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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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 戰約
岳陽樓校場
五百步丁方廣場，按岳陽主樓坐北向南而鋪建，半里之內，煞氣沖天。
廣場百丈外圍列起火盤旗陣，熊熊焰光，映照著旗幟如浪，數百幅幫會旗幟隨夜風飄揚，每根棋杆相隔十尺，均由腰板挺直的刀手守護，築起了有形邊界。數千名五省江湖人物臨界侯立，圍為了一堵厚厚人牆。
廣場內圍壁壘分明，盡是十幫會的與會人馬，為數不在三千人之下，分四面就陣列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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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樓下，正北棚，四張太歲椅朝南並排端放，居中者素衣長髮，媲美天宮侍郎的美男子頜笑端坐，靜侯吉時。
男子右首乃空席，次右座上的中年漢身穿白色錦衣，胸前衣襟繡上金線圖案正是一頭翻江金龍，面上嚴然霸氣不怒而威，椅背靠著一副長九呎的皮套，顯然內藏長形兵器，座內者，長河龍王應懷安。
左首男子年近六旬，手執古木煙槍，安然地悠悠吞雲吐霧，濃密的捲曲白髮與一雙深目，一看便知是夾雜了胡人的血種。五省黑道給了他一個稱號，'大尊'。此人乃關中腹地最大幫會龍頭，萬樂門之主，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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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南及西三面竹棚下皆設三席，九席中十幫會之主或代表佔了八席，南面居中一席，與應懷安遙對者身穿一襲紅袍，頭長赤髮如獅，雄軀如一尊巖石壓陣，正是麒麟幫吐火倫應邀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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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者人頭湧動，欲爭拈最佳位置觀看大會，兩名身上掛著披風的旅者蓋上帽子，在西南角外圍於數名大漢之間擠成一塊兒，利用肢體間的縫隙，仔細打探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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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書生，那名白衣小白臉是什麼人? 身份地位竟然比十幫會一眾魁主更利害坐上了首席?」不脫嬌稚的少女聲線壓得極低，與擠在一起的男子低聲議論。
「什麼小白臉? 那是堂堂洞庭湖千柳莊當家，其財力足可在黑道上翻雲覆雨的柳隨風柳莊主，聞說上兩届大會亦是由他來作東道主，江湖地位超然，身兼大會主持捨他其誰。」
「柳隨風? 哼，沒聽說過。」
「好妹子，千萬不要看扁了千柳莊，即使朝廷皇窒也要賣他的帳，可知他利害之處。」
「呿，他的武功利害嗎?」少女仍是不服氣地道。
「江湖上不怎麼傳聞他與人動手，只知他為人八面玲瓏，於黑白兩道甚吃得開，以其過人手段把千柳山莊經營為中原黑道上最大的地下錢莊，很多山寨贓物都會拿到千柳莊處變賣或轉手。聞說莊中每隔兩年便會秘密舉辦一次觀賞會，不少皇親國戚或西域商旅也是座上客。要知道，自從忽必烈南侵後，諸國貢品爭相來朝，珍物瑰寶供不應求，大大增添了千柳莊的重要性，故十大幫會頭子也會看他的金面，由他來擔任大會主持是最適合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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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掠過一絲不屑神色後，問道: 「為何柳隨風與應小子老爹之間的位置是空著的呢? 難道江湖上還有人比他們更有份量坐在那兒?」
少年沉吟道:「過往數届大會，于大俠皆獲邀為座上客，以中原武林監會的身份現身大會，作為見證設立地界的監事。以他在武林上的輩份及名聲，絕對夠份量震懾群雄，不敢日後出爾反爾或巧取豪奪，否則只會恥笑於武林，不容於江湖。」
「于老頭自烏石灘一戰還沒回復過來，不知道這監事之位會由誰來當呢?」
「好妹子，怎麼稱大俠前輩為老頭了?」
「哼，誰叫本姑娘當天在灘上救了他一命，不加上一個糟字算是給足他面子了。」
少年暗歎拿她沒法子，沒好氣和她爭論，續道:「按義盟消息所得，這次來當監會的人可不得了，是一名罕有露面的絕世高手。」
「有什麼不得了? 臭書生不要像說書的賣關子。」
「怎敢呢? 聽說柳隨風邀請了公譽為天下三絕之一，與天目山莊夏前輩齊名的當世武林頂冠，'雪虎山君'來當這一次的監事。」
少女聞言也得訝異，窒語言道:「怎……麼? 那……豈不是雄霸東北雪嶺，三大奇堡之一的雪虎堡堡主? 並與無常劍，劍無常齊名的隱世高手?」
