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用餐時段,杜爾的偽裝都毫無破綻,沒有太多情緒起伏而沉穩有禮,適時與帝宰爾閒話家常。其實帝宰爾並沒有太多與昂寇共進晚餐的回憶,除了他不常回來,昂寇也時常忙著應酬,然而餐敘仍然進行得自然流暢,沒有任何傭僕懷疑坐在主位上的是否是家主本人,起碼表面上看起來是如此。
他應該要為杜爾精湛的演技獻上讚美,畢竟這事要是爆發出來絕對難以處理,心中的窒澀感卻無法減去半分。杜爾扮演得再怎麼像,終究如他自己所言,是兩個不同的人格,此刻卻沒有人發現這個軀殼被換了芯子,這意味著什麼,叔叔就算消失了也沒有人會察覺?如果連這麼一點獨特都消失了,又要怎麼證明曾經走過的軌跡?
「不要在意這種小事,」躺倒在床上,沒有遺漏帝宰爾痛苦神情的杜爾帶點欲睡的朦朧。「不是昂寇不夠鮮明而被人遺忘,只是我太過了解他了,眼神流轉,肢體動作,抿嘴角度,聲調高低,我都能一絲不漏的學習,唯一掌握不到的是想法,但是人心隔肚皮,誰又猜得到這副軀殼的腦海中浮現的是什麼樣的思維?」
勾人的張揚笑意沉成平直的死寂,僅餘眼眸裡的一點諷意堪供辨析。「今天要是立場相反,昂寇絕對模仿不來。他的學習能力不差,問題是過分崇高的道德與羞恥心束得他無法放鬆,只會產出拙劣的僵硬。但我只要稍微收斂一點,九成的人我都有信心騙過。」
「剩下一成的人是誰?」帝宰爾忍不住問。
杜爾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沒什麼形象的在床上拉展身體發出各種呻吟。「你,你哥,老管家我其實也不太篤定,有時他眼裡好像參透了什麼卻又沒有戳破。對了,還有昂寇少到不能再少的那個朋友,符萊德,太敏銳了,我這週都用各種理由敷衍他的邀約。不得不說他真的很纏人,而且昂寇混合憤怒與恥意的表情很難模仿,我要再多琢磨一下。」
杜爾絲毫不察自己剛剛洩漏了什麼,帝宰爾深吸了幾口氣平息自己的情緒。沒事,符萊德喜歡調戲叔叔的事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雖然還是讓他妒火中燒到想殺人。
「……那你要離開我的床了嗎?」
佔據將近三分之二張雙人床的杜爾故作驚訝的輕呼:「嗯?你跟昂寇不都一起睡這嗎?」
「你不是叔叔,可以回去睡他的房間,比較舒服。」
青筋微微浮起,帝宰爾用手指用力按壓避免他們一不小心爆裂。
「你也知道他的房間比較舒服,不過客房的床單更便於更換,為了你的淫慾屈就於此,我都要為昂寇感到難過了。」
杜爾的挑釁毫不留情,就算不講明也同樣鋒利,不斷刺破帝宰爾反覆築起的防禦。
「……真是抱歉,可以請你回去了嗎?」
帝宰爾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他當然可以與對方爭鋒相對,嘴硬的頂回去,但他自己也很清楚,杜爾只是提出他一直忽略的現實,逼他正視自我下品的人格。
「不逗你了,」杜爾挪回自己一半的位置,抬起濕潤的眼眸拍了拍另一半的床。「你以為管家乃至高級傭僕不會注意到只要你回來,昂寇的床鋪便格外平整?昂寇押下的賭注遠比你想像的多,現在分開睡反倒顯得可疑,別再任性了,當個乖孩子,嗯?」
飄忽上揚的尾音甚至裹入哄誘的蜜糖味,帝宰爾卻完全不買單,冷著一張臉迅速脫下外衣,換上睡袍。
「看你一臉厭惡,跟叔叔一起睡有那麼難受嗎?」
已經滅掉燈火的客房搖曳著渾沌的黑暗,唯有掀起一角的窗簾透進微光,描繪顴骨上的森冷。
「你不是叔叔。」
流連的月光流進杜爾似乎更為火烈的眼眸,融成一池醉人心脾的玫瑰華湯,那是昂寇眼裡不曾出現的神采。
帝宰爾望進這樣的眼眸,反倒覺得自己墜入怪獸的咽喉。
「我說過你可以叫我杜爾叔叔的,不過,不是昂寇豈不更好?」
骨節分明的手指隨意纏繞平日總是梳得筆直的金髮,扭曲成綑綁般的森白荊棘。「我了解昂寇,也能輕易看穿你,隱藏在迎合昂寇的乖孩子表面下,不得訴說的細小齷齪。噢不,我明白的,小帝宰爾,用齷齪來形容太過嚴厲了,慾望不過是人性的另一種本質,昂寇缺少這些所以無法理解,下意識的抗拒,於是被你壓抑成荒唐的夢境。你說得對,我不是昂寇,我能毫不退縮張開雙臂擁抱你,承接你滿溢而出從未被滿足過的激情——」
帝宰爾的瞳孔縮放不定,像是被下了定身咒般,彷彿連呼吸都要停止。杜爾愉悅地享受這一切,惡魔般的笑顏散播墮落的氣味。鬆開金髮的手指牽起枕邊人僵冷的手,引領對方摩娑凸起的喉結,劃過線條冷豔的鎖骨,滑入被睡袍鬆散包裹的危險地帶。
「——吶,叔叔在這裡,等你品嘗,等你粗暴的撕開,我貪得無厭的小獸呦。」
還來不及吐出憐憫的嗤笑,杜爾的脖頸被驟然掐住,他不住發出嗚咽的聲響。
「我不想傷害叔叔的身體,一點也不,別再逼我。」
妖冶的雙眸凍成冰霜,飛舞的紫蝶向下直墜。帝宰爾的瞳孔縮得又細又長,滲出幾乎失控的瘋魔。
杜爾勉強拍了拍鎖在頸上的枷,溢出被擠壓的抽氣聲,冷硬如鐵的手指才緩緩鬆開,帶著頹然的力道倒回床上。
咳嗽幾下找回自己的聲線,平常沉厚的嗓音沙啞變形,配上詭異的笑聲扭曲至極。「我叫你粗暴可不是指這種毫無情趣的形式,忠貞的幼犬,你剛剛下了幾分殺意阻斷我的呼吸?」
感覺被毯被拉走幾分,杜爾知道帝宰爾在陰影中的臉龐定是死白一片,雙手攢緊被角一片濡濕,後悔自己不經大腦的衝動。
「無妨,高領毛衣就可以遮蓋過去了,反正昂寇一向包裹緊密。」側起身子想要撫摸在剛才的激烈中紊亂打結的髮絲,被帝宰爾一手打掉,同時骨頭又響起幾個摩擦聲響。
「唉,這傢伙是不是都沒在保養身體,僵硬得要命。」
碎念著躺回床位,杜爾瞄到激起漩渦的急流已經藏起足以撕裂骨肉的陰狠。
「我喜歡碰觸叔叔是因為我愛他的靈魂,不只是迷戀他的身體。」
口氣森冷肅穆,彷如喪鐘一下一下鳴響在暗鴉群飛的黃昏。
「喜歡他的靈魂……嗎?」
留下一句低沉的復誦,仁慈的惡魔決定放過被一再折磨的羔羊,祝他一夜好夢。1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TLgOZ3Ha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