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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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婢 天鎖
「洞庭鏤金莊,千柳刻玉衣,今天有幸一睹柳莊主的風采,幸會,有勞。」
「顏太爺言重,在下喜獲二千件前朝文物瑰寶乃柳某人三生之幸,這裡是等值的五萬兩黃金,請太歲爺點收。」
太歲峰腳下,嶙峋崎岩如虎斑層層相疊,山屻橫切險峻,惡嵐呼嘯。沿山腹處開鑿的石徑往東面登延,在偌大的岩窟中,築建了一所可容百人的八角歲殿,殿內燭旺香盛,顏信居坐東首,接見由湮島送禮而來的麒麟幫幫主赤麟王,吐火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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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太爺,這次本幫邀柳莊主同行,禮聘千柳莊作兌款以示公道,這五萬兩黃金請貴寨笑納。」吐火倫佔左席居首,次為萬長江及狄崗兩大營主,餘下三十名部下負手肅立在後,紀律嚴明,一派悍將之風。
佔右首一席的絕菩薩,一只獨目盯著五大箱黃澄澄的黃子,早把霍難圖的仇拋諸腦後,自落草成寇以來從沒見過那麼多金子,暗想: 「當天赤麟王說在吳不凡手上截獲三艘貨船,盡是宋室避難時留在皇宮的私藏,送我們一半作結盟之禮已值五萬兩金子,哼,老娘才不信出來混的會如此童叟無欺,平白分一半出來如此爽快,他們手上保留的一定比送贈我們的多。」
絕菩薩提聲命太歲軍手下入殿點算後收起箱子,待一眾退出殿後,道:「有洞庭湖的柳莊主作仲量,我們豈有懷疑赤麟王之理,這次為了碧煉玉鼎大家不打不相識,既然樑子揭過,我們便好好的商量如何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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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兩席中間的修長美男子,三十不到的年紀,長了一張如出水芙蓉般的秀面,柳眉薄唇,嘴角含春,長髮垂肩如絹絲柔順,腰間香囊散發出怡人花香,予人出塵脫俗的印象,宛如長伴天上仙翁的奕棋手,崇雅黜浮,慧黠采豐。
絕菩薩以飽餐秀色的眼神,盡情打量著眼前活色生香的美男子:「想不到洞庭湖千柳山莊莊主柳隨風長相如此俊美,五湖黑道上第一美男子果然名不虛傳,聞名不如見面,可惜我們有要事相量,否則定要留下此人跟本大娘參天望月,共赴巫山一趟。」
果如絕菩薩所料,辦完正事後,柳隨風以翩翩雅姿向場中唯一的女子施禮道: 「絕寇主,如數目無誤,柳某人便不阻各位共謀大事,就此謝過。」
絕菩薩頜笑以對,一雙春意盪漾的淫目不捨的多瞧兩眼後,向顏信道:「太歲爺,讓大娘送莊主下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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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信心情大佳道: 「這一趟辛苦柳莊主,他日顏某定必抽空到洞庭湖打擾貴莊,來湊一湊每兩年一度觀寶盛會的熱鬧,觀摩一下柳莊主的行商之道,如何令各地的達官貴人,土紳豪門紛紛叩門拜莊,以欲得千金難買的柳花帖為榮。」
柳隨風施禮道: 「顏太爺如能盤桓敝莊乃柳某人之榮幸,想必為大會生輝不少。」旋踵向赤麟王及絕菩薩各行一揖,道: 「兩位當家也定要給柳某人一點面子,只要吩咐下來,柳花帖定必送上。」
絕菩薩眉開眼笑,花枝招展的道: 「莊主客氣了,來,讓本大娘送莊主下山吧。」
柳隨風識趣的拱手道: 「請大娘留步,客茗猶香,兩位主人家不用費神,顏太爺,赤麟王,請。」
「好,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莊主珍重。」顏信一意送客,絕菩薩的壞算盤無法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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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隨風離去後,赤麟王遣退一眾手下,殿中餘下五人,正式展開「密謀長河」之秘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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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長江首先站起來,以分析形勢拋出了話機: 「太歲爺、絕寇主,長河幫龍王之下,以四水太座為四大棟樑,地盤劃分為七十二分堂,每六堂歸一合堂,即十二合堂,剛好由四水太座平均管轄。