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跟中籤沒兩樣!她暗自驚呼道。沒想到那三人居然會停留在這裡,而且更沒想到的是,居然就這麼簡單地讓自己撞見!這可不是天天都能遇見的機會!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41QWkGLjw
於是,她謹慎地調整了一下呼吸,接著循入屋牆之間的影子,彷彿夜貓捉鼠般,隨時留意周遭環境的氣息變化並躡著腳尖、悄聲且緩慢地靠近,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她盡可能維持低緩的吐息,藏於低風處並就近觀察三人的動向。隨著她的趨近,那三人之間的談話聲也愈來愈清晰。
當她停在距那三人約兩條小徑的牆影之下、匐低身子時,首先聽見的是一名年輕男性的聲音。
「我們能不能回去了?那個人……好強啊……」發話者是那名腹部受傷的黑斗篷人,他一邊揉著痛點的周圍、一邊埋怨道。
男子凝視著手中沾滿紅血的折疊式小刀,它精緻的金色刀身胡亂地染披著不屬於自己的液體,這本是該引發觀者內在潔癖或者絲微恐懼的時候,然而,在那雙熾熱、探求的眼神之下,它像是成了一枚藝術品。他概略式地轉了轉刀面,不論是刀鋒、刀背或者刀身的任何一處角落,似乎除了表面的模樣之外,再無其他額外資訊。「不是說了,跟了我就得付出代價。」他低聲道。
「他的意思是你悠著點,這是磨練我們的好機會。」另一名黑斗篷人幫忙解析道,聲音聽起來像是自言自語的喃喃之音。
「少看熱鬧了扶平準!快來幫我看看是不是內出血了?哎喲——有夠疼……」
男子突然收合小刀,冷聲道:「管好你的嘴巴!凡事忌多言,你想害死我們嗎?」
此話一出,不只三人之間靜默如石,就連周遭區域的空氣也沉凝了下來,而藏於牆影之下的佩歐特更是緊貼著冷面的倚靠,全神專注地聆聽與感知任何動靜。她有種不安的預感,這股急速沉澱的寂靜十有八九鐵定沒好事。
正這麼想的時候,她的腹部前方忽然急速聚集了一條溶解網,瞬間將她粗暴地往後扯,這麼一扯,她身後的石牆及接連幾十棟石板小屋應聲碎塌,像是遭遇了某種重大災害,硬是被碾平出一條直線大路;好在她快如箭弦,早在那條溶解網扯向後邊的寶貴瞬間便已脫離,然而腹部附近還是沾黏上了些許的溶解魔法,正往四周急速侵蝕。這回,她並沒有讓那些溶解魔法凝結成冰面,而是立即撕開被侵蝕的部分衣布,擲棄於一旁遠處,不那麼做的主因在於,她所施展的魔法性質較為特別,如果在這種有其他魔法師存在的公共環境中使用,很容易就會被認知出來,並因此暴露自己身分的關鍵資訊。
但是——她實在很想捉拿那名傷害萊瑪的兇手,也實在很想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她看了看已經露出大半的白衣下擺,在每一次挑戰那名男子的魔法之後,這件斗篷的遮掩性就會大量地下降,甚至連頭罩的部分,就算最後仍完整地保留在頭部,也會因為其餘布料的散解而失去它該有的作用;雖說不能冒險的理由,往後細數幾乎多到數不完,心裡的聲音也紛雜到難以一一駕馭,她仍然直準地挑選出最由衷的堅持,並仍然想在可操控的極限範圍之內,去挑戰那些不可能之中的可能。
——因此,在得出最後結論的決勝幾秒之前,她的身體早已不自主地行動了起來。
