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蘇婆拿着兩個糭子來到池塘邊,向天地跪拜、口中念念有詞:「蒼天有眼,望失蹤小孩徐學軒早日回家⋯⋯」及後蘇婆把糭子丟進池塘裏,並非甚麼宗教儀式,只不過是老人家無力幫忙下的迷信與念想。
昨夜趙璇前來求助,基於村長也是黃家人,趙璇無法信任村長能持正,我們便陪同趙璇再次到黃家詢問清楚原由。可是,黃犁萍家只剩下黃犁萍、林鯤和黃相澄三人,黃相海及其妻兒、黃相瀅和女兒們早已離開雀全圍回到城市去。對我來說整個觀感就很不好,他們的子女下午都在跟學軒玩,現在學軒失蹤了,他們為何能夠心安理得地回家?
黃家與趙璇各自給出的說辭是黑澤明的《羅生門》。趙璇堅稱學軒自從上午離家到黃家去玩之後,就沒有回過家,她也沒有離開村子、只在村內活動等孩子回家;另一邊廂,黃犁萍指子女和孫子們明日要早起上班上學,早在黃昏西斜之時,就讓孩子們把徐學軒送回家,還確定當時趙璇在家接應了學軒才離去。一個六歲孩子的失蹤、一個母親崩潰的吶喊,村民們為此大感緊張,精力好些的人到處搜索,老弱的人互相傳遞最新消息——只是即使報警了,學軒仍未能尋回,列作人口失蹤案處理。
警方循例向村民進行簡單問話,當中不少人都指見過徐學軒與黃家的孩子們玩耍,因此黃家的孩子們均接受過警方的問話,仍被判定為暫無嫌疑。確實,以我對知柔、詩妍那幾個孩子的認識,他們的心性不可能做出喪心病狂的童黨殘殺行為。可惜趙璇並不相信,她堅持是黃家害了她的兒子,而一個找不到孩子的母親往往最能備受同情,村內的租客們對黃家有了不好的猜測。儘管大家都沒有任何證據,但閒言閒語不需要負責任,對吧?
如果黃家人沒說謊,徐學軒的失蹤時間就在黃昏西斜之後。有趣的是,蘇太偷偷向前來問話的警員報備,指在家中發現小型動物屍體標本,懷疑蘇明麗的心理出了狀況,擔心她會有行為失常的可能性。只是警員考慮到蘇明麗持有獸醫專業的事實,認為這與學軒失蹤的關聯不大、不予重視。可是我牢牢記住了,蘇明麗有很大問題。
詠心告訴我,敏姐的狗場又有狗隻忽然死亡,這回正是有抽筋病的呀牛。眾生平等,但人類更高一等,所以大家都無暇理會敏姐的傷痛,便由我駕車載敏姐、詠心和逝去的呀牛到動物善終中心。這次詠心堅決要驗屍,結果是用作壓制抽筋症的藥稍微過量、意外併發突發性心臟驟停,善良順命的敏姐只當是生死由天,不打算追究蘇明麗。在回程的車上,我和詠心默不作聲、心照不宣,我想起了福來死前一天,蘇明麗裙子上的血、或許不是經血,決意要這等憾事事不過三。敏姐送別了呀牛,帶着骨灰回村與福來擺放在一起,希望兩隻無辜的狗狗能夠在彩虹橋快樂奔跑,不再受疾病折磨。
我拜託詠心嘗試運用職業便利向蘇明麗聲稱就讀的大學發電郵,查證蘇明麗的在學表現、以及是否確實成功畢業。而我現在,就在跟蹤蘇明麗的途上。蘇明麗紮着低馬尾,穿着黑色的緊身西裝褲和高跟鞋,搭配簡單的白襯衣和大容量的單肩公事包,俐落地跨上了父親的黑色吉普車中。由蘇先生駕車出村,一路途經大埔、火炭、大圍,過了獅子山隧道,在龍翔道轉入鳳舞街、掠過摩士公園和東頭邨,來到了九龍城。蘇明麗下車,與蘇先生揮別,待蘇先生駕車揚長而去,蘇明麗再走了一段路,才轉入某個街口走進一棟住宅大廈——金.禦庭。
這矯情的「金.禦庭」,與九龍城區的動物醫院或獸醫診所只有五至七分鐘的步行距離。看來,蘇明麗的新工作是在九龍城上班,今天應該是準備簽訂租屋的合同。我把銀色戰車停泊在下個街口的停車收費錶旁邊,回到金.禦庭附近,靜待着蘇明麗從大廈步出。再次下樓的蘇明麗,換了個斜背帆布袋、灰色闊褲和純白色球鞋,可是上身仍然是同款白襯衣、紮着低馬尾,步往鄰近的九龍城市政大廈。
