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魂師 - 第二十章：薩尼七世

被安放到病床上，赫莉伸了個懶腰。

回到山間城，赫莉被送回市政廳的醫護室，只是恰好這裡的醫生不在，七個人加上聽聞他們凱旋而歸後趕來的普尼薩乾脆在這聚會。媞格理向大家說起襲擊隊的情況，基本上就是亞岱爾展開的屠殺，其他人只要保護好自己就行了。

而赫莉這邊的情況則由卡尼和麥菲斯托分別說明，他們的狀況比殲滅隊驚險多了。媞格理是個會讓說故事的人有成就感的人，不斷驚呼讚嘆著，還會催促講故事的人說快點。

直到麥菲斯托說完亞岱爾救下赫莉的部分，他詢問道：「赫莉，為什麼帳篷內會突然打起來？」

「快說快說！」媞格理催促道。

赫莉差點就順著媞格理的話接下去了，但她旋即想到，陛下試圖開戰一事不該讓麥菲斯托知道，而她又不想向同伴隱瞞，一時間左右為難。

「赫莉累了吧。」卡尼說。「我們先讓她好好休息，之後再聊。」

「說的也是。」帕芙說，拉住不甘心的媞格理的手臂，拖著她往外走。

「普尼薩。」赫莉喊道。「我有事情想問你。」

七個人同時停下腳步回望，赫莉只好補充道：「私下。」

媞格理罕見沒露出八卦的表情，而是睜大雙眼眨了眨。普尼薩一笑，等眾人走出門後把門帶上，來到病床旁。

赫莉座起身，閉上眼等短暫的頭暈目眩過去後才又睜開眼。

「不怕被卡尼誤會？」普尼薩笑問。

「怕被誤會，但不是卡尼。」赫莉說，剛剛媞格理的表情顯然在意他們私下的對話，只是見普尼薩一臉不解，她沒再這話題作停留，而是問：「薩尼陛下有可能會希望開戰嗎？」

「怎麼突然這樣問？」

赫莉把帳篷內拉戈普斯和紫衣司鐸的對話說了一遍，普尼薩陷入短暫的沉思。

「原來如此。」普尼薩說。「有可能，陛下希望的是被動開戰而不是主動開戰。」

「差別在哪？」

「後者諸侯不一定會響應，前者則相反，畢竟北共宣戰，一定是宣戰整個帝國。」普尼薩說。「只要操作得當，的確也能透過這樣的戰爭收復權力。」

「要打仗了？」

「還不一定，會有不願開戰的諸侯去想避戰的方法，還得看陛下的手段。」普尼薩說。「這樣我算是明白為什麼契魂師會這麼不足了，多半是這段時間被派去對一些游移在兩派間的諸侯說服、施壓或著製造黑料了。」

「我了解了，謝啦。」

「妳⋯⋯」普尼薩稍稍遲疑，問：「妳有打算做些什麼嗎？」

「我能做些什麼？」赫莉反問。「難道沒辦法做些什麼就不該知道嗎？」

聽到赫莉的質問變得尖銳，普尼薩淺笑，說：「我是害怕妳找到方法將這件事告知布巴利斯家，他們絕對是避戰的那派。」

赫莉這才意識到把之前無法回應亞岱爾的怒意投射到普尼薩身上了，她嘟囔說：「抱歉。」

「不會，其實會想這麼多的人也是少見了，畢竟多想多煩惱。」普尼薩說。「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妳好好休息。」

