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科幻軍事/AI人工智慧】掩埋場 Oceanfill-9 [最終版] - 9

有人貼出攝影作品到比賽官網，照片前方是互相攙扶的正副駕駛，後方則是凹凸不平的白色車體，車體、倚偎的兩人，與周圍朦朧煙霧，皆在起火廢車的映照下，閃耀模糊暖光。他們沒能撐到飛飛車最後一幕，目睹點綴翅膀的「天使」在高低起伏的彎道上解體，在激情的熱烈掌聲、呼聲中散落滿地零件。

改造過的人體恢復得快，兩週後，許湧江就能參加長泳比賽。

他下了值班，練完長跑已是晚上7點。到廢棄管線隧道前慢步思考、沿運河來回踱步，將返舍時，臨時起意，繞道前往熱鬧集區。

塑膠谷居民大部分是人造人、人型精密器械——通稱「AI有機體」。

永遠停留在10歲、20歲，甚至是90歲的手，將七彩塑膠繩編成屋棚、帳頂，及懸掛彩飾，再由玻璃消失的鎢絲燈泡、燈管不見的LED，或煤油風燈點亮。光線穿透塑膠繩綁飾，替碎石小徑帶來風情照明。

塑膠谷的AI有機體總說特別能體諒垃圾，因此讓它們像浴火鳳凰重生。

步伐沉重、石道快要磨平運動鞋鞋底，許湧江拖沓一圈，想著任務時偶遇的熟悉少年，望見一間風格可愛的寶特瓶屋。

透明塑膠瓶做成的圓滾小店內，員工正巧是十多歲的AI有機體少年，他走入那間餐廳。

交到他手中的酒杯缺了一角，杯緣已磨圓潤，不至於割傷，蛻變俏皮新杯。

向少年點了菜單裡最貴的烤肉串，面朝整齊的寶特瓶牆放空，孜然粉香味的肉串上桌後，很快被他解決，連同米香燒酒，味道不強勁，卻一陣留香。

出了店，許湧江很快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中認出少校身影。

羅亞羅維蹲在街道那端的陶窯小攤子前。

他往反方向走了幾步，再轉頭看對方，那側臉出現從未見過的淘氣笑容，正和婆婆型態的AI有機體討論手上的陶杯。婆婆的整潔牙齒和年輕潤脣一開一闔，逗得他綻放燦笑，有那麼一瞬間，許湧江幻想自己能走近他跟他一同討論、一同笑，暫忘所事。

漁網、釣魚線、舊鐵絲做成的新型樂器聲，叮叮咚咚好不熱鬧，塑膠谷市集夜市迎來擁擠下班人潮，再也看不穿來來往往的人影，找不到羅亞羅維和他的笑容，許湧江便不再閒逛，返回宿舍。

