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報喪 闖寨
親情,高比天,深如海。莫問世間風和霜,悔報親恩悲與哀。
十四妹抱著炎老三冷冰的屍首哭得死去活來,悲慟之情感染了整片灘頭,不單是漁幫的幫眾,長河幫的,十八寨的,戰戾之氣受悲天憫人的痛哭所洗滌,沖淡!
十四妹號泣之聲,掩蓋了紛爭的鳴鼓,如利針刺進人心。
肖笙與應復匡默默垂頭跪伴左右,即使拭去了面上的淚水,在心中翻滾的熱淚,何嘗不想奪眶而出? 惟處於四面楚歌的灘頭,他們必須堅強振作,肩負起保護炎老三生前最痛惜的妹妹,絕對不能再被人家欺負,江湖之義,不用多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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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冠林雖然力殺沈傑後受了不輕的外傷,但不失其副太座之色,移近應復匡道:「匡兒,你是否偷了爹爹的‘龍神瑙’,快點服一顆,神瑙能起解去麻藥之效,舅舅看有點不妥。」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黑面神。
應復匡被一言驚醒,在懷中掏出小包,拿出了兩顆藥丸,一顆自己吞食,另一顆遞給了程冠林。
程冠林耍手道:「沒有幫主的答允,下屬怎敢亂服用幫中至寶,匡兒想害舅舅嗎?」
應復匡心中一動,也沒強迫他,轉送給肖笙,道:「肖大哥,快服下吧,十八寨的人失去了玉鼎,按賊性絕對不會空手而回,這是黑道上的一般作風。」
肖笙答應了炎老三的重託,看一看雙目紅腫,淚涕滿面的十四妹,除了心痛如絞之外,俠義之情陡生:「對,此刻一定要保護她的周全,必須回復戰力抵禦強敵。」向灘上重傷的于南天一瞥,暗自責罵道:「肖笙你真糊塗,怎能忘了要保送于大俠回虞城,義盟大伙兒都在等我們回去!」
形勢不容他推讓,接過龍神瑙服下,以禮相向道:「賜藥大恩,義劍同盟肖笙日後定向應太座雙倍奉還。」鑒於程冠林在場,對應復匡回復了武林上的客套用語,引至應復匡眼中閃過一絲錯愕的神色。
三人望向十八寨的陣營中,果然有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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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菩薩在黑面神耳邊私私低語,散落山頭的寨寇開始聚陣成形,不知將有何部署。烏石灘一戰,各方人馬皆有死傷,當中以漁幫失去幫主,死了過半幫眾損失最為沉重,十八寨一路則死了沈傑這員猛將,二百多人中死傷佔了三分一。目前實力佔優的是長河幫,來支援的青龍太座麾下來了五百人,除了負傷的程冠林及被黑衣人殺了數人外,死傷的僅二十多人,隱隱左右了大局的發展。
守在海上的漁幫剩眾看見絕菩薩向四方八面的手下指手劃腳,正重整陣容起來,何七從一艘船中跳落水中游近岸邊的十四妹,忍痛道:「十四妹姑娘,我們帶幫主的屍首快點撤退吧,再拖便來不及了。」可惜十四妹除了抱著兄長屍體哭泣外,根本聽不進任何說話。
應復匡也嗅到危機來臨的味道,遂柔聲道:「大姐,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妳還要帶領幫會回五指嶕為三哥⋯⋯為三哥辦身後事,照顧重傷的九姐,並要保重好身體為三哥報仇。」轉向肖笙道:「快接于前輩上船由水路退走,有我們長河幫在,十八寨在海上惡不出樣子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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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笙服下龍神瑙後潛運玄功,丹田暖烘烘的很快便回復血氣運轉,藥力隨功散去引至虛麻的毒力。肖笙聞言後豈容怠慢,趁十八寨的人馬氣力還沒回復,施展急步走到烏石灘中,背起了渾身無力,滿面黑氣的于南天。
十八寨的人看見了他迅速回復了氣力,一時間也阻止不了他救走于南天。
十多丈外的黑面神冷冷的傳聲道:「于老頭,今天老子得賞所願,都是拜你所賜,今天便放你一馬,還你贈功之恩。剛才是誰奪了碧鍊玉鼎,相信你我均心中有數,義盟最好不要再找十八寨的麻煩,五大派好自為之吧!」語帶無比的傲慢與自信,一副有持無恐的姿態。
肖笙暗中抹一額汗,聽出霍難圖中氣充沛,完全沒有中毒的跡象,要殺他們兩人可說易如反掌。當他還沒走近岸邊,倏地,黑面神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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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冠林第一個抽劍呼喝:「黑面神,站住說話!」「匡兒,小心!」
黑面神雄巨的身影轉眼而至,遠在兩丈外已打出一股隔空勁,直颳起了一陣砂石暴風直撲向十四妹身旁的應復匡。
應復匡馬步一立,提戰龍戟擋在十四妹身前,橫戟大喝一聲,以服下龍神瑙後回復的三成功力,勉力打出一招‘吞滅山河’。
黑氣與青金閃動的戟勁在空中一碰,奇怪的是那一股黑氣看似猛烈,碰上強勁的戰戟後從中分散繞過來,一股潛勁直把應復匡拉開了十多步。
白影在空中迅速掠至,程冠林手中的龍牙劍即使在主人負傷下,也以水蛟惡龍般的姿態,咬向衝過來的霍難圖,力圖阻撓這頭如魔獸般的凶神。程冠林已經使出了吃奶之力,負傷下為了保護太座而全力狠下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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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面神冷眼一瞥,以高速身法閃避劍光,還有剩暇道:「你不是我的敵手!」‘逢’的一聲,黑氣把劍光潰散,程冠林手中劍差點脫手飛出,人已彈飛原路退回,無功而還。
一聲慘叫,何七如斷線風箏般直飛出海中,血染波濤,人沒跌落水中依然斷了氣。
隨之是十四妹的驚呼。
