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夜晚還很漫長,哈利很快就又躍躍欲試,我陶醉在他迷茫卻深情的目光裡。而第二次的感受截然不同,我完全沉醉其中。歡愉使我在他的懷中崩解後再次重組,成了一個連我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在結束後,我想派對早已結束的差不多了,夜晚變得深沉而寧靜。我枕在他的胸膛上聆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為我助眠,他的手指如魚穿梭海藻在我髮絲中游走,使我發出舒服的嘆息。
「我想你今天給了我的家人好印象。」我在快睡著前告訴他我多感激和自豪。
他的肌膚在昏暗房間裡呈現藍黑色搭配著月光下的白藍色光暈看起來如同油畫,鬈髮下疲倦而慵懶的雙眼專注的望著我。
「是嗎?那正合我意。」他勾起嘴角。「我很開心可以認識他們。」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濃厚導致或是剛才的親密互動讓我有了勇氣,我想敞開封閉已久的心,對他陳述我內心中不斷激昂的情緒。我抬頭將下巴靠在手上,一邊直視他的眼一邊伸手撫摸他的下巴輪廓。
「我知道現在談這些太晚,但我很喜歡你唱的那首《朵莉絲》。」
他的眼神變暖,如同他散發的溫度溫暖我的心。「我想這應該不嫌晚,小刺蝟。我很感謝妳喜歡。」
「那首歌也讓我想到我爸。」我就這麼說出口,也沒想過沒有掙扎下能夠如此輕易。
「聽妳的語氣,我該感到榮幸嗎?」他帶著疑惑小心翼翼的問。我笑著搖頭。
「只是一時的想念罷了。在這,我感覺像是回到以前,即便一切都被顛覆我還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段時光。它是......如此美好直到一切變質。」我說著,他沒有打斷。
「我不想去回憶有關他造成的痛苦,那些走廊上的嘲笑耳語、我媽疲累的奔波卻沒時間休息,和我束手無策的無助感。羅傑拋棄了我們,留下一筆債務後就消失不見,連一句道歉都沒給予。」
說到這,我不禁淚眼盈眶卻也感到羞恥。像是談論到這些使我最醜陋的一面再次被掀開,讓他看到我不願透露的事情。他的表情高深莫測,但仍然專心,我打從內心深處感謝他的耐心。
深吸一口氣,我將傷口拉的越深,甚至能夠感覺裂縫迸濺鮮血。一鼓作氣,我逼自己脫口而出。
「......我之所以害怕你回來,哈利,不是因為你有多糟糕,而是你某些地方曾讓我想到他。羅傑曾經也是跟你一樣,一個人扛著所有秘密和負擔,不願告訴任何人來獲得幫助,即便是他最親近的家人。」說出口的當下,他的表情也變得複雜,似乎回想起我說過他也是個愛推開他人關心的人。
我喉嚨疼痛卻依然說著。「我們渾然不知他已破產,作為股票投資人在一場錯誤導致之下,他不只欠下巨額債務還使許多人同樣失去一筆錢。他從不說出口,直到那天我的十七歲生日......」
我抽噎的說著,也坐起身不想讓他看見我臉上的眼淚。我不去看他坐起身的身影,我知道如果再不開口,一切將會如故,我一樣會受到羅傑給予的折磨。
「那天好多人來參加我的生日派對,有我的朋友和親戚,而他藉由替派對買零食為藉口離開後就再也沒回來。不久後債主找上門,告知我媽羅傑欠下的債務還有期限,那種感覺就像晴天霹靂。可笑的是,我們都以為他只是有著少許壓力,而不是這種無法招架的噩耗。
那天後我不只是失去了朋友,也同樣失去了曾經作為我父親的他。我恨他,恨透了他對我們造成的一切,恨他還可以厚臉無恥的在我們生活好不容易邁向正軌時裝作若無其事的回來。」
我淚眼婆裟的望向哈利,訝異他臉上居然有恍然的神情,彷彿我曾經的表現都得到了解釋。我露出苦笑。「即便這樣,你的歌依然觸碰到我最柔軟的一面。讓我去思念這個帶給我痛苦的人,但他對我和我媽做的一切都讓我難以釋懷。說真的我好害怕自己這種感覺......我好害怕自己仍然愛他......」