「好妹子終於知道厲害了嗎? 縱觀天下，相信亦只有他能具此震懾力，在黑道十幫會面前當此監會角色，今年度的大會高手雲集，著實令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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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繼續在高頭大馬的群漢間仰探竄窺。
「臭書生，為何不見我們要殺的人?」
「應兄弟正在打探太歲軍的行動，有消息便會通知我們，大姐不用著急?」
「誰說本姑娘著急了? 哼。」少女偷偷捏了少年手臂一下，投訴有門。
「噢…沒有，急性的是本書生，算大姐最優哉悠哉好不好?」
「不好，什麼叫做優哉悠哉?那不就是指本姑娘懶散了嗎?」
「豈敢，不是這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是……」
「是什麼?」
「不是，不是什麼……」每次少年語塞之後，少女皆滿足地不再糾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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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盤高掛，古樓鑼響，「噹……」。
群雄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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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隨風向左右兩大幫主欠身點首，撥髮弄袍，以莊重之色，走入校場中央。
四方揖，群雄抱拳作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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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某受寵有愧，厚顏於此，望各位當家見諒。」
群雄嚷歡，紛紛送上「當之無愧」，「柳莊主謙讓」，「莊主客氣」之類的客套話。
半晌後，會侍迅步走進場中，送上卷軸。柳隨風單手接卷，垂軸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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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鑒樓影，君見十五節於名臺，朋自遠近，為洞庭湖光生色，皓月柳林相迎以奉，乃在下畢生榮耀，柳某蔗容拜謝。」
一輪掌聲後，柳隨風繼續宣讀: 「五湖四海，天下萬頃，以五省為原，故名中原也。自炎帝軒轅基奠於母河之南，繁衍四方，後繼如初。本會謹遵前人之銘囑，以諸君樂享泰順之由衷，繁榮廣達為終意，以河川定界各遵其道，守本安內，定邦立業，本著互不侵，各不佔，越者負，破者懲之法則，相安自營造業，容共以和，至仇泯怨去之宏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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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讀至此，群雄讚譽徹遍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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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呿，開場白說得冠冕堂皇的，一會還不是刀劍下見真章。」
「這叫先禮後兵嘛。」
「是啊，本姑娘倒想請教為什麼不是先兵後禮呢?」
「是這樣的，此句出自三國，話說當年劉備……．」
「好了……好了……容後再說故事不遲。喂，柳小子要介紹大人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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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隨風聲不洪，語不亮，卻如琴音之醉曲鑽入場中數千人的耳鼓內。
「東席與會，有'蘇杭絕色夜長留'之稱的滿春樓，代樓主尚紡宮萬子芹萬樓主。這次是萬樓主首次參與本會共事，萬樓主，失禮。」
萬子芹如一根罕露菁原的含羞草，以羅袖掩去半面，欠身施禮。群雄單憑其剪月之秋波，盡淘己醉於胸懷內。群雄心中明白，尚紡宮失去了吳不凡這大靠山後為能在臨安善存，正式投靠了關係匪淺的上官倩梨作庇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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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東方林主相信不用多介紹了，人稱'東方不落'的東方先生，柳某有失遠迎。」
