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亞歷山大一大早便已出門。他昨晚睡前還特意吩咐伯里斯起床後便到納烏薩的官邸找他。
伯里斯待傑森師徙二人整理好後,便帶著他們出外去看熱鬧。艾爾斯和傑森都是第一次到納烏薩來,他們不住四圍探看,好見識一下納烏薩的風土人情。
當他們走近鎮中心時,只見街道那邊,遠遠地走來一隊儀仗隊,十數人抬著一個神台正在巡遊,四下村民都上街圍觀,載歌載舞。婦女們手中拿著一籃籃盛著紅色的銀蓮花,沿路在街上灑落,一行人浩浩蕩蕩,四下一片熱鬧氣象!
艾爾斯第一次過阿多尼斯節,心情大是興奮。
只見前方的儀仗隊愈走愈近,清楚看到台上側卧著兩人,一個是非常英俊的少年,另一個則是豔麗至極的美女。
艾爾斯細看之下,才發現那儀仗隊上抬著的竟是兩個雕像,她不禁讚歎道:「真的好美!像真的一樣。」伯里斯也笑道:「那男的就是「植物神」阿多尼斯,女的是「美神」阿佛洛狄忒。」
兩人少年心性,玩得樂極忘形,傑森也是心情大佳,笑容滿面,跟在兩人身後,一行三人沿著熱鬧的街道往納烏薩的官邸而去。
艾爾斯見城內人煙稠密,大街上青石平鋪,到處擺賣各式貨物,人來人往,熱鬧喧騰。只聽傑森微笑道︰「馬其頓一直被希臘人看成蠻族,本以為這兒很是荒涼,想不到原來這般繁華。」過得幾條街道,眼前一條筆直的大石路,大路盡頭聳立著一座偌大的官邸。
三人來到官邸門前的一塊大空地,是納烏薩的中心廣場,官邸上那面中間印有「維吉納太陽」的旗幟正隨風飛揚。
廣場外圍站滿了官兵,劃成了一個大半圓,禁止村民踏入廣場的空地,伯里斯心想:「怎麼士兵比平時要多?」遠遠看去,只見官邸門前站著一堆人,個個衣著光鮮,一看便是達官貴人的模樣,忽聽艾爾斯問:「亞歷山大的父親是甚麼人?」
伯里斯搖頭笑道:「他從沒跟我說過,可能是馬其頓的貴族吧。」
突然前面人群之中傳出馬的嘶聲,一個牧馬的僕人正揮鞭,要控制住馬群。忽然一匹黑馬人立起來,大聲嘶叫。
「好馬!」只聽官邸前一名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在那邊拍手叫好。細看之下,那人頭戴金飾,衣飾華貴,一臉精悍之氣。
遠處有另一把聲音回應道:「國王的眼光果然雪亮,此馬神駿非凡,極具靈性,乃是天上神物!」 伯里斯心想:「原來這人便是馬其頓的國王腓力,氣勢果然非凡。」他轉而向說話那人看去,只見那人衣著光鮮,身後的車隊載著一車又一車的貨物,看來他不但賣馬,還有各種奇珍異獸和男女奴隸,是個大商家。
那商人說著便命了剛才那名牧馬的僕人,把黑馬拉到廣場中間來。黑馬體格雄偉,全身黑毛閃閃發亮,頭上長有一個白斑,遠看像個牛頭。
腓力笑道:「果然是好馬,老闆,這馬賣多少?」
那商人躬身笑道:「今天難得有緣,只要十三塔蘭同,神物唾手可得!」
圍觀的村民聽到這馬賣十三塔蘭同的天價,都忍不住驚呼出聲,議論紛紛起來,更多人來圍觀,想一睹神馬風彩!因為在當時來說,擁有一塔蘭同便算是富裕人家了。
腓力眉頭一皺,只道此奸商在這喜慶日子借機抬價,說道:「這馬雖好,但十三個塔蘭同也太貴了,去吧。」
卻聽那商人急忙陪笑道︰「我的王啊,一件物件的價值,在於你是否懂得欣賞它有價值的地方。只要我說出這馬的來歷,國王必定覺得十三塔蘭同確是物有所值!」
腓力好奇心起,皺眉道:「那快說來聽聽。」
這時圍過來看戲的人愈來愈多,都想知這神馬來歷。
那商人見那麼多人圍觀,正好借機會刷亮招牌,無論這馬賣不賣得出,也是賺了,便笑道:「既然國王有雅興,今日便為大家說一下這神馬的來歷。這神馬與我們的大英雄海格力斯實在有些關係!」