每堂設主副堂主,並由其中一名出色的堂主兼任六合堂主向太座匯報,幫會總動員號稱二萬之眾,以漢口總壇為權力核心,覆蓋中上游的宜昌延至東海江口兩岸廣達千里的渡頭河段,主要城鎮的渡江船務盡歸其勢力控制之下。在中原只要有一人一馬渡江,他們便有一分進帳,可說是財源滾滾,不愁客源。除了船隊之外,經營鹽田、販船造艇、農耕漁作等皆有涉獵,自給自足不假外求,故強如蒙軍渡江後,也不得不施以懷柔討好來應對,利用吳不凡的影響力力邀合營鹽場,始能安撫應懷安抗蒙之心。」
萬長江說出的僅是眾所周知的概略,絕菩薩道: 「麒麟幫有何合作計劃,可以一舉打跨根基如此雄厚的中原第一大幫會?」
萬長江道出由杜活所撰寫的腹稿:「總體策略的就是三步棋: 奪南岸,圍總壇,滅長河。」話畢從手中揚出一張羊皮地圖,細緻地劃分了山川地界,詳細標示了長河幫七十二堂口的所有位置,準備充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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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顏信及絕菩薩的腦海中出現了模糊的計畫輪廓,特別是第一步的策略:奪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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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信的一雙邪目在地圖上轉了一圈,短暫閉目後,儼然道: 「赤麟王,你打算一起分了應懷安手中一半的天下,好大的野心,老夫不是沒有興趣,而是如何辦得到?」話後暗忖:「如不離教派能藉此機南下,教徒的數量絕對以倍數增長,童男童女源源不絕的供應,老夫一身不離神功定能再上一層樓,盡可無敵於天下。」
赤麟王以一雙赤目相迎顏信閃爍不定的黃瞳,念頭疾轉: 「本王拋磚引玉,如回答不得宜,或心生怯懦,定會引生雙方猜忌難以合作,這一道題,是打開聯手合作的門戶,必需慎思應對。」
單以兩大高手的眼神,足令右席的絕菩薩感呼吸不暢,如席間的空氣被兩大高手所凝結了一樣,合與分機會是均等,一言不順,勢成封山血戰的結局。賊寇之道,從不放虎歸山留有後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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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麟王濃眉輕揚,氣定神閒的道: 「在下的想法是,要奪取長河幫南岸的地盤,必須先向十幫會入手。」
顏信頷首不語,捋著長鬚待赤麟王說下去。
「十幫會中,在大江以南活躍的包括滿春樓、雙水聯、九嬰會及正德武堂,天府門及神川一林則活躍於中游地帶,在南北皆見他們的足跡,如要扳倒長河幫,首先要令十幫的人對長河幫生出嫌隙,繼而令他們取信於我們,那等若削去了長河幫在江湖中的影響力。」
絕菩薩擅於笑裡藏刀,心計正是她的拿手好戲,一言指出關鍵之處:「我們首要是孤立長河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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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長江如擔當了赤麟王身邊軍師的角色,恭維道: 「絕寇主聰明絕頂,省去了我們不少唇舌。」
絕菩薩被萬長江一奉,送了他一記媚眼,道:「貴幫刧下的三艘寶船相信是雙水聯負責保送的貨船吧,那麼你們和朱金不就是已經勢成水火了嗎?」
赤麟王平淡以對道: 「朱金的頭被人割下了,是誰趕的本王必須保密,但可以告訴顏太爺,雙水聯將會置於我們控制之下,為我們打造可與長河幫抗衡的船隊,增強我方在水上的戰力。顏太爺,不客氣的說,霍寨主的不幸,當中不能不歸咎於北海聯運所提供的船隊是如何不堪一擊,根本承受不了海上的風浪始令貴寨鍛羽而回,所以要擊潰長河幫,我們手上必須要有自家親自訓練出來的水上部隊。所以,如本王沒有如此把握,也不敢來到太歲峰上進言獻計。」
