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是最後見過黃知銘的人,所以你為了把我領回去,在猜測那裏是娛樂場所,但不知道我處於困境的情況下,就直接向食環署舉報我所在的座標。」我試著釐清事態,余詠心劍走偏鋒的行徑令我感到汗顏:「你運用『捉姦瘋女人』這種被社會認為與女性連結的負面刻板形象,促使食環署職員嫌麻煩而放行,不正違背你的女權主義嗎?」
「確實,為了免卻麻煩直接使用刻板形象有女權自助餐的嫌疑。」詠心不慌不忙地駕駛著,思路清晰地反駁:「可是我之所以能夠得逞是基於那些人的觀念尚未願意被糾正、是他們學習不好,不然他們大可堅持原則、不得過且過地放行。身為公職人員急著收隊而省略程序,怎麼看都不該是女權背的鍋吧?」
「哈!佘哥,這是你的大學教授吧?」方浩烽首次看見有人和我一樣能言善辯,樂得開口打岔話題。
「⋯⋯我並不認同這種為了方便、所以容許刻板形象深化的行為,既無助社會進步,亦賞了無辜的人一巴掌。」無視浩烽,我堅守尊嚴。
詠心不禁失笑,卻也大方地承認過失:「好的,我道歉,對不起。」
車窗外高聳的建築物逐漸變成殘舊、高低不一的住房區,街道上是與舊區格格不入的新式文青咖啡店,地上總有幾灘冷氣滴水構成的小水坑,我們到了深水埗區。
「在前面巴士站的位置讓我下車吧,附近沒甚麼好位置停車。」浩烽指示著詠心方向。
「你這個走路都嫌累的傢伙,居然住在沒有電梯的唐樓。」我不禁揶揄浩烽。我們這行的人,從來都甚少探聽對方的日常生活,畢竟互相瞭解得少,抽身時更能灑脫。
「所以我不就正在儲錢待搬到有電梯的地方嗎?」浩烽毫不在意我的揶揄,待詠心靠邊停泊,浩烽便爽快地下車,隔著車窗揮手告別。
「你朋友挺可愛的。」詠心駛離行人路邊,隨即駛往青沙道,看來是準備進青沙公路。這整段路徑都是收費路段,明明進不收費路段所花費的時間不差多少,我想她是真的心急了。
「他收費挺貴的。」我開玩笑道,換來詠心的一捶。
回到雀全圍的時候已是黃昏,說真的缺乏睡眠的我此刻真的很疲累。停泊好車子後,我和詠心往「雀全茶餐廳」步去。雖然村長黃貴桓有其處理村務的辦公室,但是黃知銘的失蹤關乎黃家的事,而且得召集眾多村民商議尋人事宜,因此由村長的親姊姊——黃犁萍打理的茶餐廳是個聚集的好地方。黃犁萍,年輕時是家中唯一的女兒,從小到大被寵壞,性情霸道橫蠻,連丈夫林鯤都只能是入贅女婿。這位就連村長都讓她三分的風雲人物,更是村內的大業主,連帶茶餐廳在內共擁有四棟物業,聽說都是村長和另一個早已移民的弟弟黃貴楠主動轉讓給她的。要不是村長敬重黃犁萍為自己的親姊姊,不然按過往古老圍村人的遺產劃分方式,女兒是不會分到土地或物業的。
「人齊了麼?那就開冷氣吧。」黃犁萍向身邊正在用扇子撥涼的大黃太打眼色,大黃太假笑點頭、便把扇子夾在腋下,快步去開冷氣。大黃太是村長的媳婦、村長長子黃相敬的妻子,因為兩夫婦都是在雀全茶餐廳廚房工作,所以大黃太時常受黃犁萍不少氣,卻敢怒不敢言。
因為村內的人數比起以往下降了不少,加上村內許多行動不便的老人,故此雀全茶餐廳主力做早餐和外賣生意、並承包村內老人每日三餐的伙食。黃犁萍為了削減營運開支,燈油火蠟全都用盡方法節省,平常店面只有幾個吊扇努力地進行空氣流通的工作。加上老人家不太明白冷氣機的實際運作,不曉得長開冷氣恆溫比起開短時間冷氣實質上更省電費,才有了現在「齊人開冷氣」的謬誤情境。
