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七年四月二日,下午三時正,在網路投下了爆彈並且持續以幾何級數升溫的實況再度開始。
採近鏡的實況畫面僅顯示著主持人的上半身,黃天佑依然是戴著那如鬼魅般的面具,正面迎向鏡頭。
「各位觀眾,再次感謝支持,按照本日的活動日程,現在理應開始第二輪問答遊戲,不過就請容許我佔用一些時間,安排一個清談時段吧。」
只見黃天佑說完之後,便脫下了遮蓋全身的黑色斗篷以及那駭人的面具,饒是現出了真身也沒有半點驚喜的感覺,畢竟他已經在公佈答案的影片中多次露臉,最多也就證明他的確是影片中的黃天佑而已。
「很遺憾,就算各位不願意,這個時段還是會繼續,那麼事不宜遲,立即開始吧。」
黃天佑裝模作樣地輕咳了一聲──合上眼睛握起拳頭在嘴巴前敲了一下,然後以認真無比的表情凝望著鏡頭:
「首先,請問大家在十一點開始,到現在為止一共四個小時的時間裡,感覺如何呢?」
隨著話語聲停下,黃天佑轉而臉帶微笑,卻沒有半點笑意,當中蘊含著絲絲輕蔑:
「想必大部份人都興奮難耐吧?就算不清楚我們的背景,那些問題本身就富有娛樂性,畢竟揭開了各種人性的醜惡──大概是這樣沒錯吧?先不管這是對是錯,在人性的話題上富有娛樂性這一點應該是毋庸置疑,不然各位也不會一直坐在電腦前,或者拿著各種移動裝置觀看本實況了吧?」
他此刻露出的簡直就像看著渣滓的眼神:
「再者,已經講得連自己也感到有點煩厭,所謂萬眾矚目的懲罰環節,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懲罰,沒有半點造假,那種真切的反應各位應該看得很是痛快,亦因為這個緣故才會不惜花費金錢,再次感謝各位以最直接的行動支持本實況。」
黃天佑朝著鏡頭緩緩低頭,只是他的眼神並沒有絲毫改變:
「既然只是大部份,我也明白有小部份人會感到痛心,沒辦法接受這樣的節目吧,畢竟我也有看到網上有些抵制、勸阻別人觀看或者分享的留言……真是感謝你們那顆善良的心,但是結果到底如何呢?總覺得,雙方的口諸筆伐反而對我們更有利,話題性更大,讓本來不知道的人都紛紛一探究竟。」
黃天佑再次合上了眼睛,聳了聳肩擺出一副無奈的模樣,待了好一會後才恢復正常接續說:
「以上基本就是本次實況的主題──人會在別人的痛苦上尋求快樂,相信四次的問答,四次的懲罰環節,以及四次都達到最終懲罰階段這個事實,對於這個主題已經不言而喻了。」
這一次,黃天佑露著的是淡淡的苦笑:
「不過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必要再套上這虛假的偽裝,事實是我根本完全不在意這種事情,你們覺得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是最惡劣的事情嗎?我可不這樣認為,最惡劣的人是看到別人痛苦卻無動於衷的人!」
黃天佑漸漸激動起來,但也只是相比之前而言:
「我不否認看到別人痛苦自己會快樂的人是惡劣的,也不否認令到別人痛苦而從中獲取快樂的人是惡劣的,但要我去比較誰最惡劣的話,我會說沒有任何動作、裝作有些動作但完全沒有效果,只看著別人痛苦的人才是最惡劣的。」
能夠感覺得到,黃天佑雙眼中冒起了火苗:
「沒錯,就是觀看這個實況中的大部份人,那些因為本實況成為熱門話題而來湊熱鬧卻沒有任何作為的人──沒錯,我就是在說,除了捐款想要讓不認識的人更加痛苦之外的所有人,哪怕是在網路上勸阻其他人的人也一樣,畢竟實況不是一直持續到現在了嗎?別人的痛苦半點也沒有減輕喔?」
此時此刻,火苗已經長成了火焰:
「我想像得到不少人會在螢幕前反駁這些話,甚至恥笑我在說些什麼蠢話吧?即使這樣也沒關係,因為這樣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更甚是會說出『受到傷害的人才不對吧,只要不那樣做不就不會有事了嗎?』又或者『傷害別人的人其實也挺可憐,他是因為那樣才……』之類的話,真是旁觀者清啊,非常冷靜而且聰明地分析得十分透徹呢。」
灼熱的目光彷彿能夠把視野裡的一切燃燒起來:
「那又怎樣?結果這群人什麼作為也沒有,能夠阻止加害者嗎?能夠拯救受害者嗎?沒有,完全沒有,懷著各種高見,只是在那邊自我感覺良好,不然就是一副與我無關的態度,任由事情繼續發生。」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過於激動,黃天佑稍微緩下來喘了口氣,頓了一會才繼續說:
「坦白說,就連加害者也比這種人好,像剛剛提到的,加害者或許有著某種緣故,什麼可憐的身世、過去,為了保護自己之類,但是我提到的那群旁觀者,說白了連半點理由都沒有,這一點才是我最痛恨的。」
饒是話語變得偏激,黃天佑倒是漸趨冷靜:
「我並非鼓吹要不就成為傷害別人的人,不然就加入弱者一同忍受傷害,我只是想說,你們在我們的眼裡,和加害者毫無分別。」
已經平靜下來的黃天佑輕輕吁了口氣,整個人往後倚靠著椅子,休息了一會之後才重新開始說:
「想來那些不願意重新思考、尋求改變的人大多都離開了,當然也可能是繼續在這裡看猴戲吧,無論如何我的計劃還是會繼續,希望各位能聽我說一個小故事。」
黃天佑深呼吸了數次,似是要作一個充足的心理準備一般,流露出來的感覺與以往不同:
「那是一個因為意外而失去家人的小男孩,是悲劇的主人公嗎?好像也不是,至少還有親戚願意收留無家可歸的小男孩。
「搬到新家的小男孩,轉到新學校的小男孩,大概是小男孩的錯,實在沒辦法融入新的環境,腦袋不聰明,運動也不優秀,交不到朋友,的確是小男孩的錯了吧?
