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份,米埃札官邸中大排筵席,笑鬧聲不絕於耳。殺豬宰羊,葡萄美酒,大群女奴獻歌獻舞,人人高談闊論,一番熱鬧氣象。
腓力此次來到烏納薩,實是為了慶祝兒子完成了三年艱苦的訓練而來,還特意邀來大批皇族朝臣隨行,可見腓力有意培養他為馬其頓王位的繼承人。
傑森和艾爾斯不喜宴會,便自離開官邸,在村中閒逛。
伯里斯本有意跟他們同去,卻被亞歷山大拉著不放,硬是要他留下來陪伴自己。但皇族朝臣知道亞歷山大乃馬其頓王國的未來君主,理所當然地圍在他身邊打轉。
卻說自從伯里斯知道自己是拿非利人後,思緒變得有點雜亂。他的身上似乎藏著很多秘密,比起征服世界的約定,他似乎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究竟自己是不是為了甚麼目的而生?
來往賓客個個衣著光鮮,見伯里斯麻布粗衣,與整個場合格格不入,也沒人來理他,唯有自個兒躲在一旁坐著,正好可以好好思考一下。
伯里斯正想得出神,忽然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過來,一言不發地坐在他旁邊。
這是個宴會場合,伯里斯自也不以為意。
過了良久,那中年男子見伯里斯苦苦思索,便溫言道:「如果坐著不能幫助你思考,何不一邊散步一邊思考呢?」
伯里斯心下一怔,見那中年男子一頭時髦的棕色曲短髮,一雙閃爍的眼睛,手上戴著多枚戒指,帥氣的臉讓人有親近的感覺,便道:「這樣有幫助嗎?」
那中年男子微笑道:「對我來說是有點幫助。」
伯里斯嘆了口氣,道:「如果有用的話,我早就想通了。」
那中年男子道:「難道是你想的問題太複雜嗎?來,我喜歡複雜的問題!」
伯里斯自嘲道:「可能只是我太笨。」
那中年男子微笑道:「你說來聽聽,我來幫你評理。」
伯里斯又嘆了口氣,道:「我在想我接下來的路應該怎樣走?我應該追求怎樣的生活?」
那中年男子點頭道:「那便要看你追求的是甚麼了,這果然是個複雜的題目。依我來看,尋找追求外在的東西是沒意義的,因為外在所追求的東西都會隨著內心的變化而轉變。」
伯里斯問道:「那麼人內心追求的是甚麼呢?」
那中年男子道:「依我看,人內心追求的莫過於幸福。」
伯里斯皺眉道:「幸福?」
那中年男子道:「沒錯。幸福是一種感覺。如果要理性地說的話,就是把自己的特質發揮出來,到那個時候,自然便會得到「幸福」。」
伯里斯似乎明白了甚麼,自言自語地道:「把自己的特質都發揮出來便能得到幸福嗎...」
那中年男子道:「對。一個人的目標就是實現最完整的自我,就好像一隻鳥,牠的特質是飛翔,所以牠在天空飛翔的時候便是牠最大的幸福。其實人也是一樣,走一條發揮自己特質的路,便會找到幸福。」
伯里斯想了想自己那不明的身世,問道:「如果根本不知道自己有甚麼特質呢?」
那中年男子答道:「那便先把他找出來吧!」
伯里斯嘆了口氣,道:「我跟隨師父學武多年,是有很多的得著,而且前面的路似乎已為我鋪好了。如果我突然選擇改變,只怕最後還是回到了起點,白白浪費許多時間和機會。」
那中年男子道:「人有時會被過程中得到的「快樂」蒙了眼,以為自己現在所行的路能得到「滿足」,其實不然。」
伯里斯不解地問道:「怎麼說?」
那中年男子道:「我來問你,學武的過程痛苦嗎?」
伯里斯想起這三年艱苦的訓練,點了點頭。
那中年男子問道:「但你覺得快樂嗎?」
伯里斯又點了點頭。
那中年男子又問道:「為什麼?」
伯里斯道:「因為可以變得更強。」
那中年男子道:「那變強又是為了甚麼?」
伯里斯心下一怔,心道:「又是這個問題?」過了一會,說道:「征服世界?」
那中年男子微笑道:「你遲疑了呢。你在「痛苦」的「訓練過程」中可以得到「力量」,所以你覺得「快樂」。但如果你追求的目標不需要「力量」,「力量」變得一點意義都沒有,那時你在「訓練」中,只會得到「痛苦」。所以「滿足」是不能由身體上一時的「快樂」或「痛苦」來決定,而是由你的「目標」而定的。」
那中年男子見到伯里斯滿面疑惑,拍了拍他的頭,溫和地道:「孩子,去選一條就算是死,也不會令自己後悔的路吧。」
伯里斯沈默地思考著他的說話,當他回過神來,那中年男子已不知去向。
亞歷山大怕冷落了兄弟,幾經辛苦,終於從人群中掙脫出來,連忙拉著伯里斯的手,伯里斯啊的一聲,問道:「怎麼了?」亞歷山大笑道:「跟我來!」伯里斯正自奇怪,轉眼間,二人已跑到腓力身旁,說道:「父王,我們兄弟二人說好了將來一起征戰沙場,伯里斯也有意跟我一起上學,你可不可以保薦他入學?」
