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有病 - 4

　　天還很亮，只是沒有那麼燥熱了。

　　溫亮相當喜歡教堂的味道，清新典雅，人們很容易就能褪去生活中的心浮氣躁；對比之下，他媽去的寺廟惡臭無比，燒香與燒金紙的味道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從未斷絕，偶爾辦法會就加上人們的汗味，攪在一起。

　　告解室出入口正對著禮拜堂最前方的燭台，七支白色蠟燭立成一列，放在鋪了白蕾絲桌巾的高台上，七顆火星成不規則高度，熾熱光芒射進溫亮的瞳孔。

　　秘密隨著木門關上與金屬喇叭鎖的零件碰撞被埋在告解室，他動動微麻的雙腿，幾個年老修女正抱著剛曬好的布幔經過。

　　汗水快要將他的背浸得全濕了，牆面掛著的聖子受難像鄙視著他。

　　或許他錯了？那根本不是罪？

　　醒醒吧，現在都民國幾年了，同婚專法都通過多久了，還在管同性相不相姦——再說，要是在乎的話，那他就不該去那家酒吧。

　　畢竟那可是特意找過，圈子裡著名的ｇａｙ吧。

　　自己真是矛盾。他撐開遮陽傘，走出教堂停車場。

　　既想滿足慾望，又不願承認它；既認為那是罪孽，又不想被安上罪名；既想藏它一輩子，又不願找個女人結婚。

　　他想，自己唯一全盤認可的只有一個——有病。

　　有病，並且無藥可醫。

　　空氣中的濕氣愈來愈重，天際全黑之時，臺中上方那片積雨雲的負重終於達到臨界點。

　　洗衣機開始運轉，外頭閃電一閃而過，兩秒鐘後，雷鳴才跟著飛掠過去。溫亮關起窗戶，手機螢幕亮了，呂禾安傳給他訊息。

　　［今天進度ｏｋ。昨晚如何啊？］

　　約砲這件事，溫亮只有告訴這個大學同學兼現任同事的好友——雖然自己在對方的嘴裡叫做「好ｇａｙ蜜」——Ｅｃｈｏ酒吧也是他推薦的。

　　［還不錯］

　　［需要消炎軟膏嗎？］

　　［……］

　　他的直覺也太準了。

　　溫亮回想起兩人互相出櫃那天，呂禾安在星Ｘ克的文青座位區，特別文青地交疊他穿了緊身牛仔褲的長腿，喝著貴死人的拿鐵，一臉篤定對他說：

　　「溫亮，你一定是個純零。」

　　當時，雖然尚且年輕的溫亮還想反駁自己好歹是個零點五，不過回頭看看自己純白乾淨的情史，這句話被他默默吞下肚。

　　［不需要啦］

　　做零的，一次；做一的，零次。

　　……好吧，姑且算他是個零號。

　　即使溫亮非常明確地回應了，呂禾安仍鍥而不捨追問第二次：

　　［真的？屁股不痛嗎？］

　　［不痛啦］

　　［喔，那看來一號的事後服務還不錯嘛］

　　當然不錯，都付錢了怎麼可能糟。

　　［是韓國人嗎？聽說韓一都很貼心］

　　看見「韓國」二字，溫亮忍不住拿早上銳利的臉龐與電視上的花美男歐巴對比，最後堅定地輸入：

　　［不是，長得不像］他難得有了開玩笑的念頭，繼續打字道：［和你家那位相比呢？］

　　點了傳送後他倒扣手機，將某層置物櫃裡的點心盒拿出來，找到壓在最底的清新勁涼潤喉糖。他剛剛洗完頭才猛然想起自己Ｎ個月前有買一包潤喉糖，只是不知道有沒有過期就是了。

　　含著糖灌了口溫水沖掉嘴裡的甜膩，破損的聲帶漸漸好轉。

　　溫亮拿起手機解鎖，距離自己發送訊息已經過去四分鐘，小小的白色「已讀」字樣擠著對話框坐在輸入欄上。

　　呂禾安不是這種會已讀不回的人，他擁有許多人都有的強迫癖好——一定要回個東西才行。

　　溫亮以為好友出事了，按下通話前，手指卻在半空中停了整整一秒鐘又收回來。

　　現在時間，晚上九點半。

　　——上次似乎也是……

　　溫亮果斷放下手機，決定還是明天再說吧。

　　手指癢癢的，心癮也蠢蠢欲動。

　　他拉下褲頭，私處捲毛中間有塊光禿地，一根粗毛尚未破皮，黑頭將表皮頂出一個小凸點。

　　昨晚，那個人肯定也看過這裡。

　　臭酸味又出現了，溫亮拿著鑷子挑破皮膚，夾起那根深埋在肉中的陰毛。

　　比指毛粗得多也長得多，拔起時下面不是脂腺，而是黑色半液體狀毛根，與拔指毛時末梢神經傳來的刺激完全不一樣，感覺更具體、過程更明顯，卻也同樣令人上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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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莫過了一個小時，呂禾安渾身是汗地抱著枕頭，傅辛將保險套打結，丟進垃圾桶。

　　濕毛巾溫柔地擦拭過男人精瘦的身軀，遍布吻痕的背脊著實賞心悅目。腰間肌肉在毛巾擦過時跳了一下，傅辛停下動作，俯身親了口他裸露的肩頭。

　　「這裡會痛？」

　　他記得自己方才最後衝刺時握著對方的腰，擔心自己掐得太大力傷到了。

　　呂禾安搖頭，笑道：「會癢啦。」

　　傅辛無奈地看了他幾秒，確認這人沒有任何不適，幫他拿手機過來。

　　「我去洗澡，累了就先睡。」

　　床上的人看似隨意地「嗯」一聲，眼睛盯著發光的螢幕；傅辛多看他兩眼，便收好地上的衣服進浴室。

　　水聲響起時，呂禾安放下其實沒放多少注意力在上面的手機。他扭頭看像空空如也的床頭櫃——那裏原本放著傅辛的手機。

　　傅辛以前從不帶手機進浴室的，他說怕自己手殘掉進馬桶。

　　也許是公司有事情沒處理完？

　　不對……就算有事，往常的他也都是洗完澡才會開始工作。

　　難不成傅辛他——停，自己不能一開始就往最糟的方向想。呂禾安搖搖頭，反省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和傅辛在一起四年多，除了偶爾有點小摩擦，其他時候都相當甜蜜恩愛。連當初說一看名字就知道傅辛不是好人的溫亮，都從最開始的不看好轉而相信他們是真愛了，自己沒必要為了小事就懷疑對方。

　　大概是自己太缺愛了……一定是的。上大學從孤兒院出來之後，自己就不斷想自別人身上汲取情感，童年缺少的親情仍是他心底的破洞。

　　傅辛從沒計較過他的出身背景，有這麼好的男友，自己就該知足了。

　　呂禾安微笑，回覆溫亮：［當然是我家的，我老公最好了！］

　　左手中指指根，雕了紋路的戒指反射著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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