柳隨風向東方不見拱手施禮後，其身旁一名身穿獸裘大衣的粗豪大漢哈哈大笑，撫擦髯腮道:「柳莊主不用客套了，老子自己來。」遂由太歲椅站起，抱拳過頭大聲道: 「誰不知道歸不管乃粗漢一條，各位當家咱們十幫會五年一聚，呵呵，卻想不到這年來了不少新面孔，幸會，幸會。 各位老朋友好嗎? 老歸活得好好的閻王還沒空收留，呵呵……」
柳隨風曉得獨唱不美，接道: 「百獸谷長隆千載，歸谷主百歲千壽，誰敢去百獸谷自找麻煩去了，柳某代表五湖英雄歡迎歸谷主大駕光臨。」
「呵呵，柳莊主盛情，會後咱兩哥兒再好好聚一聚。」
「柳某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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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隨風寒暄數句後步向西席，悅耳悠揚地道出來佔西席者姓名。
「西席與會，名震太行，拳達天門的天府門。易門主，聽說貴門於太行山的藝坊生意越做越大，實在可喜可賀，門主更是無寶不落，也不預小弟一份兒，門主是否早把小弟的千柳莊忘記了?」柳隨風有趣地向易來順打開話匣。
易來順狡滑的眼神老練地一轉，笑道: 「今年佳節好事重重，會後再相約老弟撤夜長談，咱兩哥兒不醉無歸。」暗喻實有要事要找他相助，柳隨風心中自有打算: 「看來這廝數月前裁在夏成中心上被義盟抓著了痛處，不知道這傢伙在打什麼鬼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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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隨風怎會說不，客套了兩句後，轉過一副面色，凝重拱手道: 「遠道而來的還有嶺南正德武堂，這位亦是首次與會，英雄出少年的少總堂主，黃斌少主。」
與黃鷹七分相似的年輕胖子長了一張福相，一眼便看出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模樣，聞得柳隨風之言，作揖道:「英雄出少年過譽了，柳莊主有禮。」語調出奇的冷淡，透著隔了一重大山般不近人情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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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來順斜目一瞥，刻意挑事來問道:「黃公子，你老爹呢?」
黃斌有一句沒一句的姿態，也不正視易來順淡淡道: 「爹爹遠行塞外，趕不及回來。」
易來順疑惑地一笑，道: 「黃老哥贈醫施藥贈到塞外去了，真的是醫者仁心，難得，難得。」
柳隨風趕忙打圓場道:「黃總堂主乃人中豪傑，在下是佩服得很的，少總堂主，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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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隨風移步轉向西席中一名綠衣老者，鞠身施禮，恭敬道:「後輩柳隨風，拜見薜長老。」
貌如僕役的綠衣老者，衣衫雖說不上破衣爛布，但相比起尋常農家也略遜一籌，配上一雙如踏遍天崖海角的草鞋，外看跟廟前討飯的沒有兩樣。惟獨是手中一只驟看足有十來斤重的鉛鐵缽，黑沉沉的平滑如瓷，一看便知絕非凡品。
老者捋著白鬚道: 「柳莊主有禮，老叟代表河北咱家三千綠衣兄弟，問候五湖同道。」如閒話家常的語調傳出里許，像在數千人身前打招呼無異，功力之純厚不問可知，話音未落場中爆起了轟然掌聲。
「薜長老你老人家好!」，「長老好!」，「薜老老當益壯，祝你福如東海!」回應如潮此起彼落，好一會沒有靜下來，盡顯其在江湖中的地位及聲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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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隨風最後來到南席前。
柳隨風不得不打起十足精神，執禮道: 「天女閣下，不見數年，天女駐顏有術，小弟實在趨之若鶩，望能窺密之一二，足矣。」
悉心打扮，扣上黃色面紗遮去一半稚女面皮的九嬰天女俏皮地嘻嘻一笑，竟伸出纖手撫柳隨風的面皮，讚嘆道: 「五湖第一美男子一張俊臉天下無雙，五年過去玉容依舊，不單止眸如澤星，嘴還甜如蜜桃，真的是天降尤物。」
若是換著其他男子早已經寒慄油生，惟獨柳隨風得天獨厚，在邪得不能再邪的九嬰天女前淡然若定道: 「能得天女謬讚，乃隨風之長幸，天女閣下，今天花燈之期，盛秋之會，小弟謹代表五湖英雄歡迎天女。」
