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b7xyjLZ0q
我的名字叫雪花菈米,正如名字所寫的那樣,我來自雪花家,是大家會稱為「望族」的長女。雪花家族何以興旺起來,我不清楚細節,但總之現在就是個流連於上流社交圈的世家。
「雪花家的長女」聽起來或許是人人稱羨的身分,但老實講這樣的生活真的好無聊。天天陪著家人與各界政商人士交流,話題總離不開貿易額、選票、進出口、修法。身為全家對這方面最沒興趣的成員,我頂多就是應和著笑,偶爾講出一些聽起來很精妙,實際上只是照本宣科的見解。這種對話久了,我不禁開始納悶這世上究竟有沒有不必計較功名的關係。撇除聲望與利益以後,我還能跟人聊什麼呢?
接下來的環節便是接受成群陌生人的讚美,可愛、有氣質、優雅……這些明明是讚美話,為什麼在我耳裡聽起來都十分乏味呢?
即便是我爸媽這樣讚美我,我也不會高興起來,因為他們知道只要女兒看起來體面,肯定又會給更多潛在合作對象留下好印象。甚至在最近,我只要聽到他們的讚美,心中反而會自動惱怒起來。
「菈米啊,媽媽告訴妳一個好消息──妳有未婚夫了!」
「欸?!」我忘記當時自己在做什麼,但總之我聽到媽講那句話的時候,我馬上驚訝到渾身僵住,原本手中的東西直直掉落到地上。我那時肯定在做什麼讓自己放鬆的事,但媽的一句話,我的心情就跟被下了詛咒般,由裡而外石化。
「媽幫妳看過了,對方是個大帥哥,溫柔體貼得很,而且還是○○侯爵的兒子呢!○○侯爵還記得嗎?就是在○○擁有很大塊地的那位叔叔,小時候跟妳見面總會拿軟糖給妳吃!」老實說,不管是誰的兒子、誰的姊姊、誰的叔叔,我都不在乎。
「可……可是媽!我可沒說我想結婚啊!而且我連對方一次面也沒見過,談訂婚不會太突然嗎?」
「唉唷,哈哈哈哈哈,年輕的女孩子對突如其來的愛情總是手足無措呢!放心吧,寶貝,之後在糖果公主的生日慶典裡,妳就可以跟他見一面了!」
啊-─,我原本還有些期待公主生日的說,想說可以親眼見到糖果公主本尊,聽說她是全王國最可愛的女孩子。但就連普通的慶生,也被我媽搞成間接的相親會。喔不對,相親都跳過了。
「還有啊,寶貝,上次跑來跟妳認識的那位小姐,生日也會去喔。她說很期待再見到妳呢!好,那我就不打擾妳了,掰掰--!」
啊,門關上了。
「那位小姐」……有未婚夫這件事還不夠,竟然還要再她見面?!
我聽完這兩件事,馬上做出這輩子最戲劇化的反應:直接雙膝跪地,抱頭仰天大喊:「不要啊──!」
就發生在上次聚會,有位穿著華麗,梳理一頭浮誇淺紫色捲髮的女性突然靠近我問:「請問,妳就是雪花菈米小姐嗎?」她的聲音非常高亢,好像隨時都能在宴會廳裡高歌一曲。她靠近時,距離近得似乎再往前一點就能碰到她的鼻尖。
我怯怯地點頭,但這完全不打攪她的興致:「啊!妳本人比螢幕上還要漂亮啊!幸會幸會,我叫壹百滿天原莎樂美,很高興見到妳爹斯哇(ですわ)!」
螢幕?她在說些什麼?
我打算提問的時候,她講話實在太快,話鋒馬上轉到她身上。我試圖跟她附和幾句,漸漸覺得她這個人還蠻有意思的。後來她還說:「在這種場合,比起有什麼交易,本小姐最注重的果然還是人的內在。」這句話有點打動我,或許聚會其實沒那麼糟?
結果下一秒我看到她的「內在」,可以感覺自己的驚恐彷彿小時候第一次被打雷嚇到一般。
「嗚哇!這……這是什麼啊?!」她給我一系列的照片,照片呈現的都是不規則的紅色通道,濕濕黏黏的,還附著些實在不太想描述的色塊。
「啊啦?有這反應也是挺正常的。這是本小姐的腸內鏡爹斯哇!從我的最深處了解我吧!」
啊--!我受夠了!上流社會不是一堆講功利的老古板,就是一群怪人啊--!要是我列出這輩子經歷過的十大不幸,那堆照片不是第一也肯定不低於第二!