到此我又潸然淚下,當哈利伸手攬我入懷時,我的抽泣聲就變得肆無忌憚。他把我抱到他的腿上,溫柔的撫摸我赤裸的背部。
「這種愛永遠不會消失,蓋兒。即便我們多痛恨都一樣。」他的嗓音沙啞哽咽,彷彿感同身受。「這並不可恥,這代表我們或許還有原諒的能力。如果他們願意坦承他們對我們的傷害,或許一切都還有挽救的機會。」
我沒辦法回應,只希望能在他懷中縮到最小。他柔情似水的吻了我的頭髮。「我們都有懷念深愛之人的機會,但別困在悲傷與怨恨之中,蓋兒。如果我能慢慢走出,妳也可以。」
我抬眼不確定的望著他。「即便過程很漫長?即便問題依舊還在?」
他吻著我的額頭,貼著我的肌膚嘆息,像是既需要讓我知道,也得同時讓自己明白。「即便它還在,我們可以讓他們不再擁有影響我們的力量,即便那很難。」
我點點頭,靠著他的頸窩我覺得說出來後一切都變得比較輕鬆,我感覺對於曾經的悲痛比較釋懷,儘管我還沒辦法原諒羅傑,但就像哈利說的、即便很難,我們仍有機會讓自己不再受影響。
我們重新躺下,卻覺得比任何時候還要與他親近。「很抱歉在睡前還跟你說這些。」我小聲扭捏的說。
「妳可以跟我說任何事,小刺蝟。而且妳說得對,我可能真的太會把人推開,我會改的,給我一點時間吧。」
我搖搖頭,經過相處的幾個月,他不再是之前我剛認識的那個哈里斯·維斯托了,於是我親吻他的雙唇。「我想我們彼此都需要時間走出傷痛,但你有我哈利,你不是一個人了。」
他微微一笑,那靦腆的脆弱表情令我心痛。
「睡吧,明天妳可以帶我享受這個城鎮。」
我回以一笑,並在他身上找到舒適的位子安然入睡。
————
我們已經在鳳凰城待了兩天,前一天我帶著他去駝背山健走後還去了哈德博物館,令我意外的是我原以為他不會喜歡這些,結果沒想到哈利沈浸在這些印第安人的歷史文件中不可自拔,直到最後才向我坦承他原本想修的是歷史或是音樂。
我很訝異他現在才透露這些。
之後我帶他去我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墨西哥餐廳科西娜·麥德里格(Cocina Madrigal),我點了一個墨西哥什錦菜卷而他則是了雞肉和野蘑菇辣肉餡玉米卷,最後還共同點了一個搭配鱷梨醬的玉米餅。
吃完之後哈利說他可能就此愛上鳳凰城了。我只是給他一個帶笑的白眼。
晚上我就帶他去The churchill酒吧玩,那裡的裝潢利用大量貨櫃屋和水管條給人一種工業設計風。我們在那玩的不亦樂乎,甚至還結識了一群來自加州的大學生,酒精作用下使我跟他們相處自在。
那晚我喝的超醉,只能讓已經醒酒的哈利載我們回家,到家後我也直接倒頭就睡,彷彿這一天出去觀光的人是我一樣。
隔天一早我在宿醉後,決定讓自己清醒一點享受與家人在最後一天旅程的時光。
我跳入冰冷的水中,伸展過的肌肉因碰到半溫水而稍微僵硬,但很快在水中活動一會就慢慢適應了。我將思緒拋諸腦後,專注在四肢切開水划動的時候。
然後我感覺到另一頭也有人下水,朝我游近並在碰到我時將我拉入水中,哈利滿臉堆笑的模樣出現在水中,然後我們一同游出水面。
他像是外拍模特兒一樣撩起黑髮,綠灰眼神彩奕奕。另一手撐著我的腰對我露齒而笑。「妳真是個瘋子居然在冬天游泳!」
我笑著推開他。「這是溫水游泳池,而且我想讓自己清醒點。」說完又游了一段距離。
他仍在原地交叉雙手挑著眉,一臉促狹。「妳知道我可以讓妳馬上清醒的吧。」
等我明白他意思時他已經游到我身邊,一把舉起我使我尖叫,他的大笑充滿歡快和得成的笑意。在我滑下時他的雙唇擄獲住我,讓我冰冷的唇瓣瞬間增暖起來。
他的吻如游泳一樣漸漸耗盡我的氧氣,我撫著他結實的臂膀,像個虛弱的人緊貼著他,薄弱的泳衣根本抵擋不住我們肌膚相親。
在我快要喘不過氣時他才鬆開我,兩人的鼻息融合,我抬眼望著他的臉,臉上的紅潮不知道是因為水的低溫還是因為吻。
他的雙眼色澤在陽光下呈現飽和的綠色,就像酒一樣令我陶醉。「我想妳還要繼續游的話,我們可不能再下去了,不然我可能會在這要了妳。」