腓力乃阿吉德王朝的繼承者,作為這個自稱為海格力斯後代的馬其頓國王,一聽這馬與海格力斯有關,對商人所說的更是關注。
那商人續道:「昔年海格力斯完成了十二件偉跡,留芳百世,而其中一項偉跡,便是偷取狄俄墨得斯的四匹牝馬。這幾匹牝馬都十分美麗,神駿非凡,但卻是狂野難馴。當年,海格力斯帶著一班青年幫忙偷馬,卻不小心被牠們的主人狄俄墨得斯發現了,當場便打起上來。」
「但這狄俄墨得斯不但是個驍勇善戰的巨人國王,竟然還是「戰神」阿瑞斯的兒子!海格力士見其他青年人絕不是他的對手,便命他們看守馬匹,自己一個與狄俄墨得斯周旋。神勇的海格力斯擊敗了巨人回來後,竟發現自己的同伴已被這四匹牝馬吃掉了!」
眾人聽得嘩地一聲驚叫。
「海格力斯這時才知道這四匹牝馬原來一直以人肉餵養,已變成了一頭不受控制的凶惡猛獸!於是他一怒之下,把狄俄墨得斯餵給他自己所飼養的牝馬吃,然後趁牠們鎮靜下來時將牠們的嘴牢牢綁住,才把馬匹帶回去交給梯林斯王歐律斯透斯交差。後來,這四匹傳說中的牝馬不知去向,有的說梯林斯王把馬獻給了天后赫拉,有的說他獻祭給天神宙斯。但無論如何,這四匹牝馬的後嗣曾在特洛依之戰中被用作戰馬,而大家眼前這匹黑色神馬,正正便是那四匹牝馬的後嗣了。」
腓力對海格力斯的偉事當然耳熟能詳,但聽這商人言辭華瞻,描繪到驚險之處時有聲有色,都情不自禁地代入故事之中。只見他聽完故事後,卻哈哈一笑說道:「如果當真是照你所說,這神馬當然值得十三塔蘭同了,但又有誰知道你說的究竟是真是假?」
那商人笑道:「神話之說,本來便無法一一証實,但我買賣了幾十年馬,這般神駿的我還是第一次見。神馬就在眼前,國王何不找個懂馬之下,按圖索驥,一定能把牠給認出來。」
腓力皺眉道︰「這馬既然如此神駒,何以你不自己好好飼養,卻要忍痛割讓?」
那商人嘆了口氣,搖頭道:「國王說的是,小人本來真的打算把這神馬留為己用,可惜這馬性格異常剛烈,非常人所能駕馭。不暪你說,這馬曾得德爾斐神諭,只要誰能騎上這匹神馬,誰便能征服世界。我只是個小小商人,硬把牠留著只怕浪費了。」
眾人聽他說得此馬竟得此等神諭,也忍不住讚嘆出聲。
腓力聽得此神諭,心下也暗暗一凜,心想:「馬其頓現正東征西討,開闢地土,若自己能駕馭此神馬,也好証明自己就是那個注定征服世界的人,那麼這十三塔蘭同當真是物超所值。」正想間,忽然腓力身邊有個少年說道:「父王,我看這馬確實非凡,我們下去看看吧。」
伯里斯覺得說話那人聲音很熟悉,便看一看人是誰,竟「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看這少年一頭棕色卷髮,深邃有神的眼睛有著不同的顏色,一邊是藍色,另一邊則是灰色。而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三年來每天跟他比武受訓的亞歷山大!他此時身穿白袍,圍著一件寶綠色的克拉米斯,腰上懸著長劍,氣宇軒昂,隱隱發出一陣帝王之氣。
伯里斯這驚詫實是非同小可,整個呆在當地,半晌做聲不得。伯里斯本以為他父親是在培拉那邊當大官或是大商人之類,怎想到原來亞歷山大正是當今著名王室阿吉德王朝成員,馬其頓王國的王子。
一行三人被擠在人群中間,他們想向亞歷山大走去,但人實在太多,又有士兵在控制人流,廣場被擠得水洩不通,只得留在原地。
腓力哈哈一笑,道:「你聽得此馬的神諭,也想要駕馭此馬來著。」
亞歷山大微笑道:「我見此馬跟我們頗有關係,便想細看一下。」
