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日子又恢復普通的日常，不管是上學還是打工都一樣的普通。
回到地球之後，洛瑞恩發瘋似地把後山翻了個底朝天，當然是什麼東西也沒找到。之後他又消沉了好幾天……
你說一個少話還長期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精靈怎麼知道他消沉？這就要說到廚房的阿澤在空檔時將我拉到一旁，問我住我對門的大帥哥是不是失戀了。最近洗碗都心不在焉，一個盤子可以重複刷上三十分鐘，叫他拿洋蔥過來結果送到他手上的是大蒜之類的。
聽到前面我還甚麼感覺，或許洛瑞恩正在進行他自己的魔法冥想也說不定。我可從來沒搞懂過魔法師是怎麼修練的‧但當我知道洛瑞恩拿錯食材的時候，我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可是有精靈的血統啊！辨認植物這一點可說是他們的強項啊！就算路邊的一叢亂長的雜草他們都可以分一株一株分個仔細連背後有甚麼故事甚麼藥效都能跟你說一大串，竟然跟我講他分不出洋蔥和大蒜？我都能分出洋蔥和大蒜了沒道理一個精靈分不出來！
所以，一直到洛瑞恩不再將花椰菜和紅蘿蔔搞混……我是說不再消沉的時候，我才站到他的門前。
「洛瑞恩，我想跟你談談人偶的事情。」
「……」房門內寂靜無聲。但我也不期待洛瑞恩會有甚麼回覆。
有回覆才奇怪吧！
我嘆了一口氣，確認自己現下心情足夠平靜，能夠入大海般容忍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所有糟糕的對話，才繼續說，「我覺得人偶沒有被你消滅掉。」
門板猛地被打開，差點就甩到我的臉上。洛瑞恩俊美的臉看起來極度憤怒。
喂喂……我才講一句話！加上敲門那句也才兩句！
「你一個地方騎士憑甚麼質疑我？」怎麼現在變成好像我在跟洛瑞恩對峙啊！我只是想要跟你說明人偶沒被你消滅的事實啊！
是你有錯在先吧！是誰沒把人偶消滅乾淨的！
「我只是提出假設。」好煩啊……我還得拐彎抹角跟洛瑞恩談這件事情，為甚麼當初跟我出任務的不是奈洛啊！我繼續耐著性子說，「我好像有看到被你的魔法扯碎的人偶碎片上有發亮的圖案……那應該是魔法陣吧？」
「嘖。」精靈聽到之後臉上從憤怒轉為不悅，接著強勢地說，「人偶已經被我消滅了，就這樣。」
然後他就甩上房門，我的面前又只剩下一扇緊閉著的門。
問題在於人偶沒有被你消滅啊！最好你說是就是啦！哪天人偶回來了我絕對要抓著這點好好跟你聊聊……
此時，電話響起。我接起電話，另一頭是副店長的聲音，「秉翰，快點下來幫忙。下面快忙不過來了。也順便幫我叫鈞燦下來。」
「是。」掛斷電話後，我又站到洛瑞恩的房門前。
我對著門板講話的日子到底甚麼時候才會結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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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帕薇霖的客人真的很多，店裡滿座，外頭還有兩組在等。就連只是收銀的副店長也很忙碌。副店長看我下來，指示我去幫一對母子點餐。
「請問決定好要點甚麼了嗎？」我搭配著專業的微笑，雙手的筆和記事本都在等著。可是面前的母親顯然不想馬上點餐。