絕菩薩在琵琶島一役身在其中,還失了一目,對海戰著實猶有餘悸,赤麟王的分析直透入心中,大感認同。而赤麟王的一言,也大大化解了霍難圖被段星所殺的恨意,避重就輕的把部份責任卸給了北海聯運的陶家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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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信道:「論到水上的功夫,老夫相信九嬰那老婦可能對我們有利用價值,赤麟王,九嬰會方面交給我們十八寨去處理。」轉道: 「絕菩薩,妳和九嬰老婦亦算得上有一點交情,這一路由妳去辦。」
「遵命,太歲爺。」
顏信一言等若認同了赤麟王的道理,即使相方還沒掀出底牌,但合作的門戶算是打開了。絕菩薩心想: 「太歲爺是要本大娘去試一試妖婦的口風,如雙水聯真的已經在麒麟幫的控制之下,只要拿到另一幫站在我方,始能對麒麟幫有所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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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長江接著前言道: 「滿春樓雖說是十幫會之一,其勢力卻從不離開臨安及東海,光是經營大小百間妓院春樓已經令他們賺過笑逐顏開,樓主上官倩梨手段八面玲瓏,甚得官場上下的歡心,執偏安一隅的經營方針下,對我們的大計影響有限,加上為免惹出鎮南王阿爾德出手干預,東海一帶暫時碰不得。反之是活躍於湘江及嶺南地區的正德武堂,將成我們的眼中之刺。」
顏信道: 「何出此言?」
赤麟王道:「本王相信應懷安已經曉得我幫不會就此罷休,而其子得罪了顏太爺亦是不爭的事實,東海很快亦會易主由另一世家來牽頭主事,黑道上的其他幫會難道會樂得袖手旁觀? 按我們打探到,不少地方豪強亦蠢蠢欲動希望瓜分吳不凡的地盤,可見的兩三年間大江絕對會處於動盪的時期,如長河幫要鞏固自己中原第一大幫會的地位,首先便要得到一部份道上的江湖朋友支持,始能在中秋的五省大會上保留長河幫的話語權。顏太爺,敢問他會首先向誰招手呢? 劃分地界是每五年一度黑道魁首的重要會議,而今届因為吳不凡的倒台所引發的勢力失衡,正正是我們瓜分長河幫地盤的一大良機。」
絕菩薩猜到了赤麟王的心意,道: 「十幫會中具份量的黑道頭子,應懷安第一個會向正德武堂的黃鷹招手,第二個是百獸谷的荒原木,而第三個才會是神川一林的東方見。」
萬長江陰惻惻的笑道: 「我們只要猜一猜,誰會不識時務去投應懷安的攏絡,我們便對負誰,那不就是呼之欲出嗎?」
顏信一雙邪目大盛,道: 「呵呵,看來黃鷹那傢伙應該看不到今年中秋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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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顏信一言,赤麟王曉知談判快水到渠成,笑道: 「顏太爺,萬營主是我方與貴寨聯絡的主事人,他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在行動上絕對會配合貴寨所提出的要求。」
絕菩薩一雙媚眼瞟向狄崗,有趣地問道: 「這位大爺一直沒說話,不知如何稱呼?」
狄兇拍一拍胸口,咧開周邊佈滿硬鬚的嘴巴道:「絕寇主,殺人放火絕對少不了老子,火武營營主狄崗。」
絕菩薩嬌笑一聲: 「好,狄營主,久仰、久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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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麟王雙目閃出躊躇滿志的耀光,向顏信保證道:「半年後的五省大會,將會是太歲爺呼風喚雨之期,合我們兩幫之力,一如左右兩肢,把大江之南盡歸於我兩足下,誰敢不來投誠,本王便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顏信心裡終於恍然大悟,「原來赤麟王此子是看中了老夫在五省大會上的影響力,為老夫身先士卒,搭橋鋪路皆是為此而來,他深諳我們和十大幫會之間的潛規則,五年一次的定界被視為各大勢力的分界線,各幫會為了地盤可為一吋方土大打出手,眼下的肥肉正是一向由吳不凡管轄的河道水系,當中包括了太湖及洞庭湖兩大廣闊的湖域利益,如沒有絕對的實力吃下一眾幫會,地界難以被劃分。此子是塞外高人之徒,卻對中原武林掌握得如此透徹,其背後必定另有謀士為他策劃謀事。哼,那人亦不需老夫去猜估,誰被蒙古皇欽點接管吳不凡在東海的官鹽生意,那人便是此子的幕後支持者,可說是呼之欲出。」
顏信雙手一拍太歲椅上的扶手,霍然起立跨出兩步,輕運魔功,豪言道: 「赤麟王,來,為我們即將打下大江以南的地盤乾一杯。」朝赤麟王伸出了右手。
