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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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 大亂
「玉瓊翠語奏，閣城裕華浮， 酒歌英雄席， 海江聚一樓。爹，這對聯的意景非常適合今天的聚頭。」
「校兒，這一座觀海樓雖然是由吳不凡在虞城這裡重建，但一樑一木皆採用源自李唐時期的結構技術來建造，為要如此大費周章? 是喻意大唐盛勢也。鎮南王喜歡來這裡也是源於蒙古皇帝對盛唐的仰信，同時也在警惕自己宋室的末落始於縱樂。這一句對聯，正正代表了王爺對中原福地的寵懷及祈盼。哼，只不過，海江聚一樓，在他們蒙古諸王的爭鬥中，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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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今天我們有多少把握拿到鹽場的經營權?」說話由身穿白色錦衣的修長男子說出，三十不到的年紀，狹長的眼線隱藏著不羈傲慢，漠空一切的眼神。高挺的顴骨使兩頰微陷，突顯了狠辣硬朗的性格。
「忽必列重用吳不凡的原因之一，是其對防衛東海的諸般承諾，俗語說鞭長莫及，大都的管治基礎來自鐵騎弩箭，這些東西在海上完全派不上用場，看蒙軍多年來在海上飲恨於東瀛國的多次敗仗可見一斑，水戰正是蒙軍的大忌。」
「那麼我們杜家，有何把握能說服阿爾德王爺呢? 縱使我們財力上不遜於吳不凡，但對東海的各方勢力仍然是看不清，摸不透，只要有其他更適合的人選來爭奪經營權，我們的贏面並不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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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漢嘴角露出躊躇滿志的笑容，道: 「校兒，看來你被眼前的利益及權力所蒙蔽了，爹來問你，我們拉倒吳不凡的目的是什麼?」
「當然是攪場子來著，然後坐收漁人之利。」
「不錯，眼下的時機，不正正是要他們亂上添亂嗎?」
「爹，你來虞城不是要跟朝廷洽談經營權嗎? 為何要東海亂上添亂呢？孩兒倒糊塗起來了。」
中年漢流露出深遠的笑意道:「校兒，現在雙水聯的船隊已經成為了我們的掌控之中，等若緊握著長江以南大部份河道上的航權，試想想，如若官鹽賣不出去，和賤如土泥有何分別，問題的真義不是在經營權身上，而是鹽價。哈哈，不要王爺等待太久，我們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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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西廂，「高朋」滿席。
筵開五席，首席居中，雄偉御風氣壓全廂，阿爾德以一王之主，負手頷笑恭迎。同席六名官服打份的漢人起立施禮。
杜活跚跚來遲，與兒子杜校二人進門時，受到其餘四席上不友善的目光所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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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活忙與主家席上的坐客賠禮，眾人分別為官署級別的戶部尚書及侍郎、工部尚書及侍郎、浙江御史大夫及臺丈吏六名商政核心官員。
阿爾德向杜活一一介紹席上官員，一輪寒暄後，道:「杜當家，請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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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活與杜校移步至右首次席，席上一名穿著湖水綠色絲質綿袍的漢子施禮相迎，目光灼灼地迎上二人，繡花衣領內現出蛇龜圖騰的貼身衛衣，杜活不待他自報姓名，忙不迭抱拳道: 「敢問閣下是否長河幫四水太座之一，座下威振四海，總領江務的玄武太座？」
漢子回禮道：「歡迎杜當家來到東海，杜當家眼光與見識乃上人也，在下正是龍王麾下雷一元，算起來算是杜家的後輩，指教絕不敢當。」
