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道光照在羅丹學園磚紅色大樓上，人行道上一列整齊的高大銀杏樹被風吹的婆娑搖曳，捲起的落葉在空中飛舞，風從半掩的窗縫進入，讓睡夢中的女孩打了一個哆嗦，緩緩從溫暖被窩裡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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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距離巴黎大概半天車程，有百年歷史的私立羅丹學園，從小學，中學到高中、大學一應俱全。羅丹學園標榜能讓孩子在高中畢業前學會法文，英文，中文等三種重要的國際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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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裡不只吸引歐盟本地學生，世界各地慕明而來的學生，讓整個羅丹學園宛如小型聯合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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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蕾莉絲按掉響了無數次的鬧鐘，然後在被窩裡掙扎許久，才在室友的聲聲呼喚下離開溫暖被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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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揉惺鬆睡眼，看著一早便梳妝完整，此刻正好整以暇在打果汁的室友，蕾莉絲這才緩緩起身走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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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完畢後，稍微回神的她甫離開浴室。室友貝吉拉並笑容滿面的遞來一個馬克杯。「蕾蕾，要來杯新鮮柳橙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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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謝謝。」她搖搖頭，雙眼無神的往衣櫥的方向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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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髮綠眼睛的貝吉拉身材高䠷貌美如花，班上很多男同學都喜歡她，她卻一個也看不上眼。話說貝吉拉的父親是美國知名鄉村歌手，六十歲梅開三度生了貝吉拉。父親總說她是上天賜與的寶貝，幾乎把她寵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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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當然貝吉拉個性有些驕縱，讀書大業甚至一路從北美橫跨歐州，然後在高二時，她又從倫敦轉學到巴黎郊區的羅丹學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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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前學校的同學們，貝吉拉的批評她們，『那些女人全是一群婊子！』貝吉拉解釋，因為她吃素，對那些肉食性女人非常感冒。只是這樣尖銳的評語，仍舊讓蕾莉絲感到戒慎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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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蕾，快一點已經七點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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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貝吉拉催促的聲音，蕾莉絲在身上灑了一點香水，呼吸著玫瑰特有的芬芳香氣，終於感覺比較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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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開衣櫃拿出學校製服，對著連身鏡換上。有別於公立學校都是穿便服，羅丹學院除了大學部外，規定一律穿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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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的白襯衫搭上深藍色背心裙，讓氣質高雅的她顯的更加清新脫俗。蕾莉絲擁有一頭讓人稱羨的金色長直髮。頭髮輕輕一撥，金色髮絲如金絲般閃耀，總能招來許多異性的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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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讓人稱羨的金髮也就算了，她還有一雙如大海般蔚藍的雙瞳，和東歐美女必備的巴掌小臉，以及170公分高挺勻稱的修長身材。筆直雙腿讓她走在巴黎街頭，就算只是簡單的襯衫加牛仔褲，也能吸引一堆星探上前遞名片。但是爸爸總說那些人都是蒼蠅，她只要乖乖讀書就好，千萬別被那些髒東西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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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服外，她又套上雙排扣深藍色厚呢外套，然後圍上父親送的Burberry精典黃色格紋圍巾，套上白色及膝長襪及黑皮鞋，揹上後背包，並跟隨貝吉拉的腳步，一起出門前往學生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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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學生餐廳門口，她將門禁卡靠在感應器上，自動門打開後，食物的香氣噗鼻而來。隨著排隊人龍拿著托盤，她俐落的將燻牛肉，豬排，蛋和番茄放在盤子上，然後又拿了一盤沙拉，接著將保鮮盒放在托盤上，朝餐台阿姨打招呼。「早安，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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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小甜心。」胖嘟嘟的餐台阿姨拉著圍裙抹抹手，接過她的托盤。笑嘻嘻的說:「全麥麵包烤焦一點，沙拉抹單面，番茄醬少，胡椒粉多一點。對不對啊，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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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謝謝阿姨。」她對阿姨露出甜美微笑。餐台阿姨是捷克人，而她的國家則是捷克旁邊的小國多利維亞。