腓力微微一笑,拍了拍伯里斯的肩頭,道︰「嚴師如列奧尼達都讚你勇敢善戰,我看你一表人才,只要好好培養,將來必定是馬其頓王國的棟樑。那麼來年便要好好學習,我已找來最好的老師來教導你們了。哈哈!」神色間很是得意,除了因為喜愛這孩子,也好為自己的兒子培育一個可靠的幫手。
伯里斯微笑道謝,但心下卻無甚喜悅之感。亞歷山大見他一直悶悶不樂,似乎若有所思,便笑道︰「這宴會真無聊,想去跑步醒醒神嗎?」
伯里斯笑道︰「聽來不錯。」二人久經訓練,說跑便跑,隨即向山上古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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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高掛,一道流星橫越了漆黑的夜海,一閃即逝。細看之下,夜空中群星璀璨,一閃一閃發出耀眼的光茫。山頂上,古老白楊樹上的葉子隨風搖曳,鄉村的夜景一片寧靜詳和。
古老白楊樹下,只見伯里斯正痴痴地凝視著天際的星海,而亞歷山大卻是凝立不動,極目遠眺,俯瞰著腳下的土地。
忽聽亞歷山大道︰「我將來必定要成為最偉大的英雄,統領腳下所有的土地。」
伯里斯躺在草地上,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道︰「將來你繼任王位,下面的土地自然是你的了。」
亞歷山大沒好氣地道︰「我是指一直去到很遠很遠,直到盡頭的那邊。馬其頓王國還是太小了,我的夢想是要天空所覆蓋的土地都要成為馬其頓王國的領土。」
伯里斯道:「你父親現在年年征戰,所向披靡,只怕你未繼位,你父親已征服希臘了。」
亞歷山大道︰「你說得沒錯,所以他每次打勝仗,我心底下總難免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伯里斯忽然想起了傑森的話,便問道︰「其實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亞歷山大昂然道:「人生下來本身便活在設法把別人擠出去的競爭之中。勝者為王,不斷擴充領土,增加權力,才是一個偉大男人的終身抱負吧?」
伯里斯道︰「我認為真正的英雄,應有捨己為人的精神,永遠站在正義的一方,為弱勢的人而戰。」
亞歷山大道︰「現在希臘局勢不穩,戰事連連,如果把他們都統一起來,便能創造和平的世界,不是能令更多人受益嗎?」
伯里斯不能反駁,便道︰「那你打算怎樣?要找出傑森伯伯所說的「摩西之杖」?」
亞歷山大答道︰「找到當然最好,否則我的敵人手中拿著「摩西之杖」與我作戰,這場仗還要怎樣打?」
伯里斯笑道︰「放心吧,那時我必定和你站在同一陣線,只要我神力一發,輕易把神杖搶過來就好了。」
亞歷山大心下甚是感動,笑道:「對,記著今晚的話,你以後便是我亞歷山大的好兄弟!」說著將伯里斯抱了一抱,跟著解下了腰間的匕首,只見劍鞘以金和象牙所制,上面的圖案經過精雕細琢,望之極為珍貴。只聽亞歷山大續道:「聽說只要交換信物,二人便能成為兄弟。這是父王送給我的匕首,我便以此為信物,今天你我二人結義為兄弟,你覺得如何?」
伯里斯早把他視作大哥,聽他此言,登時大為感動,便從後腰拿出了自己最珍愛的斷矛。亞歷山大驚訝萬分,趕忙說道:「那不是你爸爸留給你唯一的東西嗎?你用其他東西和我交換也可以的。」伯里斯說道:「沒錯,對我來說,沒甚麼比它更珍貴了,所以我更要以此為信物,與你結為兄弟。」二人手握著手,相視一笑,交換了信物,亞歷山大笑道:「那麼我們今後便有福同享!」伯里斯笑道:「有難同當!」
伯里斯默然片刻,道︰「我這幾天想了很多關於我們說過要一同稱霸天下的事。我一直以為這是不可能兌現的承諾,沒想到你竟是馬其頓王國的王子,是個真正能實現此事的人。說起來,心裡是有點歉疚。」
亞歷山大皺眉道︰「這甚麼話,能夠一起追逐這個夢想不是挺好的嗎?」
伯里斯道:「問題就在這裡,我也想成為偉大的英雄。但自從我發現自己的能力開始,我的心好像被拉走了,忽然對其他事變得沒甚興趣。」他於是把自己內心種種的矛盾都說了。
亞歷山大手搭著他的肩膊,問道:「無論你決定怎樣,我都會支持你的。」伯里斯道:「我打算跟隨傑森伯伯學習魔法,也好追尋自己的身世。其他的之後再作打算,所以接下來,我還是不跟你去培拉了,要麻煩你為我向你父親交代一下。」