肖笙與應復匡,聞呼後七魂五魄頓時從軀殼中消失,腦海一片白,渾身像不似自己的,只有一個念頭:「黑面神竟然向十四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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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來得太突然,黑面神來去如風,當大家回神時,黑面神身上的發出的黑氣旋風回到了灘岸,而他的肩上,摃著一名暈厥了的女子,正是炎十四。
應復匡咬牙暗道:「不好,賊寇入山尋寶,從不空手而回,不幸給應小子說中了,他媽的真的太大意了,敵人可是太歲軍啊!但怎也想不到目標是十四妹大姐!」瞧見舅舅氣喘如牛,已知剛才他已經盡了全力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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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面神冷冷道:「長河幫的人,你們可以走了,如果你們決定為了漁幫的丫頭來阻頭阻勢,本寨王便馬上為沈寨主報仇,一命填一命!」說得斬釘截鐵,不留環迴之剩地。
應復匡心意交織,意下難決,眼神射出憤恨的光芒。曉得如為了十四妹強自出頭,舅舅程冠林定然會死在黑面神手上,即使座下人強馬壯能盡殲十八寨所有人,長河幫也要付出極沉重的代價,如若只是為了一個‘無關痛癢的漁幫小姑娘’,在黑道上根本就是笑話一樁。
應復匡深深體會到江湖上強者當道之理,他看一看程冠林,遠遠望向北面山崖的一眾兄弟,眼神觸碰間,明白他們都在等待太座的決定。
應復匡低首檢視手中的戰龍戟,歎道:「爹爹,你經常說江湖惡,人心險,利當頭,權無道,一點都沒錯,今天匡兒深深的體會到,行走江湖硬實力才是大道,要生存便要人家怕你。若然握著戰龍戟的不是應小子,是爹爹龍王,黑面神根本不會像眼前般跋扈囂張,擔保他指頭也不敢動一下,應小子,強裝好漢也沒用,人家根本不怕你!唉,被人家欺負的感覺真不爽。」他自小萬千寵愛,在龍王強大的父蔭下,誰又會不識好歹欺負他來著,此刻在黑面神的威迫下,無奈大氣也不敢吸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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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復匡站直身子,挺一挺胸,硬著頭皮道:「霍老大,出來混的早把生死置身道外,人為財死,鳥為飼亡,沈寨主和程副座一命搏一命,也算是死無怨言。現在鼎子沒有了,雙方也沒必要爭下去,鼎子在眼皮下被人家搶走,不管是十八寨還是長河幫,面上也不怎麼光采,我們再鬥下去,兄弟們死了也不知道為了什麼,長河幫才不幹這等蠢的事!」回頭向程冠林點一點頭,程冠林會意發出撤退之訊號。
黑面神遂其所願下冷冷地道:「你明白便好!」心裡卻在盤算,日後如何藉討回沈傑的債而找程冠林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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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幫眾人咬牙切齒的怒睜黑面神,卻自知沒有了長河幫作後盾,與十八寨的實力相差太遠,加上失去頭領,退又不是,搶人又不是,苦無對策。
應復匡看一看眾人面色,體會漁幫此刻孤掌難嗚,敢怒不敢言,遂找著祈總管,道:「現在首要是安葬三哥,著九姐養好傷接管幫主之位,重整陣腳。十四妹姑娘包在應小子身上,今天好漢不吃眼前虧,趕快撤退吧!」
祈總管本身並非將才的材料,聽應復匡一言,只好依言附和,接過炎老三的屍體,下令由海路撤退。應復匡親自護送于南天上船,送他回虞城,只是對炎老三臨終前‘寫下’的遺言三箴其口,一直沒有透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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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凡,就是東海霸主,吳不凡。」回想剛才黑衣人的出手,一陣寒意直上心頭。他明白炎老三臨終前也沒有說出兇手的用意,是為了不想十四妹為他去報仇,只會白白的送命,而肖笙更沒必要知道,因為對炎老三來說,他已經是十四妹能付託終身之人,怎能為自己的仇而輕生,一切都是為了妹妹,為了家人。炎老三,選擇了自己為他沉冤得雪。
今天忍下的氣,是應復匡平生的恥辱,卻教曉了他,什麼叫做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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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幫會風雲就此落幕。
最痛苦的莫過於肖笙。他在回航的船上不斷自責:「肖笙,你才剛受託於炎老三照顧親妹,轉眼十四妹在自己的視線之下被強行擄走而無能為力,是如何的窩囊廢,如何的無義。但形勢上情義兩難,難道我要捨棄于前輩的安危而不顧嗎?」
百般義憤及無奈之下,他還是選擇了義盟之職,他必須保護重傷的于南天安全,這是他的職責,也是武林上的忠義,他身為義勇旗隊長,不能為了私情而妄顧同伴的安危,即使心如萬箭穿心般難受。
回虞城後,應復匡與肖笙洒淚而別,道別時縱有千言萬語,也掩不住沉痛之情,除了說一聲「珍重」,已找不到適當的安慰詞彙。不單是對炎老三之死而難以釋懷,牽掛十四妹之情更使兩名少年豪情不再,深深被無盡的失落所折磨。
今天,兩人活吞了人生上的大敗,體會了什麼叫弱者的恥辱。
最可恨是這種恥辱,根本不能說出來,只能默默的摃在肩上,在強大的魔影陰霾下,雪恥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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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渡過長江便是虞城了。」一名白衣黑褲,背掛古劍的少女道。
