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精靈──既然都已經揭穿了那就改稱為混血精靈了,雙肩下垂,拳頭緊握,低下的頭部使得瀏海遮住了他大半的面容。此時的他沒有精靈的優雅也沒有王族的高傲,這些偽裝去除之後,他就只是一個心靈飽受摧殘的人類孩子。
雖然我不知道混血精靈的和精靈有沒有任何年齡換算的差別,但是一個近五十歲的精靈,在精靈族裡就只是一個年輕的小孩。不得不說,精靈的血緣還真是強大啊!除了耳朵之外全部的精靈特徵都遺傳到了,靈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抬起頭,堅定地開口,但他月光般銀色的眼眸因為過往的傷疤隱隱透著苦痛,「那麼,為甚麼要隱瞞你自己的事情?」
「為甚麼我需要告訴你我的事情?」這句話基本就是承認我對自己的能力和背景有所隱瞞了。
洛瑞恩的聲音甚至微帶哽咽,「難到你不覺得我們兩個互相了解、好好相處合作,能做的事情也多了一點,這樣我們接近主神的機率比較大嗎?」
「這不就是我這三個月一直在做的事情嗎!」
這三個月是誰不斷示好示弱幫你準備早餐還打掃屋子的?
這三個月是誰每天對著門板講話?
這三個月又是誰不斷試圖開啟對話,卻因為我是地方騎士連回個話都帶著滿滿的鄙夷和不屑!
長時間壓抑住的情緒傾瀉而出,沒有控制住的怒氣彷彿轉化成萬根針刺,形成強烈的痛感襲上全身。我眼前一黑,手上的馬克杯自手中滑落,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秉翰!」洛瑞恩驚呼,我感覺到有人在我頭撞到地面之前扶住了我,這才沒有直接跟地面來個親密接觸。
「喂!我不是說了不要拆屋子了嗎!」聽到杯子破裂聲的張善禾和朱誠哲衝了進來,「他怎麼了?該不會跟上次一樣吧?」
「我還醒著。」情緒強迫壓抑下來之後痛感就漸漸消退了,只是消退的速度比之前更加緩慢。洛瑞恩穩住我之後試圖想把我撐起,扶到沙發上。
我做了現下唯一想做的事情。
我一把抓住洛瑞恩的領子頭下腳上翻了過來,並在他腹側踢了一個漂亮的迴旋踢,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在靈魂衝擊之後還能做出這般大動作。
「葉秉翰!」兩個地球人眼睜睜看著混血精靈向後飛出,狠狠地撞在沙發上。
「我們這三個月合作關係不是很好,看來之後也是不需要了。你就自己想辦法找出主神,我用我自己的方──」
「秉翰,你流鼻血了。」朱誠哲指著我。我抹了一下鼻子,手指上的鮮紅色似乎在提醒著我……
嘖,三番兩次遭受靈魂衝擊,卻連一次修復也無法,看來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最多……一個月吧?如果安分一點的話或許能夠再延緩一點。
「主神任務你自己想辦法。」我丟下這句話之後就離開了會客室。
這句話不是撂狠話之類的,是真心的。
這一個禮拜我來回了警局好幾次。不只是為了警告者狂熱分子攻擊我的案件,也因為他們看到了狂熱份子手機裡的影片。警方想問出我和張善禾為甚麼那個時候會出現在那裡。就這一點我和張善禾在襲擊當晚就已經套好了供詞,故事經過大概就是我和張善禾看到老師被警告者襲擊而開始對案子產生了興趣,所以兩個就當了一回的偵探,猜到了警告者的攻擊目標是有性騷擾前科的人,所以挑了一個目標去埋伏,哪知道那麼走運真被我們遇上了。
故事說到這裡要對辰杉高中和蘇老師說聲抱歉,因為張善禾供出了蘇老師性騷擾女學生的受害者名單。蘇國煌這個名字盤據了社會版頭條好幾天,從此一舉成名,辰杉高中立刻就讓蘇老師回家吃自己了。
這也讓民眾逐漸淡忘掉警告者這件事情。
粉專管理員被逮捕,警告者粉專也隨之沒落。警方為了避免社會恐慌,將這件事情壓了下來。「十幾個人竟然就因為粉專管理員一句『繼承警告者的遺志』而殺害警告者的受害者」這種聲明一點也站不住腳。警方也從我和犯人的口供中得知了「教主」的存在。正當警方發現可以再好好找主導這群邪教徒的「管理員」談談時,他們在拘留所發現了一具屍體。
管理員在拘留所畏罪自殺了。
殺害在「警告者」手下生還的受害者,把這種行為自行解釋為替天行道……那個「天」的名字還與我們家鄉的唯一信仰──主神安捷特一模一樣。說他畏罪自殺甚麼的,我完全不相信。
事情不單純,絕對不是邪教活動那麼簡單。
調查持續進行中,我偶爾也會聽到一些調查近況,但詳細進展,甚至連管理員的死因究竟為何就真的不清楚。
因為不管是張善禾還是朱誠哲都無法聯絡上我。
離開醫美診所之後,我悄悄地把特製雨傘送了回去,也退出了「張善禾與他的小夥伴」群組,還把他們幾個的好友通通刪光。就算在班上相遇連打招呼我也不想跟他們打。連住同一個屋簷下的洛瑞恩除了帕薇霖的工作上,我也拒絕和他有任何多餘的對談。
「葉秉翰……」真的是風水輪流轉。前些日子,都是我在敲精靈的房門。現在反而變成他在敲我的房門了。
我煩躁地將課本往房門丟,「咚」的一聲,外頭已經持續了一個小時的敲門聲和叫魂聲總算停了下來。
精靈族真的是出名的有耐心,看來混血精靈的耐心也差不多。
我的耳朵仍聽到張善禾在廚房和洛瑞恩講話的聲音。
「我電影都看完了還是沒能把他敲出來嗎?」
所以我剛剛聽到外頭有人在看電影,而且還是某部會發出各式各樣的尖叫聲並不是我的錯覺嗎?
戴上耳機,聽不懂歌詞的重金屬音樂隔絕了外面的噪音,決心徹底忽視他們的存在。望著書桌上擺著的針線包,以前時不時就會拿起針,試試看詛咒消失了沒。當椎心的疼痛順著指頭爬上手臂,心裡又是一陣失落。現在則完全不敢動,再觸發詛咒是不明智的選擇。
在一個任何魔法都不存在的世界,唯一還有效果的魔法,偏偏、偏偏就是那該死的詛咒。
或許,找洛瑞恩討論一下為甚麼詛咒還在──不,我想到那天他揭穿我的嘴臉,把無法尋得主神的錯都怪在我頭上……
一個是手上染過他人鮮血的人類騎士,另一個是精靈王族永遠汙點的混血精靈魔法師。這樣的組合,主神安捷特真的願意讓我們接近祂嗎?
就算我有加分項目……但我們兩個其實都半斤八兩吧?
我打開抽屜,拿起銀戒細細的觀賞,戒指內外緣都刻著繁複的紋路。當初奈洛可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這些紋路刻上去。
不想客死異鄉的話,我還是拉下面子去找洛瑞恩聊聊好了。只不過不是現在,至少讓我想好要用甚麼樣的說詞說明我身上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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