「在下西蜀杜活，犬兒杜校，請太座多多指教。」杜活的謙讓風尚極具火候，予人明知他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卻也得先放下敵意，難探其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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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一元長得樸實挺拔，特徵是闊而外傾的下頦如磨石盤托著兩片竹牌般的厚唇，若刀切的法令由兩邊鼻翼彎向腮則，俗語說‘口大吃四方’，單此面相，足以令人懾服於其嚴威之下。雷一元親切的抓起杜校的手，熱情道：「校兄，我輩日後可得多親近親近，日後在東海這裡校兄弟的事便是雷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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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校被他的「一見如故」弄得受竉若驚，反應過來後笑道：「在下在東海人生路不懂，雷大哥日後務須多照料小弟，不懂的地方請多加指點。」
雷一元向身旁的黑衣漢子道：「這一位是海豐堂堂主安飛，海豐堂是我幫截守江口要道的堂口，所有船隻沒經安堂主的首肯，誰也別想出海或回江。」
留了一頭長髮的安飛抱拳訕笑道：「雷太座說笑了，人家看的豈會是堂主的臉。杜當家，杜公子，久仰。」
杜活與數名同席的長河幫員閒聊數句後，轉向另一席，氣氛卻不似長河幫的友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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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一元主動得如主人家般，伴在杜活身旁，向席中一名五十歲左右，把半白長髮向後頸梳理成辮子，飽滿的紅臉長了一雙如獵鵰似的神目漢子，恭敬道：「這位便是屹立中原武林數十年，大名鼎鼎的神川一林林主，東方先生。」
杜活現出驚訝瞠目的神色呆了一陣子，然後忙躬身作揖道：「原來是江湖上人稱'東方不落'的東方見林主，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裡碰面，久仰，久仰。」杜校陪禮的同時，與東方見同席的人一一抱拳行上江湖禮數，除了一名頷笑不語的中年女子外，皆是神川一林各路線上的頭目。
「古人稱樂不思蜀真的不錯，想不到杜當家靜極思動，不單止為朝廷立下功勞揭發了吳逆賊的陰謀，還長途拔涉的來到東海大展拳腳，可說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難得，難得。」東方見皮笑肉不笑的打趣，流露出警戒及敵視的意味。
杜活不慌不忙道：「東方先生見笑了，誰不知道林主在中原道上覆雨翻雲，統領的三川五林高手如雲，怎可以燕雀自居，實在太謙了。日後如有空來到西蜀，杜某必定倒履相迎，盡地主之宜為東方先生安排一趟尋幽探秘之旅，定會樂而忘返，哈哈！」兩人相對大笑，客套之間針鋒相對，令旁人曉得兩人間的較勁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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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一元引杜家兩父子來到第三席，向席中身材略胖，一面祥和的短髮漢子道：「這一位便是在嶺南無人不識的正德武堂的當家黃鷹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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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活表現得打從心底發出敬意道：「原來是武林上人稱'濟世南拳'的黃師父，如雷貫耳的大名，今天終於有幸得見。」深深的一揖，黃鷹馬上起立回禮。杜校與同席的一一相見，皆是嶺南一帶的出名拳師，乃南方道上響噹噹的人物，當中不乏鏢局強手及職業庸兵。
杜活寒暄時心中有數: 「這黃鷹該是我們計劃的絆腳石之一，否則以正德武堂的名頭，絕不會來幹這一趟渾水。我向吐火倫獻計時，便是要他打動顏老鬼孤立長河幫，而當中這黃鷹更是應懷安的頭號老戰友，一直以來與長河幫南北呼應，這次想必有備而來。」
雷一元默默的伺在一旁，待眾人互通名號過後，領二人來到臨窗戶的一席，道：「杜當家，來到東海有一位大美人不能不認識，否則真的是枉來一趟，就是滿春樓的大當家，上官樓主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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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活投以欣賞讚佩的目光，上下打量著艷光四射的上官倩梨，現出一副怡到好處神魂顛倒的模樣：「啊喲，天仙下凡，出水芙蓉，杜某失禮了。」
