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菸草店,埃利再度開車上路。不久後他在路邊臨停,搖下車窗向餐車買三明治和瓶裝柳橙汁,接著在車裡一手握著三明治的紙質包裝,一手拿著手機。
他在記事本軟體內,添上購買菸草以及早午餐的行程,這才看到昨天完成的交稿、諮商、買菸草的底下多了與娜塔聚餐這一行。
想起上回他與娜塔在飯店房內吃上一頓燭光晚餐,飽餐喝足再趁氣氛旖旎之際,兩人一邊把衣服褪去一邊嬉笑至床上,而喝過一小杯餐前酒的他,意識就那麼遁去了。
「不是吧?才那麼一小杯!」
他知道他不能喝酒,喝了就是提早退場,但以往是喝烈酒才切換,而他那次可特地要求酒保換上淡酒,怎知他竟對任何酒精一點免疫力都沒。
如果是在他想遁逃現實的時候,酒會是個挺不錯的東西,他錯就錯在,把這份嘗試心、好奇心,用在即將與女人上床的時候。
他登入自己的電子郵箱,想看看娜塔是否有捎來後續聯繫。然而寄件者不見娜塔,反而看到署名艾弗里.派克的人寄了一封標題名為「埃利先生您好」的信。
艾弗里?他是寄件者還是收件者?我沒登入到他的郵箱吧?
埃利不可置信地來來回回盯著手機螢幕的小字,最後終於確認自己沒有眼花。他點進去查看信件內容:
「親愛的埃利先生,
我是艾弗里.派克,很抱歉冒昧寄信給您。有件事情必須要讓您知道,是有關娜塔.諾瓦克小姐的事。
十月三十一日晚間她錯認我為您。當時我酒醉狀態不佳,很不幸地未能即時澄清誤會,還嘔吐在她身上。因此我與她相約十一月十日,也就是今天,我請晚餐並賠罪。由於當晚我徑直回家,因此直到今日我才曉得她一直認為我就是您。
然而即使我再三澄清,她仍然覺得我在開玩笑。我不曾與埃利先生您碰過面,不曉得您與我的相像程度是如何能讓她這般深信不疑。但是事已至此,我想有必要聯絡您以解開誤會。
希望您能盡快聯絡娜塔.諾瓦克小姐以還原事實真相。若您也能回覆我支字片語,我將不勝感激。
艾弗里.派克」
埃利愣愣地讀到最後一個字,三秒過後,便揚頭大笑。
早上雖然已經聽凱登說過,艾弗里認為有個跟他很像的人就在附近活動,且身邊人時常認錯彼此,但親眼見到艾弗里所寄的信,埃利還是覺得滑稽得可以。
艾弗里始終不認識所解離出來的分身,甚至視對方為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喔不,面對凱登的劇本時,他可不只是陌生人,他們最好是被分開領養的雙胞胎兄弟,如此才能完美吻合艾弗里的人生經歷。
是不是該趁此機會戲弄一下艾弗里呢?他可以假裝自己是遠居他鄉的兄弟,時隔多年兩人同時來斯格納市,因為身邊朋友的時常誤認而終於相識。
埃利玩心一起,指頭飛快地在按鍵上移動。
然而他打著打著卻慢下來了。
如果他多聊些什麼,使得信件一來一往地延續下去,那麼總有一天,艾弗里會對他的真實身份感到好奇。如果原人格要約他出來,他能拒絕。但萬一艾弗里查他發信的網路位址,調查出他的行蹤路線,然後發現他們的行跡總是重疊。到那地步,他再想呼攏過去就不容易了。
歸根究柢,妄圖打破他們之間的壁壘,就是自取滅亡,他並不是不知道的。
他心寒地刪除了激動相識的內容,以他一貫的冷調詼諧打了一封信:
「親愛的派克先生,
謝謝你來信告知。你所遇到的情況確實荒謬,實際上我也從未想過自己大眾臉的程度高到女友會認不出你與我。
希望你對娜塔的反應別太過介意。『你在開玩笑』是我們之間對於幽默感的稱讚,我想娜塔必定與你相處很愉快才會有此反應。
至於我,會好好和她說的。或許讓她的手機裡存上一張我的照片會對她辨別臉孔有所幫助。
埃利」
畢竟早上他已經跟凱登說他是艾弗里的兄弟,即便他在信裡不說,凱登之後見到艾弗里也會說的。
至於娜塔,已經親眼見過他切換成艾弗里的樣子。好好地在原地的一個人,是不可能突然憑空變成兩個人的。因此要她相信他們倆不同是不切實際的做法。
所以他其實不打算向娜塔說明什麼、更不會讓她拍下自己的相片。只要別讓她取得艾弗里的聯絡方式,繼續讓她抱持他們是同一人的誤會,生活就可以如常過下去。他可以繼續與娜塔約會,而艾弗里則過自己的。
好巧不巧,這時螢幕上頭跳出一則簡訊,他點開來看,是凱登傳給艾弗里的:「真的很高興認識你!大作家。我起床的時候沒看見你,好難過!倒是遇到了你的兄弟。下次換我招待你們來我家聊聊天吧!不過,去酒吧的話,我只想約你耶,你應該不介意吧?」
如果只是前半段的肉麻加客套就算了,但最後那句實在有傷自尊,他怎麼看都不是滋味。
「我也不想見你的好嘛!死同志!」他捏了捏眉心,試圖鬆開緊皺的眉頭,但只不過是個徒勞之舉。
接著他注意到凱登的簡訊底下,是娜塔昨晚九點傳來的簡訊:「埃利,謝謝你為我叫車呀,我已經回到家裡了。不過其實⋯⋯你可以不用這麼早送我回來的,我並不介意你再給我看其它新花招。當然,如果你想要留到下一次,我也會很期待的。」
什麼新花招?艾弗里究竟給她看了什麼?不對,這不是重點。讓她一直以聯絡他為名而聯絡艾弗里,會增加太多的變數,到時會很難收場的。
而娜塔的簡訊下方,則是艾弗里在午夜時分發出的簡訊:「娜塔小姐,很高興您已安全到家。祝您有個好夢。」
按艾弗里的習慣,如果當面已有口頭約定,那麼在簡訊裡他也會再次肯定回覆,譬如下次見、幾月幾日再見等等,如今這封簡訊完全不理會娜塔的邀約,表示他不想再約而打的一場迷糊仗。
但就埃利所知的娜塔,被無視問題,會她讓知難而退嗎?