白徹的稚臉上,兩頰紅粉花飛,鼻尖上的小汗珠一顆顆滲了出來,一雙清晰的小蛾眉配上烏溜溜的圓眼睛,襯托得馬上少女即使風塵僕僕,也顯得英姿颯颯,矯健清麗。
「白師妹,不要大意,經營渡頭的都是幫會之人,不要惹事,知道嗎?」話畢翻身下馬,拉著韁繩,踱步走向岸邊擠滿了幾十人的渡頭。兩人衣飾一至,風采不凡,加上亂世下兩名大姑娘策馬而來,很快便引起了渡頭上的人注意。
「楊師姐總愛教訓人家,其實最愛惹事的就是她。」少女心念如此,但怎敢說出口,應諾道:「是,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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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女子,正是峨嵋派的楊青麗及白英梅。
白英泰吩咐她們趕來向夏成中報訊在山東境內遇上了麒麟幫,好使夏成中分派人手前往助陣。經過三天南下趕路及沿途探問,曉得于南天等人正在虞城。
渡頭上的茅亭走出兩名男子,身穿藍色布衣,左襟上繡了一個古篆的‘雙’字,趨近兩女以江湖術語問道:「兩位女俠,是那條線上的朋友?」
楊青麗看見他們客氣詢問,遂道:「女俠不敢當,峨嵋派弟子,想借船渡江。」兩人牽著馬匹,心想不便與旁人同乘,二人兩馬只好另聘渡船。她一瞥男子的胸前的記認,暗道:「是雙水聯的人。」
雙水聯號稱江湖上十幫會之一,在長江沿岸的分支河道上,只要是長河幫兼顧不了的流域,都被頭兒朱金派人插上了釘子,勢力極廣,即使不涉江湖的人也未至於認不出來。
兩名男子其實早已猜到兩女子乃白道豪門,故意露出驚訝神情,道:「啊喲!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峨嵋派女俠光臨,請請請,我們雙水聯的船渡江最快最隱當的,兩位女俠請放心聘用。看兩位仙氣逼人,不知是否極受武林仰慕的峨嵋仙子呢?」
白英梅正想說:「在下怎配得上仙子之名,只是尋常的報訊弟子。」豈知楊青麗被人一奉,喜上眉梢,大悅道:「這位兄弟過譽了,仙子愧不敢當,只是武林上朋友衝著劍派的名聲使小女子沾了點光而已,在下出道也沒兩年,仰慕之說從何而來呢?」即使她極力謙詞禮道,也掩不住自忤峨嵋六仙之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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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水聯兩名男子聞言馬上喝令渡頭的客人:「快快讓開,峨嵋派的仙子要渡江!」並喝令一些雜士拉過一艘較精緻的大艇停靠在渡頭之上。那數十名等待登船中的客人得知五大劍派之人來到,一些引頸探望,有一些嘖嘖稱讚兩人的美容風姿,也有一些怒目而視,現出不屑之色。
白英梅總覺得渾身不自在,垂首拉馬,跟著昂首登船的師姐。
楊青麗登船前在腰間掏出銀兩付給其中一人,那名男子裝勢一愣,耍手道:「小可不敢要仙子的銀兩,五大派為武林為持正道,我們請也請不到,豈敢要仙子的銀兩,搭乘我們的船是雙水聯的榮幸,那還有收錢之理?」
楊青麗聞言極歡,再說一兩句門面話,男子再三推搪下,楊麗青欣然拉馬登船。船夫解開壆繩後,白英梅隱約聽見人群中有人道:「哼,白道什麼的都是白吃白喝的東西!」
「唉,誰叫人家是會家子,背上寒光劍,腰纏十斤刀,嘴中舌唇槍,腳下快如風!」
「哈哈,說得好,說得好,平常說得自己多利害,遇上強盜還不是溜之則吉,打不過便走為上著。」
「這叫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懂個屁!」
「怪不得我們這些老百性都不是君子,天天立在危牆之下。」
「不要說那麼大聲,小心給人家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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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英梅聞言不禁面紅耳赤,愧感難舒,想道:「原來一路跟著大哥下山所見所聞都是假像,我們自以為很威風,在峨嵋派的名頭下享盡各種方便,實則迴然大異,一般人根本看不起我們白道中人。唉,什麼白吃白喝的東西,真難入耳,如若給楊師姐聽進去,那人肯定要吃兩記耳光。」剛好滿十六歲的白英梅乃義劍同盟旗主白英泰之妹,這次隨師兄師姊下山,初次涉足江湖,沿途以來受盡武林各方禮遇,一直被奉為上賓,那想到坊間是如此劣評,一時間難以釋懷。
半柱香後艇子安然渡江,雙水聯的人說要護送兩女,楊青麗捥拒後,乘馬沿大路入城,她們要去的地方,是觀海樓。
虞城雖然只是一座小城,但位處四水交匯之地,黃昏時非常熱鬧繁華,人潮煦讓,兩女雖然身負要務,入城後也得下馬沿大街踱步前行。大街兩旁店舖林立,攤擋地販叫嚷,教兩女目不暇昅,不其然閒下腳步來悠然遊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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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得一會,突然在人群中一名少年快步迎上,道:「兩位峨嵋派師姐,在下太極門弟子。」正是隨夏成中隊中的一員。三人見過禮後,太極門的弟子面帶懮色道:「請兩位隨在下來。」
原來度川奇回虞城後,日夜派人留意于南天及肖笙等人的消息,這天無意中發現了兩女的蹤影,故上前相認。太極門弟子通了姓名叫陳翦,楊青麗看見他面帶懮色,遂問道:「陳師兄,為何懮心忡忡的樣子,是否出了什麼事?」
陳翦嚴色道:「東海吳家的吳子龍死了。」
兩女聞言不禁愕然互望,難以置信,均想:「東海吳家雄霸一方,誰敢殺了吳不凡的兒子?」
楊青麗按不往好奇之心,問道:「誰殺了他?」
陳翦略一遲疑,濃眉一鎖,懮色更甚,道:「是我們的夏副旗主。」
「怎會這樣的?」兩女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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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邊行邊談,來到了觀海樓外,白楊二女已粗略了解鹽場及海難的大概,心懸師姐蔡茵,快步搶上大門石級。