和普尼薩揮手道別，在普尼薩要打開門時，赫莉想到還有一件事沒問，忙開口：「你知道生魂是什麼嗎？」

普尼薩停下腳步，轉過身。「沒聽說過。」

病房內剩下赫莉一人，她躺下，很快就睡著了。

隔天中午，赫莉聽卡尼說可以出市政廳到城內去晃晃後迫不及待地離開病房，幾個人準備離開市政廳時，赫莉就被亞岱爾找了過去。

「幹嘛？」赫莉進到書房，座入沙發。

「特奧多爾侯很欣賞妳呢。」

「我相信她原話不是這樣說的。」

「的確不是。」亞岱爾靠坐在桌上，點起一根菸。「只是被她批評的人只有兩種，無能至極和值得被批評的。」

赫莉當然知道拉戈普斯對她頗有微詞，聳聳肩，說：「找我來是要轉述她對我的不滿嗎？」

「不。」亞岱爾說。「找妳來是想問妳三天後能不能接個簡單的任務。」

「任務內容。」

「薩尼陛下親臨山間城，要去城門迎接他。」亞岱爾說。「我也會同行，這個護衛比較屬於象徵意義，不太會有風險。」

「既然如此，找我幹嘛？」赫莉問。「卡尼、普尼薩、媞格理、帕芙⋯⋯誰都行吧？」

「安達拉老頭子會送陛下進城，妳去的話別具意義。」亞岱爾說。「老中青，陛下麾下三位全才契魂師會碰面，我會順便將妳介紹給陛下和老頭子認識。如何？妳的身體狀況允許妳走到城門再走回來嗎？」

「我總不能等等跟大夥出去閒晃，然後說沒辦法吧。」

「那就好，沒事了。」亞岱爾吐出一口菸，揮手示意她能離開了。

看著飄上天花板的菸，赫莉忍不住問：「原來你會抽菸？」

「有壓力、有煩惱。」

「你還能有什麼煩惱？」

亞岱爾遲疑了一下，把菸屁股按熄。「既然妳都問了，那我就抱怨一下吧。特奧多爾侯非常不滿她的護衛不已她的性命為優先，甚至在考慮向陛下上述這件事。」

「不是拼命保護她了嗎？」赫莉白了一眼，心中卻也明白特奧多爾侯的不滿並非空穴來風。「所以，這才是你要我一起去接薩尼陛下的真正用意？」

亞岱爾微笑。「對，先向陛下營造個好印象，特奧多爾侯之後的控訴力道就會減輕許多。」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赫莉說。「你覺得我的決定沒錯？」

亞岱爾重新點燃一根菸，說：「肯定有問題，怎麼可能為了製造死魂，把保護對象殺了？還是在放過一名神徒之後。」

「要是知道之後會有需要，我不會放過阿克爾⋯⋯那神徒的。」

「我知道，妳下殺手是建立在有需要的情況。」亞岱爾沒繼續往下說，盯著那一縷裊裊向上的煙。

亞岱爾沒有主動提起這件事，赫莉明白即便亞岱爾覺得她的做法不對，卻不想責備她。這和上次亞岱爾說的就算有風險也不該去揣測上意的想法相違。

或許當真的在生死交關之際，亞岱爾也沒辦法如他自己所說的完全奉行命令，當一名陛下的劍。赫莉想著。或著他行，但他不希望我變成這樣。

一時間，赫莉對亞岱爾的不滿降低了少許，至少他不是一個完全泯滅人性混帳。

「總之，這次大家都能平安回來是妳的功勞，做得不錯。」亞岱爾說。「快去找卡尼他們吧，別讓大家等妳太久。」

「還不是被你耽擱的。」赫莉打開書房的門，發現其他人都在走廊對面，或靠牆而立，或坐在地上等她。只有媞格理離房門特別近，在門打開的那刻馬上退後幾步，裝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赫莉把門關上，好笑地問：「妳在偷聽？」

「沒⋯⋯沒有。」媞格理說，在赫莉的瞪視下，才補充：「我是想聽妳怎麼跟亞岱爾吵架的，結果沒聽到。」

赫莉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好在他們剛剛也沒談什麼不能說的，眾人離開市政廳，吵吵鬧鬧地走入山間城的市區。