我向詠心確認蘇明麗理應尚未搬出村,但如今她換了一身裝扮,一來代表這裏有住處讓她得以更換裝束,二來似是要避開某些人⋯⋯ 難道她發現我的跟蹤嗎?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我亦不是變態、鮮有跟蹤女生的經驗,被發現也是無可厚非。但是要這樣巧妙地撇甩我,是準備去做甚麼嗎?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個人,是機巧貴速抑或粗心大意,既然要作奸犯科,卻又留下腳印讓人追查。
現正中午放午飯的時段,不少在附近上班的白領藍領、上了半天學的中學生們均選擇到市政大廈內的熟食中心,享用價格相宜的午餐。我故意落後一段距離地跟隨蘇明麗,沒想到還真的人流頗多,從街市穿進熟食中心,忽的那白襯衫和低馬尾不見蹤影。冷靜、冷靜,我低頭看鞋子,可是純白色球鞋是中學生體育課必備的,在剔除了好幾群穿着學校體育服的孩子們後,我不得不承認我跟丟了。
說實在,我並不着急,慢條斯理地挑選午餐、找個位置坐下享用。要是蘇明麗發現是我在跟蹤她的話,那麼如今她肯定躲在某個角落觀察我,而我享用午餐正好稍微消除跟蹤的嫌疑。我的雙眼沒有閒着,不斷以眼尾餘光觀察周遭人的動態,這不就看見了?蘇明麗放下了頭髮,披了件外套在肩上,隔着五桌的距離用餐。噢幹,那是我的外套。
我不動聲色吃完午餐,今天的跟蹤怕且得終止。我跟蹤蘇明麗是要找到她行徑詭異的證據,而我已經多少掌握了:首先,蘇明麗自有村外居所,也許連蘇先生也不知曉,不然蘇先生大可直接在金.禦庭樓下讓蘇明麗下車;其次,撇除受跟蹤狂滋擾的可能性,就是蘇明麗有事隱瞞,而這事得撇開我才能進行。我可能可以肯定蘇明麗有發現我的跟蹤,不然女生吃飯放頭髮?這肯定違反邏輯常理吧。她或許正在運用同樣的招數,假裝吃飯內掩飾自己另有目的。
於是,我率先起來,離開這棟市政大廈,裝作只是巧合地出現在同一場所,破除被發現跟蹤的疑慮。蘇明麗肯定有問題,但她戒心太重,難以深究。既然這不是一時三刻能夠剖析的事情,我暫且轉移焦點、駕車過海,在國際學校門前堵住了剛下課的黃知禹,那小子見了我嚇得不輕,急得為自己辯護:「我真的把他送回家了!他媽都在家!」
「真的,我也看見了。」黃知柔在我背後出現,似乎見我下意識狐疑皺眉,貼心地補充:「我來接我哥放學,媽媽不准他亂跑,可是她今早回內地探望外婆,傍晚才回家。」
「⋯⋯辛苦你了。」我拍拍知柔的肩膀,換來知禹罵咧咧地轟炸我的耳膜。
我請了兩兄妹到貴價的雪糕店吃雪糕,二人也爽快交代了當日的狀況,不似是夾了口供,更像是很希望我相信他們。我再三確認,知禹、知柔、智雅和詩妍四人當天把學軒送到家的時候,從大門望進屋內,隱約可見趙璇背影正在切肉煮飯、沒見着正面,學軒進屋道別就自行關門,然後他們才回去黃家坐車返城市。說的來龍去脈全是大家已知的,沒有任何新的線索,知禹開始揣測起來:「我就奇怪為甚麼太陽還未下山就煮晚飯,我媽說搞不好是趙璇精神失常⋯⋯」
「喂,止住,男生不嚼舌根。」我制止知禹學習細黃太熱愛說三道四的苗頭,而且這種猜測等同惡意中傷,趙璇已經足夠狼狽了。
「真希望女生也包括在內,那就世界和平。」知柔厭世搭話。我搖頭失笑,怎麼這兩兄妹的說話習慣,哥哥像母親、妹妹卻像父親呢?
