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周後的會議如期舉辦,門外的侍從替薩尼七世推開門。
跟在薩尼七世後方,赫莉進到會議室,裡面十七名諸侯和各自的契魂師護衛都已到場,前者坐後著站。約莫一半的諸侯只有一名契魂師,並不是所有人都跟薩尼七世或拉戈普斯一樣有大量的契魂師可以揮霍。
拉戈普斯如同安排地坐在薩尼陛下左手側的位置,接下來是赫莉曾經見過的塞爾金伯爵;在正對面是布巴利斯家主的位置,身後的契魂師一高一矮,面貌與家主有三分相似,照赫莉對布巴利斯家的認知,這兩人正是麥菲斯托的兄弟。
當薩尼七世走入時,諸侯們起身相迎,連布巴利斯家主也不例外。等薩尼七世入坐,大家才紛紛坐下。
「舟車勞頓,從各處奔波而來,辛苦了。」薩尼七世說。「這場會議的主因大家想必也都略有耳聞,北共蠢蠢欲動,神徒不斷滲透到帝國內,不只諸位的領地,連皇城也有神徒的蹤跡。甚至有耳聞北共即將——」
「神徒進到我們的領地?還是只有某些人的領地?」布巴利斯家主右手邊的一名諸侯打斷薩尼七世的話。「我從沒聽說過這件事,陛下不會是想把自己跟北共的私仇交給我們承擔吧?」
「羅維雷伯爵。」拉戈普斯開口道。「我怎麼聽說你兩個月前才跟布巴利斯侯爵借了三名契魂師,好像是稅使被襲擊了?」
赫莉保持面無表情,心中卻有所疑惑。神徒進帝國的原因是轉生教會,襲擊稅使這種事不像他們會做的,沒準是薩尼七世和拉戈普斯的人假扮的。
羅維雷臉色一變,強笑說:「侯爵消息真靈,不說我還以為是您託人來向我借的。」
「老太婆才不缺你那點皮鋰。」
「你們打擾到陛下的發言了。」布巴利斯家主淡淡地說。「陛下,請您繼續。」
薩尼七世點頭。「在北共有意要發動戰爭的情況下,我打算徵求諸位的幫忙,一起抵禦這個強敵。」
「北共不可能說發動戰爭就發動戰爭,勢必要有藉口。」布巴利斯家主說。「甚至,大司鐸不可能隨便派神徒來帝國,這後面肯定有個原因。」
「安達拉在先王的指使下開始研究如何製造生魂,這件事傳到北共大司鐸的耳中了。」
薩尼七世話說出口,在座的眾人一片譁然。
赫莉第二次聽到這個名詞,看到大家的反應,決定等結束後詢問亞岱爾生魂到底是什麼。
「已經⋯⋯製造出來了嗎?」布巴利斯家主問。
「還沒,只是有機會。」薩尼七世說。
布巴利斯家主對羅維雷使個眼色,後者馬上說:「因為這個『有機會』而讓北共決定開戰,得不償失。我主張向北共商議,已終止生魂的研究和製造來換取和平。」
「說的簡單,你要他們怎麼這個研究會真的停止?」布巴利斯家主問。
「交出安達拉的命。」羅維雷說。「用一名暮年的契魂師來得到兩大政體間的和平,再划算不過了。」
「我也覺得戰爭對所有人都不利,勞民傷財,我們領主追求的都是居民的安定,沒有人會希望開戰,特別是可能為期數十年的大戰。」一名坐在羅維雷身邊的諸侯舉起手。「我支持布⋯⋯羅維雷伯爵的提議。」
馬上又有三名諸侯也馬上舉手覆議,布巴利斯家主並不在這其中,他只是盯著薩尼七世。赫莉本以為其他的人都是薩尼七世這一派的,沒想到坐在中間的部分諸侯面露遲疑,低聲交談、討論,甚至也有坐在薩尼七世側的諸侯面露遲疑。慢慢地,情勢向布巴利斯家主偏斜。
薩尼七世把手探入懷中,再伸出時赫莉嚇了一跳。薩尼七世拿出一把簧輪手槍,布巴利斯家的兩名契魂師立刻擋在布巴利斯家主面前。然而薩尼七世只是往天花板開了一槍,槍聲讓本來竊竊私語的諸侯們頓時靜默,他們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薩尼七世握著的手槍。
「簧輪槍,我想除了兩位邊境侯以外,知道這東西的人不多。」薩尼七世說。「跟火繩槍有別,異常精準,能提前裝彈,使用便利,隨手掏出來就能殺人。帝國最高明的巧匠都製作不出來,體制的差異導致他們的科技領先我們了。隨著火器的發展,契魂術在戰場的影響力降低,他們因為宗教限制而導致神徒數量不夠的缺陷會慢慢消失。」
「要是沒有限商,北共商人更頻繁大量地和我們交易,就不會有技術和人才之間的差距了。」羅維雷說。
「在座哪位不是興高采烈地響應了限商令?」薩尼七世問。「商人崛起導致領主權力降低,我替你們把權力維持住了,但這個情況沒辦法持續太久。現在避戰,最快十年,最慢二十年,帝國會完全無法抗衡北共,到時候他們甚至不需要藉口,儘管把我們輾過去。皇帝?公爵?侯爵?伯爵?都不是,我們到時候只是戰犯。」