天女瞇起空洞的眼眸堆起笑容，比鬼魅親臨更是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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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隨風來到吐火倫身前，不期然被他自然流露的超然煞氣所染，不得不拘謹起來。
「柳莊主，幸會，在下麒麟幫吐火倫，乃首次獲邀與會。」吐火倫不待柳隨風開口，不亢不卑的抱拳，向廣場上十幫會的人報上姓名及身份。並遞上了名帖。
場內外瞬間議論紛紛。
柳隨風揚聲道: 「各位英雄，這是歷届大會首次破例，邀請了十幫會以外的幫會人物參加五省大會。而發帖者，乃長河幫之龍頭應幫主，在下手上是吐幫主獲邀的請帖，各位當家請過目。」柳隨風從吐火倫手上接過帖子，向正北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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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棚內，墨青吹出一口煙霧，道: 「不用看了，柳莊主是東道主，柳莊主作主便可。」
歸不管提聲道:「應幫主邀請的人還需要有意見嗎? 隨風你再囉唆小心吃老子的教鞭，呵呵。」
易來順呷了一口熱酒，同時附和道: 「對，不看也罷。」
柳隨風作揖後，移向最後的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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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夫人盈盈起立，笑靨如花道: 「柳莊主辛苦了，剩下的不若由小女子代勞吧。」
柳隨風沒想到朱夫人會如此主動，雖然說不上喧賓奪主，卻盡顯有備而來之舉，希望在大會上掌握主動，不被落處於下風。
柳隨風心想: 「數月前虞城觀海樓上，此女向涉足江南的幫會開出了三七分帳的條件，大受諸會受落，江湖上早傳今天正是長江以南重分天下的重要日子，策動者不但部署經年，更是謀定而提早發動，今天不僅黃鷹失蹤未能與會，滿春樓及雙水聯皆由副主上陣，十大幫會自南宋覆滅後的平衡看來早已不復存。看來雷太座暗殺段星的行動失敗後，助長了麒麟幫的氣焰反客為主，朱夫人很明顯當了他們陣營的先鋒。會上長河幫四面受敵，倒要看看應幫主如何見招拆招了。」
柳隨風輕移讓路，彬彬有禮道: 「與會者雙水聯朱夫人，朱夫人請自便。」語後引朱夫人來到場子中心後退回北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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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夫人身穿湖水綠長裙，羅袖翩躚，鬚影留香，在月色襯托下活如夜鶯展舞，轉眼來到廣場中央處。
「妾身謹代表雙水聯三十六路水道兄弟，向各位當家請安。」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八大幫會當家頜首示好，唯獨應懷安凝起一雙炬目，繞手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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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場中傳出銅鈴妙音。
「佳節良朋滿座，憑藉美酒夜光，正好共商美事。」開場白過後，正容道: 「相信在座當家已知悉本夫人痛失夫君，數月前仇家乘夫君就枕時施以偷襲，金爺慘遭毒手。直至此刻兇手仍然在逃，本夫人曾立誓將會不惜一切找出兇手替金爺沉怨昭雪，惟雙水聯不可一日無主，自夫君去後，幸獲一眾兄弟鼎力相助，上下一心，數月下來總算穩定過渡，走出喪主之痛。」
會場流出一片痛斥及安撫之言，安定下來後，朱夫人續道: 「吳家鹽權易主，不單是東海武林的大事，近者，牽動五省幫會的謀生，遠者，利益涉及關內外鹽商的生計，此權由元皇一鎚定音轉交西蜀名門杜家，二十年之內將由他們承接產出官鹽及負責一切水陸兩路航運，這當中所牽涉利益之龐大相信不用本夫人多費唇舌，本夫人敢問各位當家，有關地界及航權，是否仍要一承不變呢?」
此言一問，呼之欲出，矛頭直指長河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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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既得利益者之長河幫，應懷安當然地保持箴默，靜觀其變。
其餘與會幫魁早獲三七分帳之邀約，只待大會上作出決議，是否合力與長河幫斡旋到底，迫令他作出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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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老哥，大河沿岸的交涉一向與本谷不相干，老子不管姓吳也好，姓杜的也好，每年三十擔鹽送來百獸谷不加不減，其他的事情老子那有時間管，呵呵。」