赤麟王豈敢怠慢,暗中護著心脈,起立以巨掌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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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手一握爆出了如爆竹「卟卟」之聲,顏信聚音傳入赤麟王耳中,道:「老夫負責把地界拿下,中秋之後把碧煉玉鼎送上峰來。」
赤麟王微徵一怔,暗叫不好: 「被他看破了,先發制人。」聚音回答:「不是待成功誅殺了應懷安才獻上嗎?」
顏信以微笑掩飾了狠話: 「赤兄,做人不要太貪心,地界與應懷安之命,兩者只可選其一。」
赤麟王曉知不可猶疑,亦不輪到他來猶疑,運功一握,抵去一股離心勁,道:「好,一言為定,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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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信運起薩隆震魂,兀自沒有放開赤麟王,在近在咫尺之下對著赤麟王縱聲狂笑,令魔音瘋狂地鑽入赤麟王的耳中,抵受著非人可道的震魂攻擊。
赤芒在魔音肆虐下暴現,炎氣由赤麟王的口中洩出,夾著語音: 「顏太爺,火勁無情。」
顏信聞言鎚音道: 「好。」
收歛魔功後鑽道: 「不錯,能以喉穴洩音,名師出高徒,赤兄的火勁也算得上不世奇功,老夫今天長見識了。來,上老夫的太歲峰,兩位營主一起來,絕寇主,必須盡地主之宜好好招呼兩位營主。」
絕菩薩施以慣技,左右挽著差一點被震暈的萬狄二人臂彎,笑意盈人的道:「今天不用殺人放火,縱情放慾便可,兩位營主,跟本大娘來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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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氣沖天,惡風吹刮,無情的殺戮江湖,可會用人間有情來化解一切野心與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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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兒姑娘,這應公子很能睡,睡了三天三夜還沒醒來。」
「要不要本姑娘為妳弄醒他?」
「啊,也不用,除了炎老三之外,能如此運用轟雷叉之後仍沒有馬上暈倒,他算是第一人哩。」
「鐵卒姑娘,妳不用讚壞他呢,幸好現在他聽不見,否則又在自誇自擂一翻,面上一點都不會紅。」
「嘻,瑪兒姑娘看來很了解應公子似的,真替妳們兩高興。」
「替什麼高興? 鐵卒姑娘,妳說到那裡去了……誰要了解這小子…」
「啊唷,瑪兒姑娘臉紅呢。」
兩人妳一言我一語的話音,鑽進了甦醒中的應復匡耳鼓之內,迷迷糊糊中曉得自己昏迷了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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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覺是自娘腹胎中最先長出來的感觀,亦是臨死前最後的知覺,看,他的眼皮在動,該偷聽到我們在說他。」
應復匡在睜眼前清晰聽到如夜鶯般動聽的少女話音,精神一振下,微張眼簾,卻因光線不足下,誤以為眼皮睜不開來,頓覺全身乏力,口中發出了輕吟。
少女笑道: 「應公子,不要急著起來,聚元運氣,把玄功完滿後再慢慢起來不遲,我們有的是時間。」
「為何她的口吻好比一名前輩高手似的? 聽她的聲線年紀該比小子還小才對。」應復匡思量間,按少女的吩咐不再分神,運起家傳功法,晉入了無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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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黑色方形的大木樑,兩橫兩直整齊的擱在巖洞上方形成了一個九宮格,四條巨形的方柱由九宮相交的位置直豎至地面沉墨色的石材上,一切煤暗色的物事構成了一個奇異的空間,除了人體膚色之外,像所有事物都被煤炭的天然塗層所覆蓋,燈臺上的蠟燭也是黑色的,可幸燭光如常地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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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桌椅,黑色的碗筷,絕不意外。
「鐵妮,我師父呢?」白色面具之下,發出的是驕縱難馴的語氣,一副尋晦氣的調子。
