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蠟燭沒有將光暈銜接,赫莉和卡尼走在明暗交錯的走廊。光給人的安全感在這時候蕩然無存,她反而希望周遭一片黑暗。
潛入時的緊張感她怎樣都無法適應,只能告訴自己早就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半年前趁夜去「勸說」霍格伯爵出兵,更之前還偷了伯恩斯大公的信件,還有艾柏⋯⋯
赫莉強行打斷自己的思緒,不願再往下想。她知道她不用、也不該再為艾柏的事情感到罪惡,但內心深處卻又害怕想起這件事時不再愧疚。
她知道問卡尼會不會緊張後會得到什麼答案,再問為什麼又會得到怎樣的回答。伸手握住卡尼的手,卡尼回握,簡單的動作讓她的情緒得到舒緩。卡尼因為信任她而不會害怕或緊張,她也要回應卡尼的信任。
說起來,卡尼現在真的還需要我嗎?赫莉不免多想,在當新編契魂班的教官時,她深刻體悟到天賦異稟的不只是她,他們六人都是,她只是比較突出而已。就像亞岱爾之前說的,他們生來就是為最崇高的人當契魂師,在訓練不久後就能和神徒、泰達人交手也是個證明。
赫莉用眼角餘光看向卡尼的臉龐,成熟中帶點青澀,就算未來這尚存的稚氣散去,那一眼看上去會讓人想欺負他的善良恐怕是不會變的。
走到暗處,卡尼的樣貌被黑暗遮掩,赫莉將思緒拉回正在執行的任務。
他們並不知道羅維雷這個時間會待在哪,甚至是不是在城堡都不能確定,能做的就只有一間一間找。在看到門縫處透出燭光的房間,赫莉會將門一小的圓孔變質成漏斗狀的玻璃,內窄外寬,從房間內看不出有任何變化,她則能從外面窺視裡面的情況。
從下往上找,來到城堡四樓的一扇房門前,赫莉故技重施往內看去。書桌上的一盞蠟燭點不亮偌大的書房,燈火能及的地方有兩人,一人趴在書桌上,另一人卻是查雅,她站在前者的身後,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上的匕首。
赫莉推開門,跟慢慢抬頭的查雅對上眼,查雅把匕首拋起,握住刀柄。
「不愧是特奧多爾的部下,那恩將仇報的個性一模一樣,我好心載妳一乘,不道謝就算了,還偷偷摸摸地逃走。」赫莉和卡尼走入房間。「妳怎麼避開布巴利斯的老鷹的?」
「趁牠背向時找了輛往蘇爾堡的馬車搭便車,還要謝謝妳讓我坐在特等席了。」
「不用客氣。」赫莉說。「那是羅維雷吧,死了?」
「當然沒有,只是讓他小睡——」
查雅話說到一半,赫莉聽到左後側傳來一聲非常輕微的腳步聲,她猛然舉起左臂擋住頸側和臉頰處。「鏘」一聲,一把長劍刺在她變質後的衣袖上。
赫莉揮手把那人架開,旋身一踢,那人卻先一步往後跳開。書房左後側的陰暗處又走出一名契魂師,加上剛剛偷襲的,共兩名。
「赫莉。」卡尼輕喚,右後側也有兩名契魂師。
五名契魂師成三角之勢把他們包圍住,赫莉和卡尼背對背靠著彼此,防範契魂師從視覺死角進攻。
稍一思考,赫莉便明白眼下的情況了。「別演了,羅維雷,你倒戈向特奧多爾了?」
趴在桌上的羅維雷坐起身,神色漠然地看著她。
「我還以為剛剛的偷襲是十拿九穩的。」查雅頻頻點頭。「看來妳雖然是個混蛋,但那在外的名聲也是真的。」
倒下的羅維雷和手上的匕首的確將赫莉的注意力引過去,查雅的偷襲安排的很是周全。好在赫莉一直保持警戒,才聽到那藏在對話下的腳步聲。
「你前主子還不知道你已經背叛了吧?」赫莉問,從在蘇爾堡安插四名契魂師來看,特奧多爾一開始就打算要搶這顆珍珠了,然而如果正面加入,她不一定能在三方之爭中穩操勝算。於是她策反了羅維雷,讓羅維雷的人帶著珍珠前往山間城。
從一開始他們就追錯方向了,查雅只是個把他們引到錯誤地方的陷阱,有必要的話再通通殺掉。
「在戰爭打響時我就換邊站了。」羅維雷說。「只是特奧多爾侯要我別透露我的立場轉變,她要當成一張手牌,看來她的深謀遠慮是對的。」
「哈!被當成一張牌還能這麼得意。」赫莉看向查雅,問:「所以,妳的打算?」