應懷安泰然以對，隔棚傳音: 「歸老兄的三十擔海鹽包在本龍王身上，不過歸老兄必須認清漆印，必須是長河船運的押印才可收下鹽貨。」
「呵呵，當然，當然。」轉而提聲道: 「朱夫人，百獸谷可接受一切依舊，長江以南的事老子管不著，也不想管，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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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夫人盈盈一笑道: 「歸谷主豪氣干雲，爽快。」心知肚明曉得他事不關己，可以隔岸觀火。
綠衣幫的薜長老道: 「咱們一眾兄弟雖然長期在北方打滾，卻也對南方的事情並非不聞不問。老夫只想提醒朱夫人，中原剛在戰亂中茍且殘喘，廢舊立新下黎民百姓的苦日子仍未過去，不管是官的還是私的，鹽價牽涉的不光是幫會的利益，對老百姓的過活攸關重要。老夫也不怕說穿，吳不凡獨攬鹽權時雖然謀利頗深，但供應穩定下令鹽價可控。朱夫人，妳是為了多家僧侶分到粥飯本意是好的，老夫擔憂的是，一但官鹽分流由多家承運，鹽價便會變得混亂無章，惡果可能難以預見。」
薜長老一言道破了關鍵要害，令蠢蠢欲動的幫魁，不得馬上附和朱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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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夫人一向能言擅道，更何況有備而來，解釋道:「薜長老一矢中的，把一直存在的操縱鹽價惡患指了出來，試問在座各位頭領，自忽必烈南下之後，五省鹽價比南宋時期漲了多少? 相信大家也心知肚明吧。」朱夫人施施然的提步，走向北首的主棚前，隔遠道: 「請教應幫主，東海鹽田每年的產量是多少，鹽價卻一直高踞不下，原因何在呢?」
朱夫人這一問，不單是要揭起吳不凡的瘡疤，並決意令長河幫在眾幫會前被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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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心想大河龍王如此被質詢乃江湖奇聞，心中不禁為朱夫人抹一把冷汗，相信一言不合便會帶來激辯，甚或動手。
卻見應懷安好整以暇，不慌不忙道: 「每年三萬擔，皆奉旨赴運大都，長河幫乃受聘於吳家作業，官鹽受戶部與鹽鐵使兼管並轄，長河幫從不過問鹽價，本座不材，倒想請教朱夫人，雙水聯的三十六路河川也有染指鹽運，不知鹽價又如何定呢?」
朱夫人香袖輕拂，手中多了一份卷軸，道: 「本夫人不諱言，雙水聯也有受聘於吳不凡旗下鹽商運鹽，無奈礙於地界，長江主流河域早由長河幫獨攬，渡江錢對外幫鹽船一向開天殺價，此為雙水聯被徵收俗稱泊船稅的路費記錄。這五年來合共是三萬六千多兩，相信也不用本夫人詳加說明，這裡僅是長河幫據河豪掠的冰山一角。應幫主，這便是鹽價高踞的由來。」
朱夫人拿出手上憑證，正是為應付薜長老的憂慮而對正下藥，變使雙水聯出師有名，好令他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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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目證據榷鑿，令長河幫形勢急轉落在下風，而場中群雄不少對長河幫早已是敢怒不敢言，心中則暗自稱慰。
柳隨風看在眼裡，瞥了位於身旁的應懷安一眼，心想: 「群會最大重要的關鍵是爭取大多數的支持，俗語說人心所向，朱夫人這一招耍得極漂亮，長河幫將會如何應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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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夫人旋身一圈，面向柳隨風道: 「本夫人按大會規定，提出由渭河以東關中起的大河以南地界，經十大幫會協商重新分配，當中只要有兩個幫魁同意，便可向原地界所屬幫會提出讓界之要求，如若原屬幫會不願意，柳莊主，是否按老規舉來處辦呢?」
柳隨風微笑點頭，離座走入場中，宣讀會規:「按以往慣例，涉任何地界紛爭，由幫會間互派出高手以一對一應戰，並以連勝兩戰來決定該地界誰屬，一經由監會判決勝負則不得異議。」
柳隨風向朱夫人道: 「朱夫人，如閣下代表雙水聯向原屬長河幫的地界有異議，需要獲取十幫會中另一幫會支持才可'問界'，不知道雙水聯找到了合伙幫會沒有? 要知道，由關中平原至東海橫跨三省達數千里，這一分界恐非三言兩語可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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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夫人胸有成竹，由袖中取出一份羊皮書，道: 「請柳莊主過目。」
