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魂師 - 第三章：散心

「是他扣的扳機⋯⋯」赫莉喃喃自語。「是他，不是我。」

女宿內，帕芙摟著赫莉的肩膀，坐在床上。與卡尼有別，在箭矢射出後，赫莉衝上前想要摘下死者的頭套。即便是亞岱爾扣的扳機，她仍想看那人的樣貌，好讓她的愧疚有個致歉的對象。嚇一跳的亞岱爾連忙拉住她，讓帕芙帶她回房間。

「我知道不是妳。」帕芙安慰道。

赫莉縮著身體，從未感覺自己如此脆弱。卡尼呢？卡尼如何了？想到這，她連忙問：「我想去找卡尼，可以嗎？」

「男宿就在對面，我去幫妳問看看。」

帕芙走出宿舍，赫莉聽著她敲門，問話，回來。

「卡尼和小麥⋯⋯麥菲托斯被教官找去了。」

赫莉頹然抱著自己的雙膝，蜷曲身子。「妳當初怎樣克服的？」

「我的想法比較簡單。」帕芙坐回她旁邊。「我接受教官的說法，契魂師是薩尼陛下的劍，扣下扳機的不是我，也不是教官，是薩尼陛下。所有的愧疚、罪惡都交給薩尼陛下就好了。」

「這樣好像在⋯⋯推卸責任。」

「如果每次都要因為罪惡感痛苦，我寧願推卸責任。」帕芙說。「但這也只是我的方法，有其他人根本不在乎的，例如⋯⋯說人人到。」

「誰？」

「聽，腳步聲。」

帕芙一說，赫莉才聽到不加掩飾的腳步聲從遠處衝來，接著，腳步聲停下，門被用力推開。一名看起來年紀比帕芙小一些的少女，橘髮扎成馬尾，一臉關切地看著赫莉。

「呃⋯⋯新人還好吧！」

「我有跟妳說過她叫赫莉。」帕芙蹙眉。「這位是媞格理，當天跟沒事一樣的奇葩，也是第一個扣下扳機的人。」

「跟沒事一樣？」赫莉問。

「別把我說得跟怪人一樣。」媞格理坐到赫莉對面的床上，晃著結實的雙腿。「習慣了而已，我很小就看得到死魂了，我那城市衛兵老爸的願望就是讓我成為契魂師，直接把我拉進衛兵隊訓練，所以我已經和強盜啊、通緝犯啊，交手過，也有經驗了。」

「那不一樣。」赫莉說。「妳說的那些是罪犯，剛剛那個⋯⋯可能是任何人。」

「歡迎會上的肯定是死刑犯啦，放心吧。」媞格理笑說。

明明該鬆口氣的，赫莉卻不知道為什麼沒辦法從媞格理的話中得到慰藉。

「多一人熱鬧多了，可惜卡尼不是女生，不然就更好了。」媞格理說。「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男女對抗賽，我一定要好好跟麥菲斯托打一架。」

「為什麼？我看你們相處不差啊。」帕芙奇道。

「聽說他家也是軍人世家，想看看誰比較厲害。」媞格理嘿嘿一笑，秀出自己的二頭肌，跟麥菲斯托的壯碩不一樣，媞格理身材非常結實，恰到好的精壯。

「妳別亂來，麥菲斯托父母、一個哥哥、一個弟弟，都是契魂師。」帕芙搖頭說。「還有，麥菲斯托姓布巴利斯，他們家是貴族，不是軍人世家，惹不起。」

「弟弟？」赫莉問。

「我們上一屆，四年前。」帕芙說。「小麥菲斯托一歲，九歲時就展現天賦，被送來這裡訓練。」

赫莉完全想像不出來，九歲的孩子面對剛剛那種情況會有什麼反應？

「妳跟麥菲斯托很熟嗎？」媞格理問。

「也不算，我父親是商人，以前住在他家的領地內，來之前就算認識了。」

「但妳剛剛叫他小麥，不熟不會這樣叫吧？」赫莉說。

媞格理身子前傾，一臉興奮。「不錯喔，一來就打聽到八卦。」

帕芙一臉無奈地用指節敲了媞格理的額頭一下，媞格理誇張地哀嚎、抱頭打滾。赫莉忍不住輕笑，她還是第一次這樣跟人聊天，稍微緩和了內心那股堵塞感。以前在孤兒院人來來去去，加上洛格女士會讓他們互相告發惡行來抵銷隔天需要上繳的皮鋰，導致院內孩子的關係極差，除了卡尼外她沒有過任何朋友。

