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劍幻世 - 第一章　宏願‧下

第一章　宏願‧下

Jan 11,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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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魔法學院到工作地點的車程大約半小時。

　　每次想到要跟體味濃烈的大叔，或是香水味刺鼻的大嬸，背靠背、胸對胸近距離接觸，洛剎就感到一股怒意湧上心頭。

　　奧德爾騰出手來，在洛剎的臉頰上戳了戳，「別這樣啊，其實你已經很幸運了，比起紅區和橘區那些貧民區的人，你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你這是……」

　　只要洛剎一生氣罵人，奧德爾就會高興得不得了。

　　「我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求你別再說這些廢話了。有人比我們更差不等於我們還不錯，這樣的邏輯你應該懂吧？」洛剎道。

　　「我是真心認為我們現在的生活很不錯。相比之下，那些地底人沒有魔力，只能在地底當奴隸，從不知道地面世界的存在，終其一生在地底度過。」奧德爾道。

　　奧德爾說的地底是無魔者世界，無魔者是指因沒有魔力而無法施展魔法的人。

　　那裡被稱為「第九區」，只有政府機關才能進入。

　　「然後一邊高呼著共和國萬歲，一邊在國家的利用下死去。他們平均壽命不超過二十五歲，這樣的存在本身就不合理，別拿來跟我比較。」洛剎道。

　　「我倒認為很合理，資源本來就有限，能力較高的人就應該受到優待，有問題嗎？」奧德爾反駁道。

　　洛剎冷笑一聲，「那我們受到什麼優待？能在地面生活的優待嗎？用先天能力來決定人的優劣，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現在的男性已經失去體力優勢了，女性對魔法的掌控力仍然很強大。重女輕男是因為對國家來說，女性是更重要的資源，這就是現實。」奧德爾解釋道。

　　「所以我說過很多遍，這樣的世界……這樣的國家是錯的！」洛剎語氣越來越激動。

　　奧德爾卻保持著平靜的語氣回答，這使洛剎更為氣憤。

　　「那你打算當聖人救他們嗎？」

　　洛剎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我沒這個打算，因為有些人天生就是命賤。」

　　奧德爾揚了揚眉，「如果你有這個能力呢？」

　　「無論有沒有能力，我都沒義務去幫他們。至少，我能分清是非好壞──地底那群人自然是最不堪的人形工具，我們在地面生活的人也不見得比他們好多少。如果普通人連這點認知都沒，就像是古時農場養的雞，失去了飛行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那麼，有認知卻不作為的人呢？」奧德爾道。

　　洛剎默然不答──作為的代價太大了，還不一定有成果。

　　兩人在日落時分抵步，距離打工還有些時間，洛剎隨奧德爾到銀行轉帳，奧德爾欠下了醫院十五萬金。

　　這筆錢不是小數目，以學生兼職打工的薪水來說，要工作六、七年才能還清。

　　「錢夠用嗎？」洛剎道。

　　「夠了，你想賺利息嗎？」

　　洛剎哼了一聲，「花了一大筆錢卻治不好阿姨，可惜了。」

　　奧德爾的母親得了癌症，但公立醫院治療費哪裡是橘區住民負擔得起的？

　　兩晚住院費已抵得上他家四個月的收入，所以他母親一直不敢就醫，最後病入膏肓。

　　「下三期的住院費由我來付吧。」

　　奧德爾驚訝地看著他，「哈？洛剎大爺，你不要突然說這種話啊，我可不想欠你人情。」

　　「阿姨一向待我很好，我應該盡一份力。況且，這筆錢也不是我的。」洛剎道。

　　「你先告訴我這筆錢從哪裡來的，不會是髒錢吧？」奧德爾道。

　　「小時候，那渣滓帶我去了一個面具舞會，那時我認識了一個同齡女孩，她是紫區的人。她最近一直在放負能量，說她的父親霸道無理，看得我心煩。我只好謊稱自己患了重病，沒錢買藥，活不了多久，現在是躺在病床上寫信。沒想到她直接寄來一大筆錢，還說她一定會來橘區看我…….所以，我想把這筆錢全部用來付阿姨的醫療費。」洛剎道。