三天後，赫莉和亞岱爾在山間城外等著。

除了他倆外，還有特奧多爾侯爵的特使，特使看到靠牆而立的亞岱爾和把地表變質成布匹後坐下的赫莉，臉上的訝異沒忍住。

「別擔心，放輕鬆吧。」赫莉指了指天上的棕尾鵟。「陛下來之前這傢伙會提醒我們的。」

剛說完，棕尾鵟的叫聲傳入耳中，兩人趕緊在道路左右側立正站好。不一會兒，遠處的騎兵隊揚起的塵土映入眼中，在三十騎鐵騎間圍著一輛紅色的馬車，其中有十騎是契魂師。

來到亞岱爾和赫莉面前，騎兵隊散開，馬車停下。

一名老者拄著拐杖從馬車上走下，赫莉看到老者後「啊」了一聲，說：「果然是你。」

「妳也果然是這小子的學生。」

亞岱爾在赫莉和老者間來回看了看，問：「妳見過安達拉老頭子？」

安達拉正是在花園睡著的那名老頭。「有在皇城的花園見過一面。」赫莉說。

「應該是個讓你頭痛的學生吧？」

「見過一次面就看得出來，不愧是老頭子。」亞岱爾苦笑。「如您所說，並不是個會乖乖聽話的人。」

「哈！報應。」

安達拉來到一名契魂師鐵騎旁。「喂！」

契魂師嚇了一跳，應道：「是！」

「滾下馬。」

雖不知原因，騎士還是照他所說從馬背上翻下。等騎士下馬，馬匹自動趴在地上讓安達拉騎上。跟麥菲斯托一樣，安達拉能用死魂命令生物。

「跟在頭上飛的傢伙說一聲，太拙劣了。」

「我考慮轉達。」

馬匹起身，繞個半圈，載著安達拉往南離開。

「他就這樣走了？」赫莉問。

「他的任務是護送陛下到跟我交接。」亞岱爾說。「上馬車吧。」

在和安達拉交談的途中，特使已經與馬車內的薩尼陛下請示完，獨自進城了。赫莉深吸一口氣，即便是她，要與皇帝共乘一輛馬車時還是會緊張的。

「陛下。」亞岱爾在馬車門旁開口道。「您的契魂師亞岱爾和赫莉來與安達拉交接了。」

「上車。」

亞岱爾拉開車門，輕輕推了赫莉一把。赫莉走上馬車，車上坐著一名年近四十的男子，有著金紅相間的短髮，面貌英俊嚴肅，臉上不喜不悲。

赫莉坐入他的對座。

「妳⋯⋯」

亞岱爾拎著赫莉的後領把她拉起，在薩尼七世面前站好。

「陛下，恕我管教不周。」

「師生一個樣。」薩尼七世說，聽起來像是責備，臉上卻有著淺到幾乎不可見的笑容。「她至少還是正坐坐好，你當時可把腳翹上沙發了。」

「您記憶力仍如此之好，十幾年前的事了連腳放哪這小細節都記得這麼清楚。」

「我知道你在說我記仇。」

「不敢。」

「都坐吧。」

「謝陛下。」亞岱爾這才放開手，讓赫莉坐下。

這是赫莉第一次見到皇帝的尊容，沒忍住偷瞄幾眼。薩尼七世輪廓很深，眉骨高聳，鼻樑如鷹嘴，眼睛深邃銳利，剛剛那抹笑意轉瞬即逝，嚴肅的外表透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