問話完畢,得充當司機叔叔把兩兄妹載到坡魯道的家門前,即是位於金鐘對上的山腰,屬於高尚住宅區。坡魯道最出名莫過於,某地產大集團去年想要以港幣二百零七億元沽出一百五十二伙住宅單位及接近三百個車位,卻慘遭「世紀撻訂」,買賣協議被即時終止。集團由此按市況重新作出銷售安排,因而令現職私人診所醫生的黃相海漁人得利,以相宜價格獲得SR級住所。正是如此,入住高貴的半山區西部後,知禹實在是無法感受到雀全圍的好。
生怕在這些高貴地段偶遇舊客戶的我,在確認兩兄妹步入住宅內後,旋即駛離,與詠心會合、交流所得資訊。坐在平民速食餐廳,我大手筆地加錢將漢堡包餐的飲料和薯條加大份量,宛如貧民窟中的暴發戶,詠心見狀不禁揶揄:「少工作吧,多做些東西就得吃大餐。」
「我對於一個女權分子看不起男性性工作者的工作而深感遺憾。」我優雅地放下吃了兩口的漢堡包,反駁道。
「⋯⋯我去買餐好了。」詠心懶得與我爭辯。
捧着小得可憐的豬柳蛋堡餐、把薯條轉為可悲的粟米杯,詠心坐回我對面共進晚餐。我陳述了今天發生的每件小事,包括我對蘇明麗的猜忌、以及學軒失蹤的想法。詠心吃完她的粟米杯,自然地拿了我的薯條來吃,不在乎我有沒有分享的打算,我只得不計較。
「現在還無法把蘇明麗的怪異與學軒的失蹤連上任何關聯。」詠心分析道:「可是我按你的要求去信蘇明麗的大學,她根本沒足夠學分畢業,只是校方酌情讓她參與畢業禮,事後需要補完學分。」
「所以她沒有獸醫資格,那麼她就算搬出村外,也不能成為獸醫。」我隱約感覺很不對:「她到底在做甚麼呢?特意撇開父母,在九龍城早有租住的居所⋯⋯ 不對啊,要是九龍城的居所是幌子,為甚麼不讓蘇先生知道?」
我倆苦思無果,詠心提出另一個需要解決的難題:「有件事我要先知會你,其實趙璇並沒有在香城居留和工作的簽證,這點警方已經知道了,只是學軒尚未尋回便暫時網開一面。」
「甚麼?那麼我們把屋租給她不是犯法了嗎?」我有點驚訝,由於單位出租的事務都是詠心負責處理,故此我對於租客的狀況僅知片面。
「這個我能夠處理,不用擔心。」詠心輕描淡寫地帶過,抓住重點討論:「可是我擔心無論找回學軒或是學軒⋯⋯ 趙璇兩母子都要遣返內地,我想着有甚麼方法可以藏人⋯⋯」
「現今社會,沒有身分證明、在體制外遊走,連最簡單的日常生活、社交活動都難以擁有喔。你是要他們社會性死亡嗎?」我否定了詠心的異想天開,生怕她真的付諸實行,唯有擱重話:「用力過猛的幫忙也是一種傷害,你不但幫趙璇疊加罪名,也把自己的人生搭進去,真的不要以為自己有能力拯救蒼生。」
「難道就要見死不救嗎?」詠心無從反駁,不過亦不甘心。
「我相信善用腦袋比起愚昧的幫忙靠譜得多。」我喝光了最後一口汽水,明明是加大杯卻少於六百毫升,果然香城的速食店都在搶劫窮人錢財的地方,就算加錢都不保證能吃飽喝足。
手機震動,我看你、你看我,發現原來我倆的手機同時震動,都是村內人致電。我和詠心各自接通電話、放在耳邊,我聽見佘叔驚恐的聲音由話筒傳出:「慘啦慘啦,警察找到蘇明麗的屍體⋯⋯」
頃刻間,腦袋空白。同時間,對座的詠心向手機回應了我心中所想——「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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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蘇明麗死了。是的,警察找到了她的屍體,在香城國際機場杳無人煙的海邊防波堤上發現。根據入境資料和驗屍報告,蘇明麗幾乎是剛下飛機不夠便遇害,由於屍體在海水中浸泡太久,未能辨識到兇手相關資訊。
是的,蘇明麗一個月前死了,我們和假冒的蘇明麗相處了整個月,沒人發現那是假冒的,包括親生父母。不,或許蘇太發現了、或許我發現了,可是到底誰會想得透蘇明麗的怪異行徑,代表着她被冒名頂替了?假冒她的人是誰?我腦中浮現錯認蘇明麗為易天顏那個晚上,我想我當時根本就該發現了。那麼,如今坐在我面前,與易天顏相似的余詠心,又是否我所認識的詠心?