腓力身邊一位中年男子也開聲道:「我朝現正擴展邊疆,只要你馴服此馬,世人必認為你是上天揀選之人,不但可為我國帶來威望,更預視我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是一個極好的兆頭。」
腓力哈哈一笑,道:「帕曼紐,你這話很合我意。」便拖著亞歷山大的手道:「兒啊,我們來一睹神馬的風彩。」
幾個人走到黑馬之前,細看一下這開價十三塔蘭同的馬到底怎生神駿。
腓力溫和道:「兒啊,你知道嗎,你出生那天,剛好是我在奧林匹克運動會賽馬中大獲全勝的日子。」他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微笑。亞歷山大見他的神色,便知他在回想當年的春風得意,當下也是微微一笑。
腓力過了半晌,續道:「這黑馬毛色亮麗,分佈平均,胸部寬大,肌肉結實,體格壯健。」
腓力又細看黑馬的四肢和蹄,對亞歷山大道:「來,看一看馬腳。」亞歷山大依言細看,腓力便道:「腳是馬最重要的部分,必須細看。這馬肢勢端正,筋腱堅韌有力,骨骼堅實,粗細適中,四蹄蹄質極皆。」
腓力又帶著亞歷山大撓到黑馬身後,道:「臀部多肉,體態優良,尻部(後山)也比鬐甲(前山)高,腰部抗力夠強。」
這時,一行人已走到馬頭前,腓力又道:「選馬要選鼻孔大的,因為鼻大,肺也大,肺大便是可日行千里的好馬,就像這馬一樣。」
眾人見他見識不凡,心中都道︰「果然是一國之君,眼光就是不一樣。」
只聽那商人笑道:「原來國王是索驥的高手,依你所見,這馬如何?」
腓力好馬雖多,卻無一及得上眼前這黑馬,愈看愈是喜歡,便笑道:「這馬確是不凡,我們到原野去試騎一下再說!」
聽到國王要到草原試騎,下屬隨即命令一眾親騎兵番身上馬,準備為皇上開路。
眾人見沒戲可看,都紛紛跟著大隊,想一睹神馬的姿態。
這時伯里斯一行三人終於擠到最前頭去,但卻被士兵阻攔,只聽那士兵大聲喝道:「退開!」
突然一把沉實的聲音說道:「放他們進來!」只見一個神態威武,虯髯濃須的中年男人走過來,正是列奧尼達!
士兵聽得上頭吩咐,便放他們進去。
伯里斯笑道:「師父!我...」列奧尼達拍了拍他的頭,笑道:「我都聽亞歷山大說了,沒事便好。」說著帶他們三人向亞歷山大走去。
亞歷山大這時也已見到他們,只見他在腓力耳邊說了幾句,便笑著向眾人不住揮手,示意他們過來。
走得過去,亞歷山大笑道:「等你們許久了!」
伯里斯笑道:「我差點認不出你!」
亞歷山大笑道:「兄弟,來見過我父王。父王,他便是伯里斯了。」腓力見伯里斯一身古銅色肌膚,英挺劍眉下,藏著一對銳利的黑眸,實在儀表非凡,竟沒被兒子比了下去,心下頗為喜歡。伯里斯過去從未見過國王,不知如何應對,腓力已伸手拍了拍伯里斯的頭,笑道:「你便是伯里斯啊,果然是一表人才!」
亞歷山大又向腓力介紹了傑森和艾爾斯,亞歷山大為怕他們曝露身份,便介紹二人為醫師和他的學徒。腓力比較看重武人,對他們沒甚興趣,又急不及待想要馴服這神馬,便隨便容吐幾句,便帶著夥友軍跟著那商人一同往村外進發。
隆隆隆隆!一眾兵馬朝城郊去。步兵在前面開路,而親衛騎兵則跟在國王附近作保護。
不多時,眾人都已走出村外的一處草原。
腓力曾在奧林匹克運動會的賽馬中奪魁,對自己的騎功頗為自負,笑道:「今日便教你馴服於我!」
腓力番身上馬,正想要叫黑馬前進,怎知那黑馬突然前足人立,跟著後腿猛踢,有如發瘋般亂走亂跳。腓力唯有把雙腳夾緊,不讓自己趺下馬來,。
眾人見那馬有如中邪般狂奔亂跳,都為他擔憂。
過了良久,腓力已被黑馬累得滿身大汗,但黑馬卻無半點疲態,反而馬身又高又低,起伏愈見分明,愈跳愈給力。
傑森見腓力始終未被黑馬摔下來,心道:「這腓力騎功了得,雙腿雙臂強而有力,果然有真才實學,難怪近年來東征西討,連連獲勝。」