「你是不會早一點過來嗎！我的兒子半小時後有才藝班要去，你們出餐慢了害他遲到損失的課程費用要你們店賠嗎！」
這位母親，你自己時間沒有規劃好怪到我們身上，對小朋友來說真的不是一個良好示範。端看現在正用叉子使勁刮木製桌面的七八歲小男孩，家庭教育成敗一眼可見。
「不好意思，我們店裡人手較為不足，還請您見諒……」
「人手不足是不會再多請一些人啊！」我們店裡請人是你這樣大聲嚷嚷就能決定的嗎？婦人說得理直氣壯，彷彿她才是正確的一方。
真不知道這種人的腦袋裡到底裝了甚麼，以前在「家鄉」的酒館遇到滋事的大哥用「看不順眼」理由砸店都比你還有邏輯。而且明知道快遲到了是不會快點點餐嗎？你在這裡大聲嚷嚷時間還是在走啊！
忍忍吧，兩小時後客人就走了，不一定會再看到第二次了……我告訴自己，這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奧客了。我自己身邊有一個個性更差勁的精靈，這樣比較下來婦人好像沒那麼壞了。可是接下來的各種奇怪的要求，等等說我服務態度差要求飲料免費升級，等等說認識店長要多送一個副餐……將單子交給廚房的時候，我今天的耐心都已經被耗了一半。
我錯了，洛瑞恩沒那麼機車。
副店長其實你是故意的吧！你一眼就看出這桌是奧客所以才把他丟給我的吧！
「麻煩的客人？」副店長在我經過結帳櫃檯的時候，見我一臉心累，關心地問。
我簡單地點頭回應。
因為我其實滿心都想要把剛剛那個婦人連同他的兒子拎起來丟出門外！
副店長不會發現我現在心裡在想些甚麼，只是溫和的說，「可惜今天廖姊不在啊，等等喊店長的時候就得我出馬了。這種事情廖姊比較拿手。」
是嗎？可是我看廖姊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就會直接自己接手那一桌，然後跟澳洲客人一起耐心大比拚。
這真的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嗎？副店長看出我的不解，補充道，「廖姊記人的功力很強。
這跟我們現在在討論的話題有關嗎？眼見副店長沒有想要解釋更多的意思，後方出餐口又放出兩盤主餐，我也只好暫時擱置我的好奇心恢復送餐。
突然，激動的拍桌聲響徹整個帕薇霖，隨後是一名婦人的大吼，
「怎麼會有你這種員工！我家小孩我自己教你管個屁啊！」
剛剛那個婦人怒氣沖沖地戳著思雲妹妹的肩膀，思雲妹妹手上的叉子和嘴巴翹得老高的小朋友大概解釋了事發經過。
「那個……」思雲妹妹提起勇氣，直視著婦人的眼睛，「我只是阻止小朋友繼續破壞我們店裡的桌子而已！」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的兒子破壞你們的桌子了！
有，我臉上的左右兩隻。或許還有周圍幾桌的客人加起來快十雙。
思雲妹妹指著已經被刮壞的木桌，正要開口時，婦人先破口大罵，「在那裡說我的兒子，你也不看看你們的服務，我坐在這裡都多久了餐點都還沒有送上來！你們做服務業的懂不懂甚麼叫做客人至上啊！最基本的都不懂還出來做甚麼生意！」
你可以去別的地方吃，帕薇霖不缺你這麼一桌的客人。有一兩位客人已經拿出手機開始錄影，我默默送完餐點後再度回到副店長身邊，副店長臉上依舊維持溫柔的笑。
他這個樣子，該不會是在看熱鬧吧！思雲妹妹雙手緊抓著圍裙邊緣，肩膀微微顫抖，雙眼狠狠地瞪著謾罵的婦人。小男孩對著思雲妹妹吐舌頭，得意地笑著，彷彿自己已經勝利了一樣。