亞歷山大點頭道:「雖然有點可惜,但我明白的,那邊完全不用操心。但我感覺傑森似乎無意收你為徒,如果他不肯教你怎麼辦?」
伯里斯道:「那只好再辦法了。」
亞歷山大道:「只要你清楚自己的目標就好。我接下來也要花幾年時間上課,我隨時歡迎你回來跟我一同稱霸希臘!」
只聽古樹後忽然傳來一陣譏笑聲傳來,一把粗鄙的聲音:「我沒聽錯吧?稱霸希臘?無知的鄉下小兒真可愛。」吵鬧聲中走出了七八個孩子來,但夜色沉沉,看不清楚他們的樣子,但對方似乎個個都要比他們高大。
伯里斯和亞歷山大正心神鬆弛,分心說話之際,竟沒聽出有人走近。只見他們排成扇形,把二人團團圍住,顯然充滿敵意。亞歷山大暗自凝神戒備,沈聲道:「你們是誰,到這裡幹什麼?」
中間那人身形高大,體格頗見壯碩,只聽他蔑笑道:「連我是誰都不知道還說要稱霸希臘?剛才是那個囂張的小鬼在說話?」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GHedHFn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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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氣往上衝,冷笑一聲,道:「是我說的,又如何?」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mHLBWSs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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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走近身來,在亞歷山大上下打量,神態大是輕蔑,說道:「憑你這鄉村長大的小個子?嘿,你倒有自知之明。我告訴你,這裡站著的都是受高等教育的皇室成員,將來必被列入最高規格的騎士軍團。你說要稱霸希臘,是當我們的人都死光了,是不是?」其餘的人也不懷好意地大笑起來。
亞歷山大生平最討厭別人取笑他的身高,登時惱怒之極,怒道:「你只是想看我有沒有自知之明吧?這就來吧!」他突然衝上前,挺頭往那人鼻樑撞去。
那人出其不意,被他一頭撞中,鼻骨立斷,登時血如泉湧。
那人大聲喊痛,怒道:「臭小子!給我打死他們!」他身後七八個人一窩蜂搶上前去,雙方拳來腳往,鬥了起來。但雙方人數有別,二人轉眼間已被按倒在地。
「把這臭小子架起來!」有幾人隨即把亞歷山大拉起身來,把他的雙手抵住。
那人搶上前去,一記耳光打在亞歷山大臉上,喝道:「我爸可是阿格瑪(皇家中隊)的隊長史基隆!你算甚麼東西了!你敢打我?」伯里斯不服氣,在旁叫道:「阿格瑪又怎樣?你知道他爸爸是誰?」亞歷山大不想伯里斯說出自己的身世,口中一吐,一口痰正好吐在巴羅鼻子上,怒道:「廢物!我才懶理你爸爸是誰,有種就用實力來決勝負!」
那人怒極,不住在亞歷山大身上猛踢,一邊發洩屈辱,一邊狂笑道:「廢物?現在誰才是廢物?怎樣?跪下求饒的話,我或許會放你一馬!」亞歷山大神色甚是不忿,忍痛嚷道:「你還可以怎樣?難道能殺了我嗎?」
那人轉過身來,刷地一聲,抽出伯里斯腰間的匕首,抵在亞歷山大的頸上,冷冷地道:「只是個鄉下小兒,你真以為我不敢嗎?」
伯里斯一旁氣惱已久,此時忍無可忍之際,體內自然生出了一道熱流。他知道這是他體內的魔力,熱流在他體內流動,眼前登時發亮,竟生出了「夜眼」,還變得耳聰目明起來,心下大是驚訝:「原來魔力還有這神奇功用!」
這時,只見巴羅用匕首在亞歷山大面前揮舞,笑道:「我叫巴羅!認著我!」突然嗝地一聲,亞歷山大又是一口痰吐在巴羅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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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羅怒不可遏,大聲喊道:「看我殺了你!」他手起刀落,直向亞歷山大刺去。但亞歷山大在漆黑之中看不清楚,只見寒光閃閃,還道巴羅只是用匕首在自己面前亂舞亂揮來恐嚇,竟渾然不知危險。
