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秉翰在學校還是有交到朋友的嘛!」廖姐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我,「你對雙馬尾那個比較有興趣呢?還是那個一開始叫住你的?該不會你其實對那個看起來很乖巧的棕髮男孩子……」
「沒有好不好!廖姐不要亂講。」我把最後一張椅子疊到桌子上,接下來就是例行的打掃工作。帕薇霖不大,但廖姊有規定每天都要掃地拖地各一次,而且因為駱鈞燦只要帕薇霖打烊就會直接回房間,留我一個人清掃整間店,所以每天的打掃工作都是我全包,然後我也沒膽量叫廖姐幫我。
「鈞燦呢?先上樓了?」見到員工今天又是一個人做環境清潔,廖姐沒有下場幫忙,反而先是問了我們大帥哥的去向。
「應該吧?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吃了哪種炸藥,平常就沒給我好臉色了,今天的火氣更大。」
廖姐擔憂地看望了一眼樓梯,如同媽媽般的語氣關心著,「他這樣子大概要持續多久?」
「我哪裡知道?現在才第四個月,很多事情都難說。廖姊你也知道他不是人類,城市地區對他的影響很大。我自己是沒什麼問題──」
「是嗎?」廖姊打斷我的話,下巴朝我的右手輕點,「你的手還好嗎?我看你今天碰到餐刀了。」
……應該說對我還是有影響,只是我不會像某個一直在生悶氣的精靈影響到其他人。
「很早就習慣了。」我反覆舒展、握緊今天觸發「詛咒」的右手。疼痛感在餐刀脫手的當下就沒有繼續往上蔓延了,但是麻痺的感覺還是留存在指尖,「手的活動不會有問題,就只是有點麻而已。」
「如果外場對你的負擔還是太大可以跟我說喔!我可以讓你只守收銀機。」
「還行啦,是不至於要避開所有的尖銳物,有些還是在詛咒可忍受範圍的……」說到這裡我想起樓上的生活小困擾,「說來廖姊,我們有更鈍一點的剪刀嗎?樓上那把對我來說還是有點太尖了。」
「……我明天路過文具店幫你帶一把兒童安全剪刀回來。」
廖姐將剩下的事項交代完畢後就回家了,白天熱鬧的帕薇霖只剩下我一人打掃環境。按照固定流程打掃完餐廳後,我把清潔用品歸回清潔間,然後打開緊鄰清潔間,平時營業時必定緊鎖的門,沿著樓梯來到二樓的單位。
真希望不要有任何同學發現我們兩人……或者說洛瑞恩就住在帕薇霖的樓上。下午看到他們幾個出現的時候都快把他嚇死了,我可不想要每天晚上都有一堆小女生在窗戶下叫春……我的意思是犯花癡!
當初不小心說出他跟洛瑞恩是室友是我來到這裡後最後悔的一件事,而誘導我說溜嘴的人正是張善禾那個混帳!既然會傳到全校都知道,想必這個情報也賣了個好價錢。也不知道張善禾是否真的能按照今天下午他與郭湘君之間的協議一般,好好守著我們二人在帕薇霖打工的秘密。
想起今天下午就覺得各種無奈啊……
我上樓後並沒有直接進房休息,而是緊接著住處的打掃。廖姐當初嚴正警告,如果他們兩個的生活習慣太糟糕導致帕薇霖出現蟑螂的話,他就把我們兩個用黏鼠板貼在牆壁。
我不想知道廖姐是認真的還是在開玩笑,當時的我甚至連「黏鼠板」是甚麼都不知道。但這個單位都免費給我們住了,保持整潔這麼基本的要求也沒達到實在說不過去。
我要再次幫廖姐聲明:廖姐絕對是個好人!不然怎麼會同意讓我們住在帕薇霖樓上的小公寓,還不收租金用勞力抵債就好。
據說我們還沒住進來之前帕薇霖的樓上也只是空置著,偶爾擺一些帕薇霖的雜物。現在這個三房兩廳的標準單位,兩個房間變成我跟駱鈞燦的房間,最大的主臥室依然留著當儲藏室。
直到我整理完畢,連第二天的便當都預備好的時候,洛瑞恩的房門依舊保持緊閉。這個現象從我們入住以來一直如此……我深吸一口氣,敲了敲他的房門,對著絕對不會有人回應的房間說道,
「洛瑞恩,廖姐她很擔心你。」
房間裡頭的人果然沒有回應,但我知道他一定是坐在地上,放空似地看著房間裡一盆又一盆的植物,這三個月以來都是如此。
「你這樣頹喪下去不行,我都說過……」一個沉悶的聲響打在門上,聽那個聲音,我大膽猜測是名為「手機」的玩意。
……不是跟你說過那個東西很貴不要亂摔嗎?你就是要嘗嘗廖姐的怒火就是了!面對耍自閉的室友,我也只能摸摸鼻子窩回溫暖的沙發,打開電視。分組作業甚麼我還是認命自己做好了……
電視一打開是紀錄片頻道,應該是洛瑞恩轉的,這個頻道偶爾會播放一些與大自然相關的紀錄片,多少能安撫精靈的空虛的心靈。只不過紀錄片頻道現在播著的剛好是中古世紀封建制度下的騎士日常生活。