環顧室內,約莫來了二十多人,差不多坐滿店面,人手一杯港式飲品,肯定是屈服在黃犁萍的淫威下購買的。在場的人主要都是黃氏的長老長輩——包括村長、黃犁萍、林鯤、幾個遊手好閒的世叔伯嬸、黃知銘的母親黃桂芳、黃相敬、大黃太、以及黃犁萍的孻女黃相澄。另外非黃姓的,有蘇氏夫婦、佘叔以及一些租住黃家的地方、來湊熱鬧的租客們。我和詠心趕快安坐好,佘叔隨即滋悠淡定地從水吧為我倆各遞上一杯凍飲,非常貼心。
「家姐,能開燈嗎?」現在店面只靠黃昏映入的微弱光線,說白點就是很昏暗,於是村長只得請求。
「談事情是用嘴巴談,用不到眼睛。」黃犁萍毫不退讓:「談完我也打烊了,給你們開冷氣已經很耗電了。」
「允龐,村長說前天最後看見知銘纏着你聊天,他有沒有跟你說些甚麼呢?」黃桂芳憂心忡忡地問道。
「那天他跟我說想要學習做生意,想要個輕鬆又能賺錢的職位⋯⋯」我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大夥兒聽見都油然失笑,唯獨黃桂芳愁眉不展,我接著道:「我只得告訴他我公司沒這種職位,然後我到家,他就走了。」
「爛泥扶不上壁。」黃犁萍冷漠的評價道:「找回來也是浪費米飯。」
「也就是說他到你家門口才離去。」黃桂芳忽略身邊人的竊笑,把全盤注意力投放在我身上:「那你記不記得他往哪個方向走呢?」
「抱歉芳姨,我沒留意。」誰知道二十歲人還會失蹤,我嘗試另闢方向想辦法:「聽詠心說,你們認為我是最後一個看見黃知銘的人,但那時候我回村是早上十時左右。有沒有可能知銘在和我聊天之後,還有做了些甚麼、或是出了村,才會不見人呢?」
「我們黃家這邊都問過所有租客,沒人見過阿銘出村。」村長如是說,因為黃家的房屋靠近村口,要是黃知銘出了村,總會有人留意到。村長清了清嗓子,繼續道:「而且阿銘把我放在花園的小型貨車駛走,他沒駕照,不敢駕車到太遠的地方。」
「他沒駕照?他不是偶爾都會替茶餐廳取貨的嗎?」一租客梁志星驚訝反問,這人在雀全茶餐廳打工換宿,聽說是為避債而躲到村裏來。
「喔,他會駕車。」在黃家面面相覷之際,入贅的林鯤打哈哈回應:「就是筆試有點出錯,其實駕到村外接貨的短程還是可以的啦。」
「要是這樣,知銘可能還在村內範圍,山上沒車路,照理也去得不遠。」蘇豐宸,也就是蘇氏士多的蘇先生冷靜分析:「我和太太去問問蘇婆那邊的租戶,他們的農田近郊,或者知銘跑到那邊玩了。」
「他是去玩的話,總不會兩天不回家、也不聽電話吧?」黃桂芳依然憂慮至極:「我真覺得是發生甚麼事了,萬一在林子裏⋯⋯」
「好了,現在我和桂芳先出村到警署備案。」村長發話:「分頭行事吧。」
雀全圍的版圖是這樣的,近村口的都是黃氏和黃氏的租客,中間夾住一戶蘇氏夫婦,然後就是余家和佘叔家,圍村最入內、池塘附近的則是蘇婆和她的租戶。方才說黃犁萍是村內的大業主,而蘇婆就是村內的大地主。蘇婆擁有三個物業和好幾畝農地,其中兩個物業和所有農地都出租了給一些香城本地的農民耕種。而池塘雖然為公家地方,但眾人也不期然地默認是蘇婆的地頭——只因她家的鴨鵝實在兇猛。
幸好的是,我和詠心被指派去詢問自家的租客。先前提及過,我們所居住的村屋地下樓層分別出租了給三戶租客,租約的事情都是由詠心處理,主要是因為我懶。來到第一戶,我按了按門鈴,開門的是六歲小童徐學軒,眨著精靈醒目的大眼睛,一開口卻是帶有鄉音的廣東話:「媽麻在煮番!」沒法,他的母親趙敏是外省人、就讀推行普教中的學校,只有與村內的老人交談才用得著廣東話。趙敏聞聲而來,也是說著歪音的廣東話,她平日不是忙著工作就是在顧小孩,根本無暇留意其他,故然問不出所以然。