如同她的決定,男子獨自一人立於屋頂,一手橫放於身後,昂首挺胸,等待著她的來襲。兩名黑斗篷人非常聽話地在他施法的時候先行離開,這正好,離開萊瑪的空間之後,他非常想再領教一次對方的手段。
於是,他再次佈下自豪的溶解網,並擴張至方圓二百公尺內的範圍,只不過這裡的物件相對多上幾倍,他必須將自己的溶解魔法拆析成風沙般,讓其流散於各個物件之間,以防因為溶解了哪些東西,讓對方發現了自己的佈置。雖然看似是將威力分散於無數的落點,削減了應有的威力,事實上,這種方式反而更能夠掌握「獵物」的動向,甚至操控對方的行動軌跡,引導對方前往自己預想的位置去;又由於流散的區域不只更精細,也更能拓展到肉眼無法觀測的角落,因此,相較於明擺著一張圓頂蓋或方籠式的包圍網,他更傾向於這種追根尋索的滋味。
就在他短暫環視周遭一圈之後,幾顆大小不一的石頭朝正面襲來,男子不動聲色,甚至連眼睛都沒眨,那些石頭便自己消融而逝。聲東擊西?很好。男子心裡冷笑道。他不去考慮對方究竟是如何避過他的溶解沙線,而是仍面朝同個方向,維持一副巍巍不動的樣子,無論對方現在是如何看待這「精準」的外相表現,他的感知和專注方位早已悄悄移至身後,著重於那些預設的可能位置,不久,如他所料,他的正後方確實衝來了一條黑影。
男子迅即轉身,懷裡的手勢早已做好抓擒的姿勢,與之同步地,他轉向的方位空中也已出現了兩團至大的溶解團,霎那間便緊緊攫覆住自黑縫中閃現而出的鬼祟之物——!但令人嘆息的是,溶解團包覆住的並不是他設想的人體,而是一個空木桶!驚愕之餘,他急忙回身,一襲斗篷身影立即佔滿了整片視野——這是今日第二次被貼近身前,他從沒有過如此丟人的失誤!慍怒之下,他暫且不管這身斗篷下的主人為何人,只管那敢在自己面前故作鬼祟者,他必定要讓其嚐些苦頭!因此,當他瞥見這身斗篷時,沒有半秒停頓或任何逃離的念頭,右手猛狠一出,帶著他最自豪的溶解魔法,即刻在那斗篷身軀上直直地打穿一個大洞。
可是——也就在這種「可是」的時刻,當他打穿那件斗篷時,已經來不及懺悔自己的那份愚蠢了——因為那件斗篷確實僅只是件斗篷,而真正隱於斗篷底下的那個人,早就於斗篷的正下方雙手撐地,隨著斗篷的自然倒垂,一腳擊中他的臉頰!這一記腳跟踢擊就像是圓規的針尖與筆尖,成了筆尖底下畫痕的男子,「蹦」地一聲,即使在這瞬間使上了極其雄厚的溶解牆以阻緩這道踢擊,這記踢擊所灌注的力道與強勁,仍是令他難以抗衡地屈於其下,整個人連帶周圍的溶解牆被乾脆地蹴倒在地,並在一至兩秒的最後堅持下,依舊不敵那記踢擊地與背後脆裂的層層石板,直直深嵌入屋內底部的地層之中。
然而,聰明如男子,即使在這樁攻防上吃了個悶虧,他也不會讓自己就這麼無所得地倒下。由此,他在石板完全脆裂、甫墜落的瞬息之間,就已讓溶解魔法竊竊地形化成一條繩狀,於混亂中順勢將對方一拖而下;恰巧地,對方似乎沒有料想到他會這麼做,所以當他直陷於地底時,他的身旁也跟著「蹦」地一聲,破陷出另一個深坑。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3x4XvGuAru
——只不過,雙方的同時陷落並非是一種終結,而是另一場攻防的起始信號。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tvc6lS4eP2
