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向來總是與伊琳娜或是波洛克赫膩在一塊的薇拉,這次卻仿效正在閱讀國際版面的波波夫男爵,獨自坐在沙發一角閱讀其他新聞版面。
只是比起波波夫男爵的認真專注,薇拉則心不在焉,儼然醉翁之意不在酒,最後她才終於提起勇氣,開口詢問肯笙妮雅──
「那、那個,薩伊特莎娃大尉。聽說妳和戈盧別夫上校是軍校同學對吧?好像還是戈盧別夫上校介紹妳到這裡來的,所以你們是不是感情很好呢?」
薇拉小臉微紅的說著,任誰一看都明瞭她的心思。
但肯笙妮雅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起初先沉下臉來,令其原本看來就頗為冷酷的面容更是難以親近。
幸好,在薇拉意識到雙方認知有落差之前,肯笙妮雅便馬上察覺到自己過於敏感,因此隨即舒緩眉宇間的緊繃,回復先前冷靜的態度說道:
「戈盧別夫上校過去在軍校的表現優越,甚至是以榜首之姿畢業,能被上校提拔至此地服務是我的榮幸。」
「是、是這樣啊……」
薇拉露出失望的表情,她沒料到肯笙妮雅會用如此制式化的口吻來回答問題,但肯笙妮雅本來就在執勤中,會有這番回應也是理所當然,所以薇拉也不知該如何再繼續對話下去,瞬間安靜的結果讓整個空間陷入凝結。
不過,總會有人知道如何讓氣氛熱絡起來,尤其當同行者中有人的職業是以「發問」作為必備技能之一時──
「刺探他人隱私可是不好的行為喔,列別傑娃小姐。不如就讓專業的我來問一些專業的問題好了。」
「我、我哪有……啊,怎麼又是你這個無禮的傢伙!」
彼得忽視薇拉的微弱抗議,直接走向肯笙妮雅,並且揮了揮手中的工作證吊牌,展示自己的記者身分。
攝影器材被暫時沒收的彼得,目前是以最原始的方式──筆記紙本和鋼筆,作為他記錄所見所聞的唯一依據。
就和加爾金上校的人手一樣,既然失去手頭工具,也就沒辦法工作的通訊社人員們,在彼得宣布暫時放假的情況下,都幾乎選擇留在基地外圍的會客區休息等待,只有彼得自己一人參與導覽行程。
而顯然彼得對於此行程相當感興趣,行程途中作為同車的一員,阿娜斯塔希雅總是會忍不住觀察彼得用紙筆紀錄時的過程,當然現在的人也一樣會用「筆」寫字,差別只是媒材大都為數位資訊版。
但真正令阿娜斯塔希雅印象深刻的,是彼得的俐落筆觸──簡潔難懂的精細構圖,附註著不屬於任何文明的自創文字──這般像是密碼又像是抽象畫的特殊手法,不禁讓阿娜斯塔希雅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曾有一度著迷於創造密碼的遊戲。
現在,彼得的提問又再一次吸引阿娜斯塔希雅的注意。
「聽說此基地先前曾發生過一連串的襲擊事件,而主謀就是生活在對岸帕刻緹大陸南部,與此基地僅有一海峽之隔的朵昂族庫努支系。
自新的『瑪哈奈特利』上任以來,朵昂族庫努支系的行動便開始轉趨激進,頻頻對此基地採取示威式的突襲,導致基地靠近海岸的防衛設施受到破壞。
這應該也就是為什麼在導覽時,薩伊特莎娃大尉妳刻意略過北側靠海區域的緣故吧?」
面對彼得的質問,肯笙妮雅意外地不發一語,也因此引來其他人的注目,不過彼得向來臉皮夠厚,所以他又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是因為懶得多做說明?還是因為怕家醜外揚呢?
畢竟裝備精良又擁有領先科技的奇貝拉軍,居然總是一而再地,被文明程度落後的野蠻人成功偷襲,而且還次次都造成物資與人員損傷,要不是朵昂族堅信『為活而殺』的傳統理念,或許情況還會更糟糕吧?
