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的開門聲嚇醒了我，我猛然坐起身看著開門的人。是一對男女，他們一看見我就發出掃興咕噥再次關門。正當我試著緩和受到突然驚嚇的心跳時，我才注意到房間不只我一個人。
我抽一口氣，震驚萬分的看向坐在床另一邊椅子上正在看手機的人影，結果那個人是我記憶中無法抹去的男孩。他穿著普通白色棉T和黑色牛仔褲，黑色捲髮在這段時間變得有些微長，但他就是能夠把頭髮弄得狂野迷人。
哈利察覺到我的視線，雙眼與我四目相對，一時之間我腦袋一片混亂。
他一直在這裡嗎？他進來多久了？他一直看我睡覺的樣子嗎？老天啊！我到底要跟他說什麼？我們之間自從吵架完後就變得異常緊蹦。尷尬似乎取代我們平常的自在，我很想逃跑，但同時我也從未這麼想念他在身邊的感覺。
可他不愛任何人。他已經向我證明了這一點，我只是需要逼迫自己放手。
哈利看著我，眼中閃爍的情感讓我更加混亂。是酒精造成的影響嗎？還是我正在做夢？不管是不是，我的心跳聲都跳動飛快。
「嗨。」我輕語。
「嗨。」他回應。我彷彿很久沒有聽過他的聲音，此刻聽到感覺陌生卻又如此熟悉。
「你在這做什麼？」
他移開目光並且搔了搔頸背，又是那個思考的小動作。他環視四周一下，才娓娓說道：「......這裡是我之前的房間。」他偷偷瞥我一眼。「當我進來就看見妳躺在床上，我擔心妳會吐、或是需要其他人之類的，所以才一直待著。」
我愣住的眨眼，他為了我而決定花費時間待著。我不知道怎麼回應，他到底是決定來折磨我還是以朋友的名義來關心我而已？
如果事情都能很簡單不知道該有多好。他的眼神藏有著曾經的關注，令人難以呼吸，因為那種關心我渴望到了心痛。
我在身側——他看不見的那一邊的拳頭握了起來，我試著鎮定的問他。「為什麼不幫我找艾斯特班來？你應該有自己的事不是嗎？」
哈利看著我，眼神在某一瞬間有些迷茫。「妳喜歡他？」
我回視他，心中五味雜陳。我不該用班當成我對哈利的擋箭牌，他是無辜的，我不想把他牽扯進我跟哈利的詭異關係裡。於是我搖頭，覺得身體的力氣都隨著呼吸消散，我比宿醉時還要疲累，但我不想對他大吼大叫，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沒有。他只是載我來派對。」
他點頭，但眼神還有一絲不信任。最後他看向我。「妳喝多了。」的確，四周瀰漫著一股酒味。我暼了他一眼，不自覺嘲弄的笑了一聲。
「沒辦法，我每次都得喝的很醉才能應付你。」我挖苦，酒精的力量給了我開玩笑的勇氣。哈利露出淺笑，但還是看著我，那個眼神令我想要回避。
「你以前住這？」
他點頭，毫無懷念之情的環顧四周。表情冷漠彷彿這裡沒什麼值得他留念的，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我想到他的家。太多冰冷、太少回憶，彷彿他一出生就是如此孤獨。
「八月多就搬走了，回了我家一趟之後才去公寓住。」他語氣輕柔的說。
「那你弟弟——山姆他還好嗎？」我隨即問，卻忘記自己問起來有多麼奇怪，但在我驚覺而尷尬前，他聳肩並且靠著椅背。
「山姆還在準備考試，他打算讀這很遠的大學，但他不願意向我透露是哪一所，更不想告訴我爸。所以說他算還好吧，至少，他有目標。」他在結束話語前那個落寞的眼神令人擔憂，他感覺好像失去了什麼東西，找不到生活的重心。
「那你的目標呢？」我突然問。
「什麼？」他茫然的抬頭看我，彷彿喝醉的人是他。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他荒茫的神情卻像是他迷失了一般？