正當我打算按下一家的門鐘,詠心卻制止了我:「敏姐這個時間肯定還在狗場,先找楊先生吧。」語畢,便先我一步走到最後一戶,按下門鐘。我心裏有點躊躇,那是我曾經居住過的單位,不太想要勾起甚麼回憶,可是仍要邁出成年人的腳步走到門前等待。喀嚓,門緩緩打開,應門的是戴著鼻罩的楊哲秀,搬來了三年左右,現年五十九歲,患有呼吸道相關的絕症,來村隱居是打算靜靜休養、等待死亡。我忍不住偷瞄一眼屋內,毫不一樣了,也是的,都已經過了十幾年。不知道詠心是否猜想到我暗藏的小心思,先我一步按門鐘、先我一步向楊先生闡明狀況。楊哲秀與為生活奔波勞碌的趙敏不同,閒暇喜歡和其他人打交道的他,為我們提供較為有用的資訊——敏姐狗場的狗隻疑似被喇叭聲嚇到。
除了駕走村長的小型貨車之外,其他車子都是停泊在村口爛地,不可能經過狗場附近。要是我和詠心的推測沒錯,那肯定就是黃知銘從花園駛走村長的小型貨車,在經過狗場時不知出自何種心態按響了喇叭,才嚇到狗隻。
趕往敏姐的狗場,離余家約莫十分鐘的上斜路程,就有兩間以簡單的建材蓋成的狗住所,以及圍欄圍著一定範圍的空地供狗隻自由走動,這片土地其實是村長租借給敏姐的。敏姐全名吳敏,個性善良爽朗,在村內人緣不錯,主力長期照顧年老患病以及被遺棄的狗隻,時不時與詠心的動保團體有合作。滿頭大汗的敏姐正在把癱瘓的老狗抬起,抬頭爽朗地向我們打招呼。
「敏姐,聽楊先生說狗狗被喇叭聲嚇到了。」詠心上前幫忙,協力把老狗抬進籠子裏的被窩上。牠是年頭在隔壁村被車子撞、救活以後送到這裏來,已經是十多歲的老唐狗,原本烏黑的毛色都變得灰白。
「是啊,昨天凌晨忽然騷動起來,我驚醒衝過來,有隻還抽筋病發。」敏姐說來後怕,伸手摸摸身旁老狗的頭,只見老狗熟練地把頭擱在敏姐特製的小枕頭上,昏昏欲睡地看著籠外的風景。
「是甚麼時間呢?我昨晚凌晨四時醒過,卻沒聽見聲響。」我頓覺奇怪,狗場騷亂可以吵得敏姐驚醒,我這種淺眠的人必定聽到。而且鄰近的村民必然有怨言,但剛才在茶餐廳卻沒人提及。
「凌晨二時多?或是將近三時左右?」敏姐有點支支吾吾地回憶道:「這裏多數是流浪狗,不怎麼害怕車子喇叭聲,只是有些病弱的特別敏感,是林先生致電給我才得知有狗隻嚇到。」
「你確定是車子喇叭聲?有看到誰駕着車子嗎?」我更覺奇怪,因為敏姐提及的林先生正是黃犁萍的丈夫林鯤。那個時間點他在狗場附近幹嘛?他知道黃知銘跑昨晚駕車駛過狗場附近的話,為何剛剛隻字不提?
「我想村內也只有車子能發出喇叭聲了吧?」敏姐的聲線遲疑,轉身照看其他狗隻,似是想要避開我的話題。
「你昨晚凌晨四點醒來過?」詠心湊過來開玩笑詢問:「難怪你看起來沒甚麼精神,昨晚埋掉黃知銘了吧?」
「我只是作惡夢才醒的。沒事幹嘛浪費力氣埋掉黃知銘?說敏姐的狗兒把他吃掉,反而被弄得抽筋病發,好像更加合理吧?」我翻了個白眼。語畢,不單是詠心,連敏姐也忍不住笑。你們看,一個人失蹤,除了他的母親異常緊張之外,其他人還有心情開玩笑,你們就知道這個人平時有多賭爛。
「余小姐、佘先生。」和詠心很相似的熟悉聲音響起,是易天顏來到、語氣着急:「蘇先生在池塘後邊發現了黃知銘駕走的小貨車,想召集大家往後山。」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邊?」我有點詫異。
「我猜中的!易小姐很熱心來幫忙。」梁志星跟在易天顏身旁,那像還未完成變聲期的鴨子聲很好認,加上走路步伐拖拉,鞋底刮著地面而行的聲響,如本人般令人煩躁。偏偏梁志星沒自覺,直直望著易天顏,彷彿是在討零食的狗般。連我這個無法識別表情的人,都感受到在場三位女士的沉默中充斥著滿滿的尷尬氛圍,我就知道此刻梁志星的表現有多「狗公」。