陽光透過上方的馬賽克玻璃照入會議大廳,照出塵埃的軌跡。眾人屏氣,如同時間被靜止般;只有薩尼七世,他緩緩掃視過這些發誓要效忠於皇的人,看入每個人的眼中。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讓他們開戰,擋下他們、反擊、進攻,然後佔領土地、搜刮財產、掠奪資源、強佔人才。」薩尼七世說。「直到這條因為我們對權力的渴望產生的鴻溝被填平再撤退,回到各自的小房間,高枕無憂地享用美酒,讓北共的人繼續為我們努力。」
羅維雷還想說些什麼,拉戈普斯卻搶先一步,說:「孌童在北共可是死罪喔,羅維雷伯,當然,在大部分領主頒布的法律中也是違法的就是了。」
羅維雷的臉色刷白,緊閉起的嘴唇扭曲,瞥了布巴利斯家主一眼。
「我贊同薩尼陛下的主張。」布巴利斯家主舉手說。「然而有些件事我不明白,生魂這件事是怎麼傳到大司鐸耳中的?另外,神徒是透過什麼管道進入帝國的?肯定有個人背叛了帝國,而這個人需要付出代價。」
布巴利斯家主講話的同時眼神死盯著拉戈普斯,知道薩尼七世的說詞已經讓在座大部分的人做出決定了,他打算藉此機會打壓一下拉戈普斯。
「關於這件事,在神徒要從近海城逃離時我就覺得奇怪了。」塞爾金開口道。「阿爾傑協助神徒進入帝國,這點無庸置疑,但生魂是機密,他不該會知道。然而,當時有一名桑切斯伯爵的封臣尾隨陛下的契魂師一起到近海城了。赫莉小姐,那位子爵叫什麼?」
赫莉頓覺不妙,她十分清楚整件事都是薩尼七世一手促成的,顯然他們也已經找好一個替罪羔羊了。
一滴汗珠從她額頭滑落,艾柏的名字不只她知道,隱瞞也沒有用,只能說:「艾柏子爵。」
「確實是我的封臣。」坐在塞爾金對面的女爵說,她正是剛剛在薩尼七世側動搖的其中一人。桑切斯閉上眼,深吸口氣,說:「優秀的契魂師,在陛下當初要找人協力製作生魂時被我推薦給安達拉先生。」
「所以妳事先就知道生魂一事了?」布巴利斯家主問。
「我們家族一直忠於陛下,陛下需要協助時自然會找上我。」桑切斯說。「雖然他碰巧出現在不對的地方,又知道生魂的事,但這不能說明他就是那名叛徒。」
「我的契魂師在艾柏子爵領內護送轉生教徒時被神徒襲擊了。」薩尼七世說。
赫莉沉住氣,雖沒辦法否定這個事實,她仍說:「艾柏子爵在那時候保護了轉生教徒。」
「那天的護衛行動他本來不想參與的。」桑切斯說。「是我怕有變數,才命令他全程跟著。」
「所以他一定得保護轉生教徒,不然這個臥底的身分就會提早揭穿了。」塞爾金說。
赫莉不知所措地看向亞岱爾,這群人已經咬定艾柏是犯人了,而桑切斯也沒打算要袒護自己的家臣。
亞岱爾神情漠然,盯著前方。
「亞岱爾,按照你的報告,神徒襲擊的地方應該是子爵領內的隱密山道。」
「是的,陛下。」
「看來我們抓到其中一個叛徒。」塞爾金說。「艾柏子爵向北共通報生魂,聯合阿爾傑一起協助神徒,在快要被揭穿時跟隨契魂師一行人到了近海城,殺害阿爾傑並炸死神徒們滅口⋯⋯赫莉小姐也說炸藥不是契魂師一眾放的,當時我就覺得奇怪了,原來是那個傢伙。」
布巴利斯家主看著薩尼七世,嘴角帶著冷笑不住點頭。「原來如此,好,很好,那這名艾柏子爵該怎麼處理?」
「當然該殺,才能給大家一個交代。」拉戈普斯說。「只是桑切斯伯爵是他的領主,無論法理上或著觀感上都不該由她處理這件事。」
桑切斯低下頭沒有反駁。
「而且這件事也不好昭告大眾,不如找名契魂師私下了結。」
「特奧多爾侯願意幫我這個忙嗎?」桑切斯問。
「這趟跟北共的會談我底下的契魂師死傷慘重,騰不出人手。」拉戈普斯說。「不如就請赫莉小姐去辦這件事如何?她年紀雖輕,但卻十分能幹,這次還將我從近十名神徒手中救了下來。」
赫莉的目光從無助轉為憤怒,拉戈普斯明明白白地要公報私仇,本就已經對這場會談感到作噁的她壓抑不住怒意,想不顧一切衝上去揍拉戈普斯那怕一拳也好。
亞岱爾趕緊扯住她的衣角。「陛下,赫莉這次負傷而歸,我會從我的學生中找能辦妥這件是的人。」
「交給你了。」薩尼七世說。「既然已經取得共識,那明天早上九點,再招集諸位一起商量開戰後的應對。」
薩尼七世站起身,眾諸侯跟著離開座位。他雙手平舉,放置腰側,看向天空,像是久未見日的人讚嘆著陽光。「為了奧里艾倫帝國。」
「為了奧里艾倫帝國。」眾諸侯覆誦。
薩尼七世轉身離開,赫莉仍怒瞪著拉戈普斯,直到亞岱爾拉了她一把她才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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