「直接殺了妳也怪可惜的,我會砍了妳的手腳來確保妳不能再礙事的。」查雅說。
「你們去回馬車,至少要有人知道珍珠是被誰拿走的。」赫莉透過麻雀對麥菲斯托說,麻雀發出一聲叫聲。「擔心?別廢話,去就對了。」
赫莉把死魂注入腳下,將半徑兩公尺圓的石磚地面變質成紙做的,施力一踩,和卡尼往下墜。
「追!」
書房下是一名衛兵的房間,赫莉落地後沒有往外逃,而是用死魂操控張木桌,往被她踩出的洞口撞去,還不忘把木桌變質成鐵。
鐵桌撞上最先跳下的契魂師,契魂師發出一聲哀號,重重摔在地上,掙扎地爬起身來。
「白癡。」
她把死魂取回,奪門而出時不忘回頭觀察,查雅和一名契魂師跟她一樣將地表變質後跳下,另外兩名等查雅告知能下來後才陸續來到三樓。她記下會變質的人數,朝走廊末端跑去
「有需要回頭的話叫——」
站在她肩膀上的麻雀馬上叫出聲,赫莉立刻轉身,剛剛被她撞傷的契魂師身上已經沒有死魂的色彩了,用非常的速度追到她身後,雙手握著的大槌揮來。
赫莉分出三分之一的死魂,把大槌變質成布匹,大槌瞬間癱軟,契魂師卻沒因此停下腳步,猛力撞上她。赫莉全然沒想到這人如此不要命,胸口被重擊,摔倒在地上並滾了幾圈。
少了死魂的契魂師在撞上赫莉的那一刻被卡尼一劍削斷左腳,倒在地上慘叫著。
赫莉胸口像是窒息般難受,大力呼吸卻一口氣都吸不進。她這才想起特奧多爾的家徽含意,這群人視死為榮,也難怪那名契魂師會奮不顧身地朝她撞來。
想到查雅和另外三名契魂師也可能帶著相同的想法,赫莉忍著痛苦跳起身,慢且長地吸一口氣,想緩解這種會打亂戰鬥節奏的內傷。查雅當然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命令兩名契魂師一左一右襲來。
一次吞噬全部死魂適用於奇襲或先聲奪人,赫莉的想法並沒有錯,但那僅限於對方有要活下去的打算。
左側契魂師將死魂耗盡,雙手護頭朝赫莉撞去。赫莉暗罵這人的愚昧,細劍刺出,要在契魂師撞上前取他性命。然而在細劍即將刺上時,右側的契魂師將死魂注入左側契魂師袖子。
赫莉想起右側的契魂師是除了查雅外另一名會用變質的人,連忙縮手,但快不過契魂師衝撞的速度。細劍彎起,發出清脆的崩裂聲後斷成兩截。
危機中,赫莉本能地抬起右腳往契魂師的膝蓋踹去。即便右腳被踢成內凹,契魂師還是將赫莉撲倒在地,趁機一拳打在赫莉的下巴。
這拳揮出時噬魂的效果已經消散,饒是如此,赫莉仍被打得七葷八素。她還以顏色,用劍柄撞在契魂師的喉嚨處,這一下是用著噬魂的力道的,契魂師當場失去意識。赫莉踢開壓在身上的契魂師,剛站起來,這段時間擋在前方的卡尼被打退到她身邊,對卡尼來說一次要面對兩名契魂師還是太難了。
胸口和下巴被重擊,赫莉連站穩都得靠扶著卡尼的肩膀了。即便在受契魂師訓練前,還住在孤兒院的那段時間,她都知道打架時下巴絕不能被擊中,那直擊腦袋的衝擊比任何傷勢都還要危險。
在契魂師的戰鬥更是如此,腦袋的昏沉會導致契魂術的精細度下降。
兩名契魂師蓄勢待發,準備一次吞噬死魂後將自身如一次性的砲彈射出。查雅甚至沒有想要出手的樣子,站在後方袖手旁觀。
赫莉和卡尼相處多年,默契比任何人都好,兩人在沒有溝通的情況下同時轉身,由卡尼扛起赫莉往後逃跑。本來已經能將死魂分裂成五等分的赫莉現在只能勉強對半分裂,注入放在走廊旁的盔甲。
擋住他們。赫莉命令,此時命令的優點就被凸顯了,命令後完全不用耗費心力,就算現在暈過去盔甲也會盡力完成赫莉的指示。
在三名契魂師面前這樣的阻撓只能維持不到幾秒,然而就這一點點的時間,將死魂幾乎吞噬下的卡尼已經帶著她跑到長廊末端。
赫莉將牆壁變質成紙,兩人從三樓躍下。
兩人要摔至地面時赫莉再將落點變質成棉花,將摔落的傷害降至最低。逃到城堡外並不代表脫離險境,兩人互相攙扶著正要爬起身,眼前卻已經站著兩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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