翌日,旱天雷、池塘赤潮,就在我們還未能整理好思緒之際。
長着藻華的池塘變成詭異的螢光綠色,住在附近的租戶們先是聞到屍臭味,才看見徐學軒的屍體浮在池塘中央,像極了科幻電影的場景。
眼見兒子發脹得不似人形的趙璇完全崩潰,她一無所有了,只能順從本能地衝向黃犁萍卻被警員阻擋着,只得放聲尖叫:「你們都是殺人犯!你們殺了我的孩子!殺人犯—— 」
徐學軒死了,警方初步判定為失足意外,死因無可疑。然而趙璇堅持孩子不可能自行爬進圍欄內,於是警方不得不對村民進行一系列問話,又向陳廣年的建築公司進行調查,結果無人有作案動機、池塘圍欄工程所有指標亦符合規格。社會架構越成熟的城市通常越冷漠無情,因着冷冰冰的入境條例,逾期居留的趙璇被低調地遣返內地,似乎沒有對痛失愛子的可憐母親進行起訴,已經是皇恩浩蕩。而學軒的屍體呢?送去給法醫鑑證中,個案將會排期等待上死因裁判庭開審,可能一兩年後才可確切得知小孩的死因,也可能永遠無從得知。
蘇明麗死了,假冒蘇明麗的人遍尋不果,很可能冒充成其他人,因而警方對全村進行了一次身分核對。人多口雜,蘇氏夫婦很難不被當成靶心,被質疑為何認不出親生女兒被冒充,弄得蘇先生抑鬱了,好好的一個人忽然萎靡不振、依賴藥物。同時卻又有各種謠傳,比如冤魂索命、外星人擄拐,以更荒謬的異想天開,嘗試幫忙解釋原本就很荒謬的狀況。根據蘇太憶述,學軒失蹤的時間,假冒的蘇明麗確實曾經外出。警方在蘇家翻箱倒櫃,找到那條沾了丁點血的裙子,可是經過化驗是狗隻的血,印證兇手曾經殺狗了,但暫時無證據證明與學軒死亡有關聯。
根本毫不合理,用腦子想想也知道兩單事件肯定有所關連,不然一個冒名頂替的殺人犯,來到村中殺兩隻狗就滿足了嗎?邏輯思維稍微高些,都可以肯定假冒蘇明麗的人不但殺死了蘇明麗,還殺死了徐學軒。至少我確信就是如此。
村民們出入警局、被警察問話得麻木了,依然理不清事件的來龍去脈,依然找不到兇手。是的,細思極恐,兇手還在逍遙法外。如今雀全圍成了索命村,大批租客忌諱晦氣,寧可折本都要搬離,村內如今剩下原居民和搬不走的人。
怎麼會這麼碰巧,易天顏偏偏在這時候回村了?如此剛好的時間點回到村內,背着一個大行李袋,順勢走到堆在村長的鄉事辦公室門外的人群問事,對於村中發生的事件流露出自然的震驚與遺憾。
「易小姐,要是你想要退租,我們也會理解的⋯⋯」林鯤唯唯諾諾地向易天顏說明村內狀況。
「發生這樣的事叫人怎麼能一走了之呢?要是有甚麼我能夠幫忙,務必告訴我!」易天顏如此有情義的回答,令到林鯤緊張互握的雙手稍稍鬆開,連連感謝易小姐的信任。
「易小姐,還好你不在村內,當時的景象真的⋯⋯」梁志星見易天顏回來,隨即化身跟尾狗,表面故作處處保護易小姐,實際是看見屍體後寢不安席、急需尋求心靈慰籍。
易天顏看梁志星說不下去,只得拍拍對方肩膀示意安慰,不過梁志星得寸進尺拉近距離,易天顏唯有迴避、借故走向警方配合調查。易天顏理所當然基於確鑿的公共交通紀錄,即是不在場證據,撇除所有嫌疑。警員仍要走流程式錄取口供,態度明顯心不在焉:「易小姐,請問這些天你到哪裏去了呢?」
