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呢?他端起杯子輕啜一口,失去蒸騰熱氣的咖啡不只缺乏香氣,更摻有一種苦澀的怪味。
昂寇眼神一凜,大致也明白了兄長的死因為何。喝慣咖啡的人絕對會馬上吐掉,然而兄長並不清楚咖啡的滋味,於是飲下了致命殺機。
居然特地用有明顯味道的毒藥,這是一種挑釁呢,還是一種警告?
至於喚他來主宅書房的那封電報真是他兄長發出,還是有人刻意的栽贓,昂寇不是沒法查,但此刻他實在沒有那種心情。
他輕輕扶起屍首,深深凝視那張枯槁的面容,似是要將此沉入心底不可磨滅的底層,然後再也不輕易掀起。
然後,他宣布滅老爺的死訊,準備葬禮事宜,清洗被買通的家中奴僕,處理兄長遺孤的未來走向。
外人議論紛紛他的無情與雷厲風行,沒人知道那陣子他幾乎都難以入睡,疲倦地面對一次次的刺探與紛擾。滅家族走向下坡太久,此刻要從泥淖中拉起真不是件易事。
葬禮那天他還是失態了,先是推掉了哀悼詞,又被雨淋得理智渾沌。客觀來看,兄長的死去只不過是貪婪的勢力擠兌中的犧牲,坐上這個富有聲望的位子卻無法切實掌控的兄長也要帶一點責任,雖然那個下手的家族最後也被他查出來然後一點一滴擊潰,烙上罪痕的心還是無法自在的跳動。
要是他沒有送上咖啡……
那時的昂寇麻木地無法思考,為何兄長會飲下由他最討厭的商人弟弟送上的,他從來都喝不慣的咖啡。但是,帝宰爾說,兄長睡夢中口口聲聲喚的是他的名。他成為了他無法擺脫的惡夜夢魘嗎?
自大的蠢孩子。帝宰爾說他愛著兄長,但連他自己也無法釐清,對於兄長,他是敬仰、渴望還是愧疚的罪占了更多。
渴望又到底在渴望什麼呢?
像他這種連自己的情感都搞不定的人要怎麼給出答案?
踱步到穿衣鏡前,叼著菸斗的昂寇從平日的西裝革履中解放,帶著一點慵懶與不羈。他伸手揮開一些煙霧,描繪鏡面中虛幻的影像。
黑髮紅眼的他在世代出金髮碧眼軍人的滅家族中荒謬的就像個異類,他不只一次聽過有關於他與母親的汙穢傳聞,對於這種空穴來風他從來都嗤之以鼻,他沒有懷疑過母親對父親的忠貞,即便他替母親覺得不值。
簡德跟帝宰爾長的頗像,嚴格來說簡德的髮色跟瞳色更接近傳統的滅家族色調,帝宰爾的白金髮絲與藍紫雙眸硬生生給他添上幾絲媚惑,但很少人發現,光論長相,帝宰爾更像父親,畢竟梳著嚴謹西裝頭並蓄著整齊鬍鬚的威嚴滅老爺實在讓人很難跟他的次子聯想在一起。
唇邊的煙斗晃了晃,影像又繼續埋沒在五里霧中。即便長得再相像,他們仍然是被徹底分割的兩個個體,就算拋開所有道德束縛,自私自利到極致,他也不可能把帝宰爾當成誰的替代品。
就算他不由自主地在帝宰爾靠近時瞳孔放大了一樣。
他沒有做過任何春夢,性慾也很淡薄,對於兄長也沒有特別幻想過什麼,但現在被煙霧包圍,赤裸得彷彿透明,他不得不承認,那不是單純的驚嚇,更翻攪了一點興奮。
對,性慾方面的。他媽的該死。
他可以推給藥性殘留,可以推給男人的本性云云,但對於那雙直率到過分的眼眸,連自欺欺人都顯得薄弱。
就算只有一點點,還是讓他覺得自己卑劣到無以復加。
呼吸幾個錯拍,他不小心嗆了一口煙,咳嗽聲在整個房間迴盪。
動亂稍止,他伸手抹去唾沫,撫上唇。他不特別反胃帝宰爾的吻,雖然有時過於濃烈到難以招架。那意味著什麼?
窗外朝暾冉冉升起,漸漸將房間染上一層濕潤透金。他忘記拉好窗簾了啊,明明沐浴在這樣的柔光中會讓黑色的他顯得格格不入。
又是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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