於是在不斷如雨落的石沙迷霧之中,對方搶先猛然一跳,帶著一身果決的氣勢俯衝直下,只見不亞於光照速度的瞬然,一顆拳頭直落落地急劃過男子臉龐右側,深埋於已然慘裂的地層間。
顯然地,這回的力量和速度不同於上次,也就是說,對方仍然存蓄不少實力,尚未完全展現出來。想到此點,男子心眼一凜,剎那間轉換為另一面的認真狀態;然而與此同時,另一顆同等力量與速度的拳頭急落於臉頰左側,一道血痕自頰肌上裂開,漫出汩汩紅液——接著,下一顆拳頭再像是吸氣過程中的爬升階段般,又以更上一層的力量與速度無差別地落於臉頰右側。但凡事不過三,男子不再給予第四次的機會,他搶先於對方擊落第四顆拳頭之前,一雙大手挺直而出,立即抵制住那刀索般強而有力的雙手。
如果今日是明朗的月夜,他現在至少能夠看清對方的半分相貌,只可惜夜色黑濛,僅有遠處微弱、忽閃忽滅地勉強提供分毫光源的煙火,再加上砂石的影響,他僅能辨認出對方是一名長髮馬尾的女性,年紀約莫二十至二十五,一雙純真水亮的眼睛正圓睜地怒瞪著自己——在這短暫如寂止的微小時間段裡,對他來說,能夠握有這些資訊就已經夠多了。於是,獲得了他想知道的訊息後,邊上立即合聚一支肥厚的溶解柱,猛地將對方擊開,一點都不溫厚地把她拍送至三條小徑之外的石屋底下。由於她飛經而過的速度和力量,對路徑上所有的石牆與石屋而言極其粗暴,包括成為最終落點、看似是保存狀況最為良好的那間石屋,皆像是遇到熱牛奶而融化的餅乾,不排拒任何例外地碎裂傾塌。
重新站起身的男子,撿拾回方才與自己分離的紳士帽之後,迅速躍升至附近的石屋頂上。他直直略過其他物件,只專注地盯視著最遠處那間坍頹得一蹋糊塗的石屋,猶如老鷹鎖定獵物般,不給對方任何逃脫的機會,而懷中的雙手同時把持著包覆某物的姿勢,以他最自豪的溶解魔法緊緊壓覆住那間石屋,並讓魔法毫不留情地向內吞蝕。但是,不知原因為何,對方沒有像前次般,將自己的溶解魔法以奇特的伎倆解開,或是再如鬼魅般逼近自己周圍,也許是她的伎倆需要滿足某種條件,也或者有某種原因讓她不能使用——無論如何,他很確切地感知到,自己的魔法仍在如實地作用著,而那位女性也正被困在那堆石塊裡。不說別的,光是憑這兩項因素,他現在的心情,可說是無比踏實而舒爽。
當他略微得意地欣賞自己的成果時,他忽然意識到,相對於四、五條街外的距離,有兩名提燈的巡警正一邊出聲大喝、一邊往這裡趕來,而可視的某段中距離之處,也有兩條飛快的黑影正朝這邊行進。他明白自己將事情鬧得有些過火了,但是另一方面又不想放棄現下的機會——若他繼續威脅那名女性的生命,她會有什麼反應呢?從她做出的反應之中,是不是就能更接近地猜知她的身分?——然而,他像是立即失了興趣般地鬆開手,「也許——」他對自己說道,並按了按帽子的前沿,「我們慢慢來吧。」然後如夜貓般,悄悄地離開現場。
感受到石塊不再給予窒息的壓力後,如同它們的散落,佩歐特的身心也一起沉落了下來。她回想起方才與男子對視的那一刻:那樣流線般的臉龐,擁有獨特自信的氣韻以及強大的魔法能力。若遵循公會守則是成為魔法師的必要條件,為什麼他還會做出那種事?為什麼要傷害萊瑪?為什麼要以殘酷的方式對待那些孩子?——這所有種種的疑問與自責,讓她在那一刻變得不認識自己了。在那個當下,她的心完全被憤怒和疑惑給填滿;在那一刻,她的心和大腦完全失去所有的思考功能;也就是在那一刻,她不禁懷疑自小所憧憬的魔法師,究竟都是個什麼樣子?