我不顧其他人的眼光,從會場跑回家,我得看整夜的星星才能忘記宴會上看到的東西。
沒想到公主慶典還要再遇到她,我完全不敢想像啊!
晚上,我在外面遊蕩。看到一間酒館。反正也沒事做。
我進去,特別少人。隨便點了一杯紅酒,慢慢斟著喝。
菜單上琳琅滿目寫著各種酒類,但哪個是哪個我根本分不清。自我成年以來,酒都是別人送過來的,清一色都是葡萄酒,無論顏色深淺,有氣泡還是沒氣泡,都已經從酒瓶倒出來,好好躺在杯子裡。我至今喝了哪些酒,那些酒又有多名貴,說實在我從沒考慮過。
……好像有人在看我。
我轉頭。是一位年輕女性,她有很奇特的頭飾。雖然是金髮雙馬尾,但她的兩個馬尾都沒有跟頭上的頭髮接在一起,反而由兩個髮圈支撐著髮尾,漂浮在空中。我一時失去言語,只是癡癡望著她奇特的髮型。她的表情似乎也想從我這邊知道些什麼,她開口:「請問……那杯酒不好喝嗎?」
「欸?」
「剛聽到妳點的酒,是智利產的○○年份○○○葡萄酒。我本來想點點看,所以稍微看一下妳的反應──難道,這款其實不好喝嗎?」
好厲害,這個人很懂酒。她的發言好像觸動到我的某個神經,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呃……我只是在想其他事情而已啦。這個好不好喝,我……喝不出來。」
「喝不出來?」
「嗯,我對酒本來就沒什麼講究。從以前到現在都喝看起來差不多的葡萄酒,酸酸的、有點澀澀的、只有嘗到後面才有一點甜。對我來說酒大概都是這樣。對不起,我沒辦法給出什麼感想。」
「每種酒才不一樣呢!」她溫柔的聲音突然變得堅定起來。她轉向吧檯後,再轉過來問我:「日本酒妳喝過嗎?」
我搖搖頭。
接著她點了一杯,我聽不懂品名。很快桌上出現透明澄清的酒液,看起來簡直不像酒。她對我露出微笑。我對眼前的酒實在不怎麼好奇。但還是順著這份殷情一口灌下去。
「這是什麼!」我方才喝到的,比起酒,更像是清泉。明明同樣都是酒,這杯竟然絲毫沒有酸澀,只有清爽的米香滑入喉嚨。
「呼呼……」女孩識趣地笑。
我再點一杯。跟她開始聊了起來。我第一次跟陌生人聊酒的話題。我明明沒能講出什麼東西,還是聊得很開心。
「好啦,酒的話題聊得差不多了。要不要聊聊妳自己?」
我自己?我自己有什麼好講的呢?我努力想擠出點自己的故事。結果在酒精的催促下,變成劈里啪啦抱怨自己最近遇到的事。
她聽完以後反倒笑得很開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給妳看腸內鏡到底是怎樣啦!」
「才不好笑,好嗎?那景象有夠恐怖啦!」即便說出來,她依舊捧腹大笑。回頭想想剛才講的話,我羞恥到臉紅起來。最後趴在桌上對她說:「唉,妳看,我還真講不出什麼故事。」
「才沒有這種事呢!妳可是講了滿滿的故事。雖然聽起來不會像小說那樣有起承轉合,很多事也不如妳意,但每時每刻累積起來的現在,都會推動妳為自己創造更好的故事。」
我愣住了,這輩子沒聽過這樣的話。這種場合,這種氛圍,我的心情是酒杯裡的冰塊,在暖暖的燈光下慢慢化開。
「……對了,我還沒問妳的名字呢。」
「亞綺‧羅森塔爾。」
「好美的名字,我叫雪花菈米。」
二、 1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NXaLQFHxe
「好了,驛站差不多到了。祝兩位旅途順利!」車夫說完,也跟著下車,準備向驛站的老闆購買乾草。
空和友人A還是感覺很不真實,原本從童書才能看到的世界,現在卻身歷其中。看這驛站的裝飾,簡直就是棟糖果屋,似乎一切都可以抓點來吃一樣。
兩人頓時忘記來這裡的用意,翻開手機四處拍照。
不久,她們看到外面有人群──主要是小孩子──朝同個方向跑過去。兩個觀光客也乘著興致跟小朋友跑到一棟房子的面前。那裡好像坐著一個人……不對,那人頭上有對角,一對誰都認得出的角。