「他不就是在牢內,妳的柔指劍不管用了嗎?」頭紥黑巾的中年女子輕描淡寫的答道。
「斬不開。」
「匠坊十多家的兵器嘗試過了,武天府的九環刀也失敗了,連號稱一匠堂的鎮店之寶也拿它沒法,好應該心息吧。」勸導戴上面具的十四妹,正是被她稱為鐵妮的女子。
「他已經在牢內半個月了,鎖開不了,師父便要活活餓死在牢內。」十四妹怨言中帶無奈道: 「真不知道他的腦子在想什麼?」
「鬼娃,還不明白嗎? 妳的師父不肯出來,是因為在撒嬌。」
「撒嬌? 這麼大的一個老頭撒什麼嬌,不嘔心麼?」
「童子半生的心願便是要查出鐵力堡所在,然後偷偷的闖入來和人家鬥氣。」
「鬥什麼氣? 師父從來沒有告訴徒兒,只是教曉了我一身輕功然後叫我一路跟著他,千辛萬苦入到堡裡後,一聲不響便把自己鎖在鐵牢內不肯出來,教作徒兒的如何是好? 這是撒什麼鬼的嬌,然而妳們又不肯放他出來,本姑娘才出此下策去藝坊設的睹局碰碰運氣,怎知全部都是廢鐵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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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妮冷笑一聲,驕傲地道:「尋常的刀劍都能劈得開,那怎能稱得上天鎖。」
十四妹內心可恨袖裡的雙手被綑在背後,否則必定捧著雙腮發愁。
「鬼娃,這是前世的冤孳誰也沒辦法,解鈴還需繫鈴人,咱們外人是管不著的。」
「鐵妮,還有什麼匠坊的兵器可以一試的,快告訴鬼娃,否則師父滴水不沾,不餓死也得渴死。」
鐵妮又是一聲冷笑,道: 「鬼門的人那會這般輕易會死的,習了易神經不要說半個月,餓上半載一年也沒事如常,否則怎配得上易神逆命之說,這是你師父的苦肉計。」
「妳開玩笑嗎? 那有人可以不吃不喝活上半年,本姑娘第一個就不相信。」
「鬼娃,妳沒有發覺自習了易神經後,不再感到餓肚子嗎?」
一言驚醒之下,十四妹回想了一會兒,道: 「又好像真的久違了饑餓的感覺,但口渴還是會的。」
鐵妮歎氣搖首,為十四妹斟了一杯茶,杯子是黑色的,茶也是黑色的,如非茗香怡人,真的教人不敢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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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十四妹赤足一挾一拋,杯子剛好來到了唇上,巧妙地仰首一飲而盡,讚道: 「好茶。」然後追問: 「妳還沒有告訴本姑娘還有什麼匠坊的兵器可以拿來一試。」
鐵妮攤手暗意: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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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妹大姐,應小子來了,用轟雷叉試試看?」
爽朗的笑聲由門洞傳來,聲到人到,回復了體力的應復匡在一名黑衣鐵卒少女的倍同下,偕血霞子來到了沒有一扉窗戶,密不見陽光的客廳中。
應復匡一屁股坐在十四妹對面的位置,喜形於色道: 「十四妹大姐,快擲下面具讓小子看一看妳的俏麗面容吧。」
「誰是十四妹大姐?」十四妹報以了無生氣的語氣回答,面具之下更沒有因重聚而歡喜。
「大姐不用騙小子了,除了大姐還會有誰可以用魚游躍的功夫,不過小子明白的,妳不認小子一定有妳的原因,只要小子曉得妳沒死去便可。」說時雙手合什,閉目自言自語道: 「義弟一定要告訴九姐,原來義姐的好妹妹還在生,她一定歡喜若狂,打鑼打鼓的接她回五指嶕,待炎……三哥可以看一看他最疼愛的十四妹原來還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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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表情的白色面具背後沉默下來,久久沒有發出一言,眼神呆呆滯滯的望向遠處,像對應復匡的言語無動於衷,置若罔聞。
「人家都不理你,小子還要自作多情?」血霞子在七八步外繞手於胸,一面不屑道。
「她是誰?」十四妹在無情的語調中,顯出不客氣,不友善,不順耳。
「本姑娘是……」
「瑪兒,不要。」應復匡忙出言制止,道: 「她是小瑪兒,是小子的……小子的紅顏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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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面具再次回歸平靜,良久,道: 「轟雷叉可否借鬼娃一用?」