柳隨風不禁面露訝色，恭敬的接過羊皮書後，閱覽書上寥寥數行，再往押款上一看，觸目驚心。
柳隨風旋即抖擻精神，朗聲道:「四大幫會提呈合營大河以南水陸兩路所有省市，願與長河幫以大河立下楚漢之界，榮共十年。」
此言一出，響起轟然價聲，久久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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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風拂掠，焰盤晃晃，映照著眾人面上聞以置信的神色。
群雄駭聞豪舉，議論一時間難以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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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棚席間，墨青別過頭向應懷安說:「應幫主，沒老墨的份兒，大可放心。」
應懷安頷笑道: 「墨兄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懂得大體，豈會是狐朋狗黨可比。」
「應幫主萬勿動氣，不知道除了雙水聯外，誰敢捋應兄的龍鬚。」
「楚漢之界也給他們想得出來，本座量他們再發百年夢也不敢提出來，背後必有所持。」
墨青不經意的掃向吐火倫，沉聲道: 「確是呼之欲出，所以應幫主才邀其與會?」
「本龍王要他們清楚一件事，大河兩岸可呼風喚雨的，仍是我幫絕不能侵犯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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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懷安收緊龍目，續道:「碧鍊玉鼎之爭早種下禍根，吳不凡被取而代之，那才是呼之欲出。墨兄，今天你不宜插手任何事，為了長遠大局，關中必須靠萬樂門來守著。」
墨青身軀不禁一震，老練的眼神打量之應懷安一會，道:「何出此言?」
應懷安鏗鏘地道: 「此戰攸關。」
太歲椅背後，早已站出了五名勁裝高手，當中一名藍衣漢子，正是玄武太座雷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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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隨風迎上應懷安，恭敬道: 「幫主，按會規……」
應懷安截著他說下去，道:「長河幫人材濟濟，何懼之有，當然寸土不讓，柳莊主不用說了。」應懷安不慌不忙，提氣發出龍吟。
「雪虎兒，還記得本龍王嗎?」
龍吟一出，盡把百丈內群雄間激辯的浪潮壓下來，龍吟迴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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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中秋送月蛾，洞庭起龍吟，龍王老哥的長吟，正為虎兒遊湖助慶呢，虎兒剛到。」
聲音由南面湖泊傳出，卻在數眨眼間，北棚頂上方出現了一幅白袍在銀光瀉地的月色中飄揚。
驟看雖只一人，卻氣勢磅礡。
中等結實的身材，配上一頭白色短髮，緊身白武裝，猶如平空由天上掉下一塊雪岩。腿脛套上的黑色貂毛靴子，為男子平添一種野性的貴氣，令人不敢犯其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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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中哇然四起，包括躲在人叢中的兩名少男少女。
「他就是雪虎山君? 看上去年紀倒不大。噢，他不單止頭髮，眉毛也是白色的。」
少年接道: 「按家師陳述，當年他隨夏前輩上山觀戰時約十五六歲，過了這些年頭該是正值盛年。剛才他露了一手'易雪寒號'，其功力看來已臻震古礫今的絕世境界。唉，千古有云'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真的是一點也沒錯。」
「臭書生，不知道他比起童子師父，或是黑煤炭大叔誰比較厲害呢?」
「好大姐，誰是黑煤炭大叔?」
「不就是鐵力大叔。」
「怎可這樣稱呼鐵力前輩? 妳真的是目無尊長，尊卑不分。」
「哼，你們才是泥古不化，受什麼聖賢所累，實是愚昧不堪，鐵力大叔才不會跟你們一般見識，本姑娘稱他煤炭大叔他不知多麼受落。」
「唉，或許他還當妳是小女孩……」
「噢……不是，不是小女孩……」
「臭書生你再說一遍，誰是小女孩?」
「不是，大姐是大姑娘，不是小女孩……」
