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安流血時,眾人傳出厭惡的目光。易安太常流血,大家對他的傷口已從同情轉反感。同學揶揄他,老師斥責他,父母嫌棄他。隨之而來的是只會流血、想用鮮血引人注目、想用血解決問題等標籤。
易安深感煩惱。他不過是受了傷,所以流了血,大家卻反應過度。他對自己易流血的體質感到羞恥。每回流血,他只希望所有人的視線能穿過他,最好連對他的記憶也不復見。為什麼大家不能靜靜地對血視若無睹呢?
不想被厭惡的易安展開特訓。他仔細挑選衣服掩蓋的位置,用美工刀割出傷口。初次下刀易安吃足了苦頭,深刻體認皮膚的延展性與人體自我防護機制,還順帶體驗了一把血跡多難湮滅。從淺淺的割痕,到稍微見肉的傷口,甚至有些深度的刀傷,易安一點一點練就不流血的本事。不害臊地說,他面對這種程度的傷,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憑那不流血的功夫,易安年紀輕輕便踏入演藝界。原本只是當替身演員的他,因其能力逐漸被重視。配合戲路練出肌肉,加上面對再大的傷口都保持冷靜的易安,被喻為本世紀最冷酷硬漢。當初血流如注的他已經自眾人眼中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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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眾的喜好是殘酷的。不知何時,冷酷硬漢大勢已去。人們斥責電影打造的形象,將易安評為「不自然、精神異常,訴求暴力的肉身機器人」。他漸漸走進反諷型電影成為反派。那份形象被負面化,而他成為眾矢之的。經紀人要他在幕後採訪說點什麼,甚至擬了份稿子。他本人嘛,也不覺得自己有成為硬漢或什麼暴力推廣人員,他只是習慣不流血。
作為負面形象代表,易安的一舉一動被放大檢視。無論去哪,視線都緊緊黏在他身上。連他父親的葬禮,都有人偷偷拿起手機錄影。5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SaK2b3TrOy
葬禮上大家都流著血。用掌心淺淺的傷痕訴說自己的傷悲。易安盯著被一層層劃開的皮肉,想起菜市場攤販的豬肉。即使去捏,也只有組織液滲出。他環顧周遭流著血對他指指點點的人們,忍不住偏過頭去看角落滴落的冷氣水。透明的水在水泥地上留下深色點點,看起來和血也差不多。
新聞的標題訴說無所謂的謊言。漂亮、聳動,供咀嚼他人不幸取樂的人品嘗。那被人隨意閒聊便遺忘的文章,卻被易安的母親當真。她發出豬嚎似的聲音,顫抖的手指著易安:「你這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易安流不出血。心再痛也一樣。不,或許因為這句話,他真的徹底成了怪物。
他想起小時候總是流血的自己被唾棄的模樣。想起因為流血遭受處罰的自己。那個易安並沒有離去,只是藏在心底深處。可來自養育他的母親的話語,輕易地將那個躲在層層防護中的他逼瘋了。
他還是像電影為他打造的形象,一言不發,以行動訴說自己。他用刀子刺入自己胸膛時並不疼痛,只是感到刀刃有多冰冷。習慣割傷自己的他很久沒意識到這份冰冷了。那些驚呼卻不阻止的人們,令他想起父親喪禮上流著血卻不忘緊盯他的人。
易安死了。
他是被自己刺死的。
一滴血不留的。
大眾雞飛狗跳的解讀易安的行為。有人煞有介事地批評病態的硬漢文化,鏡頭冰冷,和將人隨意作為話題不自制的人們。有人形容易安多麼如何如何,興高采烈地談一套自己的見解。50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Ef2bf8jHsA
市場重新掀起冷酷硬漢風潮,卻狗血地要求演員用浮誇的演技表達所謂「真實心情」。估計是這個世界喜歡靜止鏡頭和演員的人太少了,只好迎合人群。不過沒一會兒,人們又將目光移去其他地方。
而易安到底是什麼人,是否有意殺死自己,沒人真的知道,也沒人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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