一列白衣漢子從門後閃出,封著觀海樓的大門,喝問:「什麼人?」態度傲慢而不善。以楊青麗的脾氣本要發作,陳翦快步上前通報後,當中的白衣人冷眼讓身給三人通過,不但沒有引路,還上下打量著三人,透出摸底的視線。如若換上閱歷豐富之人,定會內藏收歛,不讓對方摸透底子,可惜楊青麗性喜炫耀,白英梅則初涉江湖,怎曉知被人通過眼神、步法及呼吸等徵兆,給人留下了武功強弱的判據。
陳翦領三人走進門廊,便看見了義盟的人守在右首的大廳門外,人人面露沉重之色,曉知事態嚴重。楊青麗一馬當先走進大門,駭然看見諾大華麗雍容的客廳,擠滿了二三百人,南首的一色白衣喪服,面帶怒容而哀傷,整齊站在一名端坐在一張太歲椅上的中年男子身後,那名中年男子神色木然地盯在場中地上的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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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青麗掃視尋人,眼神與蔡茵一碰,蔡茵報以驚喜的眼神後,以手勢示意她們站在一旁,不要說話。蔡茵身前站著一人,劍眉英目,可惜一雙鳳眼失去了神朗之色,黯然無光,蒼白的面容上帶著傷感之情,正是從海上回來的夏成中。
「吳當家,在下失手錯殺吳公子,絕非本意,但⋯⋯⋯」
中年男子右掌一揚,阻止了夏成中說下去,冷冷道:「一切等待于大俠來到再說,人是死在你劍下的,你沒資格為自己辯護!」
他身後的一眾白衣人隨即大罵:「殺人填命,公子豈能枉死!」
「殺人兇手!」
「天目山莊算什麼?小子快來領死!」一輪叫囂後始靜止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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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川其為人持重,看見夏成中一面無奈之色,道:「于前輩想必已在路上,一切由他老人家作主吧。」眾人只知于南天去了追蹤玉鼎,根本不曉得他什麼時候回來。
白英梅慢慢融入了雙方對峙的氣氛,因大師姐蔡茵在場下,心裡踏實了很多。往南首一方細看下,居中太歲椅上的中年男子,身材不算高大,兩鬢灰白,高額尖耳,兩眼半張半閉,在皺眉下顯露出看不透的眼神,散發出一種不可言喻的神秘、威嚴及如惡靈般可怕之氣息。
白英梅注目在蔡茵身上,站在夏成中後側肅然若定,眼神堅信如惜,一派天塌下來也頂得住的神態,心想:「大師姐為人果敢決斷,認定了的事必定做到底,吳子龍串通麒麟幫一事,看來師姐深信不疑,認為義盟執法除惡有何不可?即使吳家在東海稱霸,其他人怕你,五大派聯手的義劍同盟可不用看你吳家的面色。」心中義無反顧地支持大師姐蔡茵,此刻還不知道師姐與夏成中已締結情素,坦然互訴傾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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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默然冷峙半個時辰後,門外白衣人急步來到吳不凡身前,道:「于南天到。」
守在門外的義盟弟子也搶進向夏成中匯報:「肖隊長和于前輩回來了,于前輩傷得很重!」
夏成中豈敢怠慢,旋身出外迎接。但見門外白衣人擋在門外,不但沒有讓路,還刻意刁難喝問,夏成中冷喝道:「請讓路!」他心情早已鬱怨難舒,很想殺人泄憤,罷出了一副不要惹我的神色。
蔡茵從後趕上,低聲道:「夏郎,小不忍則亂大謀。」趨前走向白衣人凜然道:「誰敢擋于大俠的路,便是心中有鬼,阻撓義盟執行義決。」白衣人聞得蔡茵抬出了大義,不禁收歛氣焰,讓出了缺口給夏成中迎接肖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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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廊外但見肖笙一面憔悴,風塵僕僕,後面跟著一頂由兩人抬著的坐兜,于南天一面病容,印堂黑氣隱現,確是身負內傷。
于南天瞧見了二人,向蔡茵默默點頭,並向迎來的夏成中道:「進去說話。」中氣顯然不足。
夏成中搭上于南天的脈門,震驚道:「傷及內經二脈!」以于南天的深厚功力竟然傷得這般重,夏成中可以想像到對手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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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到大廳,腳夫放下坐兜後離去,義盟一眾忙趨前問候于南天。
于南天僅微笑點頭示好,沒有說話,並以閱歷無數的眼力,自進入大廳後像老鷹般一直沒有離開過吳不凡。吳不凡也不示弱,半目微張,視線隨于南天的身影橫移,像大廳二百多人中,只有于南天能引起他的注目。
兩人的對視,使全場一切聲音靜止了下來。眾人的呼吸,也由沉重變得被一股無形的氣牆壓得唞不過大氣來。
于南天的傷勢、吳不凡的權力、躺在地上的屍體、碧鍊玉鼎的下落及夏成中的判決,在觀海樓中形成了一個生死大局,只要一言不合,勢必血流成河。
江南大俠與東海霸主,在兩人視線觸碰的一刻,不論在武功、識見、智謀及形勢的判斷,已經在暗中校勁,眼下東海的形勢,給麒麟幫弄得翻天覆地,又錯縱複雜,兩人的一舉一動,直接影響到整片東海的權力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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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南天心中最大的疑問:「昨天烏石灘奪鼎的黑衣人,究竟是否這老謀深算的吳不凡?世間上能有此功力者屈指可數,十八寨、長河幫及麒麟幫已非猜測之列,還會有誰敢在東海作案,還要在三大勢力之下動手,除了吳不凡,老夫想不到有其他人?」
于南天一言不發的緩緩站起,走近置在場中的吳子龍屍首,揭開了蓋屍布,面上露出極是哀傷的神色,心愛的弟子,究竟是否串通麒麟幫的狼子?真相究竟是怎樣的?吳不凡是否真的是幕後黑手?