應復匡忙道: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把斜斜擱在肩上的裹布拆開,一旁的鐵妮卻阻止道: 「鬼娃不可,妳根本舞不動轟雷叉,即使武得動,也絕對砸不壞天鎖的。」
應復匡奇道: 「天鎖? 十四妹大姐出現在鐵力堡,便是為了解開天鎖?」
十四妹沒有向應復匡解釋什麼,只是一直盯著轟雷叉的裹布出了神,不一會,門外傳來了步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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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兒,終於醒來了。」官晴以一身黑色寛袍蓋著了鮮艷的服飾,煥然透出了一股冷峻的艷色,正經的肅目一掃,令應復匡心中一凜,不敢造次。
官晴向鐵妮施禮後,道: 「龍王的帖子已交予堡主,予不予會本太座也不好說了。」
鐵妮道: 「本堡的第一大規條便是不可糾葛任何江湖恩怨,一生為煉鐵而生,為煉兵而殆,沒有例外。唉,除了……」轉目向九官格的西面一瞥,各人循她的視線看去,始發現高處的木樑在山壁連接處,駭然有一個隱蔽的石洞口。
官晴分別看一看應復匡及血霞子兩人,從疑惑的眼神中明白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又看一看鬼娃,重重歎了一口氣,道: 「有關天鎖的事,由本太座來解啞謎吧。」
在總壇長大的應復匡最愛聽故事,不由分說的奪過了鐵妮面前的茶壺,為十四妹及官晴各斟滿杯子,道: 「小子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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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現正身處堡中的第一層,算是迎客室吧,整座鐵力堡都是建在山腹之中,有多大相信亦只有堡主鐵力才清楚,官姐姐只知道,堡是數百年前在唐代時由礦洞改造過來,繼而慢慢的開鑿擴建成為現今的規模,鐵妮,本太座沒說錯吧?」
鐵妮微笑道: 「無誤。」
官晴嚐了一口黑茶後,道: 「堡主為了隔絕與外界接觸費盡心機,堅守如一的鐵則就是「非請不來」,如沒有堡主首肯,絕對沒有人可以擅踏鐵力堡一步。」
應復匡惱悶道: 「唱戲的快點入正肉好不好,為什麼要這樣保密呢?」
血霞子白了他一眼,怪他儳亂歌柄,心中早已習慣了官晴愛賣關子的脾性,你愈是問這問那,她便愈是愛兜圈子在折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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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力堡的冶煉神技四海皆知,兵器冠絕天下無用置疑,為何? 是因為委託鐵力堡為其制煉兵器的人,必須經過三大考核才可令鐵力接受他的委託。」
這次應復匡學乖了,忍著閉嘴不問。
「第一,煉兵的目的。鐵力必須知道該物煉成後的各種用處,委託者的背景出處及習武師門等,必須一一詳盡道出,如不盡不實的一概拒諸門外。」轉身一指,道: 「就是這一度門。」
應復匡與血霞子對望一眼,吞下了無數想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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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晴如看出了二人的心意,道:「你們在想堡主怎知委託人沒騙他是嗎? 所以第二條便不簡單了,鐵力堡主需委託人押下血約,如委託人日後有違煉兵之初心,以奇兵另有圖謀有違血約,鐵力堡會派人回收該件兵器並毀之,一概不予乞情,更甚者會以命相抵。」
應復匡不得不得咋舌,忍不住道:「鐵卒姑娘,小子曾經偷了爹爹的戰龍戟來用,數天前又使了轟雷叉來為十四妹大姐解圍,算不算有違血約呢?」
鐵卒俏皮的掩嘴一笑,道: 「重罰一般要刴去雙手,輕則也要烙鐵為戒。」
鐵妮橫她一眼,道: 「丫頭不可亂說。」鐵卒聞言伸一伸舌頭扮了一個鬼臉。