腓力騎了良久,黑馬雖沒再瘋狂亂跳,但腓力要牠往東,牠便往西,始終未能真正駕馭得了這黑馬,腓力心想:「此馬性子如此剛烈,在戰場上卻無甚用處。」搖了搖頭,番身下馬,對商人道:「此馬雖好,但性子太烈,只怕會在戰場緊張失控,騎他絕對會摔斷腰。」
亞歷山大見此馬神駿,心裡很是喜歡,如放棄這難得的機會實在可惜,便走過去,笑道:「父王,替我買下牠吧,我想要騎牠!」
腓力笑道:「此馬野性難馴,只怕你會摔下馬受傷,你要是想要駿馬,將來父皇親自為你挑選一匹送你就是了。」聽得腓力此言,只見他身邊有些貴族「夥伴」都面露不悄,竊竊私語起來。
他們的舉動,都給亞歷山大看在眼內。他從小便要強好勝,現在父王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他當成小孩看,讓他成為笑柄,情何以堪,心道:「今天就要你們心服口服!」亞歷山大雖心裡嬲怒,但面上卻不露聲色,自信地笑道:「我有信心可以馴服他!」
「如果你不能呢?」腓力道。
「那我就自己付錢。」亞歷山大道。
「你有錢嗎?以我對馬的了解,這馬是不能騎的。」腓力道。
「我能,我可以馴服他。錢我會想法還你的。」亞歷山大道。
腓力見兒子如此自信,也很欣賞他的勇氣,他用手搭在亞歷山大的肩膀上,正式道:「不。如果你能馴服牠的話,我就買下牠。你要試騎嗎?」
亞歷山大毫不猶疑地點了點頭,笑道:「一言為定!」
「那孩子肯定要摔死了。」那些貴族「夥伴」聽得此言,各自偷笑,存心要看他難堪。
亞歷山大既答應了賭約,便隨即走到黑馬旁邊。只見亞歷山大並沒有番身上馬,而是把馬慢慢地拉轉身,接著慢慢地拉著牠走,又用手輕撫牠的背以示安慰。
腓力身邊有人向他低聲說道:「他這樣會受傷的。」
「不怕,他也是時候學到一點教訓了。」腓力說。
忽見亞歷山大一躍而上,已騎在馬背之上。眾人正期待這少年到底要怎樣克服黑馬那瘋狂亂躍的動作,但看了良久,始終不見那黑馬有任何激烈的動作。
亞歷山大騎著牠慢慢地東走走西走走,到得後來,亞歷山大更拉著他急奔,在草原上來回跑動,動才流暢,竟是對他十分順服。
原來亞歷山大早在猜想此馬似乎畏懼自己的影子,怎知一試便成功把神馬收服。亞歷山大見這牠似已完全馴服於自己的控制之下,不禁大喜過望,拍一拍牠的頸,柔聲說道:「你頭上的牛頭印真美,就叫你布西發拉斯吧!」布西發拉斯意即牛頭。
眾人見亞歷山大成功把神馬馴服,都大為興奮,那商人更是大喜過望,連本來看輕他的貴族「夥伴」都忍不住為他喝采!
腓力看著眼前這個騎著黑馬的亞歷山大,他的影子頓時變得好大,眼中好像看到了將來那個帶領馬其頓東征西討,戰無不勝的亞歷山大。
在父親的心中,世上唯獨只有自己的兒子,才是自己真心希望他比自己更有成就的人。父親完成不了的,將來由兒子完成,騎在黑馬上的亞歷山大彷彿在說:「征服世界的任務便由我來完成!」
腓力滿心感動,高興得掉下淚來,他激動地向亞歷山大說道:「兒啊!去找一個配得上你的王國吧!馬其頓對你來說實在太小了。」
伯里斯看著亞歷山大那屬於勝利者的身影,突然他明白了亞歷山大為什麼想要征服世界。腓力把馬其頓由希臘邊疆的蠻族,搖身一變,成為今天可爭奪天下的強國。作為馬其頓的繼承者,他背負著的是王朝的使命,家族的聲譽,沒有人比他更想征服世界!
為了磨練出那個強到足以征服世界的自己,他可以忍受任何最艱苦的訓練!
有夢想的人真好。
兄弟,我很羨慕你。
ns 15.158.61.6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