「那我們趕快過去吧,敏姐你來嗎?」我勇敢打破尷尬,往前數步無聲無息地把梁志星從易天顏身旁隔開。敏姐似乎不太想要摻雜在這起事件中,搖搖頭道:「你們去吧,我還想多觀察狗狗們的情況,以免看走眼。」
來到池塘後方,果然看見被隨便停泊的小型貨車,旁邊正是蘇氏夫婦、佘叔和身材魁梧的租客李相國正在等候。李相國是蘇婆的租客,租借了一塊農地和一個單位居住,在藝術圈內頗為知名的本地藝術書法家——我是因為去年陪姨姨看展覽時意外發現的。年已六十三歲的他貌似因時常耕種而保持身壯力健,腰板挺直從沒老態,與佘叔有觀看足球賽事的愛好而相熟友好。
「我們致電過村長,他和桂芳報了案,現正在回來的途中。至於黃家其他得知黃知銘或許進林子裏去,便明言不幫忙尋找,所以只有我們了⋯⋯ 李先生拿來了登山用的電筒和裝備,趁着未到深夜,分四人一組進林子裏找。現在八時,就約定十時回到這裏集合⋯⋯ 我們不是專業搜救人員,所以量力而為地尋人吧。」
池塘後方有個俗稱後門的東西,其實只是圍牆日久失修而有了成人能夠矮身穿過的罅隙。圍村式圍牆原本就是防海盜而設,舊時背靠山腰的圍牆壞了就懶得修補,更遑論現在海盜近乎絕跡了。至於黃家那夥人不願進林子,是基於村內傳說在文革時期不少人嘗試從邊界走山路逃難來港,途中往往會被殖民英軍無情射殺,故此林中多是孤魂野鬼、等待索命投胎。
啃著乾糧,背著臨時應急的背包,我、詠心、易天顏和梁志星四人步進林子深處。我們這組相對年輕,便選擇了上半坡尋找黃知銘的蹤跡,好讓蘇氏夫婦、佘叔和李相國四位長輩在相對安全的地勢尋人。你們說,餓著肚、犯著睏的狀態下,仍然到傳說中死過不少人的深山中尋找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成年男子,到底是愛、抑或是責任?看了一眼認真地查找周遭的詠心,我想,是孽障啊。
「那是甚⋯⋯」易天顏被快速掠過的黑影吸引注意,但我和詠心眼明手快地摀住易天顏的嘴巴,梁志星也識相蹲低噤聲。
那是隻罕見的「赤麖」,非常膽小脆弱,被嚇得厲害甚至會死掉,字義因而老人都稱之為「麖」,完美地描述了這種容易受驚的小鹿。還好牠飛快地跑開、四蹄踏地聲漸遠,不然又會多個救援對象。香城山林的生物多樣化是城市人慣性忽視的部分,就像方才被嚇跑的赤麖,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人解釋香城有鹿這回事。還好易天顏好歹是個有文化內涵的作家,詠心解釋起來毫不費勁,易天顏就瞭解狀況,也不介懷我們的唐突舉動。畢竟,嚇死了山中動物,村內老人們肯定要和我們過不去,老人家對於山和海有著不解的敬畏。
噠噠噠⋯⋯ 又是四蹄動物的奔跑聲,這回不知是甚麼。詠心提議只用一個手電筒,避免動物們受驚而作出攻擊行為,為此我們四人只得更加緊靠一起,爭取僅餘的光源可看清周遭。上坡的路都是雜草和石頭,山林沒有被開發過,自然就不會有適合人行走的路。踩在草上的窸窸窣窣聲,令人感覺不怎麼好,加上沒時間換套衣服才進林子,我還穿著不適合登山的皮鞋,雙腳都走得痛了。好在,穿著人字拖鞋的梁志星比我更慘,腳都被蚊子法式濕吻過了。
「唉,漫無目的不是辦法啊⋯⋯」梁志星不禁抱怨。
「我想黃知銘這個懶人怎麼都不會往困難的山路走。」詠心努力思考著:「他會去哪呢?」
「我不太認識黃知銘,過往他有沒有試過這樣走來山中?」易天顏嘗試發揮她作家的邏輯能力:「或是他會不會慣常來山裏某個位置?例如小時候時常來玩的祕密基地?」