上官倩梨臉上一紅，半掩桃唇，千嬌百媚的道：「雷太座一開口便取笑人家，杜當家，大美人豈可當真，嚶⋯杜當家不要被雷太座耍壞了⋯倩梨怎好意思呢？失禮了。」盈盈向杜活還禮，並向杜活輕點螓首，表現出各人乃從不相識的新知，卻心知肚明大家正在阿爾德面前唱好這一台大戲。
上官倩梨暗忖：「以阿爾德不下於姐夫的才智，定會猜想到本樓主與杜家或許會有暗中來往的，今天宴無好宴，王爺邀請本樓主同來不知在打什麼算盤呢？」故刻意露出對杜活愛理不理的表情，回雷一元一個曇花笑靨便坐回本席，自顧輕酌香茗去。
與上官倩梨同席的另一名美貌女子，正是尚紡宮的萬子芹，情同姊妹般和上宮倩梨出雙入對一向是東海佳話，杜活當然使盡渾身解數巴結此絲綢名門大家。除了數名幫中要員，另外兩名座上客卻大出杜活意料之外，駭然是天目山莊夏重安及練萬山兩名白道中聲望極隆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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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活與夏重安在海都可汗東侵的大計中素未謀面，卻皆明瞭雙方的存在及位置，兩人不得不裝出互不相識而寒暄問候，而杜活更急忙拿起腦中算盤，苦苦思索：「阿爾德邀請白道出席的意圖是什麼呢？不知泰山派練老鬼可會洞察到我們滲入了曲豹到他們處當卧底了？」
杜活與練萬山乃初相識，一向眼高於額的練萬山收起了一派之主的傲慢，斜飛的濃眉高揚，道：「杜當家，練某謹代表義劍同盟感謝當日為了碧練玉鼎一案站出來指證吳賊為影門的人，方令事件水落石出，更為于老出一口氣，除奸衛道之善行，杜當家不失咱們武林一脈的典範。」
杜活聽此一言，心中大定，猜到邀請練萬山同來，是夏重安與赤麟王之間的神來之筆，只是來不及通知他本人而已，心中暗自喜悅：「對了，阿爾德邀請剛由皇上賜名的正劍門代表與會，是名正言順的以監理身份插手江湖事項，哈哈，這一著本來高明，可惜千算萬算，阿爾德怎想到天目山莊的夏成中是我們的自家人，本想以白道來牽制本當家，卻變成了贈予東風，有了練萬山這高手為本當家壓場子，哼，可說是大大加強了手上的注碼來抗衡東方老鬼及長河幫。」
杜活不得不謙讓數句，捧了練萬山單擒吳不凡的功績後，與雷一元來到最後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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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一元眼神如電，閃過一絲警愓始放鬆道：「季兄，雷某還沒恭喜你榮升了當雙水聯的大頭子呢，來，來會一會西蜀武林世家的杜當家。」
地鱷季常的豪雄身軀聞風起立，神態緊繃，恭恭敬敬的道：「杜當家，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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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活收服他時曉得他乃粗人一名，經過一翻改造後算是勉強稱職，親暱的一拍他的肩頭，輕歎一口氣，道：「朱老大與杜某相識多年，與中原貿易往來的船務，杜家一直以來都是委托雙水聯來負責的，朱老大對本家的貨物照料不怠，我們兩家也算是老相識，即使現在朱老大不在了，校兒，我們跑江湖的必須飲水思源，絕不能忘記了人家的恩情。季老大，日後河道上的船務便要你多些關照了。」
地鱷本不擅言詞，在這種場合更是顯得額外拘謹，額上滴出汗水道：「多謝杜當家賞識，雙水聯一定不負所托。」
此言一出，雷一元眼尾暗瞥，各路人馬均現出不屑的神色，顯然對雙水聯的投懷送抱極之不滿，儘投以憤懣的目光，如非王爺在坐，冷言嘲諷可有得地鱷好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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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席是與雙水聯一路的河道湖泊上打滾的幫會頭目，當然一致的維維是諾，氣氛融洽，看在眾人眼內，更感到杜活此行胸有成竹，絕非草率行事。
雷一元完成了任務，向佔主家席的阿爾德打了一個眼色，陪同杜活兩父子回到長河幫的席上。