不顧一切，我坐到床邊認真的看著他。「你的目標，哈利。你現在能維持生活重心的目標是什麼？」
他還是一臉慌迷，彷彿我說了他一開始就不曾擁有過的東西。而當我靠近他時，我赫然發現房間中的酒味原來不是來自自己，而是他。雖然他當然會喝酒了，只是這是我從沒看過的樣子。
為什麼他會如此失魂落魄？為什麼他整個人這麼空洞？為什麼我還得在意他？他已經不停向我證明他是愛說謊的混蛋，為什麼我的心還是充滿對他的關心？該死，我真恨他，但同時他這幅模樣也讓我心痛。
因為他傷了我、玩弄了我，所以我痛恨他；因為他如此迷惘悲傷，所以我感覺心碎，即使那可能只是他的面具。
等我發覺，淚水已經潸潸流下，望著這張讓我痛恨的臉，我卻還是沒辦法轉身離開，我沒辦法拋下他。
就像我從未真正的放下羅傑。
哈利似乎嚇到了，他從自己的茫然當中清醒過來，猶如從夢中驚醒。他快速過來將我抱上腿攬進懷中，我知道我該推開他，但人生當中太多應該都只是徒勞，令人精疲力盡。
而且被他抱在懷裡的感受也緩解了我內心的傷痛，我放棄抵抗的靠著他的頸窩，感受他出聲安撫我的抽泣，一手溫柔的抹去淚水。即使這是酒醉時的錯誤，我也渴望這種錯誤可以停止在這一刻。
「噓......小刺蝟。妳怎麼了？」他好久沒這樣叫我了，在我們大吵一架之後，我們幾乎不跟對方說話。在這個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多麼想念他這麼叫我。
「不要哭。」
他溫柔抹開滑下面頰的淚珠，綠灰眸充滿不捨。頓時，我很困惑，為什麼他要用這種眼神看我，卻要用言行舉止來傷害我？到底他的雙眼展露的才是真實，還是其他行為？
我快崩潰了，如果誰可以奪走這份單戀與混亂，我願意付出一切。我抬眼看他。「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這麼忽冷忽熱？」他愣住，但沒有迴避我的問題，只是選擇默不作聲。
又來了，他總是他媽的逃避。羅傑的影子總是纏著我不放，令人髮指又窒息。我掙脫他的懷抱，羞辱和悲憤徹底襲捲了我，我心亂如麻只想趕快逃走。
當我快要走到門口時，他突然追到後方拉住我的手逼我轉身。「蓋兒，等等——」
我沒有尖叫或是打他，我只是讓眼淚潰堤，無力的悲傷感壓垮了我，我覺得牆壁正在崩塌將我壓在沈重之下。
「夠了——」我抽回手，視線模糊不清。內心像是被人挖了一個洞，裡頭鮮血淋漓而血流不止，而我正是讓哈利動手去做。我搖頭哭道，我內心的高牆殘破不堪，再也擋不住痛苦傾洩。
「夠了——哈利......拜託，就.....離我遠一點吧。我沒辦法再這樣下去了，我沒辦法再經歷一次......」
一雙手再次讓我進入充滿清新沐浴乳和酒味的懷中，但這次我們一起坐到了地上，彷彿我的悲傷同時壓垮了我們。我縮成一團，像個孩子一樣躲在他的臂彎，直到我感覺到一滴淚沾上我的面容。
我這時驚覺，他也哭了。哈利緊緊抱著我，但身軀卻隱隱顫抖，我們像失戀的傻瓜一樣依偎著彼此哭泣。造成我這幅的模樣的罪魁禍首如今像個男孩一樣，我頓時有些措手不及。
不過，他這個也是假裝的嗎？
他抽泣著。「我很抱歉，對妳——對這一切——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做......但我真的很抱歉。」
我搞不懂他，即使我覺得我比任何人還要了解哈利，但到頭來我還是一無所知。
