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這個問題,司甯澤早已忘了何時開始不再去思考。是有意的忽略,還是無意的淡忘,他自己也說不清。
隨著他們的情感升溫,他沉溺於其中無法自拔,琢磨她是誰顯得毫無意義,她帶來一個又一個的奇思妙想,領著后宮和晉安國,慢慢地走向越來越好的道路。
直到方才她提到"捲龍息"才讓他心生警惕,本以為,她是想藉由裝神弄鬼,圖謀些什麼,順藤摸瓜說不定就能揪出她的真面目。
但接下來呢?將她關起來發落?她身體虛弱,怎能關進陰暗幽閉的天牢。司甯澤才發現他的思路都是向著她,希望給她最好的。
更何況,她的心是真誠的,為百姓,為晉安國擔心著。
她看著顧婉瑤的手稿,最終他們決定,先在沿海的州省城市,尋找一處空曠高地,若暴雨真的導致淹水,必須先將災民進行緊急安置,並預派軍隊駐紮,確保一旦出現危機,能夠及時援助,穩定局勢,防止暴動。
若嚴重到要撤離,各該往哪個州省,軍隊要怎麼作為?這些都在他們的討論中逐一細化。
「可要出動禁衛軍前去?」過程中,司甯澤試探地問道。
「禁衛軍?首都的安全維護?為什麼要捨近求遠?」顧婉瑤一臉疑惑。
司甯澤微笑地搖搖頭「不,是朕糊塗了。派就近的巡防軍吧。」
他看不出來她有絲毫不軌的跡象,可是她的智識顯然不屬於這裡,難道她是上天派的天女?天女也能有世間的七情六慾嗎?他想著她在身下渴求的樣子,雙眼泛著情慾的水氣,眼神迷濛,艷紅微啟的唇溢出絲絲縷縷的呻吟聲,他不由得心猿意馬。
隔日上朝,戶部稟報,東南海域的船隻在外海遭受暴風侵襲而翻覆,造成巨大的財損。這是快馬加急、日夜兼程送來的第一手消息,而這船難的日子,正是前日。
『捲龍息都是從海上來的』顧婉瑤的話閃過司甯澤的腦中,難道她真的預言了即將到來的災難?
沒有多作猶豫,司甯澤立即依照昨日與顧婉瑤討論的方案,命令戶部清點各地糧倉。以最壞的情況做假設,沿海三個州省若需撤離,應如何安置百姓?撤離路線如何規劃?糧食該如何分配和運送?他還命令兵部即刻派遣巡防軍駐守,若風災來臨,立即協助百姓撤離,並防範趁火打劫者。
最後指揮直屬的刺史,隨時回報及傳遞最新消息,以即時掌控狀況。
有官員認為是否太小題大作了,目前不只是風平浪靜,還萬里無雲,怎麼就想到天災水患了。
「百姓的生命不容輕忽,先做準備總比猝不及防的好,若真的平安無事,就當是做一次軍事的演練吧。」司甯澤言辭句句在理,遂也無人再行反對,各自忙活起來。
閩州刺史兩日後抵達東海省,當時已是狂風暴雨。他見慣風浪,但眼前的暴風雨卻異常猛烈,茅草屋被掀翻,百姓紛紛逃往府衙避難。刺史接管了這裡的指揮,命令知縣帶著老小及百姓,向西南方齊州遷移。
「大家互相堅持住,」刺史在風雨中朝著百姓吶喊鼓勵「我帶著皇令前來,皇帝陛下已經派了巡防軍前來支應,你們先到齊州,將會有房子可以安歇,有食物可以果腹。大夥兒堅持住。」
整個東海省幾乎被水淹沒,幸虧提前部署才能將傷亡降到最低。但整個城市泡在水裡,財物損失難以估計。
其次是北邊沿海的山嶺省,由於有高山阻擋,雲被山擋住,降下豪大雨,溪流紛紛暴漲,河水蔓淹到陸地。慶幸的是,東海刺史除了將災情向帝國中心傳報,也向北通知各個沿海城市,山嶺省靠近帝國邊界,本地就有巡防軍,撤離更加有條不絮,財損雖是免不了的,但傷亡跟東海相比,輕微許多。
首都天藝省因離海較遠,飄過來的是破壞掉的雲系,雖然也帶來大量降雨,但城市有良好的排水系統,風勢亦不大,沒造成什麼災情。
正當朝中官員以為捲龍息只是一場虛驚,災情接連傳回,驚得他們瞠目結舌。若沒有事先防範,不知會成為什麼樣的人間煉獄。
司甯澤面無表情地聽著禮部的建言,早上的好心情全被打亂。今日是宮女學堂開學第一日,司甯澤特別與顧婉瑤共同舉行開學式,顧婉瑤的眼發著晶光,閃耀耀的毫不掩飾內心的欣喜。
宮女學堂上課分三個時段,上午、下午及晚間,每時段一個時辰,好讓宮婢能在輪值休息的時間進行進修。課程以四個月為一季,因此趕在九月初一開學,每季請假至多四次,超過則退訓,且會影響下次受訓的資格,結束時會進行季末評考,通過者才能得到認證書冊,並能進入到下一階段學習。
玲蘭等人因為是皇后的貼身婢女,讀書寫字都不是問題,經過簡單的測評,都毋須再上基礎學堂,朱香報名了醫女的學程,她的父親為郎中,從小便對醫學藥理有興趣,礙於身為女子不能繼承家業,故只能自己在旁邊看著學,無法接受正統學習。
玲蘭則選了律法,一方面是因為此是主子特薦的課程,另一方面看著顧婉瑤的轉變,她也想成為能與之匹配的宮婢。素玫和巧雲沒有特別的想法而未選讀,顧婉瑤倒也不勉強,讀書還是首重個人意願。顧婉瑤特別送了玲蘭和朱香她們倆各一隻紫毫筆作為鼓勵,她激動的眼眶泛淚「好好學,本宮以後還要指望你們。」
司甯澤看得覺得可愛,又覺得心酸,那句話,聽起來像是父母對孩子的期許。
「....所以臣以為,應儘速納東海知縣之女入宮,以表明皇上的態度。」
司甯澤被拉回現實,心裡嘆息,「就沒有納妃以外能做的事嗎?」禮部是不是只會要他納妃?