眾人拭目以待阿爾德的御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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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本王受皇上的委任整頓東海港口的生產，農產、漁業、江務、鹽田及絲綢乃江南地區的重要產業，眾所周知，鹽稅更是朝廷的主要收入之一，故東海的鹽田經營權一向由大都戶部直接管轄及監督之下來運作。自南都成立以來，本王沿用了前朝的方式授予地方世家來參與經營，一直以來行之有效，免去了朝廷不少沉重的開發經費。好了，大家也明白吳世家正接受大都調查之中，但鹽田的生產卻不能就此荒廢停滯，半月前皇上下旨，著本王另覓新人選來經營東海鹽田，今天的聚頭便是為此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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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尚書公報了經營公文細則後，道：「杜世家已向工部邀納了一萬兩建設擔保為申辦經營權作押金，王爺，這是工部的憑據，請過目。」
阿爾德一瞥案上的憑據，向其餘四席的人道：「各位，實不相瞞，對朝廷來說稅收就是道理，杜當家在財力上能承擔此重任，對朝廷盡忠盡責，本王是萬分感激的。不過，除了稅收之外，本王更看重的，是和平過渡比什麼都重要，漢人的一句'一朝天子一朝臣'，道理顯淺卻是千年古訓，如東海鹽權落在吳家以外的人身上，也須得到水陸兩路的運載配合始能運抵全國，本王希望各位在座的朋友能為此而出一分力，黃師父，南方有一句非常具哲理的俗語，叫做‘和氣生財’對嗎？」
黃鷹頷笑道：「王爺說得對，和者，圓也，故錢鑄為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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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德報上微笑以謝，續道：「今天請各位當家來到觀海樓，無非為了一事，便是鹽田經營權誰屬的問題。本王很清楚國法所依，人心也，心不歸則法止於形，亂世可施重典，但非本王所願及見之。」面色轉向右首席上的杜活，一面嚴肅地道：「杜先生，如今天沒有人反對東海鹽田由杜家來經營，本王便會上奏大都就此定案。」續而掃視其他與會者後，道：「本王在東廂恭候杜當家大駕。」
話畢起立向各人抱拳，與眾官員退出了西廂，在門外侍候的天擒搜帶上門前，回首道：「觀海樓已成本王私產，請各位高抬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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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香溢瓊漿，山雨繞玉樑。廂中彌漫的風暴氣壓，令人窒息難抒。
雷一元首先站出，打破沉默了好一陣子的死寂，朗聲道：「長河幫會固守吳不凡由沿海北上的航權，及由江口西進至洛陽的河道，一寸不添，一分不讓。」他此舉乃拋磚引玉，以不變來應萬變。
東方見聞言一笑，道：「剛才雷太座沒聽見王爺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嗎？本座還以為應幫主會急流勇退，把鹽田讓出來予大家分享多年來獨攬的沃土。」轉而向杜活道：「杜當家，閣下的先手下得不錯，著著領先讓人出人意表，本座不得不佩服當家的過人才幹。可惜山上虎再猛也不一定能討得河上鮮，吳不凡的霸權既然跨了台，好應由一直在浙江五湖一帶打滾的幫會來瓜分，大家都佔一份兒，始能做到王爺口中的和氣生財罷。」
東方見身旁的一名彪悍男子道：「本人方堅，代表大河沿岸十大鏢局支持東方林主的主意，把吳不凡旗下三省十城的地盤瓜分出來，今天與會者可按地區劃分地界，或共謀或合營，悉隨尊便。」
與東方見同席的一名中年女子嬌聲一笑，道：「好主意，本夫人代表天府門讚成先劃分地界，杜當家，一萬兩押金並非只有杜世家有能力拿得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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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活謙和道：「閣下難道是天府門的門主夫人，人稱'仙宮降艷'的易夫人？」
徐娘半老的易夫人身穿五彩繡花綢衣，花枝招展的笑道：「'仙宮降艷'乃貽笑大方之說，杜當家好眼力，既然當家認出了人家，便該明白易門主與東方林主連成了一氣，為的只是希望能像杜家般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嚐一嚐東海鹽風的滋味。」