眼看仍留存於外的溶解魔法,已經吞蝕至讓毛孔發顫的距離,再加上待於石塊堆之中,呼吸的順暢度也幾近了臨界點,佩歐特這才破開壓在其上的大小石塊,三兩步地跳離出來。她一邊拍卸身上、髮間、面部、耳廓之中等能摸著的灰石,一邊清咳了幾下、順了順呼吸,回頭一看,那些溶解魔法已將亂石堆全部吞蝕乾淨,並且像是完成指令般,不再往四周延伸,而是止息於原處,漸漸消去。她緩緩閉上眼,靜靜地用心感知著周遭環境——那個人不見了?他去哪裡了?——同時意識到,兩條袖子與大半腰腹、接近下擺附近的區塊,不知何時沾染了些許的溶解魔法,而它們正似緩似止地留附於前臂、接近肩頭以及上腹和後腰等地方,不僅這些,包括左小腿周遭也滿佈著刺疼的溶解痛感。她撕開上衣,無所顧忌地丟置於一旁,並隨意地於左小腿周圍拍卸了幾下後,只見那些溶解魔法像是皮膚褪去舊皮般,經受不住三兩下的拍打便隨之剝落了下來,不多久,它們緩止了自身的活動之後,如同泡泡般迅速散逝於空氣之中。
當她一再重複地嘗試感知那名男子的氣息時,不遠處傳來的叫喝聲愈來愈響亮,似乎響亮到已經迫在耳邊、即將撞著自己的所在位置,然而,她仍是要確認,繼續確認,卻也無論確認了多少次、接受了多少失敗,她仍不願相信,男子真的就這樣丟下與自己的戰鬥離開了。
「回來……」她的聲音無法自制地顫抖而出,夾雜於悄聲、細嘶卻又憤於啞然難開的狀態,而如同此狀態般,周遭的碎石也都跟著微微地震動了起來。
她抬頭看向上空,那裡除了一無所有仍是一無所有。她矯捷地踮上附近的石牆,兩步作一大步地向上躍去,沒想就在這個過程中,側邊立即閃出一條高大的身影迅速將她劫走,並不顧她意願地以斗篷蓋住她,一邊挾著她離開原處、一邊低聲說道:「噓——先跟我走。」
原本要反手抵抗的佩歐特,一聽對方的聲音,整個人立即靜順了下來,同時心底和眼眶也隨之湧上一股溫暖的熱流。她就像是從一隻炸毛的野貓瞬即轉變為乖巧伊人的鳥兒般,從那道聲音流入耳內起,不用對方刻意挾著,她便自己安靜地依在那熟悉的臂膀之中。
那人於見不著幾根手指的夜巷裡,帶著佩歐特迅速穿過幾條小徑,一路朝南方快步行走,直至鄰近清河的公道上,再沿著此路往東方轉向,繼續行進。這條公道因位處清河腹地,時常被河水淹沒,再加上難以種植農作物,所以基本上,這一帶沒有任何人居住,所幸唯一的優點就是它的地勢低平,在河水乾涸的季節,適合當作出遊、賞景之地點,由此,特別是於國慶日這種大型節日時,不分時間早晚,公道左右仍零零散散佈滿許多大小不一的人群,一齊在此欣賞煙火以及享受這一年一度難得的假期。而這樣的熱點,正好為佩歐特及身旁人提供良好的隱蔽環境。
「裝一下。」當兩人剛行至公道上時,那人低聲說道。
起初,佩歐特不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下一秒,兩人的外貌忽然變成一對年輕夫婦,斗篷也變為一條輕薄的毛毯圍住兩人時,她才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於是她挽著旁邊人的手臂,甜膩地依偎在「丈夫」身旁。
兩人時不時地唱搭著夫妻之間的情話,就如一般常見的伴侶關係那樣,而且不得不說,這兩人的默契和演技簡直好得令人沒空懷疑,似乎即使就這樣遇到能夠識破的熟人,大概也不會去質疑什麼。但是「丈夫」不這麼想,他一邊留心著四周所能見到的面孔以及遠處的景物環境,一邊沉穩地帶著「妻子」往下走,直到某個人煙較為稀少的區域時,他向四周張望了幾圈,像是確認安危無虞之後,才願意放開自己與佩歐特的距離。
下一秒,那條毛毯轉變回墨綠色斗篷,兩人也恢復成原來的模樣。這時候,藉著天邊煙花的火光及如此近身的距離之下,斗篷所掩藏的那人身影頓時變得清晰了起來——33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qMUye0K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