每天都是這個阿姨站餐台，久而久之她也學會一些簡單的捷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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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聯時代，多利維亞最興盛的就是兵工業，蘇聯解體後多利維亞的重工業一夕瓦解，一夜之間所有的工人都失業了。少了蘇聯老大哥撐腰，東歐各國經濟呈雪崩似下滑，小國多利維亞也就此一厥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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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聯解體後，很多東歐國家的人民透過工作簽證或是偷渡的方式，到相對富裕的西歐國家工作。領的是最低工資，做的都是西歐人不願接受的藍領工作，工作辛苦可想而知。就算這樣也好過留在窮困潦倒的母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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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這裡的人看你的眼神，要不感覺你應該是女傭，不然就是穿著衣不避體的阻街女郎。像她這樣家裡有能力送出國讀書的東歐學生，在這所學費高昂的國際學校少之又少。站在餐台前，蕾莉絲若有所思盯著阿姨洗到褪色的灰白色圍裙，感覺這或許就是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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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台阿姨動作利落的拿起烤麵包機裡，剛烤好的全麥吐司，在單面抹上奶油，在放上沙拉跟蛋，還有肉片，接著擠上一些番茄醬，再灑上胡椒粉，最後包上防油紙。之後又製作了豬排和燻牛肉三明治，最後將餐點都一起放進保鮮盒。她臨走前，阿姨又用紙袋包了水煮蛋遞給她。「阿姨多給妳兩顆蛋，瞧妳瘦巴巴的，一定要多吃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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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阿姨。」蕾莉絲接過阿姨的愛心，滿懷感激的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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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她身後的貝吉拉接過另一個阿姨遞來裝著早餐的紙袋，然後將東西放進手上的提袋，匆匆來到飲料區。 她拿出裝著柳橙汁的罐子，朝裡面加了很多冰塊，然後對一旁的蕾莉絲說話:「那個捷克阿姨超親切，對妳好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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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她還送我水煮蛋，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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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莉絲將空的透明水壺裝滿牛奶，再填上冰塊後鎖緊放進自己的後背包。外帶飲料總讓她感覺心虛，其實學校收的學費也包括三餐，不管是外帶還是內用，只要不浪費管理員都不會阻止。就算如此，她依舊感到忐忑不安。裝好飲料後她拉著貝吉拉匆匆離開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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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部的第一堂課九點才開始，有別於大部份的學生選擇在有空調的餐廳悠閒用餐，她們都是外帶餐點到戶外使用。離開學生餐廳，穿過迴廊來到置物櫃區，兩人各自打開櫃子拿書。轉開櫃子的門鎖打開門，一大堆垃圾從她的櫃子如潮水般湧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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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開飄到臉上的色紙，視線掃過一張色紙，只見上面用麥克筆歪歪斜斜的寫著『溝鼠，滾回妳的下水道！』走廊兩旁竊竊私語的笑聲讓她下意識將紙揉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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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的一聲貝吉拉用力關上櫃子，然後邁步來到蕾莉絲身邊，她彎腰撿起地上的垃圾，三步併做兩步，用力將垃圾一股腦兒全塞進柱子旁的垃圾桶。接著大聲對著圍觀人群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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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什麼鬼？是哪個幼稚鬼那麼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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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觀的人鴉雀無聲，下一秒人潮像退潮那樣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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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嘟噥著再次回到蕾莉絲身邊，然後上前拉著她手臂說話。「太離譜了，蕾蕾，妳一定得跟里昂說，不然那些瘋子會越來越過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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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忍一下就過了，我不想給他添麻煩。」她將櫃子裡的書全放進背包，打定主意以後乾脆不要再用置物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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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莉絲.洛可可同學，方便說句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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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聞到一陣撲鼻香水味，接著一位穿著合身挺拔西服，視線銳利的男人現身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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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莉絲聽著男人流利的英文，有種如著電擊的感覺。其實他已經約談過自己很多次，只是自己都請假未到。處心積慮想避開的人現在居然出現在眼前，讓她嚇得手抖腳抖連氣都不敢喘。她低著頭，用氣若游絲的聲音蠕蠕說著。「副、副校長，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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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高曼是高中部副校長，英國人，也精通法文，擁有劍橋大學教育學博士加上經營管理碩士的驚人學歷，因此獲得學校重金禮聘，也深受董事會信賴。