　　洛剎口中的「渣滓」是他生父米尼法，現任共和政府的軍事高官，二人早已斷絕來往。

　　「就是那個自稱『玲』的女生嗎？你們當筆友這麼多年，你還真忍心騙人家啊…….但既然是你一番好意，我也不會拒絕。那筆錢不用經過我，你直接去醫院付住院費就行。先不說你謊報居住地和名字，她居然直接把錢寄到宿舍，明明橘區的人也有銀行戶口……她到底有沒有來過橘區的？」奧德爾道。

　　「她是瞞著家裡幹的，總不能過戶吧？那筆錢對紫區的人來說不算什麼，退回去沒必要，要我拿來自用又有愧於心，用在阿姨身上正好。我在收到錢的第三天，換個字跡裝成自己的家人，跟她說我已經病死了。最後她寄來一封幾頁厚的信，說知道這事後哭得快要崩潰了，她跟她父親關係向來很差，知道這件事之後還吵了起來，現在她已經離家出走了。」洛剎道。

　　奧德爾笑道：「那你還真是害人不淺啊。」

　　「我哪有害人？我本意又不是騙她，倒是你這樣下去，以後會負債纍纍。」

　　「我知道，但我不後悔，醫生說我媽還能活五個月……所以今天起我不會住宿舍了，學校告訴你新舍友是誰了嗎？」

　　洛剎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反正都要死了，現在去照顧也沒用。

　　「反正都要死，現在才去照顧是有屁用？」奧德爾道。

　　「我沒說過這句話。」

　　「但你是這樣想的。」

　　「只是想到你日後不在宿舍，有些寂寞罷了。」洛剎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幾乎聽不見。

　　洛剎不期待什麼新室友，奧德爾這人雖然講話不中聽，至少他在眼裡是個正常人。

　　「我們還能在學校見面嘛。你也應該原諒那『渣滓』了，別等到像我媽那樣才後悔。」

　　奧德爾的母親和藹可親，對只是兒子室友的洛剎也照顧有加，跟洛剎視之為渣滓的父親根本比不了。

　　「那渣滓這個月一毛錢都沒給我，我拿什麼原諒他？」

　　奧德爾噗哧一笑，「他是用心良苦啊，兒子一到可工作年齡就直接不給生活費了。」

　　「這種人根本不配當父親，他現在充其量只是我法律上的監護人而已。」

　　「不過啊，我相信老天爺很公平的，你看我們不是長得比一般人好看嘛？」奧德爾調侃道。

　　洛剎冷笑起來，「嗯，老天爺似乎對你更好，再多給你幾層臉皮。」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來到他們打工的地方──一家餐館。

　　進食是人類的基本需求，在黃區，餐館隨處可見，侍應更是常見職業之一──不需要高深的知識和魔法，最適合毫無工作經驗的學生。

　　洛剎和奧德爾在這裡工作已經一個多月，換上燕尾服，也算是一表人才。

　　還未開始工作，女店主梅爾已拉著洛剎到一旁訓話。

　　「再跟你說一遍，幹我們這行不能一臉全世界都欠你錢一樣。你要笑，得保持笑容。你看人家奧德爾，已經攢下一堆女粉絲了，你怎麼連一個捧場客都沒？」梅爾道。

　　梅爾剛接手這家餐館，決心改變餐館的形象，以年輕侍應吸引各階層的顧客。

　　洛剎對梅爾的話不以為然，他只是來餐館當侍應，不是當明星或者牛郎，不需要陪笑和攢女粉絲。

　　「我，我盡量……」

　　洛剎勉強露出一抹笑容應付梅爾，卻換來了她滿臉的沮喪。

　　「嗚，可惜了這張臉蛋。」梅爾嘆了口氣。

　　奧德爾捧著盤子走過來，「洛剎他走的是冷酷路線，不能跟我比的啦。」

　　梅爾正要回應，店內的其他店員忽然朝店門方向鞠躬。

　　來者一身藍色長袍，留著銀白色的長髮，把帽子向後一翻，竟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大叔。