眼淚慢慢停歇，取代而之的是領悟的心灰意冷。我該放手了，我不能跟我媽一樣重道覆轍，再次為同種男人浪費了時光。我下定決心，試著隱藏內心深處那脆弱的部分。
我再次掙扎，哈利卻不肯放開我。他終於看向我，臉上的淚痕千真萬確，他是真的在哭泣，而那赤裸的悲傷狠狠的扒開了我的心。他搖頭。「不，蓋兒，聽我說——」
我搖頭皺眉的推著他的胸口，忍住胸口那刺悶的疼痛。當我好不容易掙脫站起身，他卻也站起身抓住我的手。我受夠了這一切的循環，憤怒的朝他吼著。「放開我，哈里斯！」
「我不行，蓋兒，我做不到！聽我說——」他聲音沙啞充滿懇請，我不懂他在玩哪招。
「哈利，我說真的！放開我！」我出聲威脅，內心的跳動卻逐漸增劇。
當我扭動手想要從他的手中抽出來時，他似乎已到極限。他迅速扣住我的肩膀，皺眉下的紅腫雙眼認真的看著我，讓我無法移開目光。
「聽我說！妳問我——我的人生重心是什麼？——我目標就是妳！」他對我大吼，參雜了背叛而有痛苦、悲傷和說不盡的苦澀。
「妳就是我的重心！失去妳，我的人生像是偏移了軌道，蓋兒，這就是我為什麼看起來他媽的失魂落魄！我現在知道跟妳在一起我才感覺生活有了生氣！所以——
我無法讓妳不痛恨我，但我無法接受妳假裝沒關係的逃離。如果這次失去妳......我知道找不到我這一切的意義。」
他的話像是刀一層層剖開我的心臟，將裡頭埋藏的悲傷再一次翻攪出來。
他垂下頭，也鬆開了我。下巴顫抖，我覺得身心俱疲。「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殘忍？為什麼表示那麼多卻最後只是在玩弄我？我對你來說真的是別人口中那樣僅僅是個玩物嗎？哈利，不要說謊，告訴我。」
他看起來好蒼老，像是我掏空了他的靈魂。但他沒有避而不談，反而憂傷的看著我搖頭。
「不，我沒有——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妳，蓋兒。我想如果妳還沒愛上我，或許這樣做妳可以早點看清、放棄我，不會再跟我繼續下去。
我用這種方式對妳跟其他人，是因為我只會這個方式，但我沒有想過會用在妳身上。而與其他人不同的是，這樣對妳讓我很痛苦和噁心。」
當聽見他親口承認他是故意傷害我，使我心碎時，我感到非常無力。我聳肩，露出扭曲笑容。
「你知道嗎？你成功了。」他的臉色慘白，受傷和愧疚扭曲了他的臉。我流出了熱燙的淚水。「唯獨是我那時候才發現我愛你。」
聞言，他倒抽了一口氣。我顫抖的吸了口氣。「我愛你，哈里斯·維斯托。即使我想說謊——但我不是你，我是真的愛上你了。所以，你要取笑我或者慶祝自己終於逼我說出這些蠢話都可以，我無所謂。」
「取笑妳？」他自嘲的笑了一聲，雙眼中的淚光照射出他的喜悅和自責，他無聲靠近並撫摸我的臉。
「我這麼做是因為我以為妳還沒愛上我，小刺蝟。我只是想要在妳愛上我之前讓妳死心，這樣我就可以保護妳。」
「我是很想。」我瞪著他說，語氣卻沒辦法如我想要的強硬。他退縮的收回手，用一些距離防衛自己。我再次被哀傷吞噬，像個中槍的人說著最後的疑問。「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你不懂怎麼愛人嗎？」
他的表情像是吃到什麼酸澀的東西，最後閉上眼咬緊牙關了一會。「......我爸總是說我不懂愛人，既不像他那樣愛我媽，又不像正常男女一樣有著健康的關係。」他顫抖的吸了口氣，彷彿接下來的話難以啟齒。即使前面那些話就足以撼動我的心。
「我爸說......一個不懂愛人的人，就該在其他人對他們有好感時讓他們死心，這樣就可以保護他們，我也可以省去麻煩。