杜活道：「夫人一言折煞小弟了，易門主乃中原十幫會之翹楚，豈是一直在西垂掙扎求存的杜某可比，天府門與神川一林結盟可說是武林佳話，可喜可賀。」心中卻悉然: 「他們不單是衝著本當家而來，更是衝著長河幫而來。」
易夫人轉向雷一元道：「雷太座，本夫人曉得龍王之下首數雷太座，否則今天雷太座也不會現身於此，江湖上眾所周知東海之事一向由雷太座主事，說一不二，雷太座口中的話如出於龍王的金口，貴幫是否願意瓜分吳不凡的地盤，一言可決，大家意下如何?」
東方見老路縱橫的作了四方揖，道：「義劍同盟的練掌門及夏莊主，請為今天之事作見證，像如惜江南大俠于前輩般為調停江湖紛爭，長河幫必須讓出大部份的航權出來予其他幫會，大家好好的把地界劃分了，便可相安無事一起發財，事實上也是地方百姓的福祉，不用單看長河幫的面色，硬吃貴價的鹽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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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一元面色一沉，笑道：「官鹽豈能由本幫擅自操弄鹽價，請林主慎言。」
易夫主卻窮追不捨，道：「官價當然明買明賣，但黑鹽又如何了？」
雷一元沉著氣道：「明人不做暗事，請易夫人指教。」
易夫人像有持無恐，思毫不懼瞧著安飛道：「安堂主，敢問鹽田上所有鹽產皆運上官船嗎？下田的是你們的人，上貨的也是由你們一手包辦，哈，難保一百擔中遺失了三數擔子，長年下來那不是驚人的貨源嗎？」
方堅在鄰座道：「易夫人，今天我們來談正事，非是滋事而來，重劃地界是事在必行，只要長河幫肯讓步，一切好說。」話中軟中帶硬，意在警告長河幫好自為知。
雷一元面不改容，斬釘截鐵的道：「一切依舊，無用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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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見一聲冷笑，道：「對長河幫來說當然恒之有效，雷太座，你眼中可還有其他九大幫會呢？」
易夫人助勢道：「肯定沒有我們天府門，神川一林便不知道了。」眼神瞟向上官倩梨，道：「上官樓主，妳也是十幫會之列的主事者，樓主也該表一表態吧？」
上官倩梨當然不會惹火上身，但清楚不著痕跡的道理，好整以暇道：「雷太座的一切依舊不無道理，滿春樓經營的是男人的生意，若果男人們天天都在打打殺殺的誰有空來喝酒聽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易夫人，太行山的鑄鐵生意不也是你們天府門獨攬嗎？為何不分一點給東方林主一起發財呢？」她意在為恐天下不亂，離間兩家的聯盟，當然，最終目標仍與杜活一致。
易夫人被她一說氣結於胸，正想反駁，東方見馬上見招拆招，笑道：「神川一林自有生財之道，不用上官樓主費心。杜當家，這廂內都是各據一方的幫會話事人，聚在這裡源於王爺的邀約，敢問杜當家，王爺希望見到的結果是什麼呢？」
杜活想也不想的笑道：「和氣生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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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見一拍大腿道：「對啊，王爺邀我們來便是為了避免日後爭議，免卻為朝廷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在批出鹽田經營權前讓我們聚首一堂，好好的把地界劃分清晰，利益平均了，十幫會自可繼續相安無事的各自經營。杜當家，本座可要提醒一下，杜家雖然獲得朝廷授意，但江湖上可不受這一套，杜家可不是來取代吳不凡的，新一局便得重新洗牌子，明白嗎？」
杜活心中暗笑：「老子當然不會當吳不凡那麼笨。」口中仍是一副謙讓狀說道：「杜某明白，多謝東方林主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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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鷹終於找著了說話的機會，道：「正德武堂位處嶺南，本對東海鹽田之事無意插手，但自陸家被滅門後，麒麟幫的野心續漸顯現，聽說那一幫歹人自琵琶島一役中被十八寨的人趕跑後便消聲匿跡，他們絕對不會輕易放棄在黑道上分一杯羹的道理。杜當家，你可有防範麒麟幫的手段，不會重滔吳不凡的覆轍呢？」
此言一出，其他人方真正想到他被邀請與會的含意，其言暗示了王爺所擔心的，是杜活有否勾結麒麟幫?