于南天默默回首盯著夏成中良久,夏成中默然點頭,示意: 「吳子龍是殆於天目劍法之下,這一點,不會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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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世姪下手也太重了,唉,但也很難怪他,子龍武功已臻上乘之境,如不全力以赴也絕不能⋯⋯唉,只怪刀劍無眼,比武時又有誰能拿捏到真正的恰到好處呢?」
吳不凡冷冷接道:「本來我倆多年不見,好應把酒聚舊,惟世事難料,事情既已發生,人命關天,子龍絕對不能如此枉死,于兄,吳某看著兒子的屍首,一直想不明白,故有一事請教。」
于南天道: 「吳當家請說。」
「閣下認為吳家有必要和麒麟幫合謀嗎?」
于南天悵然若失搖了搖頭。
吳不凡儼然再問:「吳某人只要傳一句話,陸家莊難道不會把藥送過來嗎?有必要滅莊殺人嗎?」
于南天再次搖頭。
吳不凡漸添厲色,問道:「吳家與長河幫合夥經營鹽場天下皆知,吳某人與龍王應懷安多年合作無間,江湖上如沒有我和龍王同意,任誰一人也插不進一腳東海來。于大俠,敢問子龍如果是和麒麟幫串謀滅莊奪鼎,目的何在?可有令人信服的真憑實據?」
于南天只好再一次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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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不凡厲眼瞪向夏成中,氣憤不平道:「于大俠,吳某信服你是秉公辦案之人,一命填一命,今天吳某只為小兒討回公道,不想和義盟弄僵,話止於此!」話畢喘了兩口氣,直現出壓抑心中已久的傷痛之情。
于南天不答,走近兩步,心情激盪道:「吳當家,子龍乃本門弟子,天份甚高,老夫也寄望他能把本門發揚光大,在亂世中救厄扶困,可惜⋯⋯可惜如此英年早逝,為師與父,實在身同感受!」說罷忍不住落下英雄淚,腳步輕浮,依然站不穩當。
吳不凡看見他為愛兒傷心,觸及傷勢,從太歲椅中站了起來,腳步如風,移前伸手撐扶,有意無意間伸指搭上于南天的曲池穴,心想:「老匹夫身中黑嵐冶煉大法,果然傷重極深。」
隨之哀痛道:「于兄,子龍死得很冤,很枉呀!」喪子之痛,哀形於色。
義盟與吳家子弟看見兩名在江湖上叱吒風雲的巨頭抱在一塊兒時,也不知是喜是憂。
于南天拭去老淚,回首問道:「蔡女俠,當時荒島上只有妳在現場,經過是怎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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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茵越眾而出,聲振詞鋒,無有遺漏地訴說在海上飄浮的經過,把如何遇上麒麟幫的人娓娓道出,並把當時假扮成吳家姚總管的鍾無二所說的話重述出來,最後道:「合謀罪證榷鑿,還對義劍同盟惺惺作態,理應罪加一等。」
「放屁!」
「狗男女含血噴人!」
「誰人證明妳說的是實話!」
「妳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嗎?」
吳家子弟你一句我一句,說話有多難聽便有多難聽,義盟等人疑於于南天在場,除了怒目而視,沒有反駁一句。惟楊青麗性情躁進,聽見他們對師姐的辱罵終按耐不住,斥駁道:「你們嘴裡長乾淨些,什麼狗男女?其他人怕你們吳家,峨嵋派可不怕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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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成中一直木然而立,對叱喝聲不聞不問,眾人也不知他在想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他絕對不會一命賠一命。
肖笙自把于南天送入觀海樓後,像放下了肩上重擔,站在大廳外面的迴廊呆呆出神,一直神不守舍,對大廳內如何風雲色變,像對他起不了絲毫的波瀾,度川奇等還以為他在握守要道,以防萬一。其實他內心除了牽掛著十四妹的安危外,已經再容不下其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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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南天等待叫嚷靜止了,問道:「請問現在姚總管身在何處?」
吳不凡搖頭道:「自他出海阻截漁幫的貨船北上後,一直下不明,我們也派人出海搜索了兩天,還是音訊全無。」
楊青麗道:「那便是最有力的證據,畏罪潛逃,主子死了,同謀的手下擔心被殺人滅口,自然棄保遠走了!」意思早已為吳子龍定了罪,完全站在師姐的一方。
「臭婆娘妳說什麼?」
「妳奶奶的畏罪潛逃,姚總管為吳家打天下時,妳還在褓姆懷中吃奶!」
「峨嵋派的就愛貧嘴,最大的本事就是勾三搭四!」
「她們根本就是合謀殺害公子的兇手,還有什麼好說的?」
「誰要殺人滅口了,誰又知道是夏小子與人合謀殺人滅口不是?」
白衣人的胡亂責罵,無意中說中了麒麟幫的詭計,引起了夏成中內心的一陣抽搐,眼角跳動,狠狠的向吳家子弟瞪了一眼,殺氣熾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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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不凡憑武者的感應,心中一動:「此子的殺氣⋯⋯怎會透出和影子相同的殺氣?」
近在咫尺的于南天擦覺吳不凡目光有異,暗想:「他被什麼驚動了?」兩人一直暗中觀細入微,希望從對方的一舉一動,找出任何的端倪。
于南天道:「姚總管是整件事的關鍵人物,一天找不到他的下落,也不能判斷誰對誰錯,誰是誰非。」
此言一出,義盟一起附和稱是,吳家子弟卻大呼主子枉死,又是擾攘了一會。
吳不凡冷冷道:「于兄,無論如何,你今天一定要給吳某一個交代。」即是說,不能把事情推落在失蹤的人身上。這次輪到吳家子弟起哄附和,揚言不能輕饒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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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南天脫出吳不凡的撐扶,挺一挺身子,咳嗽了兩聲,長長的吁一口氣,沉聲道:「排解江湖紛爭,誰是誰非憑的都是真憑實據,眼下各執一詞,如謬然說夏副旗主誤殺吳公子,實是證據不足,但單憑蔡女俠的指證亦難以令人信服。合謀麒麟幫滅莊奪鼎乃滔天大罪,是冠上武林公敵之嚴重指控,在沒有足夠的憑證下,絕對不能輕加於任何人身上,更何況是東海吳家之長子,子龍貴為武林新一輩的菁英份子,何須與賊子為伍,實是教人難以置信。」