我推開大笑的他,轉身遊走,也讓他沒辦法看見我臉上殷切的渴望。儘管這樣,我還是給了他時間舒緩我雙腿之間的痠痛,我希望沒有人聽見我與他之間做愛時的呻吟。
中午媽媽與我們一同做了午餐,很簡單的家庭料理卻也令人懷念,不久後尼克森也回家加入我們,我們就坐在餐桌上談論一堆東西。哈利天生的魅力使我的家人臣服,他們喜愛他的幽默談吐,但我們都很明白的不去談論家人這個話題。
在他們談到音樂時,尼克森與哈利就主宰了整個餐桌的話題。他們相談甚歡甚至滔滔不絕,還提議哈利畢業後可以先去尼克森的公司當實習生,也許能錄製專輯等等。兩個男人就像個青少年似的說著振奮人心的規劃,使得我跟媽媽會心一笑。
最後午餐結束,哈利幫我一起收拾完後,就跟著尼克森到他的書房欣賞尼克森的專輯和唱片收藏。
坐在客廳欣賞裝潢時,媽媽拿著我曾經最愛牌子的熱可可給我,我們窩在沙發上直到她開口。
她的臉龐雖保養很好卻仍看出歲月的痕跡,眼尾的細紋隨著她的笑容而浮現。「我看得出妳跟他在一起很開心,蓋兒。」
我笑了笑喝了口甜甜的熱可可。「這是那種媽媽與女兒感慨的對話嗎?」
對於我的揶揄她笑的更開。
最後我承認,配合她的話題。「跟他在一起我的確很開心。」
她點點頭,神情卻有些不安。「哈利是個好男孩,我跟尼克都很喜歡他。但我也知道家庭對他有同樣的困擾。」
「那不影響我對他的感覺。」我的口氣有些強硬。
「我明白蓋兒,我不是要說他的不好。」她急忙解釋怕我誤會她的意思。「我只是擔心妳,擔心那些過往的不愉快依然糾纏著妳不放,我不想讓另一個家庭破碎的人逼迫妳一直想起。我知道妳愛他,甜心,所以如果你們要走下去,我希望妳可以放下過去的痛苦,這樣對你們都好。」
眨眨眼,我一時錯愕不已。
「什麼意思?」即便前天與哈利說出積累的悲痛,我還是不懂她語氣中的釋然和擔憂。
媽媽臉上的焦慮愈來愈明顯,像是有什麼東西使她緊張起來。「我喜歡妳跟哈利一起時的快樂,蓋兒,但我也沒忘記當妳聽見他緬懷他母親唱的歌時,妳臉上的思念和遺憾。」
為什麼她要提起這些?內心中警鈴大作,我放下杯子只為了不讓自己做出什麼事情。帶著戒備眼神,我只蹦出這句話。「妳做了什麼?媽媽?」
她對我露出希望眼神和緊張笑容。
一個身影漸漸從玄關出現,那個我試圖遺忘的面容此刻卻清晰的呈現在我眼前,像抹也抹不去的惡夢。
一瞬間羞恥、憤怒和悲傷湧上,將我抓的遍體鱗傷。我的氧氣彷彿都被抽了出去,我僵直在沙發上,面對媽媽驚慌想要安撫我的神情,還有羅傑臉上試探的笑容。
她怎麼可以?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在我小心翼翼保持的生活,在我好不容易回歸到正軌上,她怎麼可以讓他出現阻擋我走下去?
「我邀請他是因為我已經放下了,寶貝女兒,在他上次聯絡我後我們有見面、和解。我也覺得妳該放下痛苦,所以不要氣我這麼做。」媽媽焦急的說道,渴望我明白她的苦心。
但我只是皺起臉,受到背叛的怒火助長,我的聲音既破碎又脆弱。「那是我的感受。」我咬牙切齒的說,她被我的反應嚇了一跳。「該什麼時候放下也是我的決定,不是妳也不是他能夠做的事。」
她不該擅自替我做決定,不該認為她已解脫我就該馬上如此。他們都不該再任意操控我的生活,再讓我承受一切後果。
我站起身,猶如經歷腥風血雨戰場的士兵,我想逃難這一切。那張臉依舊望著我們,使我難以呼吸。我快速的想要繞過他上樓,他的聲音清晰入耳。
「泰迪寶貝,我們能不能談一——」
在他滿懷希望的說出他曾說過的暱稱時,曾經當羞恥和憤怒排山倒海而來。我控制不住自己,在媽媽的尖叫下上前朝我爸揮出一拳。
(第二十章:他(HIM) 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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