「我在寫作上遇到瓶頸,正好出村散心,與男友去了離島作短暫旅行、獲取靈感。」易天顏一句說話,既回答了警員的疑問,又讓在旁的梁志星徹底死心、自動退開,可真是聰明人。
眼見警員才問了一句就想收工,我隨即像個三姑六婆般多口地搭話:「我記得載你出村的時候,你沒有帶着行囊,你是不是曾經回村收拾過呢?」恰巧詠心在我身旁,聽見這話不妥,不動聲色撞了我的手臂一下,被我無視。
「可以讓我簡單地檢查一下你的行李袋嗎?」警員聽見我的話語,便起了一點疑心。
易天顏從善如流打開袋子,內裏都是擺放混亂的衣物和護膚品,解釋道:「因為出了村與男友會面才臨時起意,回村又浪費時間,所以行李袋和內裏的東西都是在商場新購買的。」
這招真是高明。警員見行李袋內物品凌亂,易天顏又東翻西找地掏出了皺巴巴的收據,加上對職業刻板印象,直覺便會認為易天顏是那種生活自理能力相對低的藝術家。
「不然我可以帶你們去我的租屋處,畢竟我這段時間都不在,犯人可能窩藏在⋯⋯」易天顏看似很熱心,開始發揮她作家的小宇宙協助警員查案。不知是有心或是無意,整個態度都剛好踩在警員的雷點上。
「不必了,該搜查的我們警方都搜查過。」在判定易天顏並無甚麼嫌疑,警員便點頭放行,不再深究。詠心見狀,隨即推我上前,我明白她的意思是讓我向易天顏道歉,可是我不怎麼想。
「易小姐,不好意思,是我多口了。」我以退為進,暫且保持表面和平,故作愧疚地愈說愈落寞:「因為蘇明麗是我的朋友,學軒才六歲的小孩⋯⋯」
「噢,我當然能夠理解,發生這般憾事,換作是我也會多疑起來。」易天顏實在表現得太過完美,誠懇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電視劇中的好人角色般:「不然我們交換電話號碼吧?有甚麼突發狀況也能互相聯絡。」
真的,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但我無法相信易天顏這個人。不過我沒有證據,加上我的面部識別能力缺乏症,要是我此刻說些甚麼,村內的人、包括詠心,也只會覺得我有病而已。得沉着氣,我仍然維持表面的和善,與易天顏交換手機號碼,由着詠心在事後向我嘮叨。我連詠心都不敢全然相信,我該怎麼確認身邊的人是否可信?佘叔也不可信,他曾經有段時間不知所蹤,亦說不出輩份,只管讓我叫叔。
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與?要是我跟蹤假冒的蘇明麗那天,鍥而不捨多點,她是否就不會銷聲匿跡?
沒有甚麼能夠比這情況來得更糟糕了,極為危險的殺人兇手現正逍遙法外,有機會偽裝成你認識的人,這是一場沒卡牌揭曉的狼人殺,誰都無法相信、誰都無法把關。17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M3omtG4h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