即使雷一元有備而來，也得言行謹慎，其他陣營更是心生警兆，免被拖下混水之中。
夏重安避開杜活的目光，以當仁不讓的姿態，起立提聲道: 「各位，我們早已掌握了線報，麒麟幫那一夥歹人佔據了六魔的魔宮為總壇，終有一天，正劍門會帶領義劍同盟親手挑了那魔窟，為道上枉死的武林義士報仇雪恨。黃師父，夏某人相信杜當家處事黑白分明，否則也不會揭發了影門禍害武林一事，杜家雖然一直偏安於西蜀，卻是四大武林世家之一，自陸家之殆及吳家的衰敗後，改由杜家來主持東海鹽權也算是順理成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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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鷹想不到夏重安會為杜活站台，內心為之愕然: 「王爺不是要邀他來監察杜活是否有可疑之處嗎? 怎會出言為他助陣的呢? 難道我誤會了王爺的意思?」遂一改口風道:「夏莊主言之有理，難得白道支持杜家出任鹽權經營者，正德武堂大可安心，無話可說。」心中猶自猜想: 「懷安兄是否過慮了? 看來杜家僅是為財而來，卻非如吳不凡般人心不足欲挑起事端來危害民族大義之輩。既然有白道為杜家撐腰，正德武堂樂得全身而退。」
東方見與易夫人聞得黃鷹隔岸觀火之意，把目光轉向雙水聯的地鱷季常，易夫人語帶威嚇道: 「季老大，雙水聯是否同意由杜家掌管鹽權，長河幫繼續擔任實質的操作及航運事務呢?」
季常嚥下一口涎液，鼓起了極大勇氣，振振有詞道: 「我們雙水聯決定要下大河以南所有河道的航權，再按地界分租予神川一林、天府門及其他幫會，這是目前最可行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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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驚四座，全場不禁一呆。
安飛聞言按耐不住，「砰」，一拍身前桌面，喝道: 「老鱷，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大河以南何止千里? 你們雙水聯吃得下嗎?」
雷一元也是瞠目的睜著了季常一會，始喝令安飛道: 「安堂主，不得無禮。」
安飛白眼一翻，喃喃不忿道: 「老鱷是喝花酒喝多了還是神經錯亂了?」
雷一元目光熾盛，卻沉著氣道:「季老大，此番說話是你自己的意思嗎?」兀自不相信此老粗能如此的大膽妄為。
季常被數十道目光迫視得全身崩緊，雖然未至於啞口無言，也是強裝鎮定道:「是…是本幫上下的意思。」
雷一元提高了聲線，重覆了他的說話一遍: 「貴幫上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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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是本幫上下的意思。」
久違的女子聲音由廂門外傳來，眾人回望廂房入口處，一名素衣打扮的少婦綽立門外，淡施脂粉下芳容脫俗，施施然的越過三席來到雙水聯的一席，向廂中眾人拱手道: 「季老大的意思，就是本夫人的意思。」
雷一元不愧為龍王之下的第一人，即使大驚下仍能回復鎮定，迎上恭敬道: 「原來是朱夫人，雷某有失遠敬。」
除了有限數人有一面之緣外，其他人始知來者為朱金近年招納的內倿，紛紛大出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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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縱多時的朱夫人如風雲莫測般出現，頓時氣壓全場，季常如獲大赦般坐了下來，在朱夫人身後呼著大氣。
朱夫人不經意的與上官倩梨對望了一眼，繼而接上了杜活的目光，道: 「雙水聯願替下長河幫為杜當家任河上的跑腿，船務徵費是長河幫目前的一半，剩下的由其他幫會來聯營收取，這樣便能做到了和氣生財的局面了。」
轉而向易夫人一席上道: 「如天府門要爭奪鹽田的經營權也無不可，但雙水聯倒不會提供那麼優厚的條件了。東方林主，川林一向由貴幫說了算，河道上則由本聯會來主事，只要長河幫能讓出地界，退出大河以南，今天杜當家定能向王爺交代。」
在商言商，朱夫人開出的條件比長河幫優厚太多，一時間打亂了雷一元的陣腳，令他陷入了苦思如何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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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活由始至終運籌帷幄，得意想道: 「朱夫人實乃上官樓主門下的狐術高手，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朱金直至身首二處的一刻，也不明白實情是死在狐術手上。海都大汗儲心積累安排玉蜂王滲入滿春樓奪取樓主之位，培育出各式嬌伎便是為了控制皇權貴之士，以謀奪天下作準備功夫，這種高瞻遠矚的軍事謀略，本當家也得甘敗下風。」
杜活不得不回應道:「朱夫人慷慨之意，杜某著實心動，但……」轉而瞧向不再瀟灑自若的雷一元道: 「但……雷太座絕難就此讓步。」