于南天說出了很多人心中的疑問,事情確實如此,即使義盟陣中,也想不通當中的疑團。
于南天頓了一會,喘了兩口氣,顯得有點老態畢呈,續道:「吳家不幸喪子,為師的同感難過,惟今天之事如果吳當家必須義盟向吳家作出交待,老夫可以向天下公告,若然吳子龍真的被夏副旗主所誤殺,老夫會親自執行盟會刑法,在武當山上公告武林,由不見散人作證下處罰夏副旗主。但如若吳子龍串謀麒麟幫一事證據確鑿,劣行難辭,有失武林公義,為師的願擔起教導不善之罪責,願以一死以謝天下!吳當家,以老夫之命作抵押,這交代可以了吧?」話畢躬身咳嗽不止,吳不凡急忙搶前扶持。
在場眾人均想不到于南天竟以自身性命作擔保,大廳中兩邊陣營不禁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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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大俠,何必呢?」度川奇第一個不忍道,義盟陣中不少人嘆息難言。
吳家白衣人陣中一人指著夏成中,高呼道: 「有于南天抵命,便宜了這小子!」
也有其他人礙於于南天的地位,附和:「有于南天一句話,也算是公道!」
「師門願負起追究之責便最好了。」
「總算公子不枉拜入于大俠門下。」
于南天既已肯一力承擔,便要看吳不凡是否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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紛議間于南天彎身咳嗽中,眼中一亮,驟見吳不凡的靴子跌出了一點點黑色砂粒,如非細心觀察,極難發現。
當在場所有人在熱議于南天的交代時,于南天突然湊近在吳不凡的耳邊低聲道:「碧鍊玉鼎乃稀世奇珍,實是很多江湖人士夢寐以求的寶物,不知鼎子到手了沒有?」
吳不凡惶愕中,于南天掌沿挾著元煦功劈至面龐,出手如電,吳不凡怎想到傷重危危的于南天竟會驟然出手,還是必殺的殺著。
勁風撲面而至,上乘練武者的護體反應自然起動,想也不想,指尖一抹,以更快的速度,抹過于南天的喉頸,後發而先至。
指痕深入半吋,卻無一滴鮮血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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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匹夫,還是給你看破了!」原來于南天以玄功封了穴道,故中招後只傷皮肉,加上吳不凡倉卒間勁力未純,在于南天把僅餘真氣聚於頸上作護體時,竟割不破他的喉嚨。
「逍遙派‘斷空指’,殺人奪鼎卻死了兒子,報應!」于南天含恨從齒縫中擠出指控。
吳不凡緊抱著于南天,抓著他數處死穴,咬耳低聲道:「老匹夫,你千算萬算,想我當場殺了你嗎?我才不會受天下人的指責,吳某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語畢疾封他身上大穴,呼叫道:「來人,快抱于大俠進廂房養傷!」
吳不凡揚聲下令,義盟眾人始知于南天已昏迷,完全不擦兩人已經在生死邊緣過了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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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笙始回過神來,三步併兩步搶前,與夏成中走向吳不凡,一眾白衣人迅速列排一封,把吳不凡及于南天擋在身後。
肖笙喝問:「你們是什麼意思?」
夏成中的神情則極之複雜,驚、怒、惶、喜,瞬間變化了不同的情緒。當中之喜,是他知道姚總管早已命喪黃泉,面皮更被撕下製成了人皮面具,鍾無二便是載了面具而騙過了蔡茵,除非麒麟幫出來揭穿他,否則基本上死無對證,于南天的公告天下,等於是把自己一只腳踏進了棺材罷了。
吳不凡在子弟的掩護下道:「今天于大俠傷勢惡化,暫且由吳家代為照料,各位可以放心,吳某與于大俠乃故友,即使不論公務,以私下交情也好應贈醫施藥,責無旁貸。夏副旗主,我們以一個月為限,雙方各自盡力搜索姚總管的下落,以求水落石出,子龍絕對不能白白枉死的,你們走吧,送客!」
一聲下令,白衣人罷出了驅逐的姿態,不少人更把手放在刀劍的手柄之上,隨時亮刃動手。
為首的肖笙、夏成中、蔡茵及度川奇等互望數眼,身後的葉家寶、楊青麗、白英梅、陳翦及其剩二十名隊員等已擺出混戰的架勢,只待一聲下令,便要搶人。
雙方如箭在弦,怒目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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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川奇為人較為審慎,道:「吳不凡說給一個月時間,我們回去後好好部署,重整旗鼓,找武諸葛來想辦法救人,在下相信他們絕對不敢對于大俠下毒手的。」
夏成中樂得有人給他出主意,向肖笙問道:「肖公子,你意下如何?」
肖笙那還有動手之意,為了十四妹早已經魂斷神傷,淡然道:「俗語說君子不吃眼前虧,我們先離開虞城吧。」意指在吳不凡的地頭動武極之不智。
夏成中聞言豈會反對,向一眾白衣人拱手道:「一個月後,不管有否姚總管的下落,天目山莊夏成中,自會上門接于大俠回去。」臨別不失義盟旗主之職,暗示要吳不凡善待于南天。
吳不凡冷哼一聲,轉身不顧入了廂房,不再理會夏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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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成中率領眾人離開虞城後,在西面一個小鎮落腳,始有空詢問肖笙在烏石灘之戰的詳情,才知道于南天是中了黑面神的黑嵐冶煉大法,鼎子更被一群黑衣人奪去了。
夏成中心中方寸頓失,暗想:「馬泉被殺,段星那一路不知道如何了局?麒麟幫會否陰溝裡翻船,出師未捷已遭白英泰及五葉道長挫敗呢?現在吳子龍已死在我手上,麒麟幫下一步又會如何對付吳不凡呢?一個月為限期,定必要據理指證吳子龍才好。」