「媞格理、赫莉，麻煩出來一下。」

聽到是男性的聲音，兩人對看一眼，開門出房。

「唷，普尼薩。」媞格理打招呼。

普尼薩身材高挑，有些消瘦，五官輪廓很深。不過他最顯眼的是那頭淺藍色的頭髮，顯然就是帕芙說過，把頭髮亂染的人。

「教官要我轉告妳們準備行李，明天早上四點要出發。」

「我和赫莉？去哪？」

「還有我，去哪我也不知道。」普尼薩面有無奈，嘆道：「早上四點，有什麼事得這麼早出發？」

「卡尼還好嗎？」

「教官給他喝了一點酒，他醉了。」普尼薩又轉過身。「我剛剛才把他扛回房間，他睡著之前有提到妳。」

「我？」

「他說，『赫莉，不是妳的錯。』」

赫莉無奈又好笑，僅存的沉悶感卻也消散了。「明明最受不了的是他。」

普尼薩嘴角也露出點笑容。這抹笑意恰到好處，多一分會讓人覺得輕浮、無禮；少一分會讓人覺得要笑不笑。

「是阿，看比起自己，他更在意妳。」普尼薩揮手。「明天見，晚安。」

天還沒亮，赫莉和媞格理已經準備好背包，跟把頭髮染成深紅色、滿嘴抱怨的普尼薩在走廊會合。

「這是你原本的髮色嗎？」赫莉好奇道。

「不是，原本的更⋯⋯複雜些。」普尼薩說。

赫莉也不知道複雜是怎樣對髮色來說是怎樣的形容詞，隨後，她看向兩人腰間的武器。回想起帕芙和麥菲托斯也有各自的武器，前者的武器是鞭子，後者是掛在被上的大劍。

「每個人的武器都不同嗎？」赫莉問。

「對，之後教官應該會幫妳找適合的武器。」媞格理拍拍右腰側的長短雙刀，普尼薩則是一把手槍。

三人聊著天來到校門口，有輛馬車在等著，亞岱爾正在裡面打噸。

赫莉坐到亞岱爾對面，死死地瞪著他。

「教官早啊！」媞格理的喊聲嚇醒亞岱爾。「等到睡著了嗎？」

「也沒有，我才剛到。」亞岱爾打個哈欠，探頭出窗，示意車夫可以出發了。在發現赫莉的瞪視後，他好笑地問：「怎麼，氣還沒消？」

赫莉沒回答，在狠狠往亞岱爾臉上揍一拳前，她這股怒意是不會消散的。

「所以我們的目的地是哪裡？」普尼薩問。

「日珥鎮。」

沒聽過這地名的媞格理和普尼薩都是一臉疑惑，赫莉則挑起眉毛，問：「這是要送我回去？」

「不是、不是。」亞岱爾笑說。「會拋棄學生的老師也太糟糕了吧，帶妳去散散心罷了。」

赫莉瞇起眼，日珥鎮跟散心完全搭不上關係，也不知道亞岱爾葫蘆裡賣什麼藥。

「那我和普尼薩是⋯⋯」

「如果只帶赫莉一人去，氣氛會太僵硬。」亞岱爾說。「好了，我們離開這段時間大家在照常練習契魂術，你們自然也得練習。」

「天還沒亮就要開始日常訓練。」普尼薩嘟囔著。

媞格理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痛得他雌牙利嘴。「別抱怨了，打起精神。」

「睡意全消，真是謝謝妳了。」普尼薩沒好氣地說。

「那就好，我會教赫莉噬魂，看她有沒有這個天分。」亞岱爾說，翻找隨身帶著的背包。「你們兩人對命令都不熟吧？我再解釋一下，這段時間多嘗試看看。」

赫莉想起那天亞岱爾示範的噬魂，將死魂剝下一塊，捏碎。她趁亞岱爾在講解命令時試著照做，先把自己的死魂分離成兩半。但她沒有那種掌控力，一不小心，將死魂分裂成兩等分。

亞岱爾注意到赫莉的狀況，轉過頭，表情混雜著好笑、詫異的神情。「妳為什麼這麼不受教呢？」

「你為什麼講話就是會讓我很不爽？」

「我那天把死魂分裂成兩份，只是方便你們觀察，我等等就要教妳了，別這麼急嘛。」亞岱爾擺了擺手。「妳現在用的是另外一種技巧，叫做分裂。」

「分裂？」