「不過無論對與錯,人總是會長大,到了初中的男孩雖然個子長了,但其他什麼都沒有變,沒有朋友的感覺並沒有多壞,反正不論所謂的家裡還是學校,無時無刻都是獨自一人,時間讓一切都能夠習慣,這也是所謂的獨立吧?應該是好事才對。
「那為什麼大家都不願意放任男孩一個人,卻又不是要當他的朋友呢?最初是三五成群,後來就是幾群,漸漸的好像找不到不是的人了,明明不是朋友,卻總是常常待在一起,無論跟誰說想變回自己一個人卻都沒有人理會,就算用盡自己最強烈的感情訴說與反抗,一切都沒有任何改變……不對,應該說有所改變,狀況變本加厲了,結果只好什麼都不說。
「升上高中,男孩覺得不行了,無論躲到哪裡都是人,好多的人,根本是所有人,全世界的人,躲不了,忍受不了,想著好想要一切都結束的時候,卻遇到了意料之外的救星,他得到了新的『家人』,而且是一口氣得到了四個。
「人生的春天,名為人生的東西終於要開始的感覺,就算不是一帆風順也是變得輕鬆的生活,天真以為會這樣一直下去的男孩,甚至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像其他人一樣談一把青澀戀愛,卻在高中畢業試的那一年知道了不應該知道的事情。
「最敬重的大哥,並不是值得敬重的人;能夠隨和談笑,總是會得到附和與認同的二哥,並不是那麼溫柔的人;好像很遙遠的大妹實際上卻是在觸摸得到的距離,但那不過是自以為是;待在一起感覺很舒服的小妹……」
黃天佑本來一直流暢地訴說著,突然在這裡打結之後好一會都說不下去,嘴巴張合著卻無法發出半點聲音,抓了幾把頭,嘆了口長氣才接著說:
「男孩覺得好累,覺得自己做錯了太多的事情,相信希望是第一大錯,接受了希望是錯上加錯,期待別人朝自己伸出援手更是錯到無以復加,就是因為這樣才會絕望,只是男孩已經嚐過甜頭,亦因為這樣才更能明白什麼叫痛苦,再也無法回到過去,也不願回到過去。
「那麼,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呢?心裡滿滿的不甘,讓它們消失是必然的選擇,但他不禁猶豫就那樣消失真的好嗎?不,他認為不甘只會一直累積,的確在自己的心裡會消失,但總會在不知道誰的那裡積累起來,所以他不能什麼都不做。
「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徹底,別人要是喜歡說這是報復,那就是報復吧,就算被大部份人誤會都沒有關係,因為他只是想跟陷於自己一樣處境的人說一聲而已。」
黃天佑說到這裡突然站起身來,朝著鏡頭走去,調整了角度之後讓自己的臉佔據了整個螢幕:
「你就放棄吧,別妄想有任何人可以救你,要是你不採取任何行動,傷害你的人只會繼續傷害你,旁觀的人只會繼續旁觀,一切都不會改變,你只會在深淵中越墜越深。」
失去任何溫度的話語聲最後補上了一句:
「以上就是整個故事,感謝你們一直聆聽到這裡。」
黃天佑整個人放軟下來,緊繃的臉放鬆之後露出苦澀的笑容:
「終於完了,一切都完了,終於一切都完了呢,本來以為會很舒暢,又或者會覺得很空虛,卻意料之外地覺得平靜啊……」
他頓了一頓,感慨完之後的他收起了苦笑,雖然變得認真但沒有之前說故事時的嚴肅:
「那麼真的最後了,奉送最後的忠告給還在『看』實況的你們──在被欺凌者的眼中,施暴者與旁觀者都是一樣的存在。不過要是沒有你們在『看』,今天的實況就不會成立,衷心感謝你們成為了這一場實況的『旁觀者』。至於加害者嘛,對這樣的人有所奢望從根本就錯了吧。」
黃天佑再次調整鏡頭的角度,當他緩慢地後退時,能夠看到椅子的上方有著之前用來懲罰周蓉蓉的鋼索,不同的是這條鋼索並非連繫著項圈,而是直接結了一個大圈。
「那就用相同的結語作為終結──以上,就是本日『最惡劣實況』的所有內容,那四人已經被『大家』處決,而我亦將會永遠退出舞台。」
然後,螢幕裡唯一的一個人緩緩轉身朝向椅子,抬高右腳踏了上去,然後是左腳,站穩之後再緩緩轉身面向鏡頭,臉上露出的是個難以形容、任由觀者判斷的表情,只見那人把頭伸進鋼索結成的圈,雙腳一蹬把椅子踢翻。
合上雙眼的人依照物理法則開始在空中前後搖擺,沒有何任聲音,隨著搖擺漸漸停歇,實況的畫面早已經淡出變成純黑。
這一次,再也沒有任何白色的字句宣告任何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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