「啟稟皇上,當然有,但這次東海受災嚴重,重整家園曠日費時,若您能納知縣女兒為妃,必能達到安撫災民的功效,讓他們知道皇上心裡是有他們的,也有人可以時時提醒皇上,莫忘百姓。」
「那山嶺呢?也納一個?」司甯澤挑眉,故意問,他知道山嶺省知縣沒有女兒。
「啟稟皇上,」兵部插話「山嶺知縣在此次風災中救災有功,臣建議對知縣及其子加以封賞。」
「准了。」司甯澤毫不猶豫。
「皇上,」禮部侍郎不屈不撓「皇上自登基以來未再新納妃嬪,此次不僅可充盈后宮,又可安撫災民,臣懇請皇上納東海知縣之女為妃。」
「.........」
見雙方僵持不下,三公之一的太保發話「皇帝若覺得妃禮繁複,不如降低品級,頒布特旨封知縣女為"婕妤",即可簡化程序,僅進行內部封冊儀式,又能彰顯皇恩浩蕩。」太保作為皇帝的助手,協助治理全國,有太保幫腔,禮部侍郎立刻覆議。
眼見大勢已去,司甯澤做著最後的困獸之鬥,「你們願意,也不見得人家就想委屈女兒入宮,看知縣的想法吧,若他也同意,就納吧。」
誰委屈?
突然從小小的地方知縣,躍身成皇親國戚,東海知縣覺得自己還能更委屈!原本為了賑災重建,一個頭兩個大,瞬間提起了幹勁,皇恩浩大,如果他這事辦好了,說不定女兒還能擢升為妃,一個在后宮一個在朝廷,魚幫水水幫魚,他看著生得嬌俏靈動的女兒,雖還未完全長開,但他信心十足,若能得到聖眷誕下皇子.......知縣突然充滿了雄心壯志。
秦芳嬌方過及笄之年,心裡又驚喜又嬌羞,她是東海知縣的么女,上面有三個哥哥,從小被父兄捧在手心裡疼,妹控的哥哥常說"我們嬌嬌這麼好,世間哪個男子能配得起"。她又為知縣之女,處在東海貴女圈的核心之中,種種影響,不免使她自視甚高。她開始幻想那萬人之上的皇帝會是怎樣的氣度與樣貌,但無論如何一定會對她一見傾心,因為哥哥說,沒有哪個男人看到她不會愛上的,他們會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雖然東海的淹水已退,但尚有許多東西需清理,因此特許知縣毋須準備嫁妝,由后宮支給,秦芳嬌由母親陪同入宮,學習宮中禮儀,並準備待嫁。知縣帶著皇恩特旨回東海處理災後重建事宜。過程簡單又迅速,從頒詔封旨、入宮準備、到冊封,到最後秦芳嬌穎婕妤正式入住后宮,一切事宜僅用了十天。
這其實相當敷衍又隨便,但活在美麗幻想泡泡的知縣一家,則當是皇帝迫不及待迎娶美嬌娘,喜孜孜地在腦中刻畫偉大的以後。
回到穎婕妤入宮的幾日前,當消息傳至顧婉瑤耳中,她深吸幾口氣,儘管早有預料,心中仍然酸楚不已。夜間,司甯澤來到鳳寧宮,臉上寫滿鬱悶與無奈,絲毫沒有迎娶新人的喜悅。他揮手屏退眾人,緊緊抱住顧婉瑤。
顧婉瑤想到他們離婚的那一天。他沒有錯,她告訴自己。緊緊回抱,將臉埋入他懷中。他捧起她的臉,輕吻,他說「朕沒想要,是他們逼朕。」顧婉瑤將指尖輕輕放在他的唇上,柔聲道「不必再說了。」司甯澤不再言語,抱起她走向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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