「不，本姑娘要你重復一遍剛才說什麼? 你說不說?」
「我……一時…忘了說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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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當空，子時。
「柳隨風恭迎雪虎堡主。」柳隨風不敢直視棚頂上的雪虎兒，卻暗自心驚:「他剛才明明在北面，聲音卻由南面傳來，這一手傳說中的'易雪寒號'簡直匪夷所思，如果真的跟他動手還以為他由南面衝來，一招下已經把背部全賣了給他，任他魚肉了。而剛才竟只有應幫主曉得他已經到場，十會頭之間可說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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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虎兒縱身下棚，斜揚的白眉下，一雙如銅鈴圓圓的虎目環場一掃，抱拳道:「各位當家幸會，在下東北雪虎兒。」
如神話般的人物在群雄眼前出現，年紀約三十五六間，體壯結實不在話下，其粗如大腿的壯臂予人力動千鈞之威力，虎背猶如一道銅牆鐵壁，四平八穩得如一座小城堡，並透出侵略性極強的意味。
應懷安算是跟他較量了半招，墨青識趣道: 「雪虎堡主，久仰。」按輩份雪虎兒乃矮了他一輩，他此言算是平生僅有的謙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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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虎兒如平輩論交，隨意抱拳道:「墨門主久仰。」柳隨風辯色馬上道:「萬樂門墨門主是這次大會的主人家身份之一，請堡主安座。」示意空席正是為了他而備。
雪虎兒卻像沒聽見般，踱步走入校場中，閉起雙目，像在享受著群雄千百對奇異目光的洗禮，焦點盡落在自己身上。
數步間，與朱夫人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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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主你好。」朱夫人戰戰兢兢的施禮。
「夫人好。」雪虎兒點首四目相交，但一步也沒停下，直走到南棚前，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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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天女終於見著大名鼎鼎的雪虎堡堡主了，真的是不枉此行。」九嬰天女掩嘴竊笑，媚目間妖氣沖天。
雪虎兒微一窒步，再提足踏前。
「天女大姐，我們初次見面，不用送上大禮。」
「波」，兩股氣勁在兩人之間的六步距離激濺，原來天女在舉手頭足間暗施手段，指風卻被雪虎兒體外罡勁輕易震散。
算是和天女打過招呼後，雪虎兒沒有和她糾纏，站在吐火倫五步外，穩步昂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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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世高手跟前，吐火倫不得不嚴陣以待，運起護體神功。
四目相投，氣機交纏。
群雄盡屏息以待，不曉得兩大高手將會有何舉動。也不明白為何雪虎兒直接找上了吐火倫。
火盤裡柴薪「啪啪」作響，廣場上數千人噤若寒蟬，針落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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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土混的江湖人來說，對二人的了解著實不多，雪虎兒雖然名頭響亮，但真正與他攀交，或見過面的人寥寥可數。
即使算是曾經與雪虎兒同門的歸不管，也不敢在棚內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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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虎兒一雙清晰及明亮的虎目射出冷鋒。
「夏前輩是你殺的?」
雪虎兒破言而出，驚駭全場。天目山莊一劫早成江湖禁忌，對黑道人馬來說還不怎樣，但對白道劍派來說絕對是神人共憤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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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火倫一時間被問得啞口無言，心中念頭疾轉，若以高手過招論算是失了先手。但終究難不到一代梟雄本色，瞬間拿捏準繩地道:「在下自問殺不了夏重平。」