「我事前聽說來接應安達拉的只有你一個人。」

「這位是赫莉，就像安達拉之於先皇，我服侍您一樣。」亞岱爾說。「我想先讓您見過一面。」

「全才？」

「是的，她已經能靈活運用五種契魂術了。」

「四個孩子都很優秀反倒成為問題了。」

「虎父無犬子。」

「這句話不能用在父王身上了。」

赫莉有些跟不上兩人的對話，也不是她腦袋不好，單純是不理解皇室成員的狀況。她當然沒有馬上詢問，只是記下來，打算等有機會再問亞岱爾。

「您這次怎麼會親臨特奧多爾侯爵領？」

「幾天後有場會議。」薩尼七世說。「共有十七名諸侯會參與，本來還要你再找一名你的學生跟你一起來當護衛的，看來人選已經有了。」

「是。」赫莉應道，明白被指名和亞岱爾當薩尼七世那場的護衛了。

「怎麼不請老頭子多待幾天？」亞岱爾問道。「赫莉很優秀，但要確保您的安危老頭子還是除了我以外的不二人選。」

「安達拉是上一代的人了。」薩尼七世說。「就像你說的，他是代表著父王那代的契魂師。我要在這場會議中收好父王的爛攤子，考慮到這點，我不希望他在場。」

「明白了。」

「地點是在山間城嗎？」赫莉問。

兩人都看向她，害她莫名有點緊張，生怕不該說話。好在薩尼七世點點頭，說：「所以帶上護衛其實只是個形式，不太可能在這裡起什麼衝突。」

赫莉鬆口氣，雖然上次保護拉戈普斯的任務平安歸來且任務成功，但她可不想在經歷一次了。

薩尼七世對她投以詢問的目光。

「關於特奧多爾侯的護衛任務，有些事情得向您稟報。」亞岱爾說，並將赫莉與拉戈普斯的爭執告知給薩尼七世。

聽完。薩尼七世淡淡地說：「特奧多爾還活著就好。」

赫莉也算鬆了口氣，這件事本就可大可小，端看薩尼七世怎麼裁定。她知道薩尼七世會把這件事輕描淡寫地帶過，很大原因是亞岱爾的關係。雖然薩尼七世一直沒嶄露情緒，但不難看出和亞岱爾的關係不只主人與劍而已。

或著，即便只是一把劍，用久了，對主人來說恐怕劍更勝人命。

「你是為了這件事才帶她來的吧？」

「果然什麼事都瞞不了您。」

薩尼七世望向窗外。「看來你這個老師做得不錯。」

好老師？赫莉偷瞪了亞岱爾一眼，這個稱讚絕對不適用在亞岱爾身上。

「看來有人不這樣認為。」

赫莉一驚，沒想到偷偷摸摸的眼神被薩尼七世的眼角餘光發現了。她訕訕一笑，抓了抓頭，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麼。

「她可是在歡迎會上想拿弩射我的傢伙，當然不會這麼認為。」

薩尼七世嘴角又浮現出笑意，說：「我記得安達拉也跟我說過類似的故事。」

「就說您記憶太好，都是陳年往事了。」

「你以前是那老頭的學生？」赫莉問。

「是啊，我在歡迎會上拿匕首要刺他，被他揍了一頓。」亞岱爾說完，自己笑出聲。「只可惜老頭子很守規矩，我有能力後也沒機會揍回去。」

跟亞岱爾和薩尼七世聊著，赫莉發覺皇帝陛下沒有她想像的有距離感。隨即她又想到拉戈普斯，一開始在和她、卡尼聊天時也是和藹的老婆婆，當有需要時才發現平常表現出來的只是假象。

馬車駛入市政廳周遭的森林，停在紅色大宅的門外。拉戈普斯和兩名契魂師等在一旁迎接，盧爾蘇的位置已經被取代了。

「陛下。」拉戈普斯作勢下跪，薩尼七世大步上前攙扶住她。

「冒死幫我和北共會談，現在又要麻煩妳招待眾諸侯，沒妳的幫忙，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只是我本職所在。」

被扶起的拉戈普斯目光掃過亞岱爾和赫莉，依照她洞察事物的敏銳，自然明白亞岱爾已經防範她去告狀了。她沒多說，讓一名契魂師帶路進市政廳，自己則走在薩尼七世的右後側半步。

走過市政廳的長廊，他們來到一間裝潢低調奢華的大房間，天花板挑高，四周以七彩的馬賽克玻璃做裝飾。房間中間放了張左右窄，前後長的木方桌。長邊一邊坐二十人也不嫌窄，短邊只能容下一人。

「您到時候會坐這。」拉戈普斯手往靠門處的短邊引。「我和葛裏菲茲大公則在您左右側。」

「對面想必是布巴利斯吧？」

「是的。」拉戈普斯說。「看守和伏兵也都已經安排好了。」

「妳辦事一向是能讓我放心的。」薩尼七世。「加上到時候這亞岱爾和赫莉也會當我護衛，算得上萬無一失吧。」

「那是當然。」拉戈普斯深深看了赫莉一眼。「同輩的契魂師中恐怕沒有比那小姑娘更優秀的了，而她那脫序的性子在陛下的調教下必然會像以前的亞岱爾一樣，被您管得服服貼貼的。」

臭老太婆。赫莉瞪眼，誰都聽得出來前面的褒只是場面話，後面的貶才是真正的控訴。

薩尼七世沒理會拉戈普斯褒貶不一的評價，確定好現場狀況，在招待下離開了會議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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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薩尼七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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