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這次醒來的時間點是傍晚,雖然窗簾被拉起了但仍可以看到隱約透過窗簾的夕陽。我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機看今天到底是甚麼日子。我昏倒的時候是星期三,手機上顯示的日期是同一周的禮拜五。
還能醒來真的是奇蹟……我心裡想著。忽然房門被慢慢地打開,一隻混血精靈捧著一碗聞起來像粥的東西進來,看到我已經清醒的時候還有點訝異。
「你醒來了,那我下去跟廖姐講一聲。」
「洛瑞恩,你先過來這邊坐下。」
「你有甚麼話就等等再說,病人就給我好好吃飯休息!」洛瑞恩甚至還沒有踏出房門,廖姐就已經踏進我的房間,「幸好鈞燦有提醒我你不能碰觸到針頭,不然看到你昏死在我車上的時候我就已經要把你抱回醫院的急診室了。」
看來我現在沒有回到主神安捷特身邊完全是洛瑞恩的功勞啊……那天看急診室對張善禾的處置,第一件事就是抽血和上點滴,這樣子就是兩個針頭了,我沒有被詛咒痛死也會被詛咒痛醒.然後一樣會死。
廖姐抓過我的手腕,一邊對著手表數脈搏一邊問,「有哪裡不舒服嗎?」
「除了有點脫力之外,其他應該還好。」
「脈搏數在正常範圍,脈象摸起來也是正常的。鈞燦,你下去叫賴瑞打一個無糖綜合果汁過來。」就算洛瑞恩看起來不想離開,礙於廖姐是帕薇霖絕對不可違抗的人物,他還是乖乖地離開這個空間。
「你跟鈞燦的情況比較特別,我就不多問了。但是你給我吃完這碗粥補充點體力再跟鈞燦談事情,我可不想要你跟他聊天聊到一半突然暴斃在床上。」廖姐用眼神示意我……應該是命令我快點吃,我只好在廖姐監視之下把整碗肉粥喝掉。
「反正你們下個禮拜開始期中考,今天開始你和鈞燦都不用來帕薇霖上班,我讓培雯來晚班頂你的位子。」
「是。」我吞下最後一口粥,有吃東西了之後體力真的有比較好,至少有精神多了。我吃到一半的時候洛瑞恩就已經端著果汁進來了,只是看到我被廖姐盯著吃飯的畫面,一聲也不敢吭地站在門邊。
廖姐看我吃完了,滿意也放心了,自己把碗收走,也順便幫我將桌子折好放在床邊。臨走前,她吩咐著洛瑞恩,「我會把二樓的門鎖住,你們自己慢慢聊。聊完了下來跟我講,其他人也很擔心他。」
意思大概是晚點帕薇霖的大家會衝上來吧?廖姐也不多逗留,將整個二樓留給我們。直到我聽到廖姐將二樓家門鎖上的聲音,我才對洛瑞恩說,「你過來一點。」
我真的不想要用這種躺在病榻上交代後事的句子開頭,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我打開書桌的抽屜,裡面滿滿的小刀、暗針、袖箭等暗器使洛瑞恩皺起眉頭,有點反感。
「裡面有一個戒指,你拿起來研究一下。」一枚戒指在整櫃的暗器中異常突兀,他很快就找出了那枚戒指。洛瑞恩原本還對我的指示不以為意,直到他對著燈光反反覆覆地研究著上頭繁複的花紋後,他的臉上露出了訝異的表情,「這是……」
「告訴我刻在戒指內緣和外緣的花紋分別是甚麼用途。」
混血精靈用他的銀色眼眸看著我,理解了我這其實是在考驗他的能力。他把戒指放在我的手上,「內緣是壓制神術,我完全不明白這個魔法陣的意思。外緣的話是修復靈魂,可是是以修復器物的魔法陣為基底再加以改寫。」
看來眼前的混血精靈就算不是精靈族最強的魔法師,在魔法方面也是有一定的實力。我從床邊的第二個抽屜找出一條皮繩,穿過戒指隨便打了個結掛在身上,
「如果我在這個世界死了,你就幫我把這個戒指交給萊茵克王國的大祭司。」
「甚麼?」忽然被托以這種要求,混血精靈魔法師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呆了許久才問,「你這兩次昏睡的狀況,是跟不能碰利器一樣的詛咒嗎?」
我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完全能預測洛瑞恩的下一個問題。
