客,不待大少奶吩咐我就這麼做了,但這兩位還是得請大少奶定奪。」趙管家低聲道:「兩位都是女客,為首的是浮翠園的老闆娘江煙柳,另一位是她的婢子,叫海棠。」
香詞一凜,她沒想到江煙柳會登堂入室找上門來,還是在蕭子逸不在的時候。
即便是真心祝賀,一個妓館老闆公然上門也屬不妥,若是有心尋事,人都已到門外,只怕更不會善罷干休。
見或不見,都很為難。
香詞沉吟不語。
趙管家忍不住提了她一句:「大少奶可能不知道,這個老闆娘從前的名字叫曲瑤心,曾與大少爺有舊。」
「這事大少爺對我提過。」香詞嘆道:「她會在這時候來,估量著就是掐準了大少這個時辰不在宅子裡,所以是特來見我的。」
「江老闆這麼做其實頗不合宜,大少奶如果不願見她,我就打發她離開,她們只來了兩個人,如果真敢在門前吵嚷起來,我和順叔、平安、萬年幾個人也壓得下來才是。」
香詞想了想,嘆道:「只怕我還真不能不見這位貴客,但是絕不能在大堂見她們。趙管家,你替我安排她們先到偏廳坐了,那兒我昨日才打點過,也不算怠慢。讓山茶先給她們上茶水點心,我換身衣裳就去會客。」
「知道了大少奶,我到時也會在門外,那兩人要有什麼不對勁妳就喊一聲。」
「有勞趙管家了。」
送走了趙管家,香詞回屋開始描眉,腦中快速運轉著,她仍然想不通江煙柳此來何意,若說為了尋釁,不該只來兩人,若說真心祝賀,又怎會是挑蕭子逸不在的時候。
無論如何,她還是得會會這位紅袖樓的前花魁,浮翠園的江老闆。
閃躲退讓自然也無不可,橫豎趙管家的也能替自己擋著,但如果真的示弱,名聲傳了出去,以後這個當家主母只怕也難做了。再者目前江煙柳所為雖不合宜,卻也禮節周全,沒失了體面,那就必須禮尚往來——退一萬步來說,今日如果當真讓對方撲了空,她私心也不願蕭子逸過後還要再親到浮翠園謝禮。
或許江煙柳就是算準了自己不得不見她呢……香詞才想到這一點,不覺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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