據聞那名新上任的『瑪哈奈特利』,甚至在難狄人口中還有個『朵昂之邏潔詩』的響亮稱號呢,看來就連被我們羅西亞統治的難狄人,也不怎麼看好我們呢。」
「瑪哈奈特利?邏潔詩?這是什麼意思?」
波波夫男爵那一雙骨碌碌的眼睛,突然從映著新聞資訊的數位版上緣冒了出來。
過去波波夫男爵從未接觸過奇貝拉星,因此對於奇貝拉人的語言自然不甚理解,然而聽彼得這麼一講,令學者出身的他也感到有些好奇。
見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彼得越發得意地接著說道:
「『瑪哈奈特利』是奇貝拉語中專屬於帕刻緹大陸的領袖稱呼之一,翻成羅西亞語就是『最大主宰者』的意思。至於『邏潔詩』的由來,則是根據奇貝拉人的神話──
世界一度曾被毀滅之神『託默司』的憤怒消滅,於是奇貝拉人請求調和之神『颯圖瓦』救贖,但調和之神卻要人們向天邊最亮的那顆星許願,結果救世之神便乘著一顆流星飄然而至,拯救了奇貝拉人。
而那個救世之神的名字就是──『邏潔詩』。
後來傳承至今,邏潔詩之名又衍生出『英雄』或是『救世主』的意涵。
要知道『邏潔詩』在奇貝拉語中,既然代表著『救世主』,那也就意味著在奇貝拉人眼中,不論是我們這些自以為無辜的平民,又或是極具威脅的軍人們,都是屬於羅西亞人的邪惡勢力啊。
這樣的話,羅西亞惡勢力被奇貝拉救世主打敗也是必然的吧?」
「別胡說,我們羅西亞人才不是什麼邪惡勢力!」
說到這裡,在一旁若無其事聽著的薇拉,終於換上了一絲怒色,但始作俑者彼得卻是竊笑不止,而那副幸災樂禍的討人厭模樣,惹得肯笙妮雅終於沉不住氣,表情陰冷地反問彼得。
「葉夫洛耶夫副代表,這情報內容您是從哪裡得知的?」
「薩伊特莎娃大尉,要得到這個消息並不難,別忘了不只是我們羅西亞人自己,就連其他國家也都對於目前這唯一一個──與地球環境極為類似的的外星殖民地深感興趣。
因此這裡不論發生了什麼狗屁大小事,大家就會一窩搶著去聞,當然妳應該很清楚會去聞狗屎的,也絕對不會是什麼『正常人』吧?」
彼得一邊神祕地笑著,一邊在說著不入流的話題,但阿娜斯塔希雅聽出了彼得話語中的暗示,他所謂的「不是正常人」,大概就是指像他那樣作為皇后探子的同類人。
只是彼得居然用如此難聽的字眼形容自己,亦讓阿娜斯塔希雅不由得懷疑,彼得是否也對他自己現在的處境感到不滿。
而相較起阿娜斯塔希雅的心思敏銳,葉米里揚倒是厲聲指責彼得怎能在女士面前說出不文雅的用語,但阿娜斯塔希雅認為葉米里揚應該也心裡有數,至於薇拉則單純地以為彼得是在亂開玩笑,並且同聲譴責彼得。
不過,彼得還是蠻不在乎地繼續高談闊論:
「對了,薩伊特莎娃大尉妳有親眼見過朵昂人嗎?聽說他們總是趁著黑夜偷襲,想必其外貌也如黑夜一般,如此才能躲過奇貝拉軍的眼目吧?」
當彼得一而再地針對肯笙妮雅提出問題時,阿娜斯塔希雅也一而再地感受到一道視線的投射,而且她還感覺到──這次完全是毫不客氣直盯著她。
雖然當下人多混雜,令阿娜斯塔希雅無法判別視線來自何人,但她總覺得這道赤裸裸的視線中隱含著一股莫名的執著……
ns 15.158.61.1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