「一個人只能控制一個死魂，這是定律，很久以前有個契魂師不滿足於此，『把一個死魂撕成數份就好了！』那個噬魂師如是說，之後，這就成為一項技巧，被納入契魂五法之中。」

「五法⋯⋯命令、操控、噬魂、分裂，還有呢？」赫莉問。

「變質。」亞岱爾讓死魂進入馬車，木板門變成石質的，在他把死魂抽回後又變回木製的。「大部分契魂師在這五法中只能學會兩、三種，一開始的教學目的就是要摸清楚每個學生能學會哪種。」

「我只會噬魂！」媞格理說。

「這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亞岱爾輕敲提格理的腦瓜子。

「所以我現在只需要專心練習這兩種技巧就好了？」

「對，大部分契魂師即便是有天份的技巧，在一開始的摸索階段也要嘗試個五天到一周，既然進度超前，妳多熟悉這兩種技巧就好。」亞岱爾說。「當然，之後依然要嘗試其他技巧，說不定會跟我一樣是個全才。」

「教官你五種都會？」媞格理問。

「當然，我可是你們的老師。」亞岱爾笑說。「赫莉，妳就先自己玩玩分裂吧，沒人說⋯⋯算了，我不教妳了。」

「賭氣了？」普尼薩好笑道。

「別亂說，我可沒這麼幼稚，只是對有些人來說教學反而是種阻礙。」亞岱爾說。「好了，我繼續跟你們說命令的重點。」

看著兩具死魂，赫莉能感受到被分裂後想要聚回的反抗感，她放開對死魂的控制，如她所想，兩魂歸一。她接著嘗試把死魂分成一大一小，變成小魂想回歸大魂。不斷分裂、回歸一段時間後，她也有些膩了。

沒人說⋯⋯什麼？她開始猜想亞岱爾剛剛想說的話，稍一思考，明白亞岱爾本來要說什麼了。

她把死魂分成一大一小，接著再把大的那份對半撕開。裂成三分的死魂傳出劇烈的抗議，脫離赫莉的掌控聚集在一起。她趕緊抓住，不讓它飄走。

「媞格理，專心。」

亞岱爾的聲音把赫莉的注意力從小小的個人世界引去。媞格理和普尼薩的腿上各有個小木偶，大小只有一個半的手掌。木偶在肢體、關節上挺講究的，甚至連五指的指節都有做出，不難看出是練習命令的教材。

普尼薩已經將死魂注入其中，腿上的小木偶有著死魂的色彩，媞格理則沒有。

「我一直忍不住偷看赫莉在做什麼。」媞格理訕訕一笑。「教官，我想再試看看分裂，說不定我試一試也就會了。」

「隨妳吧，不然我看妳也靜不下心。」

「那⋯⋯小木偶借我？」赫莉問。

「當然！」媞格理喜孜孜地把小木偶拋給赫莉。

站起來。赫莉把死魂注入小木偶，在心中命令。

小木偶站起來，努力在不斷輕晃的馬車內保持平衡。在赫莉命令下，它攀附上赫莉的肩膀，坐在上面，搖著雙腳。

「亞岱爾，命令感覺沒有操控實用啊。」赫莉說。

「叫我教官，或老師⋯⋯」亞岱爾嘆口氣。「兩者各有優缺點，命令的優點是在下達後就不用費心了，例如有人在遠出點燃火繩槍，彈丸飛來，被下命令保護妳的盔甲會馬上做出反應，甚至在妳睡覺時也不會停下。甚至在脫離視野外，死魂仍會努力完成妳的命令。」

「學會命令能有一具讓我使用的盔甲？」媞格理雙眼發亮。

「前提是妳要學會。」

「赫莉，小木偶借我練習？」

赫莉啞然失笑，還是讓木偶走到媞格理腿上，把死魂抽回，繼續嘗試著分裂的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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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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