伯里斯在「夜眼」下卻看得分明,大驚之下,魔力運行之處力量倍增,一拉一踢,已掙脫了捉住他的人。
伯里斯一來沒想過這巴羅真要動手殺人,二來他一想起金豬可怖的死狀,不敢貿然使用魔法。但此刻兄弟有難,已無暇多想,整個人向巴羅衝去。魔力驟然湧出,右手立時有火光燃起,一記「火拳」向巴羅門面打去。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IHOsGKg5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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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幾個小孩大聲叫道:「老大,小心!」千鈞一髮之際,巴羅驚覺一道白光撲面而來,呯地一聲,「火拳」結結實實地打在巴羅的臉上。他悶哼一聲,整個人直跌出去。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Kt0S74uQ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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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里斯這時又想起金豬的慘狀,惻然生憫,心想這一拳勢必將巴羅打得腦漿迸裂。怎見巴羅只退開幾步,便坐倒在地,似並未受到重大損傷。
眾小孩見白色火焰從他右手燃起,無不嚇得面無人色。
伯里斯心下甚是訝異,眼看巴羅受了自己一記重擊,竟像個沒事人一樣,這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
黑暗之下,火光照射在巴羅驚恐的臉上,他雙腳發軟,只能坐在地上抖擻,顫聲道:「怪...怪物...」
伯里斯見他看著自己猶如撞見鬼神,心忖這人無賴至極,若能把他嚇個半死,也可為我兄弟二人出一口惡氣。但轉念又想,如果他發覺我的魔法對他沒效用,他們人多之下反撲,我們恐怕要暴骨荒山。
他心念一動,還是盡快脫身為妙,當下也不去理他,凜然道:「給我滾!」七個小孩坐倒在地,嚇得面無血色,正不知如何是好,聽得此言,立刻夾尾而逃,隱沒在叢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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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巴羅若能稍為鎮定,帶領其他人繼續群起攻之,伯里斯和亞歷山大二人非給他們打死不可。但任他們再橫蠻,眼看面前這人不知是人是鬼,如何鎮定得下來?16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s7O0VZF2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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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歷山大站起身來,用袖子擦去鼻血,說道:「怎麼不先教訓一下他們。」火光之下,二人看著對方被打得鼻青口腫的狼狽相,都哈哈大笑起來。
亞歷山大用手搭著伯里斯的肩膀,笑道:「我們回去吧。」伯里斯抱怨道:「你早說明身世便不用這樣無辜被打。」
亞歷山大緩緩搖頭,道︰「說了還有甚麼意義。」
伯里斯說道︰「怎會沒意義,他們敢不相信嗎?」
亞歷山大望著伯里斯,鄭重說道︰「用自己的力量令別人順服,不是有意義得多嗎。」
伯里斯看著他雖被打得鼻青臉腫,說話仍是擲地有聲,神色間不禁流露出一股敬佩之情。
兄弟二人經過一番惡鬥,心下猶有餘悸,從山頂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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