襯著暮色,列車抵達「布倫希爾德」。
原先阿娜斯塔希雅仍舊心煩意亂,但當她步下列車時,卻瞬間被布倫希爾德周邊的自然景色奪去目光──
橙黃色的光芒籠罩翠綠大地,陣陣草浪隨微風起伏,遠方還有星星點點的原住民部落升起裊裊炊煙。
如此景色莫名讓阿娜斯塔希雅有種懷念的感覺,彷彿幼年時在故鄉看到的情景一般,明明人事地物全然不同,但就是讓阿娜斯塔希雅有種悵然若失的悲愁感……
只可惜,阿娜斯塔希雅還未來得及細細品嘗這份感觸,就匆匆與眾人一同坐上豪華接駁禮車,並和上一個武裝城鎮海芙約特一樣,開始進行城鎮巡禮。
布倫希爾德的外圍屬於軍眷生活機能區,漸漸演變成猶如小鎮般的規模,而正如德密特里所說,依照指揮官的政策方針不同,每個軍事基地的發展方向也會有所變化。
布倫希爾德則完美符合阿娜斯塔希雅最初對武裝城鎮的想像──整潔而且嚴謹。
顯然此地的指揮官即是屬於軍人的硬派作風,不過稍嫌不足的,就是過於平和的安穩氛圍,這對一個軍事基地而言相當不尋常。
當然,阿娜斯塔希雅也很清楚原因為何,畢竟羅西亞人挾帶著強大武力與科技,征服奇貝拉星的普路夏大陸已近二十五年。
對於軍人們來說,此處根本沒有可以畏懼的敵人存在,因此在度過如此漫長的安逸之後,縱使有再多的激情也都只能化成平淡。
剎那間,一道突如其來且沒情調的大聲驚呼,中斷了阿娜斯塔希雅的思緒,令她轉而看向聲音的來源。
「啊!好害羞喔,那些難狄人怎麼都沒穿衣服!」
看著車窗外的薇拉,故作羞澀地用雙手遮住臉龐,但指縫間的目光方向卻還是暴露了她的偷窺行為。
聞此,阿娜斯塔希雅便將視線拉回至布倫希爾德的城鎮入口處。
雖說在阿提思城也有難狄人活動,但由於阿娜斯塔希雅的行動範圍總是侷限於貴族高官才能出入的區塊,所以她根本沒有機會與難狄人接觸。況且在阿提思城居住的難狄人,也早已因為過度的「文明化」,而喪失原本的生活習性。
可現在,她終於親眼見到了難狄人的原始姿態。
不像之前只是遠遠看到而已,這次阿娜斯塔希雅可是著實地,將傳說中的奇貝拉原住民之一「難狄人」看個仔細──高壯的身材,如雪的毛髮,黝黑的肌膚,帶毛的尖耳,近乎獸蹄的雙腳,還有那長在頭側兩旁往上發展的小角。
此外由於天候與生理因素,所以難狄人的傳統服飾向來以極簡為主──也就是僅披纏著一身白布,與母星中格利雅賽亞人的古代服飾有幾分相像,也因此在現今觀念保守的羅西亞人眼中,這自然等同於衣衫不整。
比起薇拉那般嬌羞的女兒家心思,阿娜斯塔希雅反倒像個學者,保持著研究的心態觀察起這些難狄人的一舉一動。
只見幾名難狄男子拖著載運數只陶甕的推車,而另一頭前來接待的羅西亞士兵,則是拿出一些日常雜貨,諸如鍋子、手套、尼龍袋等五花八門的各式生活用品供難狄人挑選,最終難狄人選擇了對他們比較實用的物品之後,便搬下一只陶甕交付羅西亞士兵,然後轉身離去。
此時,阿娜斯塔希雅才明白他們之間是在以物易物。
而一改過往,開始採取主動攻勢的葉米里揚,似乎察覺到阿娜斯塔希雅的心思,於是便為她說明:
「難狄人天性不食魚肉,但很擅長釀造水果穀物,最終成品便是各類美酒。而奇貝拉星由於產業以資源開發為主,相對能滿足人們欲望需求的物資就只能是剛好而已。
於是人們便想到透過與難狄人交易,來獲取一些生活上的滿足,而上頭管理的人則認為只要不出什麼大亂就好,所以便乾脆睜隻眼閉隻眼地放過。」
葉米里揚一邊講解,還不忘一邊輕摟住她的腰際,在外人看來實在相當親密,然而對沒有太多經驗的阿娜斯塔希雅來說,這卻讓她大感吃不消,只能故作鎮定地僵直身子。
「哎,這些難狄人會不會太自由了一點?」
彼得難得以富饒趣味的口吻如此說道,就連阿娜斯塔希雅也因為彼得少見的情緒顯露,一時忘了自己所處的窘境,轉而專注傾聽他與德密特里的對話。
「沃爾科夫總督的原住民政策就是保留他們的文化與自主權,當然如果原住民想進入阿提思城生活的話,那就得遵從我們羅西亞人的規範才行。」
德密特里語氣中帶著些許自信。
據阿娜斯塔希雅所知,針對難狄人的相關政策雖然最終都是由庫茲馬決定,但提出建議與規約的人,則是身為普路夏省政務官的德密特里。