在學生面前，不管是廣播或是面對面說話，他總堅持說英文。伯恩先生總說，身為法國學校的學生，會說法語是基本，而身為國際社會的一員，學會英文才能跟國際接軌。2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wG0VkjoB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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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校長說的好，但是羅丹學園其實只有一半是本地生，更多的是從非英語系國家來的外籍生。很多人連法文都說不好，英文更是彆腳，這樣的做法感覺有些矯往過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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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在上課前打擾妳。」伯恩.高曼靠近她，揚起嘴角露出制式微笑。「洛可可同學，關於妳提出申請遞延繳費乙案，上個月校務會議已經做出最後裁示。如果春假結束前，妳的家長沒辦法將上下學期的費用一次結清，恐怕我們得請妳離開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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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知道了。」她低著頭態度謙卑。其實上在月初時，門禁卡無預警被停用後她就心裡有數了。她現在使用的是男友借給她的門禁卡，除了不能進入女生宿舍外，其他地方暢行無阻。男友的體貼點滴在心頭，關於被霸凌的事她也不想跟男友提，他已仁至義盡，自己不能再給他添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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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麻煩妳星期五下午四點到我辦公室，那一天社會局的社工會來學校跟妳面談。我應該有跟妳提過，法國的公立高中是免費的，雖然妳是外籍生，但是社工說會專案幫妳爭取。細節星期五跟社工見面再談，這事關你的權益，請妳務必不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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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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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校長抿著唇走上前，慎重的握住蕾莉絲的手，用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視著她。「洛可可同學，目前的狀況我深感遺憾，請妳瞭解最後不管結局如何，妳和我們羅丹學園永遠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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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詫異抬頭眼睛蓄滿淚水，羅丹學園的校訓是，「我們都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為何硬在自己最風雨飄搖的時刻，逼著她離開？春假過後只剩下三個月就畢業了，如果學校能寬容些，甚至讓她畢業後能分期付款繳納學費，她必定心懷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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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終於明白這個口口聲聲說，我們的是一家人的法國學校，為何要請一個一板一眼的英國人來當副校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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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根究底這一切都是因爲父親沒有繳學費造成。可怕的是父親不止沒繳學費，甚至還完全失去消息。所以不止老師懷疑，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家裡是不是破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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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莉絲是獨生女，母親在她小時候就逝世了，而父親則是接手家族經營的百貨代理事業。在軍政府主政的多利維亞，祖父的公司是少數能得到政府特許的貿易公司。也因此父親才有能力支付羅丹學園一年將近五十八萬歐元左右（兩百萬台幣)的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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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後一次見到父親是在去年，寒假時父親約她到捷克碰面。當時父親抽著菸，淡漠的說公司出了一點問題，但要她別擔心，事情應該很快會解決。 當時她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只覺得父親感覺有些鬱鬱，於是要他保重身體別抽太多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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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摸摸她的頭微笑著，接著話鋒一轉用慎重表情說話：『蕾蕾，不管發生什麼事，妳千萬不能回國，記得我的話，千萬不能回多利維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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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父親已經不只一次抱怨過，他們的國家多利維亞有多糟糕，國內的有錢人哪一個不是想方設法將子女往外送，然後要他們不要回來！所以父親的論調她一點也不以為意，倒是父親主動提起要提早先將學費匯來這點，讓她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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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她就笑不出來了！不知從何時開始父親的手機電話開始打不通，甚至臉書訊息也一直呈現未讀狀態，暑假結束後兩個月後，學校秘書委婉提醒她，要通知家長繳學費。因為這樣她特地打了國際長途電話到父親位在多利維亞境內的公司，當發現電話變成空號時，她才驚覺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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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怪她不夠關心父親嗎？還是真的太後知後覺？知曉電話變空話號的那一刻起，她感覺自己確實如溝鼠般不容於這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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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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