雷一元失算後驚魂甫定，笑道: 「看來今天是長河幫與雙水聯之爭了。」
朱夫人盈盈一笑，走前兩步，與雷一元對視，香唇字字鑿言道: 「非也，是長河幫如不識時務，勢將與各大幫會對立。」堅定的眼神直視雷一元，氣勢一時無兩，纖指並在腰間掏出了一張紙軸，道:「這是本夫人草擬的聯營書，只要在座各位當家有興趣加盟鹽運航務，一但地界劃分了，路經貴境的分帳自成三七分帳。雙水聯願意讓出厚利的原因簡單得很，無非是薄利多銷，打開共贏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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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夫人與東方見一時間被朱夫人開出的條件所引誘，對本著聯盟而來的意圖瞬間煙消雲散，而朱夫人所帶出的核心所在就是地界劃分得越多，利益便越龐大，七分的坐收利益，跑到那裡都是極為吸引的條件，無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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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樓主第一個讚成，錢塘江下游乃滿春樓的勢力範圍，雖然不一定是鹽運的航道，但反正是無本生利，有何不可? 朱夫人，倩梨第一個加盟。」上官倩梨完全無視長河幫反對的舉動，令人惻目。
杜活看在眼裡心感拍案叫絕，卻不能表露出來，道: 「上官樓主，暫且……」
上官倩梨截著他笑道: 「各位當家，小女子只顧樓前的河段，跟各位廣達百里的地盤不可同日而語，加上朱老大也算得上是倩梨的舊故，夫人既然如此慷慨，小女子義之所在，不得不鼎力相助。」
朱夫人回禮道: 「多謝上官大家的擁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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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堅終於按耐不住，提聲道: 「我們走鏢的雖然以陸路為主，照顧的河段不多，卻也涉足不少分流湖泊，雷太座，對我們這些地方組織來說，稱不上與貴會對著幹，七分的分成著實非常吸引，請恕方某不得不投朱夫人一票。」話畢不少地方幫會頭目也開始心動，紛紛接耳議論。
不一會，東方見朗聲大笑，對著面色極難看的雷一元，抱拳道: 「雷太座，如若長河幫今天開不出比朱夫人更優厚的條件，看來半年後的五省大會，各幫會的地界必須好好的斟酌斟酌，朱夫人，神川一林願意與雙水聯共謀天地，哈哈。」
東方見此舉一出如起牽頭作用，剩下十多名頭領盡皆乘著風向投向雙水聯，可說是一面倒的姿態，讓雙水聯勝算在握。
一招三七分帳的狡計，立把天下弄得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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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活向雷一元徵詢道: 「雷太座，在下該如何回覆王爺是好?」
雷一元在此情況下，如使硬以武力克敵勢必引起公憤，加上朱夫人像有持無恐的來搶地盤，絕非空穴來風，背後定另有計算，強自壓下心頭忿然，道: 「選擇權是握在杜當家手上，只要杜當家一言，長河幫便可承先啟後，與杜家合謀共贏。如杜當家選擇的不是長河幫，餘下的便與杜當家沒關係了，那是十幫會之間的事。」
一直冷眼旁觀的練萬山，對幫會的事一向不太上心，突然在氣氛凝重的廳中拋出了問話: 「雷太座，敢問貴幫的應公子身在何處? 琵琶島一役後，本門弟子曾看見他與一名貌似麒麟幫護法的人同行，此話是真是假呢? 如貴幫之太座與歹人勾結，鹽場如繼續由貴幫來運作，倒是令人憂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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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之內，阿爾德憑窗眺望江景，帆影穿梭於鱗鱗閃照的碧波之中，本是令人心曠神怡的美景，也化不開煩瑣的心頭。
鹽田的結局，將會是如何了局呢?
「王爺，大都有變。」
天擒搜來到阿爾德身後，避免給漢人官員聽見，耳語低聲道: 「太子被暗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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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完
預告: 第五十一話 追兇 試劍
海都大汗東侵多管齊下，麒麟幫勢將借機發動，長河幫處處受制，應懷安如何面對多事之秋? 夏成中與應復匡二人的宿命將會如何，夏成中是否必殺應復匡始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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