空和友人A呆站在原地,聽著周圍的小孩歡呼……
「綿芽!綿芽!綿芽!」
孩子們聚集在角卷綿芽面前。很快地,家長也陸續跟上孩子的腳步,停在人群外圍,好奇盯著這位身穿蓬鬆棉花洋裝、長著偌大捲曲羊角的少女。
綿芽將手中的小豎琴就好位置,輕輕一撥,優美的琴音爬梳過每個人的耳朵。站在孩童當中,空和友人A才想起來綿芽在加入Hololive以前是位吟遊詩人。或許正是因為她四處遊歷的關係,入團後才會表現出如此圓融的性格,慢悠悠又平易近人的形象,彷彿草原上一隻任誰都想寵愛的綿羊。
「咚咚咚咚咚咚咚!(ドドドドドドド!)大家好啊,綿芽過來玩了!」綿芽的一聲開場,全場馬上歡呼起來。這讓友人A突然回想起四期生徵選剛結束的時候,Yagoo滿意地看著四期生出道直播的預告圖。
「這次出道的人都好特別啊。不過比起龍啊、惡魔啊、公主啊,角卷綿芽好像比較……普通些?」倒也不是批評綿芽,只是在友人A眼裡,綿芽的背景沒有其他成員那麼新鮮﹔就像三期生裡,大家的背景也都很特殊,就佩克拉單純是活很久的兔子。
「嘿嘿,不管背景怎麼樣,只要有偶像的潛力,我們都應該好好發掘。虛擬偶像這件事,可不是單靠背景就能訴說一切的。」
「啊,受教了。那,說起來,她是怎麼選上的呢?」沒有參與面試過程的友人A如是問。
「除了她本身的魅力外,吟遊詩人……不正是偶像的雛型嗎?」Yagoo只簡單回答這一句,露出如同往常那慈祥大叔的笑容。
友人A起初以為他只是在開玩笑。但看到現在的綿芽,也終於能理解Yagoo的想法了。
綿芽再度撥弦,清了清喉嚨,向觀眾說:「今天,我想為各位帶來刺激一點的曲目。如果感覺有點不適,可以先在附近走走晃晃,過一會再回來喔。我知道這曲目可能跟平常唱的不同,但我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心裡出現前所未有的悸動,所以我想把這份感動分享給大家!」
這時候,空聽到背後有兩位女性在談話,貌似是小孩觀眾裡其中兩位的媽媽。
「欸,不好意思,妳知道那長角的女孩子是誰嗎?我家孩子看到她都興奮到不行,我都被拖過來了。」
「啊啦,妳不知道嗎?她是這一帶很有名的吟遊詩人,平常會唱一些優美的民謠,小孩子聽得都很開心,我聽著也感覺很療癒呢!所以定期都會來這裡等她。」
才說到這裡,綿芽突然用極快的速度撥弄豎琴,這已經不是演奏豎琴該有的速度,更像吉他快板。緊接著,明快的前奏過後,綿芽開頭馬上唱一句:「你要修○某?(○らないか?)呼、哈、呼、哈……!」
優美的……民謠?
空往後一看,原本鎮定的兩位媽媽已經變成石像。小孩子聽到曲目跟以往不一樣,反而更加亢奮,不停上跳下跳。在兩種反應交雜下,唯獨空和友人A站在原地,淡淡地心想:
嗯,綿芽果然還是綿芽呢。
「ゆらりゆらり揺れている(搖啊搖 搖啊搖 繼續動搖啊)」
「漢心ピーンチ(男子漢之心 面臨大危機)」
「かなりかなりヤバイのさ(非常地 非常地 非常糟糕啊)」
「助けてダーリンクラクラリン(救我啊親愛的 頭昏眼花啦)」
綿芽唱到一半還不忘低聲補一句「你要修○某?(○らないか?)」,同時還露出經典羊大叔的表情。看來綿芽在直播生涯都是本色演出呢。
兩位媽媽想遮住她們孩子的耳朵,趕緊離開現場,結果孩子們非但逃開她們,還跑到更前面的地方開始跳舞。
「這……不是說會唱民謠嗎?這都唱什麼歌啊!」
「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她根本在教壞小孩子!」
兩位媽媽開始擔心歌詞會影響孩童身心健康。但實際上孩子們只是沉浸在旋律裡,吟遊詩人在唱些什麼根本聽不懂,快樂就好。
這大概是最狂的豎琴演唱了吧。曲終過後,大家都熱烈鼓掌,空和友人A也拍起手來。唯獨空身後的媽媽十分不滿。她們踏著憤怒的不伐,咚、咚、咚地走到綿芽面前,開始斥責她。