　　梅爾恭敬地朝對方鞠了一躬，迎接他進店內。

　　「賢者大人，您要吃些什麼嗎？」梅爾擋住賢者的視線。

　　賢者環視四周，對梅爾視若無睹，走到毫無動靜的洛剎面前，問道：「紅髮的，你知道我是誰嗎？」

　　這些賢者雖然是住在軍事藍區的大人物，但在這和平的時代，他們名不經傳，洛剎自然是不曉得。

　　「白髮的，我不叫紅髮的。」洛剎輕描淡寫地回應。

　　洛剎並不感激賢者的到來，在他眼中，賢者不過是共和政府的高級奴隸，必要時犧牲的棄子，無須向他行禮。

　　「在場只有你一個不鞠躬，是想讓人覺得你很酷很有原則嗎？」

　　眾人四處尋找奧德爾的身影，現在確實就只有洛剎沒有向賢者鞠躬。

　　「你要吃東西就點餐去。你對我的人生沒有任何幫助，不值得我向你鞠躬。」洛剎冷冷道。

　　「你找死嗎？不能用這種口吻跟賢者大人說話，快道歉！」梅爾見洛剎沒反應，又替他講了幾句好話，什麼小孩子不懂事之類的。

　　洛剎對梅爾的話不以為意，梅爾顯然也不想尊重這位賢者，卻懾於他的地位，不得已對他恭敬，這也令他對這位老闆少了幾分敬意。

　　「梅爾小姐，這國家沒戰爭已經多少年了？」洛剎道。

　　上次戰爭已經是數十年前，那種小型海戰甚至稱不上戰爭。

　　梅爾沉默不答。

　　「這群賢者為我們做過什麼，各位說得出來嗎？」

　　在場沒人敢回應洛剎。

　　賢者端詳著洛剎胸前的名牌，右手閃出光芒，一本深黃硬皮書執在手裡，翻到某頁，嘖嘖稱奇，「明明是那個人的兒子，卻染著一頭紅髮，你還在反叛期嗎？」

　　「我只是個喪母無父的孤兒，我頭髮染什麼顏色輪不到你干涉。」

　　布茲曼共和國以髮色見出身，住民須按照所屬分區染髮：洛剎和梅爾屬黃區得染成紅髮；奧德爾屬橘區則染成棕色。

　　政府每半年提供一次免費染髮服務，聲稱是公民福利。

　　「拿最好吃和最好喝的酒來，我指定要這個人服侍我。」賢者道。

　　「荒謬，這麼多客人在場，我怎麼可能只服侍你一個？」洛剎道。

　　怎麼回事……他既然知道我是那渣滓的兒子，怎麼還敢刁難我？

　　梅爾諾諾連聲，不敢怠慢賢者。

　　梅爾湊到洛剎耳邊，「今晚的薪水加倍，快去。」

　　洛剎是個現實的人──絕不會跟錢作對。

　　這位賢者名叫霍夫曼，他認識洛剎的父親米尼法。

　　整整三個小時，霍夫曼喝醉後一直喋喋不休，談論著他的妻子和女兒怎樣拋棄他，以及他成為賢者付出的心血和代價。

　　一開始，洛剎只是抱著收錢聽廢話的心態，但聽著聽著，他發現霍夫曼是個自我中心至極的人，活該得到這種下場，根本沒有人會愛他。

　　這樣的人，也不配去愛人。

　　突然間，霍夫曼大喊肚子痛，捂著肚子離開了。

　　「賢者果然與眾不同，瀉藥這麼久才見效。」洛剎和奧德爾互相竊笑著。

　　紫、藍、綠區的居民地位雖然高，但他們的生活不如黃區多姿多采。

　　週末時，很多人會來到黃區放鬆一下。

　　下班後，洛剎兩人結伴到車站，從黃區這裡到橘區邊界要兩小時以上。

　　每天花四小時在交通這種無謂的事上，洛剎不禁替奧德爾可憐，奧德爾反過來詛咒洛剎的新室友一定是個怪人。

　　新室友……希望是個談得來的正常人吧。

作者按：

故事背景來到八千年後，少年洛剎生活在比古代還要專制的布茲曼共和國。學生時代，他就必須為了宿費奔波，與其他同齡人相比，他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

共和國按照地區和能力劃分貴賤，魔法學院只教授對社會有直接貢獻的光和雷魔法，不論能力高低，最終都會淪為沒有思想的工具，洛剎對此嗤之以鼻。

周遭的人都接受現實，像是選擇戴上面具示人的奧德爾和艾琳，但洛剎的個性並沒有被磨平。儘管他的情緒陰晴不定，但他的目標非常明確──沒有義務去拯救任何人，他只想這個讓他受苦的世界毀滅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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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宏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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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宏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