所以，我擔心我會傷了妳，而我不想這麼做......蓋兒，我害怕自己會傷害妳，就因為我不知道怎麼愛一個人。結果到頭來，我還是這麼做了。」他眉頭深鎖，雙眼盈滿愧疚與悲傷。
每個人都說他不懂愛人，就因為他沒有愛一個人到死去活來。沒有一段正常、健康的男女關係。但我知道他有能力去愛，只要有人願意指引他，告訴他正確的方向。
他失去了他母親，失去了一個可以指導他正確愛人的榜樣，所以他選擇相信那些話。選擇聽從父親的方法用殘忍的方式切斷別人去愛他的念頭。
可如果沒有人愛他，他要怎麼明白愛到底是什麼模樣？
我的呼吸在思考下變得平穩，而在突然之間，我對他的怨恨與怒氣消散了，只剩平淡的哀愁。我認真的看著他。
「那你對我有什麼感覺？不要說謊，哈里斯。告訴我真相。」
他像是噎到一樣瞪大眼，雖然有些傷人，但我站穩腳步等待他的回答，我需要聽到他說出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不管事實是殘忍還是別的。
他的模樣是我從未見過的脆弱。
「我是喜歡妳，小刺蝟。我喜歡妳的笑聲、那些瘋狂舉動，和妳的關心……」他陷入停頓，不知是思索怎麼說還是根本無言以對。
「但你不愛我。」我洩氣的替他接完，心像是沈到胃底。
他堅定的搖頭並且開口。「不，蓋兒。不是那樣的。」
我抬頭望著他更加靠近，雙手就像暖陽附上我的臉頰。我眨眼看著他，他的表情就像他的話一樣堅定，真誠而藏有一絲憂傷。
「一開始我以為我對妳只是新鮮感，沒多久就會消失。但與妳相處越久、越了解妳我越是在乎妳，妳就像美好與關愛的代名詞。所以我不想讓妳見到我爸，我不想讓妳知道我醜陋的一面，因為我不想失去妳，蓋兒。
我們兩個就像磁鐵的正負極，小刺蝟。我是那面總是吸引到那些爛事的，而妳則是我永遠無法擁有、觸碰到的善良。我怕我會像搞砸之前所有關係一樣搞砸了我們，所以我極力讓自己不要動心，因為我不知道如何愛人。
可悲的是，我最終還是愛上妳了。如果這種思念妳到心痛、失去妳到痛苦的感覺就是愛，那麼我真的他媽瘋狂的愛上妳了，蓋兒·卡納利斯。
即使我配不上妳，即使我傷害了妳，我卻無法阻止我們吸引彼此，妳難道沒察覺到嗎？我們再怎麼逃離彼此，卻總是會遇到。
我不想再欺騙妳了，蓋兒，等我親吻妳，妳就會明白我對妳下了多真誠的誓言。那是我的心，我的全部。」
尾音一落，他的唇附帶著淚水的鹹味貼上我的，不激動也不熱情，那是悲傷和害怕結合的最後親吻。我感覺自己的心碎了一地，將自己傷的體無完膚，但當他終於真誠的說出那些話，我閉上雙眼，臉上的淚水卻逐漸撫慰了我的傷痛。
我伸手撫上他的臉，讓他整個人顫抖了一下。我靠上前，將唇湊上更多。我們雙唇相貼，由淚水黏合，愛意緊貼。
我們吻了許久，在鬆開嘴時臉離對方不到幾公分。我不自覺的輕笑了出聲，破涕為笑中夾雜著快樂與苦澀。
我輕撫他的臉頰，望著他絕美的綠灰眸。聲音中有著從未有的堅強。「我愛你，哈里斯·維斯托。這是我對你的感覺，我的全部。」
他悄悄吸了口氣，接著用額頭靠著我的，在肌膚之間的炙熱卻溫暖之下，我們一同閉上雙眼。
「......我愛妳，蓋兒·卡納利斯。而妳是我的全部。」他的話就如接下來輕柔的吻一樣不可思議而真誠。
如果我體會到了暴風雨的肆虐，我希望我已經迎接到了它之後的陽光。
(第十四章：坦承(Honest) 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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