「據我所知,黃知銘從小到大都不喜歡進林子裏,怕髒又怕昆蟲又怕野豬甚麼都怕,反倒是我和詠心兒時會進林子探險。」我否定了易天顏的思路,詠心點頭附和。
「敏姐說過昨夜二、三時有狗被喇叭聲嚇到。」詠心試著整理頭緒:「應該是黃知銘駕走小貨車的時間,而今天一整天確實都不見人,車子又在池塘後邊⋯⋯」
我不禁皺眉思考,林鯤通知敏姐狗場騷動,但狗場離他的家挺遠,不可能是散步到那邊。村長的小貨車在花園那處,黃知銘住在村長家,狗場正在村長家旁邊,花園恰巧在村長家和林鯤家的中間點;而把小型貨車從花園駕到池塘後方,必然要經過狗場、繞過蘇婆的家⋯⋯ 那麼,是林鯤和黃知銘相約在狗場附近嗎?為甚麼?因為黃知銘是雀全茶餐廳的正式合法繼承人?可是黃知銘早早就明言不會接手,經營茶餐廳太辛苦了,事事嫌麻煩的懶人不可能涉及爭產事件。反倒是黃知銘的母親,要是黃桂芳不滿家產劃分?聽說黃桂芳當年十六歲,父親黃貴樹早逝,她跟着母親離開了村子,茶餐廳於是被村長分配給黃犁萍。後來黃桂芳懷上黃知銘、被夫家家暴,才逃回來村子過活,在黃犁萍底下工作。若果黃桂芳要求重新分配家產,必然是要以黃知銘的男長孫名義提出,亦必然會引來黃犁萍不滿⋯⋯ 黃犁萍會不會指使林鯤解決掉黃知銘?林子鮮少有人踏進,正是最佳的埋屍地點了,這是村民們時常開玩笑說的地獄梗。 倘若林鯤把黃知銘的屍體載走的途中誤鳴響鞍、甚或是在狗場附近痛下殺手,以致狗隻受驚,並非不可能的事。
「既然毫無頭緒,我們提早回程吧,不確定性太多了。」易天顏提議。
「黃知銘要真是出事,可能會錯過黃金拯救時間的。」詠心眼看手錶還有半個小時才到約定時間,仍想要多找一會。
「他是昨夜二、三時離開村子,要是有甚麼意外受傷受困,明早再找也死不了的。」易天顏斬釘截鐵道。
聽來無情,我傾向認同易天顏的說法,很大程度是因為我現在累得想席地而睡。只是依我對詠心的瞭解,還有想到黃知銘有機會是黃家內鬨之下的犧牲品,我就覺得要再試著找找看。
「詠心,你記不記得有個位置,大家都說適合埋屍的?」我接過詠心的手電筒,嘗試辨別方向及說服大家:「往那個方向走十分鐘路程,地勢比較平坦⋯⋯」
「喔!底下有小溪澗那邊!都開玩笑說埋完屍可以順道洗手。」詠心亦想起來,隨即緊跟在我的後方,易天顏和梁志星只得跟上。
「噢、噢。」
「是甚麼聲音?」易天顏好奇。
「貓頭鷹。」詠心回應,換來易天顏訝異的再三確認。兩人的對話在我耳聞,聽起來就像是一人自言自語般。
「佘⋯⋯ 佘⋯⋯」梁志星發出怪異的聲音,扯住了我的背包。
「是叫我還是扮蛇?」我被扯着只得停下腳步,不太耐煩地轉頭詢問。
「蛇啊、是蛇啊!」
兩位女生聞言,往後退了一大步遠離樹底,我確實感受到樹上有條狀物體往下墮,滑過我和梁志星的側臉。若是梁志星能夠冷靜些少,便能夠感受到那條狀物體的觸感絲毫不像蛇,只是榕樹低垂加上被風吹起的氣根。
「呀——」可惜梁志星慌張得跌墮,更把我一同拉下。
我吃痛地爬起,手掌接觸到小溪澗清涼的流水,在夜裏濕滑的感覺會放大不適感,這潺潺流水混雜著股溝渠般的臭味。聽見詠心和易天顏的喊話,小溪澗並不深,只是稍微凹下去的間隙,我把應急背包拋給兩位女士,她們翻找繩子準備拉我們上去。我打開手電筒,看見梁志星倒在我的面前,正打算伸手去攙扶他,我卻看見他壓着的東西⋯⋯
「嘶⋯⋯ 嘶⋯⋯」
「怎麼?你是在嘲弄我嗎?」梁志星不滿抬頭。
「屍體、是屍體啊!」2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swpePoSX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