他是在夜店認識娜塔.諾瓦克的。當時她在舞台一襲曼妙舞姿,纖手輕輕一撥,連身裙開叉到大腿根部,展露她保養得宜的一雙美腿時,擄獲台下多位男子的心。而埃利以著他幼時在妓院打滾多年的資歷,再佐以長大後的約會經驗,巧妙地奪得芳心。
成熟性感有魅力,應付男人游刃有餘,就是他對娜塔的印象。對這樣的女人拐彎抹角,只是拖延問題而已。他最好還是趁現在跟她把話說清楚了。
他切換回電子郵箱撰寫信件:「娜塔,昨天我的表現妳還滿意嗎?我還為此租了一支手機,讓戲更無破綻之處。如果妳覺得昨天的我還算及格,待會就在妳家門口見吧!」
至於見面以後要怎麼辦就再說吧。
送出信件以後,他便將娜塔的號碼封鎖了。由於封鎖和租約到期的語音訊息開頭是一樣的,就算她打電話過來聽到最後,也不見得能分辨出差別。如此一來即便她試圖以手機聯繫卻聯絡不了他,他都有個租約到期的正當理由來搪塞。倘若她發現差異或有所糾纏,就告訴她,他已經膩了這段關係所以才封鎖了她。
不過更可能發生的情況,是他一直藏於潛意識中,即便偶爾出來也沒空約會,最後被毫不留情地甩了。
他吃完三明治後,再度開車上路,這回往娜塔所住的高級公寓行駛。
路上他聽到手機響起訊息通知聲,他在等待紅燈時拿起手機看。不是他所預期的娜塔,而是羅利.漢森。
「小子,我明天就會到斯格納市了,到時見個面。」
他心裡油然升起一股僥倖的雀躍,飛速地打下回覆:「羅利,這個禮拜你應該都見不到我了。我會留訊息給萊德,你看看有沒有機會見到他吧!」
拜託,昨天才受米婭的測謊洗禮,難不成連跟羅利幹部報告也要是他嗎?他才不幹。
他將信件送出後,一將手機放旁邊,就又收到了新郵件。這回是娜塔寄來的,她答應了他的邀約。
終於收到回音後,他便將帳戶登出並移除了帳號——為了不讓系統記住他的帳號密碼,以免艾弗里不小心登入,他每次都得輸入再移除、輸入再移除、輸入再移除。
對此,他早就嫌煩了,但又實在無可奈何。畢竟如果他買一隻專屬自己的手機,很可能在還沒回到家中藏手機之前就切換成艾弗里了。艾弗里會對於不知道解鎖密碼的陌生手機感到惶恐,也很可能會拿去手機店請人解鎖,翻出所有的秘密。
為了預防最壞的情況發生,並讓艾弗里對失憶期間所做的事情感覺合情合理,埃利就必須按照原人格的生活步調走。約會不能過夜,以免艾弗里醒來發現旁邊睡了裸女;生活用品要買相近的,以免艾弗里覺得奇怪而向醫生、諮商師大作文章。
他本也不該買柑橘煙草,但連這一點點的享受也不行實在太憋了。況且正常來說,一個人總會配合心情換換不同口味。因此他最終還是買了喜愛的柑橘味——不過這也就是唯一的例外了。
如今他已將車駛往一整排長相幾乎相同的獨棟屋子。他找到了娜塔家的門牌,下車往鐵門旁的門鈴按下去。門很快便開了。
看到娜塔的一瞬間,他以為對方是要出門參加家族聚會,因為兩次見面都性感打扮的娜塔,如今卻穿著保守端莊的紫色小洋裝。
她穿越修剪整齊的庭院,來到埃利跟前,微笑著往左側頭,又往右轉,想刻意展現她在後腦勺精心編織的髮結公主頭。
面對娜塔由夜店女郎突變成鄰家女孩,他帶著不過度張揚的驚喜笑容,牽起了娜塔的手。
「妳每次都能讓我感到驚喜,今天這身真適合妳。」
——才怪,看到她的打扮讓他更想回去潛意識了。21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0wWnaE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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