會議間蔡茵提出是否要派人找姚總管,眾人商議後還是啟程到紫雲雙劍的劍莊,以支援白英泰一路要緊,希望藉此一會麒麟幫,從而查出吳子龍合謀的證據及姚總管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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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馳馬北上,三日後清晨來到徐洲,找到了紫雲山莊的江鼎陽,眾人落腳後,始發現他竟身受輕微內傷,是當天與狄崗拼掌時所受的火毒。
江鼎陽喜見他們來到,說出了十天前夜訪賊寨而遇上了麒麟幫的狄崗,雙方更交起手來,最後道:「你們來得真合時,秦方及黃康兩名泰山派師兄被麒麟幫以奸計所擒,白旗主與五葉道長率隊員前往營救,本來有白旗主、五葉道長及嚴一岳前輩三大高手助陣,想必馬到功成,但十天過去了,直至現在一個人也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音訊,實在教人憂心不已。對了,于大俠呢?」
蔡茵、楊青麗、白英梅及葉家寶心懸師兄白英泰及胡宗,現出了坐立不安之色。白英梅深諳兄長自小為事緊慎交帶,絕對不會無始無終,心中更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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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笙說了一遍鹽場之行及烏石灘一戰,依然顯得心力交瘁,旁人以為他對大戰猶有餘悸,卻不曉得他內心另有一翻牽腸掛肚的滋味。
十四妹落入十八寨惡寇的頭子手中,如何被蹂躪侮辱已經不堪想像,而想不透的是黑面神為何要捉走十四妹,更可恨是他竟沒有去營救,這幾日來不停地被自責所煎熬,他不是在炎老三面前承諾要好好對待十四妹嗎?他能對得起死了的炎老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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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歇息了一天,旁晚時份,正在用饍期間,一名衣衫襤褸的老者駭然衝進莊門,以劍支地,一面風霜,白英梅更是被嚇得驚呼一聲。
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就是失蹤多天的五葉道長。
江鼎陽從大廳如風飄至把他擱起,只感到如觸碰火爐,五葉道長口中噴著熱氣,喃喃道:「大夥兒都死了。」
當眾人以為他是神智迷糊中胡說時,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義盟旗主的令牌遞給江鼎陽,慘然道:「白旗主死得好慘!」
忍著傷勢加劇下,扼要道出了斷崖一戰的經過。
原來他離開斷雲崖不久便火毒發作,逼使他在荒山洞穴中運功驅毒,一天後稍有好轉,想道:「我不能任白英泰的屍首暴屍荒野,需得把遺體尋回才成。」
尋得七八天,最終只拾回一個令牌及一把斷劍,而他與赤麟王交手後熱毒一直沒有清除出體外,十天下來終於再捱不住,毒氣再度焚心攻脈,幸好及時回到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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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茵等一眾峨嵋派同門驚聞惡耗,如遭五雷破頂,腦海轟隆一炸,怎能接受掌門師兄被斬一臂,跌下百丈山崖慘死這事實?
白英梅第一個「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蔡茵驚愕至愣住當場,難以言語,楊青麗一拍木桌,揮劍斬向身旁的大楠木柱,失聲道:「怎會這樣的!」淚從眼角簌簌而下。
原來她一直暗戀這位掌門師兄,希望有朝一日能與他共鸞和嗚,豈知天降厄運,忍不住在眾人前失控落淚。葉家寶總算能忍耐,強忍著傷痛,安撫著三位師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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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中只有一人聞之泰然,便是夏成中,他心中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得悉段星一舉殺了白英泰,而自己則在東海立了大功,這義盟旗主的寶座,可說是手到拿來,心想:「只要我的武功再上一層,位列五劍主之一,盟主之位指日可待。」暗喜中不禁向蔡茵瞟了一眼,他很想去安慰她一翻,奈何眾目睽睽下怎能表露私情。
他按下心中之喜,裝起一副神傷道:「豈有此理,可惡的麒麟幫,我夏成中發誓要把你們翦取於武林之上,為白大哥及一眾兄弟報仇。」
眾人誤以為他手刃吳子龍,行事果斷決絕,甚有將材之風,此刻聞言敬佩之意油然而生。
江鼎陽道:「夏世侄,你年紀輕輕,不單背負起殺師之大仇,東海之行更不畏強權,果斷地先斬後奏,江某才不管吳不凡如何三頭六臂,他們吳家在東海橫行多年,難道幹下見不得光的事還少了嗎?夏世侄,吳子龍之死不要太自責,我們一向也沒視吳不凡為同道中人,只是他沒有大惡之行罷了。」他這一翻話算是對夏成中的認同和鼓勵,席中附和的也不少。
夏成中眼中放出異采,乘勢道:「我們義劍同盟要正式向麒麟幫宣戰!」義盟一眾齊聲擊桌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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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雲籠蓋著紫雲山莊,紫雲雙劍之一的馮佩當晚設放英靈祭壇以奠死去的隊員,峨嵋四仙之哀慟一時間難以慰藉,青城、太極門及泰山派等各有傷亡,武林上驟缺白英泰此等領袖精英更是莫大的損失,嚴一岳與五葉道長兩名劍主的敗陣,如對白道武林一記迎頭痛擊,實在錯判及低估了敵人的實力。
眾人商議後,決定赴武當山與厲行烈商討如何重整旗鼓,動員討伐麒麟幫及向吳不凡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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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搖曳的燭光,拂照著一排英年早逝的名字。