「嘖。」這樣也被我看到。我煩躁地轉台,就算是股票台都比這種爛東西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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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斯賽,你來當騎士好不好?」
「不好。」
「就來嘛!騎士的工作穩定很多耶!我跟奈洛也都在王都,這樣也比較不孤單不是嗎?」
「我在王都當騎士只會讓妳和奈洛有更多的理由管我不是嗎?妳就算了,也不想想我弟弟是多麼亂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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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在家鄉的楓和奈洛還好嗎?我離開萊茵克王國的時候,黑暗都已經侵犯到王國邊境肉眼可視之處了。思緒至此,我忍不住瞄向空無一物的左手。因為學校和餐廳工作都不適合戴首飾,左手中指的戒指曬痕已經慢慢淡去,似乎在提醒他時間的流逝。
深深嘆了一口氣,我從緊鎖的電視櫃中拿出一本羊皮書,用原子筆在上面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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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曆法 二零二零年 十月十七日
毫無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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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近一百天的記載也差不多都是如此。
與其說「毫無進展」,不如說他們的任務進入死局,一點突破口都沒有。
原本我們的任務內容是將他們直接傳送到神界,晉見主神。傳送魔法陣由王國大祭司親自繪製,大祭司為了魔法陣出錯甚至預備了回國的魔法物品,只要精靈魔法師輸入魔力就能夠使用了。撇除這個任務聽起來很荒唐以外,其實可行性很高,也幾乎沒什麼危險性,頂多就是浪費一個魔法陣的材料而已──
結果我們來到了一個沒有魔法的世界,完全沒有魔法靈脈,更沒有主神,兩人被困死在這個世界毫無退路可言。那件魔法物品就跟我隨身攜帶的所有魔法道具以及武器一樣成了廢物,被丟在抽屜的深處。
我甚至不知道繼續寫任務日記有甚麼意義了。
今天來看個校園戀愛喜劇好了,再跟洛瑞恩綁在一起,我的生活只會是一部超級無厘頭校園喜劇。我把任務日記放回電視櫃裡,倒在沙發上沉澱自己思鄉的情緒。可能因為自己的人生都比劇情還要狗血,我的眼皮漸漸感到沉重……
這個世界的沙發好舒服啊……在家鄉,這種等級的沙發要到王宮才見得到了。再加上那一波如海浪般的力流就更加舒服了──
不對,這是魔法!
我猛地睜開眼睛,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望向波動的源頭。同樣感受到魔力波動的精靈魔法師打開房門,一臉狂喜地與他望著同樣的方向。我們兩個異世界人就好像迷失黑暗許久的旅人見到一盞明燈,呆愣在原地,腦袋還在思考那股魔力波動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快追。」我先回神,急急從房間拿了一件可以遮臉的外套,穿好鞋子後就循最短距離──窗戶一躍而下。我落地之後,身後也傳來輕巧的落地聲──
不錯嘛!我內心忍不住讚賞,但沒有特別說出口,眼下最重要的是魔力源頭。雖然著急,但為了不讓洛瑞恩起疑,我還是意思意思問了一下,「在哪邊?」
「學校那邊。」
果然是學校嗎?洛瑞恩帶頭開跑,沿途上的魔力越來越濃烈,直到我們經過了學校都還沒有抵達那個源頭,最後跑進了學校另一邊的老舊住宅區。這裡已經屬於舊辰杉市的範圍,跟帕薇霖那帶的繁華商圈不一樣,這裡的屋子的外表說明了它的年紀。有些已經荒廢了,外牆甚至被沒公德心的人塗鴉作畫,有些窗戶仍透著昏黃的燈火,就連街道上的路燈都比新辰杉市黯淡幾分。
精靈魔法師的腳步逐漸放慢,步伐略帶蹣跚,最後轉進一條小巷子時已經需要手扶著牆壁才能繼續行走。我不是魔法師,不像他一樣會被空氣中的魔力濃度影響。我抓好口袋的硬幣,越過洛瑞恩隨時準備出擊──