「瞪甚麼瞪！長輩可以這樣瞪的嗎！父母有沒有教好啊！」原本單方面承受辱罵地思雲妹妹猛地一怔，好似被冒犯般忽然怒吼，「至少我的父母沒有像你這樣對待下人！我的父母怎麼是你這種人可以──」
「思雲。」副店長拍上思雲妹妹的肩膀，思雲妹妹瞬間住嘴，原本打轉的淚珠終於留下臉頰。
「賴瑞，她竟然……」
「我知道。」副店長溫柔地撫摸思雲妹妹的頭頂，柔和地說，「乖，在客人面前掉眼淚很難看，快進去廚房，這裡我接手。」
思雲妹妹倔強地點頭，往廚房走去。經過我身邊時我看到了她眼裡透著滿滿的恨意。
「踩線了。」打從騷動開始就從出餐口偷偷「關心」狀況的阿澤說。阿澤是帕薇霖唯一的廚師，從早到晚、星期二到星期日都由他坐鎮廚房。菜單上的主餐到甜點全數由他負責，就算廚房的助手，他也不准助手幫忙煮食這一塊。助手最多就是幫忙擺盤、準備飲料、洗盤子之類的雜物。洛瑞恩就是在他底下做事。
「踩線？」我問。
「賴瑞會認為這種人情事故是思雲妹妹應該要懂的，偶爾被奧客罵一罵也算是人生歷練。」
老實說，我不覺得剛剛那種程度可以被稱作「偶爾被奧客罵一罵」。
「不過，如果開始扯到思雲妹妹的父母，賴瑞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副店長認識思雲妹妹的父母嗎？」我從這句話聽出了一絲端倪。
「認識。」阿澤看了看四周，將聲音壓低，「思雲妹妹的爸媽四年前失蹤了，生死未卜。這些年都是跟賴瑞和廖姊一起生活。」
我知道副店長和思雲妹妹還有廖姊住在一起，常看到他們三個一起坐車回家。
「有點類似思雲妹妹的爸媽把女兒託付給賴瑞照顧──可惡，為甚麼我就沒有親戚託付個可愛女孩給我照顧啊！」
我直接忽略掉後半段──你都四五十了還敢肖想十幾歲的少女是不怕被當變態大叔嗎？
回到硝煙瀰漫的用餐區。副店長面對氣勢洶洶的婦人，柔和的笑容依舊不為所動。
然後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副店長恭敬地彎了一個直角九十度的鞠躬，
「很抱歉，我們的店員打擾了令郎的興趣，還請女士您見諒。」
副店長！你這是也要學廖姊和奧客比耐心嗎！在座的客人無一不感到驚訝，有幾桌開始譴責副店長的作為。
「員工被罵成這樣還道歉，我都想要揍那個女的了。」
「妹妹都被罵哭了……結果上面的人竟然站在客人這邊。」
「就是這樣的老闆才會養出這種奧客……」
「這才對嘛！你的店員這樣阻止我的兒子，我的兒子留下了童年陰影，讓我們國家少了一個國寶級雕刻家你們店裡負責得起嗎？」
說真的……誰鳥你啊！廚房裡思雲妹妹不斷抽泣，那個楚楚可憐的模樣連平常高冷生人勿近又傲氣十足的洛瑞恩都於心不忍，遞了衛生紙過去，不擅長言語的他只能僵硬地輕拍女孩的後背。
還拍背勒！看他這個樣子，平常的鄙視真的就只針對我而已對吧！
洛瑞恩一句話也沒說，思雲妹妹很快就止住眼淚，和阿澤一起趴在出餐口看熱鬧。
效果奇佳！
人帥就是好，連安慰女生的效率都爆高。
「令郎真是才華洋溢啊！」副店長稱讚起小男孩，身為母親的更加得瑟了，「我看到他的袋子裡裝著道服，令郎還有學習武術嗎？」
「對啊，他的教練都說他很有潛力，以後說不定是個國家隊！」婦人驕傲的說，一邊的小男孩朝著我身後出餐口方向揮舞著拳頭。趴在出餐口的思雲妹妹對著小男孩吐出舌頭，小男孩更回敬了一隻中指……
兩個人之間的交火我全看在眼裡。當思雲比出兩隻中指的時候，我默默移動腳步，擋在思雲妹妹前面。
別再拉仇恨值了啊……