在隱情中，此乃實情。
雪虎兒頷笑點頭，緊盯著他道: 「虎兒一生只服一個人，就是夏前輩。虎兒的拳只服一種武功，就是天目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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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火倫聽出其敵意，淡淡道: 「本該如此。」
雪虎兒虎目微睜，傲然道:「天火麒麟好好聽著，戰敗龍王，幫主才有資格和我一戰。」
吐火倫心呼厲害，「他的意思是不是他不想為夏重平出山，而是本座還沒資格造他的對手。」
自兩年前受海都可汗指使下東侵中原，貴為帳王之一的吐火倫何曾如此受辱，但終究是霸者胸懷，雄心驟燃，咧嘴一笑道:「好，一言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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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虎兒腳步一移，側身以向道:「若然應懷安敗在你手下，幫主不找我，我也會找幫主。」
吐火倫道: 「理該如此。」
雪虎兒轉過身軀，白袍飄揚，提步前回首道: 「不用費力去找佟心了，只要把我擊敗，他自會出現，幫主好自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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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修為再好，吐火倫聞言心中也得火起:「不可一世，以此為極。天下三絕，傳聞以佟心無敵於天下，此子一言，幾可肯定傳聞非虛。看來他有意為夏重平報復，但不會阻礙本帳王雄霸南方的第一步。好，此子的氣焰相較龍王應懷安猶有過之，有趣，有趣。」
吐火倫盯著他的背影，道: 「在下絕不會令堡主失望。」
身旁的九嬰天女道: 「哼，這小子可目中無人。」
吐火倫道: 「今天他以監會的身份與會，非不得以絕對不會輕易出手，我們大可放手去幹。」
「對，幫主說得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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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火倫回復冷靜之態，道:「按計劃將由神川一林的高手試陣，頭一兩場的成敗並不重要，三省裡二十六個主要城鎮，只要我們合力拿下十五個涉主要的航道權，大大削弱長河幫沿岸香堂的數量後，那時候長河幫大勢東去，反撲無力之下，日後只有被我們趕絕於長江以南，僅能據北岸苦苦經營。」
「幫主高瞻遠矚，天女佩服得很，再加上太歲軍從旁伺機掠奪，南方鹽權很快便會落入我們盟會手上，那時候，出謀獻策的朱夫人確是應記一功。」
吐火倫怎會向她透露杜活一直在背後策劃，故道: 「沒有天女的九嬰會威名，其他幫會豈能袖手旁觀，怎也要插上一腳來，論功九嬰會絕不次於雙水聯之下。」
天女最愛聽抬舉之說，聞言心花怒放，道: 「幫主洞察入微，縱觀天下雄才大略者，捨吐幫主還有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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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火倫警戒道:「天女，但此戰我們絕對不能低估了應懷安。」
天女冷哼一聲，道: 「對本天女來說，他和死人依然沒有兩樣，天上的明月是他此生最後一次看見的月亮，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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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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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話 完
預告: 第六十四話 麒龍 一戰
碧鍊玉鼎之爭，早種下兩大高手碰頭決戰的命運。應懷安在服下雪蜂玉漿後，能否不愄天火之毒，以一手絕活'龍吟滅道'戰下一心雄霸江湖的赤麒帳王? 而暗藏密謀的太歲軍以擊殺應懷安為目標，最終可會遂其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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