***

長泳競賽當天，海象極佳。清晨6點的艾列塔妮碼頭快挺載了三百多人，前往寶藍艦，在無風無浪的海上奔馳十多分鐘，跟另外百餘名的世界各地參賽者集合。

寶藍艦延伸機械甲板上一反肅殺氣氛，融合各色泳衣或光裸臂膀，許湧江瞄見先抵達的羅亞羅維正與主辦方聊天，去出發點跳暖身操。

正四肢大張、跟著節奏律動的軍醫士官姜允奇，對走近的他招呼。Ji跟他的悄悄話說一半，抬眼後，動作誇大道「加油，暖身很重要。」

許湧江跟上Ji跳舞般的劇烈幅度。到他們附近的羅亞羅維駐足，安靜觀望著，許湧江感受著他的視線。

灑在江潭上的月光，清澈、靜謐，他緊張心緒浮現一絲安慰。

跳著跳著，許湧江不禁收緊核心。不能讓他失望。

羅亞羅維看著海象一會，緩緩靠近，直視許湧江的臉説「你的表情很傲然，就好像看到一份棘手病歷。」

「形容得真適切。」長泳比賽可不是他的強項。

對看幾眼，許湧江從那笑眼中收下鼓勵，展現決心般，加大動作。

羅亞羅維欣賞一會Ji的舞蹈體操，問許湧江「你喜歡游泳？」

「沒那麼喜歡。畢竟是場裡少數娛樂，所以參加。」

「既然長泳不是長項，也不是我的，我們應該參加年底的⋯⋯」

「少校，先讓我平安渡過這次長泳再說吧。年底的回收再造創意家具大賽，我們軍醫組一定會參加。」

「意思是，偵察組得同意軍醫組另外報名，當我們的對手嗎？」羅亞羅維說得不動聲色，仍藏不住淺笑。

「少校，軍醫組每年都參加，老彭打造的回收家具甚至參加過陸上的設計展，得獎豐富，有必要和更多人瓜分這份榮耀嗎？」

「你知道嗎？你跳得真像北廠機器人，醫生。暖身很重要，先跟你加油，讓你們專心暖身吧。」

動作頓了半晌，許湧江很快便專心暖身。那人離開後，時光匆匆流走，體溫慢慢增加，他隨Ji的清楚指令做起二人暖身操，你搭著我、我揹著你，心無旁鶩的氣勢掃蕩整個暖身場。

海水的冰冷從腳趾灌進那刻，他才後悔。跟前四次一樣，想走回頭取消報名。

搞不好是因併入偵察組，心靈才替他決定潛浸海水，沖刷靈魂的不安。他想。

寶藍艦游到「草皮」只需2小時，估計的時間充裕，像許湧江這樣的半旱鴨子都能游完。泳賽最外圈有攔網，以免競賽者失溫並失去意識，流入掩埋場的收集口。

許湧江用畢生最快泳速抵達「草皮」旁的延伸甲板，他的左手小指因為一直打到網欄而發痛。

踏上甲板那刻，2小時到數結束的播報剛好響起。

身體又倦又沉，他坐在一隻腳用其他棍狀物代替的重生小板凳上，不停喘氣。

「醫生！許湧江！」

這熟悉的叫聲，每次競賽結束都會出現，是那位同間醫院實習的老同學，服務海洋長泳競賽已十多年。許湧江正納悶怎麼這麼快找上自己時，有人在他背上烙下重重大掌，他痛苦呻吟半晌。

「醫生？還好嗎？」羅亞羅維在他身前蹲低。看那臉色和動作，然後看向自己右手手掌小聲道歉。

「長官，這裡交給我吧。我是他老同學，順便來聊聊。」老同學阿晨邊說邊跟許湧江寒暄。

羅亞羅維挪位給醫生，然後消失。

「阿晨。」

「江湧許，你今年進步超多。」

「是嘛？皇天不負苦心人。」許湧江接過志工替來的毛巾與水，露出苦笑。

阿晨比向鼎天黑柱般的水車設備，説「記得你最初參賽時，大家還以為你被吸進去了。沒事吧？」

忽略正常的腹部劇痛的話，許湧江精神頗不錯，他說自己沒問題，向老同學道謝，開始灌進第一口水。

「剛剛那名長官滿有趣的，我呢，剛好跟他在同一艘快艇上。他沿路拿著望遠鏡看，現在想想，他應該是在看你吧。」

許湧江差點被嗆到，眉毛糾結到不能再更緊，忙問「什麼意思？」

「有兩次剛好走近他，他都攔住我，指同一個人，問同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問我『那個人是不是快要淹死了？』現在想想，好像就是指你⋯⋯你總貼緊左邊攔網游泳，對啦，他看的就是你。」

見許湧江表情凝結，阿晨笑道「我看了你的英姿，告訴他一定要相信你能游到。」

阿晨笑著說完，便找下一個上岸的參賽者。

許湧江忘記喝第二口水，慢慢起身伸展胸口。塑膠筏終點站坐滿後續上岸的人，及圍繞他們的醫療人員，他胡亂到處看。

上攀梯架，「草皮」客人們人手一杯晶瑩剔透飲料，慶祝長湧競賽，也慶祝假日。

許湧江看了又羨又渴。

樹木、青草香味的濃郁香水靠近得比聲音還快，便是零碎的細聲招呼他「嘿！不好意思，帥哥。」

來「草皮」參觀的年長女士們貼近他，衣著是時下最流行的自然原始時裝。她們把許湧江圍在中間，嘰喳評論緊貼住胯下的泳褲，沒有久留，觀光完景點後一一離去。

「謝謝！」他舉起她們送上的酒，向找到下個目標的她們道謝，飲下一大口，品嘗新鮮柳橙調酒。

只有十來坪的小酒吧的吊燈暈黃。周遭的軍車引擎蓋是灰的，甲板是灰的，海面波紋是灰的，天空是灰的，撇去浪拍在船身而濺起的雪白浪花，沒有一樣東西有色彩，就連老貨船上的救生設備都黯淡無光，看似一千年沒碰過。

許湧江沒聽見海鷗鳴叫，也沒聽到其他人喧譁。簷廊垂下的吊燈何時變這麼溫暖？喝完手中飲料時，他發現吊燈下的一群熟人。

遠看游泳好手姜允奇正直伸兩手、擺盪滑動，直覺告訴他這人正在學他的湧姿，當暖場娛樂。

那首溫柔情歌響盪草皮時，羅亞羅維的眼角魚尾紋就像不停撥動的吉他弦彈起，他沒湊上前，擔心驚動了那美麗的弧度，雖然Ji的模仿令他懊惱，但想到那人很有可能因為自己的湧姿而笑，他便好像得到什麼珍寶的男孩，輕易滿足。

捕捉完的瞬間，許湧江慢慢繞道，鑽入酒吧旁的黑影小徑，到甲板邊緣，就微微日光探查笑顏。雪莉海藍威及陸東也加入，Ji那小子滑動得更賣力，還放慢速度，像打太極一樣，滑開水道、盡可能伸長脖子呼吸。