午夜前,當眾人各在廂房中歇息時,夏成中獨自站在奠堂之中,面對著靈壇,一雙鳳眼神光閃爍,喃喃道:「你們不會枉死的,紛亂的武林必須由一位強者來帶領,這人本該是我的師父,可惜他辜負了一身天下無敵的劍法,沒有帶領白道武林在亂世中走出黑暗,負了天目劍,負了天下人。師父,天目山莊理應能劍御天下,成為劍中皇者,你卻情願選擇深山隱居,屈服於五大劍派之下,你能甘心,徒兒可不甘心。只要我夏成中做了武林盟主,一統江湖,麒麟幫所幹下的血債,我會要他們以凌遲之刑來賞還。」
「爹爹說得對,幹大事的人要縱觀全局,絕不能拘泥於小節,犧牲在所難免。杜當家的謀略堪比俞亮,借刀殺人一計著實利害,不但攪亂了東海,還引出了顏信這魔頭,與長河幫及吳家兩大勢力交惡。老狐狸吳不凡一定會反撲的,今天他以眼神告訴我要置我於死地,好,即管放馬過來,我要做中原武林盟主,便得要有神阻殺神,佛阻殺佛的決心,若然一個吳不凡也鬥不下,更枉論降服五大派掌門,繼而號稱第一大幫會幫主的應懷安,以及公認黑道第一高手的顏太歲。吳不凡正是我踏上強者之路的第一個要拉倒的霸主之一,東海吳家,除了對我夏成中俯首稱臣之外,別無他選!」
被父親夏重安教唆謀害堂兄夏成武夫婦,繼而誤殺結拜的義兄吳子龍,夏成中必須有一個強大的理由去為自己開脫,使自己走出罪行的夢魘,埋藏在心底的野心正是其驅使他踏前的力量,殺人不過頭點地,迫使他走上了一條永遠不能回頭之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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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由迴廊啐啐而至,度川奇執著一封紙條從後堂轉出,道:「夏副旗主,肖隊長留下紙條,說有急事要辦,自會在武當山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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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風嘯嘯,怒號窮川,嶙石如魍,枯骨遍山。
虎背山,猶如虎背上的班紋,層層岩石堆疊起一座一座的怪石巨巖,寸草稀疏,仿如荒蕪絕境,走獸飛禽罕至,方圓十里生人勿近。如若有人胡亂闖入,只恨天堂有路卻不走,誤入人間地獄門。
「江風拭,羽翼豐,陌鷺豈相逢,冠年張絨臂,擁抱少懷胸。漁色滿,遮蔽月,頑鬧喜怒容,兩脅難不從,馬背覓芳綜。恨難舒,念難平,生在風雨間,書劍敵影中,雙悅江湖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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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少年站在一處石崗上迎風唱吟,遠遠望向兩里外其中一座冒出無數炊火的大石壁,發現遍山佈滿簡房陃屋,破蘆處處,山中人聲腳沸,黑壓壓的人頭此起彼落,驟眼看少說也有五六百人聚居山上。
只要留心聆聽,不難發現鼎沸的人聲中,夾雜了痛哭、嘶叫、絕呼和求饒之聲,而往往過後,便是狂笑、怒罵、拷打和骨肉撕裂之聲。
山風一捲,一陣陣奇怪的烤肉、血腥、獸糞及濃濃藥味混雜而至,即使站在兩里之外,聞者欲嘔。這種地方,誠然連惡鬼也不願意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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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肩膀被人從後一搭。
「他媽的,這算是什麼鬼地方!」
「這裡就是虎背山。以鬼地方一詞也不足以形容此地之不堪。」
「想不到你比我還來得快,居然還有閒情逸緻作詩。」
「哼,小子,你來做甚麼?」
「小子心中著實他媽的不爽,是來救人的,大哥你呢?」
「還用說嗎?承諾了的事情,必須要實行,俠義之士怎能辜負臨終付託的人。」
「大哥若然真的是俠義道便不會出現在這裡,這是黑道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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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也開始不知道世間可還有俠與義⋯⋯」
「稱得上俠的想必沒剩下多少個,義或許還有一點點吧!」
「哈,說得好!小子,爹爹容許你跑出來嗎?」
「爹爹說:死不了,回來面壁五年,不得踏出總壇半步。」
「只有你一個人來?」
「對,就一個人,若然一定要來,爹爹只准我一個人來。」
「他叫你來送死嗎?」
「爹爹說我早已死在鹽場比武時檮杌破手之下,現在我的命是人家幫小子拾回來的。」
「唉,其實你不用來的!」
「不,她救了我兩次,是我欠她的,所以必須要來。不該來的是你,你算是她的什麼人?」
「我⋯⋯我身為俠義道怎能見死不救?」
「俠義道?呸,大哥⋯⋯不要再騙自己了,其實你喜歡她,對嗎?」
「小子,不要問我,你也喜歡她,對嗎?」
「我和你的喜歡是不一樣的,小子總覺得和大姐一起時新奇刺激,豐富有趣,使人生有一種快意江湖的感覺。至於大哥你⋯⋯哈,不管怎樣,她對我們來說都是很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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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少年含笑對望,心意相通,會心微笑同聲道:「我們之間,存在的就是珍貴的友誼,讓我們三個人,縱使不能同生,但願能同死。」
「不,十四妹絕對不能死,我兩都絕對不能死!」
兩人緊抱一下,收歛笑容,飛奔而下,義無反顧地勇闖十八總寨地盤,虎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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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完 (‘麒麟天下篇’上半部完)
預告:第二十九章 婚祭 易神
虎背山妖風蓋天,兩少年明知山有虎,即使螳臂豈能擋車,也要抱義薄雲天之胸懷,誓要救出被霍難圖所擒的十四妹。既然身死已在預料之中,那還有何懼,何不痛快為之?
夏成中魔道漸成,將引領義劍同盟走上絕路。吳不凡獨吞碧鍊玉鼎,引火自焚,麒麟幫豈容他擁鼎稱王?
魔帳第一高手接令入侵東海,目標直指雙水聯秘運的一批宋朝瑰寶,江湖色變,風起雲湧,魔道縱橫捭闔,誰又能為正義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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