「我說,妳也老大不小,什麼東西不該在孩子面前唱,難道還不知道嗎?」「以為是吟遊詩人就可以為所欲為嗎?妳教壞我小孩怎麼辦?」兩人無情地輪番斥責,綿芽毫無反駁的餘地。她逐漸失去笑容,低下頭,甚至可以從眼角看到淚珠,好一個落寞的吟遊詩人。
「她們這樣也太過分,我過去……」空看著心疼,打算過去勸阻的時候,綿芽開口:「關於唱兒童不宜的歌曲,綿芽我……」
大家都靜下來,聽她說話。綿芽原本消沉的面容,突然間,又恢復朝氣的笑臉:「沒有錯呢!(悪くないよね!)」
當然,這話下來,媽媽們更加憤怒:「沒有錯是什麼意思?妳這樣的行為很不得體,難道你沒自覺嗎?」
綿芽聽了,臉上的笑容依舊不變:「欸?因為啊,綿芽在開始唱以前就已經告知大家歌曲會刺激一點,不舒服可以先迴避。既然大家聽完還在這裡,那我也沒辦法囉。」
「不可理喻!」媽媽們打算繼續跟綿芽辯下去,但她們突然感覺肩膀被誰點了兩下。轉過頭來,是空。她告訴兩位媽媽:「那個……妳們的小孩好像不在這裡。」空指向附近有一處小公園,她們的小孩正在樹林間鑽來鑽去。兩位媽媽不加思索跑過去。小孩是自己走到樹林的嗎?倒不,而是空跟兩位小孩說樹林那裡有松鼠,他們馬上興奮地跑過去。小孩在哪裡,媽媽也會跟著在哪裡。
綿芽很快查覺到空的用意,向兩位答謝:「感謝兩位相救。對於那樣的人,我還真的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空回答:「不用謝!其實,我們是因為有點事想來找妳。」
「嗯?妳們認識我嗎?」
啊啊,這時候該回答「認識」然後開始解釋來龍去脈嗎?
空想到一半,一位小朋友跑到綿芽旁邊說:「我玩得好開心,綿芽姐姐會繼續表演嗎?」
綿芽也微笑應對:「嗯!會喔,綿芽姐姐也很開心呢!」
接著小朋友馬上說出:「那個姐姐……你要修○某?雖然我不知道這什麼意思。」
「欸--!」三人異口同聲驚呼起來。
三、
與亞綺相遇的那晚後,菈米出門的頻率增多了。之前幾乎只有家人出去會客的時候才會跟著出門,現在卻開始自己出門,每次都能從她臉上看見興奮的表情。
「嗯?菈米又出門啦?還真少見。」菈米的哥哥剛從房間出來,就看見菈米把門關上,恨不得趕快享受外面的空氣。
這時菈米的媽媽站在不遠處,欣慰地感嘆道:「肯定是想見未婚夫吧?這個心急的女孩。」
菈米的行程無他,就是想跟亞綺逛酒品販賣店。雖然店員已經可以給出足夠專業的酒品介紹,但菈米還是更喜歡聽亞綺的分享,她喜歡聽亞綺第一次品嘗哪款酒是什麼感覺、曾踩過那些雷,甚至菈米原本就已經知道的品酒步驟,經過亞綺的敘述竟會變得這麼有趣。
「來,」亞綺亮出一瓶酒:「這就是妳昨晚喝的日本酒喔。」
「嗚啊,原來整瓶酒長這樣啊,好漂亮!」
「要不要買一瓶呢?」
菈米小心翼翼地接過酒瓶,臉馬上貼到酒瓶上,自顧自地說:「今天就由我把你帶回家吧。」
這時,亞綺好奇看著一直在菈米旁邊漂浮的熊玩偶。菈米留意到亞綺的視線,解釋道:「啊啊,這個是『大福』,妳可以把牠當作我的守護神兼吉祥物。每次出門,家人都會叫我帶牠跟著去。」
亞綺還在盯著大福,突然這蛋型漂浮物變成一隻北極熊,直接把菈米手中的酒奪走,高高舉在空中。
「欸?牠……牠真的是一隻熊!」亞綺還在驚訝的同時,菈米不滿地說:「大福,你幹嘛,不要阻止我買酒啦!」菈米拼命捶打北極熊的樣子,逗得亞綺哈哈大笑。
回程路上,菈米突然感慨:「唉,好希望每天可以向這樣悠閒。過不久馬上要參加公主的生日宴。還真不想面對自己的婚姻。」
「那個啊,菈米,我一直在想啊,」亞綺把頭轉向菈米:「要不要,試著逃看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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