「可惜老彭在值班⋯⋯」許湧江笑著自言自語。老小子將會合力表演，在Ji此刻飛躍的慢速雙腳，環住雙手、圈上一圈，讓姜允奇穿過，當許湧江是跳圈圈的表演海豚。正巧，剛才他也想像自己是正泳渡大海的長腳海豚。

不只把姜允奇的聳動眉尖收進眼裡，那時，羅亞羅維告訴兩名下屬一些話，陸東及雪莉縱聲大笑，那人臉上顯現滿足。

許湧江告訴自己，如果是因為他的泳姿，那麼他也像在現場，隨陸東和雪莉的大笑一般開心。

Ji躍躍欲試般搓揉鼻子，與羅亞羅維討論得火熱，好像要準備下個階段的表演，兩人像多年老友般。

視線轉向大海，灰雲慢慢散開，出現了圍繞頭頂的滿天晚霞，及晚霞叫出的朵朵環狀橘雲。十隻藍鯨雕像包圍的艾列塔妮門，映著柔和光暈，閃耀淡淡光芒。回頭一看，Ji與羅亞羅維已經不在暈黃燈泡下，剩陸東跟雪莉在和其他部門的人聊天。

身邊赫然出現羅亞羅維的聲音，如溫潤的陳年美酒。

「Ji發覺你在附近，說是要忙實驗，先回去了。」

許湧江咬牙道好。

羅亞羅維深邃目光擺在海上，隨後指一邊的空桌椅説「坐一下吧。」

兩人望穿艾列塔妮門及草皮與人群，像尋找什麼重要事物，見一群又一群的人離開、進入草皮，以及一台又一台那模糊的載貨電梯玻璃內，載著他們同事往下沉。

就著雲彩和依稀的星星痕跡，他問「少校之前去哪服役過？」

「挪威奧斯陸、巴西，跟海地。」羅亞羅維一手撐著臉道。

「去過南極嗎？」

「參觀三天。而你沒去過南極。」羅亞羅維嗓子低沉，伸展杯緣的瘦長指節，低頭喝冰鎮的甜水果酒。

濃烈海風染上薰意，有溫度的海風打在許湧江腳背。他想掀開頂上那蓋得密不透風的偽裝網，讓身體吸收陽光輻射，但擔心羅亞羅維全身及手上的那杯啤酒會遭網子灰塵加料，仰頭環視網子一圈，詢問「你到偽裝網後等一下。」

「醫生追求都這麼直接嗎？」

許湧江轉頭一看，羅亞羅維眼睛是笑的，連眼珠子都在笑的感覺，但不輕浮。

笑得很溫柔。

粉橘色照亮彼此的臉。許湧江看著隨他站起的人，説「因為你看起來也很直接。」

聽羅亞羅維笑聲，許湧江邊飲掉最後一口調酒，隨人走到斟酒櫃檯，要了一杯波本威士忌，一口飲下。

跟端著啤酒杯的那人回到方桌旁，不須墊腳的許湧江伸長兩手，讓一切都在羅亞羅維頭頂直接解決。輕鬆捲好偽裝網，他低頭看人。

羅亞羅維仰頭，及肩的黑色馬尾在腦後擺盪。他目光穿透一株稀疏椰子樹的天空，因亮度瞇著眼，睫毛遮住一對黑色雙眸。

思緒飄到馬尾散開的黑色髮絲，許湧江專注看著眼前180公分的男人的臉，用美麗兩字形容。

羅亞羅維又不經意抿嘴一笑，再望著海平面說「我沒有刻意嘲笑什麼，希望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輕浮的那種。」

「看得出來，那是善意的笑。」

「你見過不善意的？」

「不善意的⋯⋯我只看過對著拿手術刀的我苦笑，」他舉起兩臂，比劃拿手術刀的姿勢，晃了晃有力臂膀，笑問「這算嗎？」

羅亞羅維再笑出聲，柔和且清脆，視線停留在那雙臂上。

許湧江發覺自己像隻炫耀軀幹的孔雀，放下兩臂。

威士忌與啤酒濃液開始起作用，令渾身暖起來，腳底則像踩著夏天的海灘。

兩人盯著不遠處的浪花，耳邊充滿了不可思議的聲響。羅亞羅維摸了摸光裸半片的臂膀，感受溫熱手掌與臉頰不可思議的溫度，耳朵沉醉在潮水律響，心裡想的卻是醫生鼻息吹在額前的氣息聲。

四肢是放鬆的，心跳很穩定。樹海帶來嫩葉氣息，樹浪聲漂泊且雋永，莫名聲響貫穿許湧江心思，像坐在清幽的林子頂端，幽靜蟲鳴暈染靜夜，平靜與充滿愛的心靈送給他的享受。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859zlRDW

ns 15.158.61.18da2

9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