而對於難狄人與羅西亞人雙方來說,如此現況也可說是佔領奇貝拉星以來最穩定的時期,也難怪德密特里會因而自滿。
只可惜,彼得這人往往一開口就語不驚人死不休,所以阿娜斯塔希雅幾乎可預料彼得的回應是──
「不過,最終還是得歸因於『和平推進條約』吧?當初為因應國際『趨勢』,所以政府針對奇貝拉星的政策才只好轉為溫和,甚至停止了對於北方大陸『帕刻緹』的侵略。
然而和平推進條款中,關於未征服大陸的細目可是有時效性的,而那時間似乎也快到了,真不曉得接下來會有什麼發展呢?」
彼得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然後便又自顧自地往窗外各處拍攝,徒留德密特里一臉鐵青的坐在原位。
這下阿娜斯塔希雅倒是被引起了更大興趣,她知道過去國際政壇對於羅西亞入侵奇貝拉星的種種行為,曾有一度提出相當大的異議──
一開始是阿美利堅合眾國主導的「星際和平聯盟」,其先是對此入侵行為發表譴責,美其名是為了約束各國對外星球的過度開發,但事實上卻是針對目前唯一一個擁有外星殖民地的羅西亞。
而當時身為觀察國的羅西亞,則幾乎是被迫於簽下「和平推進條約」,藉此獲得其他國家的認同。
雖然阿娜斯塔希雅無法想像如此強勢的皇后,那時何故會決定屈服,但無論如何,皇后的種種心機仍可在和平推進條約的各項細目但書上見得,方才彼得所提到的「帕刻緹大陸」便是一例。
起初由於「星際和平聯盟」的阻擾,羅西亞在奇貝拉星中獨留一個北方大陸「帕刻緹」尚未踏平。但皇后怎可能眼睜睜放著眼前的獵物溜走,於是便在條款中設置十五年的時間效力。
也就是說,當十五年的時效一過,羅西亞軍便可以繼續對帕刻緹大陸展開攻擊。阿娜斯塔希雅細數了一下訂立條款至今的時間,加上剛才德密特里彷彿被彼得說中了什麼事,莫非……
阿娜斯塔希雅不敢,也沒能再繼續想下去。
因為接駁禮車下一秒便駛入軍營之中,緊接而來的則是一連串的歡迎與參觀行程。
延伸自城鎮中瀰漫的和平氣氛,軍營中的士兵也大都表現地意興闌珊,阿娜斯塔希雅卻認為,這很可能是受指揮官「葉夫金尼.尤里安諾維奇.朱可夫」男爵的指示導致。
朱可夫男爵出身舊貴族,受奇貝拉星前監察官的提拔而來到奇貝拉星發展,但是最終卻被「遺棄」至此。嚴格說來,朱可夫男爵仍應與遠在首都阿提思城的「赫魯曉夫伯爵」處於同一陣線。
而依照先前的慣例,貴族派的人馬向來都不會給阿娜斯塔希雅好臉色看,當然也更不需要為了一個不速之客,大費周章來做各種準備,因此最終連裝模作樣也都免了。
只是不熟稔奇貝拉政局情勢的波波夫男爵,對於連續二個軍事基地的糟糕表現感到相當不滿,結果在回程的接駁禮車上,波波夫男爵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這就是奇貝拉星軍人的素養嗎?真是太丟臉了!
列別傑夫省政務官,您身兼奇貝拉軍區的第一副司令官兼參謀長,難道您覺得這樣的狀況是合理的嗎?
就算有各種法令限制,但只要上稟皇室,也必然會有解決之道。為何就只是這樣坐視不管?」
波波夫男爵的質問,首次展現了身為一個學者的有條有理,雖然波波夫男爵之前總給人傲慢無知的形象,但若他打算拿出學者那一貫追根究柢的氣魄時,那可就無人可及了。
也因此,被波波夫男爵質問中的對象──德密特里,則是難得地沉下臉來,不發一語。而一向護親心切的薇拉,倒也不管波波夫男爵問話中所隱含的各種不可解理由,便心急地為自己的父親辯護道:
「那都是這些指揮官自己不好好管,怎麼能怪我爸爸!小矮子你要是見了我爸爸親自管理的『詩寇蒂基地』,我包準你一定會被基地裡的森嚴氛圍嚇得屁滾尿流!」
薇拉氣到口不擇言,一旁的伊琳娜則老樣子忙著阻攔。不過除去薇拉話中的辱罵字眼,有個名詞倒是成功引起波波夫男爵的關注。
「詩寇蒂基地?那是在哪裡?怎麼沒排在這次的行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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