應復匡感覺到血霞子在瞅著他,不敢多言,示意官晴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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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晴道: 「其實第三條考核才是重點,令委託者不敢輕言莽下委託,就是因為委託者要和盤托出自家武功秘訣,鐵力才可因應武功的竅門要旨而設計出增強威力的配兵,而更難議決的是,委託者必須在煉成出品之前一直待在堡中不可擅離堡門一步,需與鐵力不斷以武功切磋來令配兵精益求精,在過程中如何把一柄上手的兵器煉至兵人合一,臻至極品中的神兵,這才是鐵力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應復匡張口與血霞子對望,終於明白為何鐵力在江湖上擁有至高的絕對權力。應復匡更是感同身受:「怪不得戰龍戟被稱為只配由龍王使用的御用神兵,原來當年爹爹留在鐵力堡五年便是為了陪同鐵力一起潛心煉鑄此戟,若然換了是小子,會有這般耐性子嗎?」
啞謎續漸解開,血霞子吁出一口氣,道: 「所以鐵力堡盡得天下武功之秘,更能破之,故才要隔絕於所有恩怨情仇,來斷阻任何會招至滅堡的災禍。」
鐵妮道:「這或許是外界對鐵力的猜想,實情是煉技由先代一直傳下來,首要是匠者需抱專一不能二志的決心,只有把人世間的塵事隔絕,才能專注於冶煉的修為之中,始能達至上乘。」
應復匡道: 「這跟修道士差不多,戒去七情六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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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晴道: 「戒去七情六慾談何容易?」眼睛瞟了青春可人的鐵卒一眼,道: 「剛好是相反,不少堡中人為世代相傳的同族人,為了薪火相傳,堡中流傳了一個傳統,就是除了鐵力本人之外,可與外人聯親成家立業,條件是其誕下的第一名兒女,必須送入堡中當鐵卒, 之後則永遠不得再踏入堡中一步。」
應復匡好奇的望向官晴身後的鐵卒,剛好兩人眼神一碰,鐵卒忙垂首忸怩而避。
應復匡心思靈動,問道: 「難道娘親當年就如鐵卒姑娘般,碰上了來求鑄戰龍戟的老爹,相處下來像我和小瑪兒般,互相切磋武技下你摸我一把,我捏你一記,日久生情下,雙雙墜入了愛河而……不少心弄了個大頭小子出來,故才被鐵力趕出了家門?」
他說得滑稽把眾人逗笑了,即使戴上面具的十四妹也的忍俊不禁,輕聲笑了出來。血霞子聞言笑中有氣:「可惡的小子竟把本姑娘當成了她的娘親。」正要發作間,鐵妮止笑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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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妮面露愐懷之色,道:「應公子,妳的娘親豈會是我們這等下人可比。」
應復匡曉得順水推舟的奸計得逞,乘勢附藤問道: 「那麼我娘親是什麼人呢?」這正是此行的目的,心中大感快找到了真相。
鐵妮一怔後,表現得極不自然,曉得自己說漏了嘴。
官晴忙幫口道: 「匡兒,不得無禮,堡中的規舉是不可洩漏委託人的身份。」
應復匡得意道: 「那麼娘親便不是鐵卒,她原來是委託人,哈,晴姐姐不就可以說漏嘴嗎?」
官晴被算了一著,舉手欲敲他頭殼,怎知各人頭上的大樑,突然傳來了老者在洞口的喊道: 「小子,他們鐵力堡一夥的都是壞人,都是賊子,都是不按好心的無良心,不要聽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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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十四妹第一個躍上大樑:「師父。」
「砰!」
怎知那老者如老鼠碰上貓兒,身法比十四妹還快,竄回石洞把一道大鐵門關上了。
「十四妹大姐,是怎麼一回事,妳拜了師父麼?」應復匡仰目向十四妹不得不問道。
「不關你的事。」面具後仍是冷漠的回應。
「那麼神水碑文又是什麼一回事呢?」應復匡向鐵妮問道: 「洞內的老先生是否認識我的娘親?」
官晴倒也好奇起來,問道:「上方山洞內的是誰?」她沒有直接詢問十四妹,因為她一定不會如實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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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妮無奈搖首道: 「是一名不速之客。」
官晴奇道: 「為什麼你們不拿他下來?」
鐵妮苦笑道:「官太座,妳沒見他把自己關起來嗎? 還拿什麼?」
官晴更是滿腦疑雲: 「你們進去揪他出來不成嗎?」
鐵妮苦笑中又再苦笑道: 「那老前輩以天鎖把自己鎖在洞內,如若不從裡面開鎖,由鎖外根本是沒法打開的。」