「那為甚麼詛咒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效?不對,戒指內緣壓制的不是詛咒而是神術……」隨著思緒的進行,洛瑞恩的表情越來越複雜,最後他幾乎是見到鬼一般地看著我。
神術,一般而言是指祭司透過對主神的信仰施加的輔助性魔法。可是這裡講的是真正的神術,神的魔法。
我自己先承認了,「你知道『湮炘羽穆』嗎?」
「那、那個是主神安捷特的配劍……」
各國神殿的大殿中都會擺著主神安捷特的神像。我們這些子民對他的形象也都原於這座神像:性別女,一頭大波浪捲的長髮垂掛在肩上,身穿一襲簡單俐落的長裙,一手持書一手持筆,腰間掛了一把長劍。主神手上的書雖然刻有標題,卻從來沒人看懂,祂手上的羽毛筆也不知其名,唯一有名字的只有那把配劍。
「我就是被那把劍詛咒的。」
這也是為甚麼我一開始會誤會洛瑞恩耳朵上的耳環仍保有魔力,因為我自己身上就有一個神器的詛咒還在持續運作
「有一次我在某個貴族的城堡裡打探情報,晃到了他的寶庫。就是那時候,我誤觸了凐炘羽穆。詛咒內容看起來很複雜,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不准做出不符合騎士道」的事情。
因為騎士就是要用劍,所以觸碰到其他尖銳物品會被「懲罰」、因為騎士要談吐文雅所以不能罵髒話、因為騎士要溫柔體貼善良大方所以不能對別人發脾氣……
凐炘羽穆絕對是個騎士控。
這就是我不再幹刺客的最主要原因。
「確定是凐炘羽穆嗎?」
「很確定。」
他沒問我為甚麼如此確定我當時摸到的劍是湮炘羽穆而不是一般普通含有詛咒的劍,這可讓我鬆了一口氣。
該不會直接從靈魂修復法陣中看出端倪了吧?
「那麼,湮炘羽穆在哪裡呢?」
「不知道。」
這個詛咒最神奇的一點就是它的主觀性。好像說謊就沒有被「懲罰」過,髒話和發脾氣也是時有時無。必定觸發懲罰的就是尖銳物品,有時候嚴重一點的話就是靈魂震盪讓你痛,更甚就是發動靈魂衝擊讓你昏過去。起初我的靈魂還能稍微抵抗一下,但是久而久之累積下來,靈魂再也不能承受的時候,就是我跟主神安捷特見面的時候了。
「所以,大祭司找你來出任務就是因為……」
「不,那完全是巧合。」
洛瑞恩斜眼鄧著我,臉上沒有明顯的表情但眼神裡透露了些微的鄙視,彷彿在說:相信你才有鬼,當我笨蛋嗎?
見我不願意多加說明,混血精靈也不強求。
或許他終於明白我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秉翰,那我需要……」
「我不只一次懷疑了,」我打斷他的話,好奇地問,「你是不是不記得我的真名。」
「……」混血精靈還當真給我沉默了,甚至避開我的視線。
「算了,你想說甚麼?」
「你不告訴我嗎?」混血精靈問,銀灰色的眼眸更像是期望落空的烏雲。
「等等你叫錯我就麻煩了,你記得一個名字就好。」
混血精靈又等待了一下,似乎期望我會妥協說出我的真名。而混血精靈的「一下」跟人類的「一下」顯然有差。外頭都已經全黑了,我都把手上的果汁喝完了,他才放棄,「需要我幫你跟張善禾和朱誠哲簡略說一下嗎?」
突然轉換話題讓我一時不知道洛瑞恩到底在指甚麼事情。我慢了一步才意會過來他的意思是幫我跟張善禾和朱誠哲說明,讓他們最近少刺激我一點。
「可以,麻煩了。」
洛瑞恩幫我關上頭頂的大燈,「好好休息。」他站在門口良久,遲遲都沒有出去。直到不知道第幾個深呼吸,才用比螞蟻還小聲的聲音說,
「對不起。」
他關門的聲音都比他道歉的聲音還大聲。我看著全黑的房間……
乾!我又沒有要睡覺關甚麼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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