婦人眼見副店長放低態度，畢恭畢敬的，隨即擺出一個不可一世的姿態，手指指著副店長的鼻子，「他等一下要去練習，現在都被你們這糟透的服務耽誤了。我要求你們賠償我們的學費，再加上精神上的損失，這次的餐點也給我們算免費吧！」
阿姨……你的臉皮真的可以再更厚一點！我突然好懷念家鄉的惡霸砸店啊……到底是怎樣的環境才能造就這樣的人？在家鄉也只有貴族或王族敢這麼囂張，不過這種人的制裁也來得特別快。
可能也只限我效忠的萊茵克王國就是了。
「請各位正在錄影的客人停止錄影，本店還是要維護一下客人的隱私。」不管是側錄還是開直播的都忿忿地收起手機，副店長環視全店，確認大家都沒有錄影後，叫了我的名字。
「秉瀚，過來。」
叫我幹嘛？我硬著頭皮走過去，突然想到剛剛副店長說的話。
這種事情廖姊比較拿手。
到目前為止，廖姊的耐心大比拚好像真的比較好──對我們員工而言。我一步一步接近副店長，副店長仍就是那個溫柔無害的笑臉，他看著我低聲說了一句。
「不要反抗。」
你叫我不－－忽然，副店長抓起我的衣領和手臂，我眼前的景象瞬間旋轉顛倒。
我被副店長摔飛出去了。
如果不是我反應快趕忙喬了一個摔了脖子不會斷掉的姿勢，可能就直接去見主神了。
在我呈現一個優雅的拋物線落地，滑過整個走道，嚇壞了整個餐廳的客人之後，我們的副店長彷彿甚麼事也沒有發生，依然是很溫和的語氣，「賠償學費是吧？我剛好也很擅長武術呢，陪令郎對練完全沒問題。」
溫和得讓人毛骨悚然啊！尤其當副店長對我招手又把我叫回來的時候，我的眼神都已經死了。
該不會又要摔一次吧？為甚麼別人惹到你反而是我被摔啊！
「我不像我們的店長那麼有耐心，我就直截了當的說了，你是要自己走出去，還是我送你們出去。本店不歡迎您這種貴客。」
「你──你這是威脅！」
「有嗎？」瞇瞇眼的副店長歪著頭，一臉無害的繼續說下去，「我剛剛好想沒有對您做任何事吧？」
是沒錯啦……因為副店長剛剛摔的是我。
「您如果不服，也是可以報警。但是……」副店長在婦人的耳邊輕聲地說，音量只有婦人和站在身側的我聽到，「－－如果你還想繼續囂張的話，勸你把鎖骨上的幫派刺青藏好來。區區一個老大的小妾也敢如此高調，我們就來打賭警察過後找上的是本店，還是你家。」
婦人瞪大了眼睛，「你──」
「圈內人都知道這間店惹不得。你可以試試看跟妳先生說出『帕薇霖』這三個字，看看你先生會不會直接把你和你的兒子掃地出門。」
婦人臉色變得慘白，原本的氣焰消失無蹤。她咬著牙，拉上自己的兒子離開店裡。
事情這樣發展，原本看戲的客人也傻眼了，說實話我也呆了！剛剛副店長說的每一個字我聽得清清楚楚……
就別跟我說廖姊和副店長還跟黑道扯上關係！
副店長看我驚愕的神情，笑著說，「聽到了嗎？只是嚇嚇她而已啦！只要裝得夠像，普通小餐廳副店長也能變成黑道大哥了！」
是嗎？可是這不能解釋第二天出現在帕薇霖後門，猛向廖姊和副店長下跪磕頭道歉的西裝大哥。
此為後話。
現下的副店長對著全店的客人九十度行禮，「剛剛的鬧劇破壞各位的用餐興致實在很抱歉，為表示誠意，結帳的時候全數打八折。秉瀚，記一下現在有哪幾桌。」
「好。」我記下的不只有等一下要打八折的桌號，還順帶腦內筆記：不只廖姊，副店長也不要去惹。不對，副店長會如此生氣還是因為有人惹了思雲妹妹，就代表我也不能欺負思雲妹妹。這麼刪減下來帕薇霖的人員剩下洛瑞恩和阿澤。
我突然覺得我的地位好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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