官晴透出詫異神色,喃喃地道: 「原來是天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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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方傳來了吆喝: 「師父,你再不出來,徒兒不理你的了。」
「小娃兒,不用管師父,去吧。」
「去什麼? 你的功夫還沒傳到家,不用騙走徒兒。」
「那麼小娃兒,在堡外等師父。」
「那麼等多久? 你究竟在幹什麼?」
「不是叫你不要管師父的事嗎?」
雙方爭持不下時,應復匡向上方的十四妹招手:「大姐,下來再說。」擠眉弄眼的像心中生出什麼鬼計似的。
十四妹輕身一躍而下,著地無聲,獨自避在牆角坐了下來,不再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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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復匡向上方喊道: 「前輩,小子可以上來嗎?」
「哼,小子是誰?」聲音由門縫中傳出,老者又再暗中打開了門鎖。
「小子是尋親來的。」
「尋親? 你是姓應的嗎?」
應復匡心中暗笑,原來他一直都在偷聽,答道: 「是。」
「你爹爹是應懷安那臭小子?」
「哈,前輩一猜便中,個然智勇雙全。」心想如這樣也猜不到還用出來混的,更清楚這老傢伙該比父親大上一輩。
「既然你有爹爹,還尋什麼親?」
「因為小子不知道娘親是誰?」
「哈…小子開什麼玩笑? 天下間的雜種只有不曉得爹爹是誰的道理,那會不知道娘親是誰的?」
應復匡沒生他罵人之氣,道: 「爹爹一直不肯告訴小子,所以小子變成了小雜種,如前輩可以告訴小子的娘親是誰,小子便不用當雜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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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小子當然不是雜種,因為老子認識你的娘親。」
事出突然,鐵妮大驚道:「童子前輩,不能說,絕對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老子偏偏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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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就在眼前,自小纏繞應復匡心頭的謎團答案,就在這名玩世不恭的老頭兒身上。
「童子前輩,求你不要說出來好嗎?」鐵妮變得委婉相求,像是一個延禍甚大之秘密即將要揭穿,應復匡才不管那麼多,火上加油道: 「英明神武的前輩,小子不想當雜種啊,如果你說了,小子上來陪你玩好嗎?」
「真的? 你願意入來天鎖中陪老子?」
應復匡向血霞子看了一眼,傳予決意的眼神,血霞子則報以一個無可不可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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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娘親就是當年委託制造此天鎖的人隨行的婢女之一,我們稱之為神婢。」
應復匡茫然間肩頭一緊,如騰雲駕霧般離開了地面,後方傳來了官晴的大叫: 「匡兒…」
「砰!」
不出兩次眨眼的光陰,在一眾高手眼底之下,截然身處於兩個不同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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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小子竟然如一只小雞般被這老頭提入了天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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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話 完
預告: 第四十九話 雷動 傳功
十四妹之師的出現,能否為應復匡解開鐵力堡之行的神秘面紗? 神婢與應懷安之間的一段情史,將會為應復匡帶來什麼的啟示? 段星與夏成中再次碰頭,在杜活的翻雲覆雨手段之下,兩人會如何應對江湖的萬變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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