巷子裡沒有任何人……應該說沒有任何站著的人,倒是有兩個人影倒臥在柏油路上。除了濃烈的魔力,巷子還瀰漫著淡淡的血腥味。
該死,環境中的魔力明明那麼濃烈,為甚麼現場會沒有魔法師?此時,我也發現空氣中的魔力波動開始消退,沒有目標的情況下我也只能放下手中握緊的錢幣,把注意力放在地上的兩具屍體……不對,他們的胸部還有起伏,說他們是屍體好像有點太早了。
我把連帽外套的帽緣壓得更低後,才接近地上那名傷者。確定他們都沒有意識後我才放心拿出手機當照明,檢查傷者。
「兩個的主要傷口在腹部右側,應該沒傷到大血管……」傷到大血管早就死了,我自己在心中補充道。將較瘦的傷者翻過來時我馬上發現不連貫的鎖骨線條,「瘦的這個左邊鎖骨被打斷了──你能用魔法追蹤嗎?」
我問完後才抬頭,卻發現精靈魔法師還是一副隨時會吐出來的模樣。但就算是噁心到五官都皺在一起,雙眼還是能對他投射憤怒的目光。
又不是我害你不舒服的,瞪我幹嘛呢?雖然這麼想,但我同時也知道這般高濃度的魔力對洛瑞恩而言應該很不舒服。他就有聽奈洛說過,如果弱小的魔法師進入魔力含量濃郁的地方會有類似暈船的表現。
倒是這兩人……明明這個失血量害不至於昏過去,怎麼能夠暈死到現在還沒醒來呢?頭部也不見有任何腫包──
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照進巷子裡,我反射性伸手進口袋抓好錢幣,在白光後的卻是異常熟悉的聲線:
「咦?怎麼是你們兩個?」
這把聲音我今天下午才聽過。
張善禾似乎意識到強光很傷眼睛,立刻把手上的手電筒照向別處。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兩人,「你們──」
「不是我們做的。」我馬上否認,「我們到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躺在地上了。」
「那麼──」
「先閉嘴,有一大群人來了,聽起來很不友善。」幸好張善禾今天也穿了件連帽外套,我立刻替他套上帽子,帽緣儘量壓低,確認自己也把臉藏好後便押著張善禾往巷子的另一端撤退。走沒幾步路我就發現精靈魔法師並未跟上。
「洛瑞恩,你在幹甚麼?快過來啊!」
金髮的少年不急不徐地戴上帽子遮住自己顯眼的髮色,此刻更多的光源照進了黑漆漆的小巷……
「喂,地上那個不是龍哥和阿偉嗎!」
「快叫救護車啊!」
「是你們殺的嗎!」
「我們要你們血債血還!」
拜託睜大你們的眼睛,人沒死好不好!我在心中焦急地大喊,但礙於現在有太多雙眼睛,我實在無法直接把精靈打暈帶走。
六個成年壯漢湧進巷子裡頭,巷子瞬間變得十分擁擠。他們有的手持球棒,有的把關節折得喀喀響,看起來威脅性十足。此時金髮少年做了全場人都十分意外的事情──他單手平舉,對著那群壯漢開始詠唱咒語。
「狂烈的火靈,賜我退敵之力,紅蓮亂舞!」
……
然後甚麼事也沒有發生。
目睹這尷尬又難過一幕的我幾乎是用上畢生所有修為才把所有髒話留在肚子裡。
……主神在上,請救救你的子民的腦袋好嗎!我真的覺得這個任務再繼續下去遲早會不管詛咒爆揍精靈魔法師一頓。
「神經病喔?以為自己是魔法師啊!大家給我揍下去!」
大哥,現下你應該要叫救護車不是揍人啊!其中一名脖子帶刺青的壯漢這麼一喊,其他那些壯漢也紛紛回神,對著駱鈞燦揮舞著手上的武器。起先洛瑞恩還能閃躲,但壯漢們人多勢眾,這場混亂開始後的不久,洛瑞恩身上就挨了好幾棍。其中一名男子更是亮出了蝴蝶刀,往洛瑞恩的手臂一劃──
蝴蝶刀突然發出與金屬碰撞的聲音,飛了出去。原本手持蝴蝶刀的男子愕然地看著突然失去武器的手,還沒來得及反應,額頭又遭受猛烈的撞擊。毫無防備的他發出一聲慘叫。幾乎是同時,我閃身進大亂鬥之中,往他的臉狠狠地送上一記飛踢。
我並沒有給對方太多思考的時間,落地之後繼續起跳,膝蓋直接撞在另一人的腹部之上,接下來連續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完全不給對方任何還手的機會。
講實話,地球人的打架經驗應該都不多,眼前的壯漢們腦子應該也不甚發達。正常來說看到壓倒性的武力應該要本能的退縮吧?怎麼還敢爬起來呢?
我看也不看,掄起拳頭往爬起來還企圖從側邊攻擊我的壯漢揍下去,根據指節傳來骨頭碎開的觸感,這位仁兄應該有好一陣子沒辦法好好吃飯了。
這回,我沒有留給精靈任何選擇的餘地,直接把精靈拉走,也順帶叫上旁觀的地球人高中生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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